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月令》教学设计

2017-05-30 03:25吴高扬
小学语文教学·会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汪老汪曾祺葡萄

吴高扬

【教学目标】

1.在“物与我的对话”中理解作者对于生命的感悟;

2.用万物有情的眼光,品味文本语言自然的情韵。

【教学设想】

1.关注文本特质。汪曾祺笔下的葡萄是“活”的,是富有生命情趣的;作者与葡萄之间是“生命”与“生命”的对话,不同于一般“以奴仆命风月”的状物类散文。

2.尊重发展基础。授课对象为高一年级的学生,其对于状物散文的认知是教学的起点。抓准这个起点,有利于激发思维,接续生长,也有利于凸显“学段融通”的价值。

3.因时因地而教。授课地点在汪曾祺纪念馆,固然可以激发情感,但也给专注于文本造成了一定的障碍,故而考虑采用直接对话的方式,聚焦课前预习中学生提出的问题,迅速切入文本;同时考虑到现场没有电教设备,课前印发了汪曾祺被打成“右派”在张家口劳动的一些资料(选自汪曾祺《随遇而安》)。

【课前预习】

要求学生熟读课文两遍,每人提出两个问题。经所借班级任课教师梳理,归纳为8个问题。

【教学授课】

一、开场白

今天,在此地,与诸君共读《葡萄月令》,此等机缘很是难得。我们将以一种朴素的对话方式——讨论同学们在预习中提出的问题,细读文本,致敬汪老。或许老师来不及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所以做了一个顺序上的调整,把我觉得重要的问题提到前面来讨论。

二、主旨层面

1.讨论问题一,打破学生原有的思维定势

刘晶同学提问:开卷语写道:人有一个本领——“格物”,人还应当有一个追求,那就是“致知”,作者以12个月写葡萄生长过程,那么是想从中获得什么认知?

【分析】

这个问题本身很有价值。显然这位同学没能从文本中寻找到他想要找到的“认知”。这也暴露了学生阅读“状物类散文”一种惯常的认知结构,即由“体物”而“寻志”,从物的习性、特征迁移到人的性格品质。究其原因,在于小学、初中阶段接触的状物类诗文大多采用“托物言志”的写法,此种技法渐渐固化为学生的解读路径,形成了一种思维模式。及至高中,这样的认知基础反而成了一个“梗”,限制了同学们认识“人与物”的复杂关系。

【对话】

你是怎么理解“格物致知”的?“格物”所致的“知”与“托物言志”的“志”是同一个概念么?能否联系学过的文本加以辨析?

【明确】

小學我们就开始背诵一些咏物的诗,比如《石灰吟》(于谦),《墨梅》(王冕),初中我们学《爱莲说》(周敦颐),《白杨礼赞》(茅盾),我们习惯了一种读法——托物言志,习惯把“物性”当作人的品格志向、精神追求的一种写照。这种写法的优点是所言之“志”集中、明确,有时联系还非常巧妙,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就是联系较为直接、概括,甚至肤浅。

人与物的关系,显然并非如此单纯,联系并非如此单一。比如,苏轼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他从月亮的盈亏变化中体悟到人也会有悲欢离合,这是自然的法则,同时也是命运之必然,两相观照之后他就表达出“此事古难全”的通达与释然,这就生出了一种“知”,一种人生智慧的启示。这种“知”显然要比“志”的内涵更为丰富。再比如李白《独坐敬亭山》中的:“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物我之间,惺惺相惜,互为写照。其中包含的情韵显然也要比“志”更为精微复杂。

如此,我们反观《葡萄月令》,汪老似乎并不刻意要在葡萄身上寄托自己的什么志向。那么,汪曾祺从葡萄上到底获得了什么“认知”? 需要先来理解下一个问题。

2.讨论问题二,揭示文章结构的“生命”指向

曾久悦同学提问:将葡萄12个月的生长过程都写下来,是否太啰嗦?

【分析】这个学生有可贵的质疑精神,并不因为作者是大名鼎鼎的汪曾祺,就顶礼膜拜,全盘接受。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啰嗦。之所以形成这个判断,是因为他在文章的结构中寻找不到“意义”的关联。而按照小学、初中散文教学的重点来分析,有一个关于散文体式的观念深入人心,那就是“形散而神不散”。当缺少了一个一以贯之的“神”来统摄葡萄12个月的生长过程时,同学们就会生出“啰嗦”的怀疑。

【对话】

曾久悦同学有着大胆的、可贵的质疑精神,但是,我想追问的是,你判断是否啰嗦的标准是什么?

