和媛燕
摘要:审美趣味是审美意识的一种形式,是主体能感知的审美客体,从而产生快感或不快感,区分现实和艺术中美和丑的能力,是一种审美评判机能。民族服饰是一种直观的物质文化,以形象和直观的形式体现着该民族的审美趣味。本文尝试从历史与美学的角度出发,以丽江坝区型服饰为个案,探讨服饰中体现的纳西族审美趣味。
关键词:纳西族 服饰 审美趣味
中图分类号:J0-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17)08-0062-03
关于纳西族的族源,学界多数主张源于古代西北的游牧民族羌族,后来向南迁徙,于唐朝时期逐渐定居形成一个民族,期间在生产方式上有游牧迁徙、半农半牧和农耕定居。严酷的自然条件、艰难的迁徙之路养成了坚韧自强、尚武好勇的民族性格,创造了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同时也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意识,从服饰探讨纳西族的审美趣味,对该民族及其整体文化的认识,有着重要而深刻的意义。
一、审美趣味
趣味(taste)在西方最早是从“味觉”“味道”衍生而来的一个概念,到十六世纪末期,趣味就已经成为一个被普遍使用的审美评价术语,康德综合了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认为趣味是人类独有的审美判断能力,称之为鉴赏的机能。在中国美学语境中审美趣味又可以理解为一种品位、品格,即一种审美的主观倾向性和个人的审美素养。因此,审美趣味是审美意识的一种形式,是主体能感知各种审美客体,从而产生快感或不快感,区分现实和艺术中美和丑的能力,是一种审美评判机能。
二、审美趣味的民族性
审美是一种主观的评判能力,所以由于审美主体的生理条件、心理素质、文化修养、生活环境、民族背景等诸方面的不同,审美能力在质与量上都会表现出差异性。审美主体在认识美、判断美、反应美的过程中,会表现出差异性的审美趣味。德國艺术史学家格罗塞认为:“没有一种民族没有艺术。……就是粗野的和最穷困的部落也把他们的许多时间和精力用在艺术上。”[1]不同的民族创造了各具特色的文化艺术,从事着丰富多彩的审美活动,其中服饰就是以形象和直观的形式体现着该民族的审美趣味。
三、纳西族的服饰
本文主要讨论的是丽江坝区型的服饰类型。服饰整体制作精细讲究,穿戴规范严整:内衣以蓝色、白色为主;上衣为右衽长袍(“巴纳可舍”纳西语),前短后长,腰宽袖大,年轻人多以浅灰、蓝为主,年长者为蓝、黑色;上衣外着蓝色、黑色、深红色毛织氆氇坎肩,坎肩可叠穿,有显示美丽和富裕之意。下身着青、黑色宽松长裤,用彩色布条扎裤腿;腰间系百褶围腰(“卡达”),多为黑色、蓝色、白色;背披纯黑色和纯白色羊皮披肩(“优额”),披肩上端平直,下方呈U型,形同蛙型。头戴瓜皮小帽,建国后改为黑或蓝色纱帕帽、解放帽。男性服装则为头戴毡帽,上身穿白色或黑色对襟布纽衬衫,外罩黑色或白色马褂,长裤多为黑色,套尖口布纽平底鞋,腰缠白色系带,带头平直,挑绣黑色花纹。
四、纳西族审美趣味在服饰中的体现
1.崇黑尚白的统一
崇黑:纳西族的自称有“纳西”“纳日”“纳恒”“纳”。 其中“西”“日”“恒”皆有“人”意,“纳”的本义为“黑”,引申义为“大”“伟大”,作族称时用引申义,故“纳西”为“伟大的民族”之意。[2]有学者认为纳西族的自称源于纳西先民的色彩崇拜,即“崇黑”。崇黑是纳西族色彩特征中的一个重要表现,这与纳西先民在两汉时代被称作“耗牛夷”相关,耗牛是一种毛色黑色的动物,因此崇黑根源于牦牛崇拜。[3]至今民间仍有在堂屋垂挂黑色耗牛尾于的习俗,表现出对远古祖先图腾的信仰延续再现。另有学者认为“黑色崇拜源于星宿崇拜”[4]。还有学者认为黑色崇拜是纳西文化胚胎——祭天影响的产物,纳西族的自称也源于此。[5]因此在语言中黑除本意以外,还可引申出高、大、辽阔、美、深等积极性意义,如在东巴神话中,连接天和地的神山叫“居纳什罗”,“居纳”就是黑山的意思;丽江坝南边的文笔山纳西语叫“阿南居”,是“阿纳居”(黑山)的变音;金沙江的别称“纳夷江”亦与纳西语“黑”有关;[6]“纳美纳尤意,涵茂斯鲁浦;普美森思普,久儿意贝给劳某浦。”(黑色堪比黄金,白色一文不值)和“纳西部木妥”( 纳西族适合穿蓝色)这两句俗语在丽江广为流传,体现了“崇黑”的审美趣味,如羊皮披肩用黑色绵羊皮制成,而且毛色以纯黑为贵;头上所戴传统的黑色顶、蓝色沿的“古孜”(帽子),建国后改为黑色、蓝色解放帽;东巴举行驱鬼仪式时必穿的是尖头黑靴,这是出于对黑色同神力的认同。
尚白:白色崇拜出现在隋末唐初,是受白族、藏族白色崇拜影响的产物。当时纳西族先受吐蕃统治,后又受南诏统治,因此藏族苯教以及后来藏传佛教和白族本主教的重白贬黑的观念进入丽江地区后,与纳西先民在自然崇拜时期产生的以黑为大、以黑为美的传统审美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经过发展,却以“崇黑尚白”的形式得到了有机统一:一方面,即认同白色象征光明、善良、正义,如《黑白之战》(《董术战争》):董界是白色,代表着光明、善良、正义;术界是黑色,代表着黑暗、凶残、邪恶。董界和术界为争夺神树日月、为报仇而战,斗争的结果是董界获胜,白色战胜黑色。表明从此白色崇拜在民族的审美意识中开始占据主要地位。另一方面也在各种民俗事项中依然保持黑即是美的传统。如传统大调《烧香调》中“黑色绵羊皮,羊皮揉成白;拉萨黑氆氇,缝羊皮肩上。七星小国盘,缝在氆氇上;座子七星带,缝在七星上;蝴蝶羊披带,缝氆氇肩上;精心地制作,黑色锦羊皮,变成一朵花。”[7]从羊皮披肩的制作加工,不难看出纳西族在“崇黑尚白”的审美趣味发展过程。
2.崇尚力量健壮之美
