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琵琶行
——文化大使吴蛮的世界音乐叙事

2017-06-05 08:57洛秦
天津音乐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琵琶音乐

洛秦

丝绸之路琵琶行
——文化大使吴蛮的世界音乐叙事

洛秦

引 子

昨晚收到吴蛮发来的原创微信作品《吴蛮琵琶与文化漫游——我去约旦国干什么?》。吴蛮在此日志式的写作中回顾了她2016年的工作经历,这篇是该系列之二。今天2017年2月13日一早,我又收到吴蛮发来的新信息:

“Win the Grammy the Best World Music Album today!”今天(美国时间2017年2月12日)刚获悉获得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专辑”。

我的回复:“又有喜报,祝贺祝贺!”

吴蛮的喜讯太多了!她又为自己众多国际音乐大奖中新增了一项。这是她参与马友友“丝绸之路乐队”合作的又一成果。吴蛮又接着发了一条微信:

这是我老公写给他朋友的,可以了解一下:

吴老师参与的“马友友及其丝绸之路”的唱片刚刚荣获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唱片奖。开篇第一首就是吴老师作曲的《汶森之歌》也叫做《绿》,是根据犬子4岁时边玩边哼哼的一个调子创作的。他哼的调子我们两个人都没听过。问他从哪听来的,他说是他自己脑子里的,就信口唱出来了。吴老师颇为诧异就随手记下来,后来就写成了作品。为的是纪念我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曲子几经变迁,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变成大家一起来纪念了。反而当初的调子只剩下个影子。也不错,做个纪念。

看到这段信息,很感动。一段幼儿随便哼哼的即兴旋律如今成为了国际大奖作品之一。虽然当初的“调子”只剩下“影子”,但它永远定格成为他们三口之家美好时光的“影子”。

吴蛮,何许人也?

吴蛮如今名扬四海。但是,大概国内读者对其所知还不多。

先从一则故事说起。2013年10月9日《纽约时报》刊载了这样一篇题为《瑰宝乐器的再次绽放——吴蛮使用她的新琵琶与哈特福德交响乐团的首演》的文章(作者:詹姆斯·奥斯特莱克)。标题中有几个关键词:

其一,“新琵琶”。一把新制作的琵琶值得如此作为标题来宣传?人们可曾听说新出产的斯坦威钢琴的首演被作为宣传的话题?没有!可也曾听说新制作的小提琴被哪位名家试奏而出名?不可能!小提琴可是只有古老而显得名贵,例如意大利的斯特拉迪瓦里琴。古琴亦然,例如宋徽宗的古琴。据报道,2010年2月5日晚,北宋宋徽宗御制清乾隆御铭的“松石间意”琴亮相北京保利秋拍,经过激烈的竞价最终以1.3664亿元成交,创造了世界古琴拍卖纪录,同时也创造了世界乐器拍卖纪录。

其二,“瑰宝乐器”。著名的《纽约时报》将此“新琵琶”称之为“瑰宝乐器”,并且将与交响乐团合作首演。琵琶享受如此荣誉将完全归功于另一个关键“吴蛮”。

其三,吴蛮。这位早已经是美国及国际音乐舞台上的明星中国音乐家,《纽约时报》这篇报道将其再次推上风口浪尖而几乎变得家喻户晓。

那是一则什么故事呢?

2014年春天我与吴蛮见面时,她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2013年6月下旬的一天,她搭乘美国航空公司的航班去参加一个国际艺术节。刚登机不久,机舱内突然一声响亮的碎裂声惊动了所有乘客,特别是重重地敲击了吴蛮的心。因为一位空姐马虎安放,吴蛮的琵琶从行李架上跌落,琴颈断裂、严重损坏。当时,吴蛮几乎要泪水喷流而下,这件跟随她在美国闯荡17年之久的心爱乐器竟这样惨遭断颈,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然而,当时机组成员及航空公司还完全不以为然——乐器?不就是有几根铁丝的会发声音的木头块么。而对于吴蛮来说,它可是她的整个生命啊!理性的吴蛮并未对此动怒,她眼下冷静需要思考:第一,怎样解决几小时后的演出,第二,接下来如何与美航交涉,第三,怎样让无知的美国空姐及航空公司认识到这把特殊琵琶的音乐价值及其文化的尊重。

最后,吴蛮用借来的琵琶顺利完成了演出,她用脸书(Facebook)发布这一不幸消息,引起了大量同行和朋友的关注,律师的交涉和《纽约时报》的多次采访,美航这才知道吴蛮何许人也,这件琵琶乐器何许物也,他们闯下了何等重大的祸也!

吴蛮以冷静、智慧和自信的方式一一解决上述问题。美航真诚向吴蛮赔礼道歉、全责赔偿损失,也由此有了一把新琵琶。

那么,吴蛮到底是什么身份,才使得傲慢的美航低头“认罪”呢?

