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存文
摘要: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提出的“境界”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以独特的视角创立了新的词学理论。在诗歌创作渐渐式微的当下,“境界”说的启示意义不容忽视,在对“境界”做出当代阐释的同时,探讨其对当代诗歌创作的意义也至关重要。
关键词:境界说;当代阐释;诗歌创作;终极意义
《人间词话》是王国维论词的集大成之作,其思想不但深刻影响了当时的评论界,就连现在的学术界,“境界”说仍被反复引用和阐释,其影响之大可见一斑。“境界”一词由来已久,从汉郑玄笺到魏晋的佛经翻译、从唐王昌龄的《诗格》到明清两代,这个词屡屡出现,但其含义都各有所重而不尽相同。王国维所提境界,不但“是指真切鲜明地表现出来的情景交融的艺术形象”[1]21,而且还涉及到了作家本身的素养问题,甚至其所提的三种境界可以看作是对于人生的哲理之思。那么,他的“境界”说对于今天的诗歌创作有什么现实意义呢?
一、剥离浮华
继朦胧诗之后,当代诗歌创作的式微已是不争的事实。像“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顾城)这样传遍大街小巷的诗句仿佛一去不返了。王国维说:“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2]6。
(一)为心灵执矛而歌
新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短暂繁荣,并不代表新诗创作已经走向成熟的境地,相反,在其后的不断实验性、试验性探索中,使新诗创作有误入歧途的嫌疑。王国维以“真景物、真感情”[1]21标举的“境界”说,正是从诗人的“内省化”视角去分析作品的。在那些优秀的词作背后,贯穿着一种自始而终的价值维度,无论是个体在茫茫宇宙中的慨叹,还是人类在审视自我身份时的迷失,都有着人文关怀的深刻主题。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3]106的幸福也许触及了每一个人内心的温软,所以这首诗才能广为流传。这种为心灵执矛而歌的创作方向是当代诗歌走出困境的最好选择。也就是说,能承受“独上高楼”的痛苦,有“望尽天涯路”的气魄,才能有能力审视自己的内心,才能在“情真美幻、悠闲杳渺的艺术境界中安顿灵魂”[1]4。
(二)从形而下到形而上
“一双温情的手,在空气中倒立/静观所有的行人/它多像一束花,冲破寒冷的气流/绽放,绽放……”[3]361,像王西平的《一双手》这样的晦涩倾向的诗作,在当代俯拾皆是。如果所有的诗歌都变为语言的游戏,都不知所云而令读者满头雾水,那这样的诗歌还有什么意义呢?王国维说:“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2]15。就像麦地、少女、村庄这些诗人们常用的意象,它们不但有形而下的生活美感,在诗人们提炼后更有形而上的炽热。海子将这些意象熔铸到他的诗中所形成的“滚烫的浪漫主义激情实在令人惊心动魄,那种对史诗的痴迷追求也实在惊世骇俗”[4]311,读来有荡气回肠的感觉但并不晦涩难懂。所以,对宇宙入乎其内才能懂得形而下的真实和诗性美,出乎其外才能剥离浮华外壳而上升到生命意义的追问层面。
二、上下求索
仅仅从浮华中破茧而出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从世俗中抽身而出的诗人不但要审视众人的盲从,且还要诉诸到人的存在意义。“望尽天涯路”的惆怅之后,便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2]6的执著求索。
(一)孤独者的坚守
“文学是安静的,它拒绝聒噪,而一个多言者,会将智慧拒之门外”。这种安静应该是诗人进入沉思状态的一种审美境界,在这种状态下,诗人忘却了现世的蝇营狗苟,而一心投入到为之沉醉的文学幻象中去。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2]14。而在当下,在全民狂欢的表象背后,泛娱乐主义以其摧枯拉朽之势扫荡了人的价值观念。写诗成为众人轻视的活动,甚至,被视为无能的表现,因为经济利益的驱动,诗人成为孤独者中的孤独者。所以优秀的诗歌越来越少,这就更要要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悲天悯人的诗人情怀。在孤独中的坚守,就是对人类良心的秉承和对内心呼唤的责任。虽然有海子“我站在你面前/不要说我两手空空/不要说我一无所有”的祈求和质问,但对于诗歌王国的审美境界来说,担当孤独并能享受孤独才是优秀诗歌产生的前提,才是诗人存在的理由及真谛。正如王国维所说,“有境界则自成高格”[2]1。当代诗的走向,不但要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李白)的豪迈,也要有“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杜甫)的胸襟,更要经受起“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姜夔)的孤独。