马克思、恩格斯指出:“自然界起初是作为一种完全异己的、有无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与人们对立的,人们同它的关系完全像动物同它的关系一样,人们就像牲畜一样服从它的权力。”[8]每个民族都有作为理想的化身而崇拜的民族英雄,对英雄的崇拜源于对力量的审美倾向。尤其对于游牧民族而言,常年迁徙不定的生活,对自然的征服和部落间的战争,使他们形成了一种“外播”的民族心理,在歌颂和崇拜英雄的同时,也逐渐形成了对于力量的肯定与赞美。在漫长的游牧迁徙、部落战争、民族战争的艰难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纳西族粗犷、豪迈、气壮山河的民族性格:“当天父问纳西族的始祖崇仁利恩你是什么宗族的后代时,崇仁利恩答到:我是开天九兄弟的后裔,我是辟地七姐妹的后代……我是翻越九十九座大山,九十九地的人们啧啧称羡的种族;是走过七十七个地方,七十七地的人暗暗称颂的种族,……把江水引进嘴里也不解渴,把若罗神山端在怀里也不显样,三根腿骨一口吞下哽不了,三升妙面一口咽下不会呛,是永远不会杀绝的种族,是永远不能征服的种族”[9]。这里体现了崇尚健壮的审美趣味。服饰中纳西族妇女刻意淡化身体曲线,上身利用宽袍大袖长袄,袄外着黑色系宽松坎肩,腰系黑、蓝、白色百褶过膝围腰,背披黑白羊皮七星披肩,下身穿藏青色、黑色宽脚裤,使得整体上呈H型,这种直线造型感表现出庄重、稳健,加之服饰多采用黑色系,便突出的是一种端庄厚重的美、健康的美、大气的美。
3.崇尚生命之美
崇生意识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对生的赞美和对死亡的排斥。纳西先民们相信人死后首先会堕入充满恐惧、黑暗的鬼界,唯有通过诵经超度才能将逝者的灵魂引回祖地。祖地不是天界神地,只是一个被世俗化了的神的所在,仍是天地间自然的存在。对祖先、祖地的礼赞以及对神灵世俗化就是对生命的礼赞,表达对生的眷恋。二是对生命力和生殖力的崇拜,纳西东巴教的主要活动,也是围绕着求民族增殖这个核心旋转的。”[10]“愿子孙兴旺如满天繁星、满地青草生九男建九寨,生七女辟七方。”[11]在纳西语中富有、富裕是“兴恒”,意为人多则为富,贫穷是“兴西”,是人少则为穷之意。对于纳西族先民来说,崇生意识是早期民族文化的核心内涵,不仅是宗教活动的重要内容,而且也是一种在生产生活中极力张扬的一种审美意识,具体体现在服饰中就是羊皮披肩,将羊皮形象地剪裁成蛙的体型,并将羊皮上装饰的圆盘成为“巴谬”,即蛙的眼睛。妇女在穿戴衣服时,还会故意将衣襟折叠在小腹位置,束以围腰,讓女性的服饰更接近于蛙腹的形象,这些都是蛙的生殖崇拜在审美趣味中的遗留。
五、结语
纳西族的审美趣味体现在服饰中,有崇黑尚白、崇尚健壮之美、崇尚生命之美。其中既有在自然条件下产生的关于“崇黑”和“崇生”的评判倾向,又有历史传承,民族交融的“尚白”偏好。这说明审美趣味的形成依赖于自然环境、文化因素、宗教因素及物质生产劳动实践等多方面,人们正是在长期的生产生活的实践中,创造了各具特色的文化艺术,从事着丰富多彩的审美活动,一部少数民族一部审美史,也是一部少数民族发展史。
注释:
[1]格罗塞:《艺术的起源》,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38页。
[2]方国瑜:《纳西象形文字谱》,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4页。
[3]白庚胜:《色彩与纳西族民俗》,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53-75页。
[4]和志武:《纳西东巴文化》,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3页。
[5]杨杰宏:《纳西族黑白色彩崇拜》,《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4年第11期。
[6]白庚胜:《色彩与纳西族民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275页。
[7]李即善,和学才收集整理:《祝福》(《烧香》)(纳西文),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8年版,第162页。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35页。
[9]《崇般崇柞》,《纳西东巴古籍译注》(一),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86年版,第246页。
[10]木丽春:《东巴文化揭秘》,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40页。
[11]郭大烈主编:《纳西族文化大观》,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219页。
参考文献:
[1]郭大烈,和志武.纳西族史[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9.
[2]白庚胜.色彩与纳西族民俗[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3]童庆炳,程正民,李春情,王一川.马克思与现代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4]夫巴.纳西族服饰变迁缘由初探[J].玉龙山,2002,(02).
[5]范玉.审美趣味的变迁[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6]杨杰宏.纳西族黑白色彩崇拜[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4,(11).
[7]王军奎,余敏.积累审美经验与提高审美趣味关系之研究[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