这里是一份浓缩了的吴蛮音乐活动大事记——国际音乐领域众多“第一”的清单:

1992年,有史第一次以琵琶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乐团组合,成为特殊五重奏的创举形式登上世界音乐舞台;

1993年,美国卡内基厅首演琵琶协奏曲,成为在此演出的第一位中国器乐演奏家;

1993年,由西方(英国)唱片公司Nimbus第一次录制发行中国传统音乐专辑《吴蛮琵琶》,并同年获法国Diapason唱片奖;

1994年,第一次被英国著名BBC Proms音乐节创办百年来邀请的首位中国音乐家;

1994年,第一次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乐团共同委约谭盾创作作品《鬼戏》,并首演于纽约“下一波艺术节”;

1996年,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乐团合作的《早期音乐》入围格莱美“最佳跨界音乐专辑奖”;

1998年,获哈佛大学研究学者奖,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世界传统音乐家;

1998年,第一位参与大提琴家马友友发起的丝绸之路音乐计划并为创始成员;

1999年,获得格伦·古尔德音乐新人大奖,成为第一位女性演奏家及第一位以传统民族乐器演奏获此殊荣的演奏家;

1999年,应美国政府(前总统克林顿)邀请,成为第一个进入白宫演奏的中国音乐家;

1999年,第一次参与美国学术领域,担任哈佛大学BUNTING研究院音乐评委,全美作曲家基金会评委;

2000年,第一次欧洲乐团邀请中国琵琶演奏家参与跨世纪2000年音乐会,指挥家艾森巴赫,德国北部国家广播乐团;

2002年,应荷兰皇室之邀成为为欧洲皇室演奏中国音乐的第一人;

2003年,与世界三大古典音乐艺术经纪公司之一ICM(现为Opus 3)签约成为旗下唯一的中国传统音乐家;

2006年,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乐团合作的《你偷我之心》荣获格莱美“最佳跨界世界音乐专辑奖”;

2007年,第一次任音乐策划,为世界著名的纽约卡内基音乐厅担任‘中国音乐节’节目委员会成员并成功策划两场中国传统音乐会,将陕西老腔、山西道教乐班、广西大歌、古琴家等带入美国主流音乐市场;

2008年,专辑《传统与转变》荣获格莱美“最佳协奏曲独奏家演奏奖”(罗·哈里森《琵琶协奏曲》);

2008年,参与专辑《莫斯科独奏家乐团》获提名格莱美“最佳室内乐演奏奖”(琵琶与弦乐队);

2009年,参与丝路乐团专辑《地图》获提名格莱美“最佳古典跨界”奖;

2010年,获“美国艺术家”大奖;

2010年,专辑《边疆——吴蛮和丝绸之路音乐大师》获入围美国“音乐独立唱片最佳唱片奖”;

2011年,第一位中国人应邀出席瑞典“Polar Music Prize音乐大奖”盛会任颁奖嘉宾;

2013年,荣登《美国音乐》颁布的“年度演奏家”风云榜;成为第一位世界传统民族乐器演奏家获此殊荣;

2013年,首次与悉尼交响乐团在悉尼歌剧院首演中国作曲家赵季平为其量身定制的《琵琶第二协奏曲》,这是第一次由西方交响乐团出资委约琵琶协奏曲;

2014年,《听见彩虹谣》荣获第57届格莱美奖提名为“最佳世界音乐专辑”,这是吴蛮的唱片第6次获格莱美奖提名,但却是其个人策划并演奏的中国音乐第一次登上该奖最佳“世界音乐”顶峰;

2014年,与台湾音乐家合作的中国语版专辑,揽括琵琶的经典古曲《琵琶蛮》(台湾风潮唱片)入围台湾金曲奖为最佳传统专辑;

2014年,首位演奏家任美国加州亨挺顿艺术博物馆首位驻馆艺术家并聘为音乐顾问;

2015年,被邀加入古尔德基金会第11届评审委会,成为第一位中国传统器乐音乐家获此殊荣。当年第11届古尔德大奖得主美国作曲家菲利普·格拉斯是吴蛮的老朋友,他们有过多次合作。例如,2004年希腊雅典奥运会上演的格拉斯为吴蛮创作的《琵琶协奏曲》为世界首演;

2016年,纪录片《陌生的音乐人》提名格莱美“最佳音乐纪录片奖”。由奥斯卡获奖导演Morgan Neville执导,吴蛮是四位主角之一;

之外,吴蛮是第一位受邀在英国皇家阿尔伯厅、维也纳金色大厅、德国波昂贝多芬厅及荷兰阿姆斯特丹大会堂等著名音乐厅演出的中国乐器演奏家。她和大提琴家马友友为日本NHK新版《丝绸之路》录制的唱片《超越地平线》获全美最佳销售唱片第一名。《吴蛮,古典与现代琵琶音乐》被评为全美公共电视网“世界音乐”排行榜第二名。她创作和制作的《吴蛮——琵琶行》在亚马逊全球网“世界音乐类”被听众评为五星级唱片。

2017年,刚刚获悉的,今天(美国时间2017年2月12日)吴蛮又获得第59届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专辑”(马友友主持的丝绸之路乐团的专辑《Sing Me Home》,其中第一首就是吴蛮的作品《汶森之歌》。

