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后期巴蜀汉中“五斗米道”的几个问题

2017-06-06 11:54孙启祥
关键词:天师鹤鸣汉中

孙启祥

(汉中市档案馆, 陕西 汉中 723001)

·巴蜀文史·

东汉后期巴蜀汉中“五斗米道”的几个问题

孙启祥

(汉中市档案馆, 陕西 汉中 723001)

汉末盛行于巴蜀汉中的五斗米道,创立于张修而托名张陵,这是张鲁杀张修发展五斗米道后“子贵父祖荣"的结果。“五斗米道”系中性词而非鄙称,其名称源于求治病者须出米五斗而非入教出米五斗,“天师道”、“正一道”等为后起的名称。鹄鸣山(或鹤鸣山)地望在今四川大邑县,剑阁县的鹤鸣山系张陵、张衡传道传说扩大到巴郡、汉中后产生的附会。张鲁父子皆被封侯是曹操调虎离山、消减影响的政治措施和正确选择。张鲁政权不属于农民起义政权,却是给部属、百姓带来福祉的政权。

五斗米道;创始人;张陵;张修;张鲁;鹤鸣山;政权性质

东汉后期,沛国丰(今江苏丰县)人张陵学道蜀鹤鸣山中,布教传道。张陵死,子张衡行其道。衡死,子张鲁复行其道,以“五斗米道”割据汉中,政教合一,雄据巴汉。汉末,丞相曹操征讨汉中,张鲁投降,受曹操之封而迁至邺(今河北临漳县西南)。随着曹操及其部属迁汉中之民于关中、洛邺,五斗米道遂传至北方。晋永嘉年间,张陵后裔于江西龙虎山建上清宫,尊张陵为“掌教”和“正一天师”,形成“天师道”教派。南北朝时,嵩山道士寇谦之变革早期道教而成“北天师道”,庐山道士陆修静变革道教、吸纳佛教而成“南天师道”。隋唐后南北天师道合流。明大德年间,张氏后裔张与材为“正一教主”,总领天师道各派,统称“正一道”,至元明时成为南方道教的主流,流传后世。这是史书的基本记载,也是道教的传统说法。但是,关于五斗米道的起源及其在巴蜀汉中阶段的发展演进,从学术角度还有疑问和争论,本文试做一探讨、考述。

一、“五斗米道”是张陵创立的吗?

关于“五斗米道”的形成和发展,西晋陈寿《三国志·魏书·张鲁传》曰:

这里的记述和尔后东晋常璩《华阳国志·汉中志》、葛洪《神仙传·张道陵》(张道陵即张陵,晋时多于道徒之名中加“道”字)、刘宋范晔《后汉书·刘焉传》、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沔水》中大同小异的记述,奠定了张陵创立、其子孙发展五斗米道的文献基础,张陵子孙三代因而被道教合称“三张”,陵为天师,衡为系师,鲁为嗣师;后世的历史、道教研究著述,也往往以张陵为五斗米道创始人。如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张陵)在蜀郡山中造道书,创所谓五斗米道”[2]198,卿希泰《中国道教思想史纲》:“五斗米道是东汉时期早期民间道教的一个派别,其创始人为张陵”[3]134,楼宇烈《原始道教——五斗米道和太平道》:“‘五斗米道’的创始人张陵为东汉顺帝时人”[4]67,郭树森专著《天师道》其中一节题目干脆就叫《张道陵初创天师道》[5]17,等等。“张陵创立五斗米道”这个乍看没有疑义的结论,其实还值得研究,一则对这个问题史籍记载不一致,二则五斗米道的起源还有不同观点。

《三国志》、《华阳国志》、《后汉书》、《水经注》都是东汉三国以后的文献。《三国志》成书最早,但其时距五斗米道最初在巴蜀汉中活动也已百年以上,《华阳国志》、《后汉书》、《水经注》则更晚。而当时人的著述却与“张陵创立五斗米道”之说大相径庭。