(二)求索者的执著
在诗意的世界里执著地游走,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创作动机和灵感。无论是生活困境,还是创作困境,亦或是才思枯竭的严重情形,只要能固守心灵维度对诗歌的向往,就为诗歌的发展走出了重要的一步。虽然,部分诗人会在“环境和时代的气氛发生变化,或是失去写作的历史压力之后,他们的创作就显得难以为继,暴露出窘迫和创造力明显不足的征象”[4]260。但对于诗意世界的执著,是诗人成其为诗人的首要标志。当然,对艺术世界的执著,不是深陷于文学的幻境而无法自拔,而是对“人的灵魂定向,对生活世界的意义真实的普遍内在要求”[5]19。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一定能看懂的诗才是好诗,但好的诗一定是能看懂的诗。正如童蔚所说:“不怕具体,就怕抽象的危险”[4]383。
三、洞烛幽微
“‘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2]6。
(一)诗意的“寻根”
既然诗歌所构建的文学幻象是对生活的审美把握,那么如何将诗意在诗歌中表现出来?从接受论的角度讲,如何去挖掘一首诗的审美属性,是读者所要必然面对的问题。反过来看,从读者的角度去将意象艺术地组合,从而构成境界表现为整体性的诗歌文本,那么诗意也就自然成为诗歌的灵魂了。把握住诗意,才能达到王国维所说的“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泌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诗词皆然”[2]14。但是,诗意仅仅是诗成其为诗的要素,不是诗歌的外在形式,只有将诗意熔铸为境界之后,才能“使人注重于之所以产生‘兴趣、‘神韵的美的本质属性,使人从观赏‘面目而深入到追究本质,使空灵蕴藉的回味找到具体可感的形象实体”[1]24。所以,境界才是诗意的出发点,也是诗意的目的。换句话说,诗意就是“境界”所承现出的诗歌的艺术之美,是审美之所以产生的根本。而审美是不完善的生活在完整和谐的形式中的自救”[5]39,所以,当下诗歌创作的重中之重就是重拾“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价值支撑。诗歌所表达的真景物、真感情不但是“真切的一己之情,而且是诗人对宇宙实底、人生本质、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和体悟”[1]21。
(二)終极的追问
当下诗歌的创作走入了一个误区,不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语言迷宫,就是絮语式的无关痛痒的言说。不用说对于人的存在意义的终极追问,就连心灵的渲泻共鸣也很少出现。或许,除了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冲击之外,新诗本身的价值定位还有待酙酌。“诗的技巧和形式都是人们的价值存在的确定方式,寻求存在透明性的表达”[5]32。所以,将诗歌的终极追求化入到诗歌创作中去,无论内容还是形式,就都有走向大作的可能,就才能在蓦然回首间瞥见诗性的光辉。同样,诗人要“将个人自我抛入茫茫大块的宇宙、大化流行生生不已的永恒中,让自我去面对注定的人类悲剧,甚至将自我作暂时的人格分主义裂,作灵魂拷问,去追究人生无根基性的命数”[1]5,才能将诗歌的发展引向繁荣,才能出现凡井水处都吟咏着的杰作。正如刘小枫所讲,“人的精神存在恰恰在于能超越一切自然性的束缚,真实的意义才是人的最终归宿”[5]20。在剥落虚幻的表象后,在困境中坚守和追寻之后,诗人才能找到人类精神的真实所在,才能构筑起时代的诗意“境界”。
参考文献:
[1]黄霖.王国维《人间词话》导读[M].《人间词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3]徐敬亚.中国诗典(1978-2008)[M].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
[4]程光炜.中国当代诗歌史[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5]庞德等.众树歌唱(欧美现代诗100首)[M].叶维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6]刘小枫.拯救与逍遥(修订本二版)[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