从上述成绩单所见,吴蛮被国际乐坛誉为“琵琶大师”称号当之无愧。

也因此,我们看到2014年1月21日《旧金山纪事报》克斯曼(Joshua Kosman)题为“艺术大师吴蛮”一篇评论说:“如果琵琶这种中国传统乐器在国际上声名远扬,大部分要归功于充满活力和创造力的艺术大师吴蛮。她不仅成为世界上最杰出的琵琶大师,也是形式多样化的琵琶的宣传者。”

吴蛮收获如此之多的荣誉,她究竟做了什么?我们将这份浓缩了的成绩单铺展开来,可以看到以下多方位的吴蛮形象。

1.吴蛮是一位出色的琵琶演奏家

当吴蛮用乡音杭州话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关于“摔碎琵琶”的故事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少儿时代的她。我和吴蛮小时候就是朋友,我们两家的父母是挚友。吴蛮父亲吴国亭是我弟弟洛齐考入中国美术学院(当年称浙江美院)之前,多年跟随学习绘画的启蒙恩师。吴老师与我父亲洛地是一对“臭味相投的臭老九”(知识分子),我们多年一直保持着友谊往来。吴蛮父亲是一位极其热情和奔放的艺术家,而其母亲是一位非常理智和善良的教师,父母的两极性格和两种基因却都很好地融合在吴蛮一人身上。这种既有艺术冲动的感性,又有处事坚韧的理性合二为一的素质,为吴蛮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先天良好的基础。

之后,吴蛮以全国考分第一的成绩考上中央音乐学院附中,随之又进入本科学习琵琶。我后来成为了浙江歌舞团管弦乐队小提琴演奏员,曾担任乐队首席。在此期间的假期中,两家经常往来。只是吴蛮回杭州的机会比较少,不是要学习,就是有演出。有关她的情况,大多是吴老师告诉我们的。1987年,吴老师兴奋地报喜,吴蛮被保送直升研究生学习。当时我已经在上海音乐学院就读中国音乐史硕士。记得那年的寒假,我们两家聚在一起,我与吴蛮还曾探讨过关于琵琶的历史。两年后,吴老师那里又有佳音,吴蛮研究生毕业,成为了中国第一位琵琶专业的硕士,而且在首届全国中国乐器大赛上获得琵琶第一名。

从小就不满足现状,或者说是雄心勃勃、具有宏大目标的吴蛮,于1990年只身一人赴美留学。第二年,我也去了美国。我前往西海岸华盛顿大学(UW)学习音乐人类学,吴蛮在东海岸耶鲁大学学习和继续她的演奏生涯。由于专业不同,东西海岸距离甚远,加上初来乍到美国,我们都很忙、很辛劳,之前的几年很少联系。1994年我转入俄亥俄州肯特大学(KSU)读博士,突然一天接到电话,对方说他是吴蛮爸爸,来美国探亲看望女儿。很是惊讶,与吴老师在电话上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就这样,与吴蛮的联系就多一些了。

之后,从与她交流和各方面的资料信息中看到,吴蛮非常了不起,一位没有依靠、没有背景且完全不会英语的、年轻的中国民乐演奏者,经过一番大胆开创、不怕辛苦、不懈努力、不断进取、跨界合作,而且积极融入于古典音乐、爵士音乐和多元世界音乐文化之中,成为了当今国际主流音乐舞台的一颗耀眼明星。

《纽约时报》的文化记者克兹恩评价说,“她(吴蛮)是现代独奏家的楷模,但更重要的是,她的作品促使西方古典音乐的发展迈出了一大步。因为她,琵琶不再是异域奇物,不再完全神秘。”琵琶对于现今的许多听众来说,已不再是异域奇物,更不再完全神秘。可以肯定,这是对吴蛮所做成就最好的评价。

亚洲协会纽约中心表演艺术和特别文化活动全球总监库珀对吴蛮的表演艺术这样的论述,“在认识吴蛮之前听过琵琶,但并没有‘惊艳’之感。但初次听到吴蛮弹琵琶,就觉得她让琵琶听起来像吉他高手吉米·亨德里克斯(Jim Hendrix)弹奏吉他一样,琵琶演奏不再像我印象中的中国民族乐器的小家碧玉,而是像西方音乐一样有震撼力。吴蛮作为一个音乐家,具有非常完美的表现力。当她演奏时,从她的乐器迸发出来的感情,会让你觉得琵琶是她出众的音乐才华的一个源源不断的源泉。”

2.吴蛮不只是一位优秀的琵琶大师

我们在吴蛮的一系列参与和创造中看到,她不仅是一位优秀的琵琶大师,而其所作所为已经远远跨出了狭隘的“演奏家”的格局。特别是,她已经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中国器乐表演者。如果当今国际音乐舞台上有一位是各种音乐团体的活跃艺术家,那必定就是充满活力的吴蛮。她不仅是将中国传统音乐带给了更多的新观众群体,而且使得传统乐器的琵琶焕发出新的生命力,融入于不同的题材、不同的体裁、不同的语汇、不同的场景,以及不同时代中进行演绎。正如吴蛮在题为《中国之家》(A Chinese Home)的作品中所要表达的那样,“我们试图通过多样化的音乐类型,创作一部讲述中国历史的作品,从古代到民间到城市,甚至是50年代的上海爵士乐,再到‘红色’音乐、现代音乐、电子音乐,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中国制造!’”