《后汉书》卷八《孝灵帝纪》李贤注“(中平元年)秋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寇郡县”时,引刘艾《灵帝纪》曰:

时巴郡巫人张修疗病,愈者雇以米五斗,号为“五斗米师”。[6]349

《三国志·张鲁传》裴松之注引鱼豢《典略》,对五斗米道的起源及教规教义记述更详:

上引两部史籍的作者,刘艾为汉末魏初人,曾在献帝朝为官,他的《灵帝纪》、《献帝纪》均系当时人记当时事,可靠性很强。《典略》作者鱼豢,为三国时期魏国郎中、著名史学家,生活于魏末晋初,距汉末很近。《灵帝纪》和《魏略》,都将五斗米道最初活动系于张修;《魏略》对张鲁所作所为记载也很明确,这就是对教规教义的具体“增饰”。这些可称“原始”的记录都表明五斗米道始创于张修而非张陵。裴松之在援引《典略》之后说:“臣松之谓张修应是张衡,非《典略》之失,则传写之误。”[1]264他大概因为张鲁本传中张修为刘焉的别部司马,非五斗米道徒,故作如斯判断。但这个判断不确,因为张修具军事首领和教徒双重身份(详见后文);且纵然《典略》有失,总不至于刘艾《灵帝纪》也同时误记,故史家论曰:“刘《纪》出《典略》之前,不应有误。”[7]268也就是说,张鲁的五斗米道教主,系承继张修而非他人。

《资治通鉴》对五斗米道的记述也值得玩味。在《资治通鉴》中,有关五斗米道的活动最早系于中平元年(184):“巴郡张修以妖术为人疗病,其法略与张角同,令病家出五斗米,号‘五斗米师’。秋,七月,修聚众反,寇郡县;时人谓之‘米贼’。”[8]1872而张陵、张鲁之名则出现于初平二年(191):“沛人张鲁,自祖父陵以来世为五斗米道,客居于蜀。”[8]1928显然,司马光采信了刘艾《灵帝纪》和范晔《后汉书》的记载,将五斗米道起初活动主要归之于张修。

任继愈主编的《中国道教史》发现了《三国志·张鲁传》中张陵、张衡、张鲁“三张”传播五斗米道和张鲁杀张修“夺其众”、“以鬼道教民”两说的矛盾,论曰:“五斗米道究竟是张陵在蜀地创建,经由张衡传子张鲁的呢?还是张修在汉中创建,而后张鲁袭杀张修,取得教权的呢?看来后者比较确实”,[12]35又从五个方面论述后得出结论:“五斗米道有前期和后期之分:它的创始人和前期领袖是张修……后期是张鲁”,传统的“三张”说法,“这实际上是强加给历史的虚构。”[12]34郭树森《天师道》分析归纳了张修对五斗米道的贡献,也得出“他也可以说是天师道的创始人之一”的结论。但囿于作者持张陵开创五斗米道观点,遂又接着说:“承认这一点,并不意味着要否定张道陵的首创地位,因为张修毕竟是张道陵的弟子。”[5]33“张修是张陵弟子”系作者自圆之说,并无史料依据。

综上所述,根据《灵帝纪》、《典略》、《资治通鉴》所载,《中国道教史》论述和张陵的生平,结合道教多将教主、教义大跨度往前追溯,且“子贵父祖荣”又是中国文化的普遍现象等诸多因素考查,可以初步认定:张陵创立道教之说源于其孙张鲁掌握权力、发展教义以后张鲁的宣传和人们的附会迎合。而五斗米道的组织机构和教规教义,实由张修在中平元年(184)之前创立于汉中。于此,吕思勉的论述堪称入理入情:“据《后汉书》说:陵客蜀,学道于鹄鸣山中。受其道者,辄出米五斗,故谓之米贼。陵传子衡,衡传于鲁。然其事并无证据。据《三国志》《注》引《典略》,则为五斗米道者,实系张修。修乃与鲁并受命于刘焉,侵据汉中,后来鲁又袭杀修而并其众的。鲁行五斗米道于汉中,一时颇收小效。疑其本出于修,鲁因其有治效而沿袭之,却又讳其所自出,而自托之于父祖。历史,照例所传的,是成功一方面的人的话,张陵,就此成为道教的始祖了。”[13]292-293