【明确】

所写内容与中心有无关联是我们评判的标准。我们都知道散文有个本质性的特征——形散神聚。同学们的障碍在于:12个月的生长过程太“散”,以至于无法聚焦到“一个主题”“一个中心”上来。按照大家理想的解决方案是,删掉一些,突出一些(物性特征),从而可以回到“托物言志,形散神聚”的正轨上来。但我们可能忽略了,恰恰是12个月的生长过程可以聚焦一个大主题,这个主题超越了同学们重点关注的“志”的层面,超越了“道德”“品格”“理想”这些常见的立意点。

【对话】

我们常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对于葡萄而言,“12个月”其实就是什么?(就是它的一生)如果你是葡萄,你会舍弃掉你生命中的某一个月或者某几个月么?(不会)

【明确】

所以,采用“月令”这一结构,其实可以完整地呈现葡萄的一生,可以聚焦“生命”这个永远值得书写的主题。这个“一个都不能少”的结构,方能完整勾勒出葡萄生命的轨迹,或许才能给同样是生命的我们以启示。另外有两个同学都提问:“文首文末都提及了雪,有何深意?”我以为并无特别的深意,如果非要寻出什么深意的话,“雪”首尾相连,从结构上提示着周而复始,标志着生命轮回不止。(顺便回应问题七、八)

3.讨论问题三,点破“物我观照”中“生命的启示”

詹乐文同学提问:专题为“人与物的对话”,且开卷语中说:“状物散文中的物首先是物,但其次又不是物,它可能还是人。”由此说来,《葡萄月令》虽状摹葡萄,却又不只是写葡萄,那么12个月不同的葡萄及农事是否又对应不同生活状态的人?

【对话】

这个同学很聪敏,他的问题里包含着解决问题的猜想,有着一种小心的假设。12个月不同的葡萄及农事是物态,不同生活状态的人是人的生存状态,二者如何对应?不妨请他谈谈看法。

【明确】

从1月到12月的葡萄,就像一個人的幼年、青年、壮年和老年,从生命运行的规律上来看,他们都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是自然之道,何尝不是人生之理?《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 “经”,就是“常”,就是规律、法则;天道之大经,就是天地间的大规律。于人于物,生命都有其盛衰荣辱,都应以一种顺应的态度来面对。如此,我们再来读这个文本,就会发觉,“物”与“我”之间,并无等差,葡萄并不是什么用来言志的所托之物,并不是作者手中的道具,而是同我们一样,都是承载天地大道的自在自足的“生命”。

三、语言层面

1.品读文本,体味情韵。兼讨论问题四

明确了散文的旨归,我们带着“生命化”的“多情”的眼光,再来细读汪老笔下的葡萄,或许就会“顿觉眼前生意满”。葡萄不仅仅是葡萄,它还是人—— 一个饱含生命情趣的人。同时,还要关注语言表现力的问题:

王可同学提问:汪曾祺的散文语言风格朴实平淡,那他又是怎样用朴实平淡的语言将丰富的情感表达出来的呢?

【分析】

这里有两个假定需要验证:汪老的语言风格是朴实平淡的吗?情感又是如何的丰富?这样的验证,需要我们结合文本,品读玩味。

【示范】

教师示范分析第一部分(1月)的语言及情韵。

一月,下大雪。

雪静静地下着。果园一片白。听不到一点声音。

葡萄睡在铺着白雪的窖里。

这一部分,只有一个字表现葡萄的情态,是哪个字?(睡)有什么情韵?(葡萄如婴儿一般,让人心生呵护之情,要静静地、轻轻地,生怕扰了它的美梦。)

从整体语言风格上看,这一部分呈现出什么特点?(极为简洁,至简而有诗意。)

(学生发现,自由交流。)

例如2月:

二月里刮春风。

立春后,要刮48天“摆条风”。风摆动树的枝条,树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树枝软了。树绿了。

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黑色的土地里,长出了茵陈蒿。碧绿。

葡萄出窖。

把葡萄窖一锹一锹挖开。挖下的土,堆在四面。葡萄藤露出来了,乌黑的。有的梢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

这一部分,“树醒了”“忙忙地”“软了”“绿了”的描写,给人以生命的脚步急促而有不可阻挡之意;“有的梢头已经绽开了芽苞,吐出指甲大的苍白的小叶。它已经等不及了”,给人以生命勃兴,跃跃欲试的感受。

2.分析过程中,指导诵读,读出生命的情韵,理解语言多样的“美”

然后,请葡萄上架。……葡萄藤舒舒展展,凉凉快快地在上面呆着。(对生命的尊重)

葡萄喝起水来是惊人的。它真是在喝哎!(成长的欢欣,惊叹。)

浇了水,不大一会,它就从根直吸到梢,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是一种什么力量使葡萄拼命地往上吸水呢?(“嘬”字很传神,生命的力量让人敬畏,启人思考。)

葡萄抽条,丝毫不知节制,它简直是瞎长!几天工夫,就抽出好长的一截的新条。这样长法还行呀,还结不结果呀?(好像面对孩子调皮时的嗔怪,口语化,对话感。)

因此,长出来就给它掐了,长出来就给它掐了。(不避重复,是对生命的矫正和约束。)

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对生命成熟的欣慰和礼赞)

……

3.重点辨析一个难点

五月中下旬,果树开花了。果园,美极了。梨树开花了,苹果树开花了,葡萄也开花了。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有人说葡萄不开花,哪能呢,只是葡萄花很小,颜色淡黄微绿,不钻进葡萄架是看不出的,而且它开花期很短。很快,就结出了绿豆大的葡萄粒。

【辨析】

本来写葡萄,为什么把梨花、苹果花写得如此之美?