我们看到,吴蛮将琵琶的演奏及其艺术发挥似乎扩展到了无限的边际:从传统曲目,扩展到爵士摇滚及西方古典音乐;从独奏方式,融入到弦乐四重奏、丝绸之路乐队,以及数首琵琶与交响乐队的协奏曲;从与最优秀的中国作曲家(诸如陈怡、周龙、谭盾、盛宗亮、郭文景、叶小纲、赵季平等)的合作在国际舞台上发放光芒,到世界著名作曲家、前卫和简约主义的大师格拉斯、哈里森、莱利都主动为其量身定制作品,并且成为马友友“丝绸之路”音乐的顶梁柱,以及世界各地民族音乐合作的创编者。

除了吴蛮,没有人可以做到如此:将“琵琶行”——这件中国传统乐器的功能和价值发挥到极致。

唐代诗人白居易可曾想到如今会有这般景象的现代“琵琶行”?琵琶在吴蛮手中早已经不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伤感景象和狭小格局。《纽约时报》文化记者克兹恩还这样评述吴蛮,她的琵琶演绎带来的异国风情的表演开启了很大的艺术空间,她是马友友丝绸之路乐团的中流砥柱,乐团的表演从连接亚洲和欧洲的贸易路线中探寻古代和现代音乐。而且,吴蛮目前开始尝试涉足亚洲的古典和民间音乐。

世界著名艺术经纪公司ICM(现称OPUS3)经纪人布莱恩本说,“多年来吴蛮和他一直在探讨她的使命是什么?什么是她真正所追求的?作为她的经纪人,我的职责之一就是帮助她这样优秀的艺术家实现其艺术追求。吴蛮非常看重两件事情,其一,她希望将琵琶融入各种合作的作品中,从不同的角度表现琵琶的魅力,由此将琵琶作为一种只在茶馆的丝绸屏风后面抚弄的附庸风雅无关痛痒的传统乐器的地位解放出来。其二,她希望琵琶演奏逐渐为世界观众所接受。她来美国后不久就开始各种合作项目,与各种艺术门类组合演出。一夜之间,琵琶表演出乎意料地展现在西方观众面前,这一切应当归功于吴蛮非凡的创造力和音乐魅力。”

因此,犹如著名中国作曲家赵季平所述,“2013年享誉西方古典音乐盛名的《美国音乐》近百年来第一次将‘年度演奏家’荣誉给予了第一位传统音乐家,那就是吴蛮!表彰她对音乐的贡献。这是美国音乐界极高荣誉的奖项。”

3.吴蛮是一位活跃于“丝绸之路琵琶行”的世界音乐文化大使

古今中外,音乐家分为两类。

一类,他们总是为当时的音乐舞台所青睐和欢呼,这是因为他们具有与众不同的非凡音乐才能娱乐着听众与社会。然而,毕竟天外有天、长江后浪推前浪,总有比前人更有炫技才华和娱乐能力的后起之秀出现,随之他们就很快被人遗忘。他们具有非同寻常的技能,但只是演艺家,主要干的是技术活。也许有一天,智能机器人还会超越人类的演奏极限。

另一类,他们不仅仅为同时代的音乐舞台所欣赏和推崇,无疑是因为他们杰出的音乐艺术才华感动着大家及其时代的心灵;尽管天地之大、无所不有,可是这类音乐家的所作所为却是无与伦比,没有之一,而是永远唯一地被人们所记忆、被史册所载入。不仅这是因为他们的音乐或艺术表演,而更是其境界和理想。由于其通过音乐所表达的思想和文化为人类文明的推进做出了积极的贡献。相信,即便将来的智能机器人具有“复杂思维”,它不能、也不可能具有文化和理想。

吴蛮,这位在国际音乐舞台上早已经是风云榜上的佼佼者,中国人为之骄傲的音乐家,无疑属于上述的后者——一位具有理想和境界的琵琶行中的世界音乐文化大使。美国《留声机杂志》也曾对吴蛮做出这样的评价:“如果任何一位艺术家已成为多种艺术形式的文化大使,那个人就是充满活力的琵琶大师吴蛮。”

大约10年前开始,我与吴蛮在国内见面机会逐渐频繁。我于20世纪90年代末学成“海归”回到母校上海音乐学院任教,吴蛮则不断往返于中美音乐交流之间。随着与吴蛮交往和沟通增进,两年前,我萌发了为其编辑出版一本多角度的传记书籍的想法,考虑以此推动国内社会对她的了解,特别是促进人们对于吴蛮“丝绸之路琵琶行”在为人类音乐文化发展所做出的贡献的认识。