二、五斗米道的地域文化渊源

五斗米道由张修创立于汉中,有其深厚的地缘因素和文化背景。巴蜀汉中具有深厚的道家传统和道教积淀,特别是汉中地区,两汉期间,就有成固杨王孙、褒中郑子真、汉中王仲都、蜀人李八百、成固唐公房、山东青牛先生、京兆扈累、安定石德林(寒贫)等黄老道“仙人”、道士活动记录,而五斗米道又与黄老道有一定渊源,史家甚至认为其“直接源于黄老道”。[14]162这些因素,是五斗米道产生的基础。

尽管五斗米道的形成有西南和东方文化的影响,但作为一个教派,巴汉地区固有的宗教气氛不容忽视,张修对组织机构设置、教规教义确立所做的工作是其能够树立并被人接受的关键。至于张修创立五斗米道的思想渊源,也不必追溯到张陵,没有史料表明张修师承张陵。而五斗米道中源于东方的“道术”(如果确如此),也不必受业于张陵,因为当时从中原流入巴汉的人很多,他们完全有可能扮演“二传手”角色,其中稍后“自号黄巾”的“益州逆贼马相、赵祗”[1]866就是具备资格的人,因为五斗米道与黄巾军尊奉的太平道之教义都源于《太平经》,且本来“(张)修法略与(张)角同”。

三、张修其人及其死因

张修尽管创立了五斗米道,且其事迹在史籍中反复出现,但因开创之功被移植,在道教中影响被张鲁掩饰、消弭,故其身份、死因都扑朔迷离。

张修的死因,《三国志》、《华阳国志》、《后汉书》均记为被张鲁所杀,应当可信。因《魏略》中有“后(张)角被诛,(张)修亦亡,及鲁在汉中”语,有人认为张鲁统治汉中在张修“正常死亡”之后,因而无张鲁杀张修之事,这种观点与诸史料不符。“张修亡,及鲁在汉中”云云,只是为将张修、张鲁光大五斗米道的措施分阶段表述,不可作张修死后张鲁到汉中解。至于相杀的原因,樊光春认为很可能是二人在对待刘璋的关系上“‘统’、‘独’意见不合”[14]165,即张修主张从属于刘璋而张鲁主张割据,应是接近事实的观点。

四、“五斗米道”名称的来源

“五斗米道”之得名,传统理论是源于其教规。刘艾《灵帝纪》曰:“(疗病)愈者雇以米五斗,号为‘五斗米师’”;鱼豢《典略》曰:“使病者家出米五斗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三国志·张鲁传》曰:“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华阳国志》卷二曰:“其供道限出五斗米,故世谓之‘米道’”;《后汉书·刘焉传》曰:“受其道者辄出米五斗,故谓之‘米贼’”;《水经注》卷二七曰:“供道之费,米限五斗,故世号五斗米道”,《资治通鉴》卷五八曰:“令病家出五斗米,号‘五斗米师’”。“米贼”、“米道”者,对群体之称也;“米师”、“五斗米师”者,对教主个人称谓也。诸家皆以因有“出米五斗”之教规,故曰“五斗米道”。