【讨论,明确】

不能理解为用“苹果花”“梨花”来衬托“葡萄花”,作者没有用“别的花的明丽”来反衬“葡萄花不够美丽”的意图;还是要从“生命”的立场来理解,花各有其美,就像人一样,各有所长。有的花鲜亮明丽,惹人注目;有的花卑微淡雅,易被人忽视,但每朵花都有绽放的权利,每朵花都有对美的追求和向往,正所谓“野百合也有春天”。

另外,注意本段与“八月葡萄结果”一段的呼应。

下过大雨,你来看看葡萄园吧,那叫好看!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红宝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饱满、磁棒、挺括,璀璨琳琅。你就把《说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吧,那也不够用呀!

葡萄虽然花儿并不夺目,但却胜在“果实的丰盛”;人固然各有所长,但与其张扬于外在的明丽,不若殷实于内在的丰富,这里也可窥见汪老的一种生活态度。

4.总结归纳语言风格

通过具体的品读,我们不难发现,汪老的语言文字,或长或短,或繁或简,或文或白,亦俗亦雅……似乎用“朴素平淡”不足以概括其面貌,倒是汪老自己说过:“散文如写家书,不可做作,不可存心使人感动。存心使人感动,读者一定反感。”我想,“不做作”,就是去雕饰、去伪,就是自然,就是本真。唯有真率,他笔下的葡萄才是“活”的,才是富有生命力的,才是与人情意相通的。

四、作者层面

1.看过了汪老笔下的葡萄,我们不妨反过来想想,在葡萄的眼中,汪老是个怎样的人?(兼及问题五)

许诺同学提问:作者家常般的叙述背后(结合背景),反映了作者怎样的性格品质?

【对话】

就文本分析,“物”的对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是一个诗人还是一个农人?

【明确】

葡萄藤下,应该站着一个熟悉农事的果农,他虽然辛苦,但带着诗意、热爱生活。

2.联系背景,“须知世上苦人多”(兼及问题六)

孙延同学提问:作者写这篇文章时是什么样的心境呢?仅仅是写葡萄吗?

【阅读拓展资料】

我当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

我不是1957年打成右派的,是1958年“补课”补上的,因为本系统指标不够。划右派还要有“指标”,这也有点奇怪。这指标不知是一个什么人所规定的。

1957年我曾经因为一些言论而受到批判,那是作为思想问题来批判的……开了不知多少次批判会……

结论下来了:定为一般右派,下放农村劳动……我下放劳动的地点是张家口沙岭子。

初干农活,当然很累。像起猪圈、刨冻粪这样的重活。真够一呛。我这才知道“劳动是沉重的负担”这句话的意义。但还是咬着牙挺过来了……后来相对固定在果园上班。果园的活比较轻松,也比“大田”有意思。最常干的活是给果树喷波尔多液……我成了喷波尔多液的能手。喷波尔多液次数多了,我的几件白衬衫都变成了浅蓝色。

……

一直到1979年给全国绝大多数右派分子平反,我才算跟右派的影子告别。我到原单位去交材料,并向经办我的专案的同志道谢:“为了我的问题的平反,你们做了很多工作,麻烦你们了,谢谢!”那几位同志说:“别说这些了吧!20年了!”

有人问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大概觉得我的精神状态不错,有些奇怪,想了解我是凭仗什么力量支持过来的。我回答:

“随遇而安。”

丁玲同志曾说她从被划为右派到北大荒劳动,是“逆来顺受”。我觉得这太苦涩了,“随遇而安”,更轻松一些。“遇”,当然是不顺的境遇,“安”,也是不得已。不“安”,又怎么着呢?既已如此,何不想開些。如北京人所说:“哄自己玩儿。”当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

——选自汪曾祺《随遇而安》

【明确】

这篇文章应该创作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最早发表于《安徽文学》(1981年12期)。文章反映的生活,则是在1958年,作者被打成“右派”,下放张家口果园劳动时的生活。那一年,汪曾祺38岁。明明是个“苦人儿”,但文章中并没有“牢骚满腹”,也没有走过苦难之后对于苦难的“炫耀”。相反,依然相信“生活,是很好玩的”,这份修为,令人唏嘘感佩。

【总结】

汪老非常喜欢宋儒的两句话:“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诚然,在“物”与“我”的关系中,如果保持着一种“多情”的眼光,体味着物态的“生趣”,就会形成一种“自觉”的智慧。辛弃疾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人与物的对话,如此,才温暖有趣。

(作者单位:江苏扬州市扬州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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