除了邮件沟通,我们还多次坐下来面对面探讨。决定了书稿形式后,开始安排作者,进行采访,收集资料,整理文字,编辑音响等,其中我思考的最多的是,面对吴蛮,我们谈论的不只是一件乐器、一位演奏者,一类音乐作品或风格,而将期待探讨她通过琵琶所实践的一种探索、一种开拓、一种视野及其所要表述的音乐文化及其意义,一种更为广泛的精神和理想。

在此,我想到了相关的三位音乐家。

第一位是著名琵琶家刘德海。这位业界公认的琵琶大家,其在浦东派演奏技艺的基础上广采博纳,并且学习崇明派、上海汪派和平湖派传统,采各家之长,兼收并蓄,大大发展了琵琶演奏的基本功,并具备了深厚的传统音乐修养,大大提高和丰富了琵琶的演奏技巧,对现代琵琶演奏艺术,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同时,刘德海于1973年和吴祖强、王燕樵合作创作了琵琶协奏曲《草原小姐妹》,首开琵琶大型协奏曲之先河。之后与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西柏林交响乐团合作演出,使琵琶艺术走向国际音乐舞台。①参见百度http://baike.baidu.com/link“刘德海”。

刘德海也是吴蛮本科时候的琵琶主课老师。吴蛮继承了老师的各方面特点,不仅将琵琶带向了国际舞台,而且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特别是进一步开拓了琵琶协奏曲往更深、更广的领域发展。先后有多位重要的中外作曲家为其量身定制琵琶协奏曲。

2000年在德国汉堡跨世纪多元风格的千禧音乐会上,为吴蛮量身定制的盛宗亮第一部琵琶协奏曲大型作品《南京啊!南京》由德国著名的北方广播交响乐团首演。

继之,于2002年该乐团再次邀请吴蛮委约琵琶协奏曲新作。于是,在吴蛮推荐下,叶小纲《琵琶协奏曲》与德国老牌指挥家赫尔彼格(Günther Herbig)再次合作而诞生,由德国维戈(Weigo)唱片公司录制出版。

2013年,澳洲悉尼交响乐团提出要与吴蛮合作,他们愿作为主要委约乐团,并邀6个美国乐团一并委约资助。由此,吴蛮邀请著名作曲家赵季平为其量身定制。是年10月赵季平的《第二号琵琶协奏曲》在悉尼歌剧院首演。该作品在美国圣地亚哥﹑圣塔若莎﹑圣路易斯﹑水牛城﹑欧洲的卢森堡等乐团和城市巡演,深受观众追捧和喜爱。

同时,美国作曲家也为吴蛮量身定制琵琶协奏曲。除了澳门的美国作曲家林品晶为吴蛮创作琵琶协奏曲《惊雷》,著名美国作曲家罗·哈里森(Lou Harrison)也为吴蛮量身定制《琵琶与弦乐协奏曲》,他成为西方人为琵琶创作重要作品的第一人。该作品自1997年诞生至今,已经在世界各地被演出三四十余场之多,吴蛮也成为该协奏曲的“专利”演奏家,这也是近十几年来她在舞台上公开演奏得最多的一部琵琶协奏曲。2008年,专辑《传统与转变》荣获格莱美“最佳协奏曲独奏家演奏奖”(哈里森的《琵琶协奏曲》)。

我想到的第二位音乐家是刘天华。1927年,刘天华等筹办了“国乐改进社”,对传统音乐的发展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我们在《国乐改进社缘起》一文中看到了刘天华对于传统音乐收集和整理的计划,提出尽力所能地去搜集国乐图书、乐器,刊印古今乐谱、记录乐曲、录音收藏重要的表演,并且改良中国传统的记谱法和乐器。相比起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大部分学者都投身于民歌研究来说,对传统记谱法、乐器的改良,以及大量收集民间器乐作品这几方面成为了刘天华在中国传统音乐的发展及其研究中起到了独特且重要的作用。乐器改良中做出最突出的贡献是着力于对传统二胡的改革。经过他的努力,二胡从马上族群的简陋之物改变身份成为如今中国民乐中的主角。二胡在西方人眼里为Chinese violin即中国小提琴。虽然这个称谓带有明显的欧洲中心主义色彩,但事实上,今天的中国民乐演奏家也的确作为西方小提琴来看待的,诸如《野蜂飞舞》《帕格尼尼练习曲》,以及根据陈钢小提琴作品改变为二胡曲的《阳光照亮塔什库尔干》等等大量类似作品。刘天华的贡献不可没,问题是今人如何对待民乐及其音乐传统。这些改编曲似乎华彩绚丽,在舞台上频频受到观众喝彩。但是,这已经不是二胡,早已经成了“中国小提琴”。