卿希泰在《中国道教思想史纲》中提出“五斗米道”名称源于其教义说。是书第一卷第二章中论曰:“《道藏·洞神部》伤字号中有《太上玄灵北斗本命延生真经》、《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太上说南斗六司延寿度人妙经》、《太上说东斗主算记名护命妙经》、《太上说西斗记名护身妙经》、《太上说中斗大魁保命妙经》。其内容彼此相关,可合称为《五斗经》。这《五斗经》的来源,照其经文本身的记载,都说是太上老君于汉桓帝永寿初年亲降于蜀授说与张陵的。”[3]137-138故从思想内容考察,“五斗米道的命名,或许与崇拜五方星斗有关”[3]137,“米”与“姆”乃音转,“故“斗米”即“斗姆”[3]138。在卿希泰、唐大潮合著的《道教史》中,也有类似论述:“也有人认为它(即五斗米道)的得名,与其崇拜五方星斗和斗姆有关,五斗米即‘五斗姆’,亦即五方星斗中的北斗姆,为众星之首。”[20]37

“五斗米道”名称源于教义说,是一种新颖的可供研究的说法,提出者本身也用了很慎重的“或许”态度,但它要成为一种观点,仍需要进一步论证,因为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教众内部,都没有这种说法;且五斗米道创始期有无如此系统的观念和理论,以及所举各经成书时间都还存疑问,起码在晋人葛洪《抱朴子内篇》“遐览”中,没有《五斗经》中任何一种。目前还是以因“出米五斗”而名五斗米道可信。

那么,“出米五斗”的对象是谁呢?《灵帝纪》、《典略》、《资治通鉴》的表述是治病者(或治愈者),《三国志》、《华阳国志》、《后汉书》的表述是受道者、供道者,二者有区别吗?回答是否定的。按照《典略》所记太平道治病的办法是:“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得病或日浅而愈者,则云此人信道,其或不愈,则为不信道。”因五斗米道于此与太平道基本相同,所以它的措施是,治病如果有效果,则视为“信道”,为“受道者”,需要“供道”,出米五斗,否则为非受道者,不需要供道。也就是说,以是否治病或治愈作为收取供米的依据。“受道”、“供道”的原义与今义有差别。对比之下,今人著作中“信教的人要交纳五斗米作为入教费用”[23]246、“奉教者须缴纳五斗米”[24]73等表述,把“出米五斗”作为入教的条件,有违史籍原义,还是张传玺《中国通史讲稿》中“因使受治的病人出米五斗”[25]211的表述准确明了。从数量和可行性考查,“五斗米”相当于现今一斗米,约25千克,虽不很多,但在饥荒严重的东汉末年也不算少,试想当时情形,要让入教者皆出米五斗,许多人会被拒之门外,特别像“韩遂、马超之乱,关西民从子午谷奔之(指张鲁)者数万家”[1]264时,人人缴纳五斗米,从收缴和管理来说几乎都不可能。

而从《隋书·地理志》曰汉中“崇重道教,犹有张鲁之风焉”看,汉末汉中一带信奉五斗米道十分普遍,所以遗风久远。故当时教规应是治病者出米五斗;至于“治病”,还是“治愈”,因施之于符水、妖术,系精神疗法,除特殊情况(如遇不治之症),其间很难有明确界限。卿希泰、唐大潮《道教史》中有“要求奉道者和求治病者交纳五斗米为信米”[20]36之说,无论是将奉道者和求治病者截然分开,还是指奉道交五斗米,治病再交五斗米,都不会是史实。

有人说,“由于张道陵自称天师,故其所创立的道教从一开始就叫天师道”[5]27,“‘五斗米道’是教外鄙视张陵所创道派的说法,道门中则称之为‘正一道’、‘正一教’、‘正一盟威之教’等。”[26]1此非事实。“米贼”系污称,“米道”、“五斗米师”、“五斗米道”和“鬼道”,是正常称谓,不含鄙视意。张陵称天师,不能说就有“天师道”;至于被一些史家引以为据的汉熹平二年(173)张普“祭酒约施天师道法无极耳”[27]309文中的“天师道法”,应作“天师之道法”解,而非“天师道之法”,这也恰恰说明当时没有“天师道”之名,否则不会如此表述。潘雨廷《〈天师道〉序》亦曰:“然创此教派(指天师道)时,其名仅为‘五斗米道’,并未用‘天师道’。”[5]1它如“授(张)陵以新出正一明威之道”、“祖天师倡正一教于汉”[10]、“天师自云,我受于太上老君,教以正一新出道法”[28]103云云,都是后世的追溯附会之说,非史实和当时之称谓。揆之道教初创现状,传教者并未给自己所传之教正式命名,人们根据其教规或组织形式,或称之“鬼道"、“鬼教”,或称之“五斗米道",随之习以为常。后世教徒以其不雅,方有“天师道”、“正一教”等名称。“五斗米道”之称如有鄙视,就不会有晋代豪门“王氏世事张氏五斗米道”[29]2103之说。

