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亮[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 海口 570228]
⊙潘 灵[海南科技职业学院, 海口 571126]
论白玉蟾的诗歌思想
⊙刘 亮[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 海口 570228]
⊙潘 灵[海南科技职业学院, 海口 571126]
白玉蟾的诗歌思想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其内涵具体体现在功参造化、大德无声的境界追求,淡中有味、去俗就清的审美取向,苦吟与适情——超越江西的习诗门径等三个方面。
白玉蟾 诗歌 思想
白玉蟾原名葛长庚,是南宋中后期全真道南宗五祖,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诗人。白玉蟾自幼便表现出非凡的诗歌才华,据《全闽诗话》引《武夷山志》记载:“白玉蟾幼敏慧。十岁应神童科,主司命赋《织机诗》,即应声曰:‘大地山河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气度已是不凡。其后更是醉心于诗歌创作,一生留下了一千多首诗作,题材丰富,手法多变,在生前和身后都产生了较大影响。在诗人自己所写的《陪王仙卿登楼》就有“老去棋冤休死战,年来诗债逐时还”之句,所谓“诗债”,是指当时有很多人向白玉蟾求诗,而诗人只能慢慢逐一满足求诗者的愿望。白玉蟾另有《张子衍为至德知观鄢冲真求诗》诗一首,也可证其诗歌在当时颇有影响。
不仅白玉蟾的诗歌创作成就非凡,他的诗歌思想也非常有研究价值。他对于诗歌艺术本质的理解,独特的诗美追求,以及特点鲜明的习诗方法和门径等,共同构成了白氏诗歌思想的内涵,并指导其诗歌创作。
在道藏本《白玉蟾集》中,有一首《武夷有感·结末》七绝:“道人心与物俱化,对景无诗诗自成。诗句自然明造化,诗成造化寂无声。”按白玉蟾另有《武夷有感十首》,分别以“春、夏、秋、冬、晓、暮、行、住、坐、卧”为题,从体裁上看也都是七绝。虽然在后世流传的一些通行的《白玉蟾集》中并没有收录《武夷有感·结末》这首诗,但笔者以为,《结末》一首无论从诗题、体裁和内容上看都和《十首》构成一组完整的组诗,所以最初它们应该是诗人同时创作并被编在一起的。
白玉蟾在《武夷有感·结末》一诗里所说的“心与物化”“诗成造化”,显然是受到中国人自古以来“天人合一”文化精神和刘勰论文思维方式的影响。“天人合一”的思想先秦时代已经产生,如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道经第二十五章》)吕不韦也认为:“人之与天地也同,万物之形虽异,其情一体也。”(《吕氏春秋·情欲》)先秦时期的众多哲学家都认为人是天地的产物,自然也就和天地合为一体。孔子之孙子思曾言:“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中庸》二十二章)子思认为,如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
刘勰在《文心雕龙》里的有关论述则是“天人合一”精神在文论中的具体表现,如《原道》篇说:“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刘勰认为文与天地并生,人类创作的文章与天象、地理之间存在着密切联系。至于文学构思的具体过程,刘勰更强调“天人合一”“神与物游”的重要作用,如《神思》篇所说:“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人的主观情志与客观的事物相交接、相触发,正是文思产生的源头。白玉蟾所说的“心与物俱化”,正是这种奇妙的文学构思方式。至于“无思诗自成”,并非是说诗人没有情思,而是没有刻意去追求诗思,诗人在心物交融、不知不觉中就完成的诗歌的构思和创作。
除了“天人合一”“功参造化”,白玉蟾有时还流露出一种“笔补造化”式的追求。他在《蓝琴士赠梅竹酬以诗》中说:“手补天工笔法奇,笑将造化作儿嬉。”这里虽然是诗人夸赞蓝琴士所画的梅竹,但也反映出诗人自己的诗歌思想。所谓“笔补造化”,是中唐韩孟诗派,尤其是李贺的诗歌追求。李贺《高轩过》诗有云:“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意思是文学作品不仅仅是客观物象的机械反映,诗人自身还应该对物象进行主观的取舍裁夺,并表达更深刻的含义。白玉蟾认为,诗人或艺术家可以通过神奇的笔法来实现“巧夺天工”,达到更高的诗歌境界。
在《武夷有感·结末》一诗中,不仅蕴含着“功参造化”诗歌理念,同时还体现出诗人“大德无声”的境界追求,即“诗成造化寂无声”。“大德无言”“大美无声”同样是中华民族从先秦时代就产生的文化精神。孔子曾说过:“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庄子也说过:“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应该是一种意会之美、无声之美,而不是吵吵闹闹。“大德无声”与“功参造化”密不可分,后者是前者的前提,前者则是后者的指向和必然结果。它们共同构成了白玉蟾诗歌的境界追求。
在白玉蟾的有关诗论中,也可以明显看出他对诗歌平淡美的推崇。他在《夜坐忆刘玉渊三首》其一中说:“多多泻酒愁无况,久久吟诗淡有情。花作雪飞深一寸,月随云上恰三更。”诗人本想借酒浇愁,但是愁绪反而更加无法抑制,只能久久吟诵淡而有情的诗歌。既然说是“久久”,可见并非一时兴到、冲口而出之作,而是长时间揣摩后的结果。平淡然而有味的诗歌,是陪伴诗人、消解愁绪的最佳选择。
和南宋的很多诗人一样,白玉蟾也受到了江西诗派诗歌理论的巨大影响。他在《赠诗仙》诗中说:“学诗有似学仙难,炼句难于学炼丹。换骨脱胎君有诀,炷香特特叩诗坛。”这里所说的“换骨脱胎”,正是江西诗派诗学理论的核心。黄庭坚《答洪驹父书》:“古之能为文章者,真能陶冶万物,虽取古人之陈言入于翰墨,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也。”惠洪《冷斋夜话》卷一记载黄庭坚语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渊明、少陵,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窥人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点铁成金”“夺胎换骨”都是江西诗派巧妙化用前人诗句的习诗方法,自北宋末年之后影响极大。白玉蟾在《赠诗仙》里称赞友人善于运用“换骨脱胎”之法,并称赞友人为“诗仙”,可见他对江西诗论是高度认同的。
白玉蟾习诗虽取法江西,但又没有局限于江西。他的诗学思想实现了对江西诗派的超越,这集中体现在他的“适情”说。诗人在《景泰山送友人》诗中说:“酒非贪饮惟知己,诗不求工贵适情。但使忘年成莫逆,何须肉袒负渠荆。”诗人认为,诗歌水平的高低,并不取决于字句的工拙,更重要的是在于是否“适情”,也就是诗歌是否能够自然地抒发诗人自身的思想感情。这无疑是对江西诗派“夺胎换骨”的突破,也是诗人“功参造化”“大德无声”诗歌境界的具体体现。
① 郑方坤:《全闽诗话》(卷十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②③ 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9-10页,第248页。
④ 朱熹:《论语集注》,齐鲁书社1992年版,第180页。
⑤ 王先谦:《庄子集解》,见《诸子集成》(第四册),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167页。
⑥ 赵令畴:《侯鲭录》(卷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⑦ 黄庭坚:《山谷集》(卷十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⑧ 司空图著、郭绍虞集解:《诗品集解》,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30页。
⑨ 姜夔:《白石诗说》,见何文焕《历代诗话》,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682页。
⑩ 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作 者:
刘 亮,文学博士、博士后,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唐宋文学、乐府文学、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等;潘 灵,海南科技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文艺学、音乐学等。编 辑:
魏思思 E-mail:sisi123_0@163.com海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白玉蟾诗词研究”,编号HNSK(GJ)14-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