我们应该将民乐带向何方?刘天华的意愿很清楚,民族需要自强,民族乐器及其音乐要提高表现能力和水平。正如乔建中先生所说:“刘天华在1915年以《病中吟》为开端的二胡音乐创作及其在此后17年中完成的‘十大二胡名曲’,不仅为这门艺术在新世纪的全面、迅速、高水平的发展揭开了历史的新篇章,而且,还带动了其他民族乐器,诸如琵琶、古筝、笛子等的创作、表演、教育传承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同时,更为中国民族器乐艺术迎接文化变革、寻求发展之道、开辟新天地举行了奠基礼。”②乔建中:《一件乐器和一个世纪——二胡艺术百年观》,《音乐研究》2000年第1期。刘天华的二胡改革是历史的产物,它是时代的诉求。一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们怎样发展民族乐器的功能及其表现?吴蛮的创新、努力和开拓是一个崭新的尝试。她的方式不再是刘天华式的从西方吸入、拿来和改换其本质,而是输出、融入和开启新的音乐语言。琵琶不再局限于“中国乐器”,而是以一种主流意识的声音和语言实践于西方古典音乐和世界音乐之中。

我们看到,1992年,有史第一次与著名的克罗诺斯乐团以琵琶与弦乐四重奏组合的创举形式登上世界音乐舞台,吴蛮开创了一种新的弦乐五重奏表演形式,将中国传统琵琶焕然一新,以国际化乐器的平等身份站立在国际音乐舞台上。她先后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合作,在世界各国的音乐会上产生了广泛影响。诸如盛宗亮的《歌·舞·泪》、谭盾的《鬼戏》、周龙的《魂》,以及美国著名作曲家莱利为庆祝他自己70岁生日为吴蛮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乐团量身定制的《星辰的神奇》。莱利自己说:“在这部作品中,琵琶和西方弦乐的音色和共鸣象征两个文化的边际,他们的相交使西方的音乐得以有东方的口音,东方的音乐也得以有西方的腔调。我希望能把这个地区融合得无缝无痕,以致听众在两个世界中游荡,而在曲终的时刻不知他们如何身达此境。”他们的合作先后多次荣获格莱美音乐奖。

吴蛮另一项创举是于1998年参与大提琴家马友友发起的丝绸之路音乐计划并为创始成员。之后,吴蛮及其琵琶成为“丝绸之路乐队”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创作和表演遍及世界各地,并荣获众多奖项,例如2009年,专辑《地图》获提名格莱美“最佳古典跨界”奖;2017年刚获悉,他们的《Sing Me Home》又获得第59届格莱美“最佳世界音乐专辑”奖(其中第一首是吴蛮的作品《汶森之歌》)。

丝绸之路乐团是连接东西音乐的桥梁,其成员包括美国、中国﹑蒙古﹑伊朗﹑印度﹑乌兹别克斯坦﹑阿塞拜疆﹑吉尔吉斯坦和哈萨克斯坦等国家的优秀音乐家,他们以非商业牟利的体制来共同开发一条现代的音乐丝绸之路,提供一个文化交流的平台给予来自丝绸之路各国的音乐家,也把不同元素和风格的民间音乐提升到世界的舞台。他们希望能代表各地各形式的文化,与艺术家们一起创作新音乐和新潮流。

吴蛮在唱片《来自远方——琵琶行》这样说:

我喜欢不断地挑战自己,并认为琵琶的丰富表现力与任何乐器可以媲美,它不仅源于中国古典音乐,同时亦属于世界的范围。居住在西方后,我曾与许多优秀的音乐家和作曲家合作。与他们一起,我把琵琶带到了不同的音乐领域中。这些工作给予我极大的音乐经历。在这张唱片中,我想看到琵琶到底能走多远?

《赫芬顿邮报》(2012年7月15日)中的作者瓦森伯格论述道,现代音乐以及诸多迥然于中国的文化丰富了琵琶曲目,但最终它还是被带回到了乐器的起源地。“我在寻找根源”,吴蛮解释《边境之地》项目时说,“琵琶并非源自中国,而是中亚。”从中我们可以感悟到,通过“丝绸之路乐队”这个多元音乐文化平台,吴蛮的琵琶随其走遍五湖四海,而且她不断将其送回到它的原发地波斯文化的语境之中,在那里琵琶(其原型O’ud“乌德”)以脱胎换骨的形象和性格及其身份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力。

与此同时,吴蛮还携带琵琶回到古代“丝绸之路”的原发处——中国大西北,探寻其根源及其培养它的土壤。犹如刘天华为民间器乐的收集记录长期亲自走向田野实践,将10余年的勤奋努力的积累和才能贡献给了初期的中国传统音乐研究,吴蛮另一个方位的开拓是其对于中国音乐传统的热爱、挖掘与推崇。吴蛮在其个人网站上写道:

在我近20年的音乐生涯里,我一直试图寻找有效的途径,将琵琶和中国音乐文化介绍给西方听众。最近的计划让我有了不同的方向,指引我回到家乡。尽管亚洲文化一直是我音乐精神的根源,在西方生活多年后,当我再回头看中国的时候,我仍然发现有那么多迷人的音乐文化需要我继续学习,而且这些音乐能为今天的音乐世界创造更多新的可能。