五、鹄鸣山、鹤鸣山与张陵传道传说的北进

史籍中记载的张陵早期传教之地,《三国志·张鲁传》、李膺《益州记》、《魏书·释老志》作“鹄鸣山”,《华阳国志》卷二、《后汉书·刘焉传》、《水经注》卷二七作“鹤鸣山”,《太平御览》卷六六二引《贞诰》、卷六七一引《上元宝经》作“鸣鹄山”。名称虽异,实为一山,由通行本《神仙传》“张道陵”条作鹤鸣,而《太平广记》卷八引《神仙传》却作“鹄鸣”可证。“鹤”是仙鹤,“鹄”为天鹅,皆不凡之鸟。大概最初称鹄鸣山,后来取《诗》“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之义而又称鹤鸣山,后世鹤鸣、鹄鸣混用。人们常用“鹤鸣之士”指隐士,称“鹤鸣”更符合道教之义,《抱朴子内篇》卷一九《遐览》中就有道教著作《鹤鸣记》。

鹤鸣山之位置,《后汉书》唐人注曰“在今益州晋原县西”,《通典》卷一七六也以鹤鸣山在晋原县,《元和郡县志》卷二二曰“鹤鸣山,在(晋原)县西北七十九里”。唐代的晋原县治所即今四川崇州市。崇州市西北七十九里,已入今大邑县境。《舆地广记》卷二九《成都府路上·邛州·大邑县》曰:“唐咸亨二年析益州之晋原置,属邛州。有鹤鸣山,后汉张道陵隐居于此,制作符书。”鹤鸣山位于今大邑县西北12公里,为邛崃山脉之支峰,有“正一盟威之道”残碑、宫观山洞等道教遗迹。

2.3不良反应事件情况比较:A组发生3例局部出血(7.5%),其中有牙龈出血2例、轻度咯血1例。消化道出血1例(2.5%);B组发生5例局部出血(12.5%),其中牙龈出血3例,痰中带血2例。消化道出血2例(5.0%)。差异不存在统计学意义(P>0.05)。

今四川剑阁县南普安镇(故剑州、剑阁县治所)东一公里,也有山名鹤鸣,山上有被称为“三绝"的摩崖道教造像、唐《剑州重阳亭铭并序》碑刻和南宋绍熙年间翻刻的《大唐中兴颂》摩崖,曾出土汉代针币、陶俑等文物。清雍正《剑州志》卷四曰:鹤鸣山,“世传张道陵跨鹤仙去,鹤尝鸣于此。”

《三国志》、《华阳国志》、《后汉书》和《神仙传》等记录的张陵、张衡早期传教之地,未出蜀郡,阳平山、鹤鸣山、青城山都在成都附近。后来,《太平广记》卷八引《神仙传》所记张陵升天的云台山(又名灵台山、灵山)被认为在阆中,张衡升天的阳平化也从彭州九陇县“北迁”到汉中阳平关,张陵、张衡传教地从蜀郡扩大到了巴郡、汉中。于是巴地的剑州也有了张陵传道的鹤鸣山的传说,何况蜀地鹤鸣山原名鹄鸣。今剑阁当地有人仍强调鹤鸣山在本地,大邑之山名鹄鸣,透露了传说的缘由:张鲁杀张修后张陵的影响逐渐扩大,剑州要与蜀州争夺“发祥地”。

六、张鲁父子皆被封侯是否恰当?