于是,我们看到了她为中国传统音乐在国际舞台上所做的很有意义的努力。《纽约时报》(2009年10月11日)报道:“通往中国之路——琵琶演奏家吴蛮策划的两场中国传统音乐晚会将在赞克尔音乐厅上演”。作者奥伊斯特里奇在文章中介绍,卡内基音乐厅执行和艺术总监基林森将策划一个为期三周的“古今回响”中国文化艺术节,这场盛宴将于10月21日在赞克尔音乐厅拉开帷幕,并于加州橘橙县爱乐协会进行时间更为宽裕的为期6周的演出。音乐会将由才华横溢的琵琶演奏大师吴蛮策划主持。

乔建中先生在《给琵琶一个新的定义——吴蛮印象》一文中总结得非常好:

在人类文化以多种色彩、样式广泛交流的今天,民族乐器既是它自己,又并不完全是它自己,琵琶亦然。当它由于表演艺术家的身份、角色在文化交流中有所改变的时候,乐器本身的定义,也随之发生变化,并不断丰富。这是吴蛮本人提出“给琵琶一个新的定义”顺乎清理的历史性依据,她也以自己精彩的表演加以诠释。其结果,必将促使我们对琵琶作为乐器、作为表达民族音乐语言的工具、作为文化传播、传承、交流的媒介渐渐形成一个全新的认识。

同时,吴蛮策划“古今回响”中国艺术节、《边疆——吴蛮与丝绸之路的艺术大师》《吴蛮与台湾原住民朋友》,以及出版《吴蛮音乐寻根之旅》DVD专辑等重新回中国寻找、探究、发现中国传统文化,这是一次壮举。乔先生接着说:

这件伴随了她40多年的琵琶,从她在民间自学到进入高校进行严格的专业训练,从中国舞台到世界许多顶级的音乐殿堂,峰回路转,吴蛮重新让它们回归于民间。它彰显了一个具有强烈民族归宿感的器乐艺术家的传统文化情结。“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在灯火阑珊处”,吴蛮踏遍铁鞋,最终让饱含民族传统的琵琶回到其本源,认亲归祖,完成了自己的一次传统文化洗礼!当然,也给予琵琶又一个定义——它的原生性定义!③乔建中:《给琵琶一个新的定义——吴蛮印象》,载《人民音乐》2016年第1期。

对于吴蛮的所作所为,我还想到第三位音乐家——著名的印度西塔尔大师拉维·香卡(Ravi Shankar)。我总忘不了香卡在他80诞生庆典上的开场白。他说:

亲爱的朋友们,这件事以前我从来没有碰到过,我头一次活到80岁。现在我感到很困惑,我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可是,老天爷对我很照顾,我能够在音乐中度过我的一生。这件事我觉得非常非常重要。老天爷是为了大家,才给了我特殊的眷爱。我能说的语言,我以前也说过,只能是音乐。谢谢大家!

每次给学生上世界音乐,讲述印度音乐时,必定播放纪录片《拉维·香卡》。每次听到这番话,总是很感动。香卡是那样的特别,香卡的语言是那样的朴素而有魅力,音乐对于香卡是如此的有价值和意义。

拉维·香卡不仅是一位优秀的西塔尔演奏家和作曲家,而且是重要的印度古典音乐文化的传播和继承者,被誉为一代西塔尔演奏大师。香卡身上有太多光环,包括印度音乐的伟大使者,印度古典音乐教父,西塔尔琴大师,他还是印度上院议员、慈善家、作家等。香卡的音乐表演足迹走遍世界各地,他对印度音乐文化的传播,从而促进西方人了解东方音乐文化做出了极其重要的贡献,也因被誉为东方音乐的使者。④详见百度http://baike.baidu.

谈及吴蛮想起香卡,因为他们有不少相似之处。虽然将西塔尔琴比喻为“印度琵琶”不太恰当,但是它们都是琉特琴家族中的重要成员。吴蛮与香卡不仅都是以自己的乐器来讲述自己民族的音乐文化,而且将其作为桥梁建构起了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沟通与交流。他们都将民族乐器作为另一半的文化使者与西方古典音乐相提并论。著名小提琴家耶胡迪·梅纽因拜香卡为师学习了解印度音乐,并且他们多次同台表演,香卡还专门为与梅纽因的合奏创作拉格,EMI还为他们俩的合作演出制成出版了一个CD专辑《东西方的相遇——拉维·香卡与梅纽因》;吴蛮与马友友委约盛宗亮创作了二重奏《民歌三首:为大提琴和琵琶而作》,吴蛮与马友友及美籍韩裔小提琴家金永南合作演奏陈怡根据江苏民歌《茉莉花》旋律创作的《宁:琵琶、大提琴和小提琴三重奏》,以及与克罗诺斯弦乐四重奏的大量合作。1990年香卡与著名作曲家格拉斯合作作品《通道》;格拉斯为吴蛮量身定制《琵琶协奏曲》。著名摇滚甲壳虫乐队吉他手乔治·哈里森视香卡为恩师,他们合作录制音乐作品《身与心》;吴蛮曾投身于爵士创作,与著名爵士音乐家杜德基尔(Henry Threadgill)合作创作与表演。香卡的西塔尔琴演奏是继承了传统演奏技巧基础上的大胆创新,是他使西塔尔琴这种古老的乐器再次焕发青春;同样的表述用在吴蛮身上也完全贴切。