七、张鲁政权属于农民起义性质吗?

张鲁的五斗米道政权,是在杀害地方官吏又消灭竞争对手后建立的,对于其政权的性质,马植杰《三国史》在分析了其政教合一,提倡诚信、务行宽惠,修筑义舍、提供义米肉,禁止造酒、平抑物价等“特殊之处”后说:“我们认为张鲁在汉中的政权乃是农民起义胜利的结果,不能视之为一般封建割据政权。”[31]82这个论断值得商榷。

史家认为,“考察一个政权的性质主要应看它是代表哪个阶级的利益”,“最根本的要看它实行的是什么政策,就是看它实行的是保护谁和打击谁的政策。”[32]如果说张修从传教到夺取汉中地方政权,具有农民起义性质的话,张鲁“篡夺”农民起义果实后割据汉中,则失去了这种特性。张鲁“出场”时就是一个官吏,尽管其一些措施代表了农民愿望,但他没有制订打击地主阶级、保护农民利益的政策,其政权不具有农民起义性质。张传玺论曰:“张鲁在汉中、巴郡镇压了一批豪强地主,建立了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农民政权……在张鲁统治的二十多年中,阶级分化、土地兼并在发展,张鲁及其统治集团也越来越贵族化了,曾一度反映农民利益的政权逐渐变质为封建地主政权。”[24]212任乃强的论述更直接:张鲁“乃乘天下方乱,建立农民自治之国,数遣使汉朝。然曹操兵至即降,封府库以待之,故不得称为农民革命政权也。”[11]73-74

张鲁政权虽不具农民政权性质,但它却是一个让农民获得安定幸福生活的政权。张鲁从摆脱刘璋,到建立政教合一政权,又名义上尊崇朝廷,走的是一条保境安民、教化百姓、在乱世中求得生存空间的道路。包括其最后抵抗后出降,也是一种理智的、兼顾“公”“私”的选择。这种选择,既保全了自己,保护了下属、百姓,也使五斗米道得以继续传播。从这种意义上说,刘备骂张鲁为“自守之贼”[1]881深得其旨。一个政权,不在于它是什么性质,不在于它有多么高深的理论和响亮的口号,关键在于它给民众带来的是安定、平和还是争斗、灾难。陈寿就给张鲁以很高评价,谓其“舍群盗,列功臣,去危亡,保宗祀”[1]266,优于公孙瓒、公孙度、陶谦、张杨等辈,可谓中的之论。

注释:

①【宋】李目方,等,《太平御览》卷六七一《服饵下》引,中华书局,1960年,第899-100页。②【宋】李目方,等,《太平御览》卷六六四《尸解》引,第899-70页。

③【晋】葛洪《神仙传·张道陵》:“陵年五十,方退身修道,十年之间,已成道矣……乃将弟子入蜀于鹤鸣山。”汉顺帝公元126-144年在位,取其中数,设张陵135年入蜀,至熹平末(177),还有42年。张陵寿约102岁。

[1]【晋】陈寿.三国志(点校本)[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二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3]卿希泰.中国道教思想史纲·第一卷·汉魏两晋南北朝时期[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

[4]《文史知识》编辑部.道教与传统文化[M].北京:中华书局,1992.

[5]郭树森.天师道[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0.

[6]【南宋】范晔.后汉书·孝灵帝纪(点校本)[M].李注引.北京:中华书局,1965.

[7]卢弼.三国志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2.

[8]【宋】司马光撰,【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点校本)[M].北京:中华书局,1956.

[9]【晋】葛洪撰,胡守为校释.神仙传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2010.

[10]【明】张钺.汉天师世家·卷二·万历《续道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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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任继愈.中国道教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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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晓红)

2016-02-15

孙启祥(1961-),男,汉中市档案馆编辑,陕西(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汉水文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

K234.2;B956.2

A

1004-342(2017)02-4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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