让我在此讲述吴蛮时提及香卡的一个最重要原因是,除了二者不仅都具有非凡的演奏家的才华、开拓性的艺术家的理想,而且他们具有崇高的文化使者的境界。世人对于香卡公认的评价中有这样一段话:“拉维·香卡用音乐来表达和描绘世上最普遍、最强烈的人类情感——快乐、渴望、忧愁、奉献、希望和爱。”从这一层面来说,毋庸置疑,吴蛮也是如此,她作为一位活跃于“丝绸之路琵琶行”的世界音乐文化大使,当之无愧。

尾 声

本文开头提到,收到吴蛮发来的原创微信作品《吴蛮琵琶与文化漫游——我去约旦国干什么?》⑤由于篇幅所限,在此引用文字有所删节。,其中在回顾她2016年的工作经历时,在此摘录如下,以此体现吴蛮“用音乐来表达和描绘世上最普遍、最强烈的人类情感——快乐、渴望、忧愁、奉献、希望和爱”:

最近,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对中东七国移民禁令,以及要在美墨边境建筑长城墙的狭窄民族主义疯狂行为……导致各国,尤其是美国大多数精英民众的强力反弹,许多民众对排斥伊斯兰难民、对移民歧视这样的举措表达了强烈地不满,并且担忧已经形成的开明宽容、多元文化的文明进步社会结构正在倒塌,走向保守倒退。我是音乐人,不是政治热衷者。我常年在世界各地旅行,看遍世界各国人文景观,我的朋友来自五湖四海各国,正因为体验了大世界,所以,才有自己的人生态度和世界观。

当前,人们听到“伊斯兰”三个字就惊慌变色,好像那是个多么危险不堪的地方,女人都包头包脸神秘莫测……我去过许多伊斯兰传统的国家,包括土耳其,埃及,迪拜,阿曼,卡塔尔,阿布扎比酋长国,阿塞拜疆,以及中亚许多国家,包括我们新疆地区。我愿意分享我的一次难忘的经历——约旦之行。”

翻开日记本,我是这样写道:应美国《国际电影援助》《参与媒体》和《丝绸之路项目》等机构邀请,来约旦慰问叙利亚难民学生们,介绍中国传统音乐。作为历史上第一位中国音乐人到达此地,我荣幸。……

《日记之四》:最后一天,我最期待的日子终于到了!经过6个机构严格的安全查核通过,开车3小时后,终于进入约旦边界叙利亚难民营心脏……

完全是电视新闻中画面!一家一户住在一排排简易的铁皮房,一片片上百上千个简易房子,相当于小城镇!我们在一排排画着五彩缤纷图的平房前停下,只见“国际小学中心”的字样。孩子们从幼儿园到高中教育都在难民营完成,教材内容由约旦教育部制定。大学教育要到其他地方去完成。但,每个难民必须在营里住满五年才能申请去约旦其它城市的难民区,审批很不容易。因此,有人在营里住10年,甚至更久。难民营与外界完全隔绝,没有电视,没有新闻,更没有网络和手机。四周大漠戈壁荒漠地带,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加上离开自己家园的痛苦,内心深处始终都有一定程度的忧伤感。每天基本无所事事,女人们就做手工制作来生活,看到一切,我痛心地无言……

当我和另一位艺术家走进教室,50位从幼儿园到小学三年级的孩子们已经坐满了教室,眨巴眨巴地睁着大眼看着我手里的琵琶,他们期盼看到“外面”的世界,见到“外面”的人,听“外面”的音乐。沙漠气候干热,简易房没有空调系统,可以想象50位孩子挤在一个房间里3个小时,会怎样?我好像在洗桑拿浴,大汗淋漓。可孩子们非常仔细安静地听音乐,学画画。看得出来他们太喜爱我们了,希望我们能多停留一会儿。我同样地问 “你们有谁知道中国吗?”两个男孩子飞快地举起手,抢着回答:“不知道!”。是的呀,不怪他们,这些都是00后,甚至是难民营里出生的孩子,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人为因素造成的战争带给他们生命动荡不安,这么小的年纪就要飘流四方。而有些成年人却出以自私的原因而歧视他们,排斥他们,人类生命之间有多不公平啊!

临离开前,孩子们全体给我们唱了一首叙利亚民歌“美丽的眼睛”。我们上车了,挥手告别……歌声还在空中飘着…飘着…我的心中下起了雨……

(注:吴蛮音乐大事记及所有英文资料皆由吴蛮提供,以及微信内容已征得其本人同意。又,此文原型为洛秦编《丝绸之路琵琶行——大师吴蛮的世界音乐叙事》之“序言”,在此有所调整,该书由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与漓江出版社合作出版,预计出版时间为2017年5月)

2017年3月10日

2017-03-10

J603

A

1008-2530(2017)01-0005-12

洛秦(1958-),男,上海音乐学院教授。中国音乐史学会会长、上海高校音乐人类学E-研究院首席研究员(上海,20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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