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富
着一双白色或者蓝色袜子,套一双“白披底”,行走在金沙江沿岸永善黄华集镇或乡间小路上,路人一定会向你投来不少羡慕眼光。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说成了某家姑娘但还没接过门,正月初二早上必须背上猪脚往姑娘家赶,这是对姑娘的父母尊重的具体表现,人们称之为“拜年”。乡亲们对小伙子的衣服是什么颜色或新或旧、背箩里猪脚大小肥瘦是否还有烟酒并不在意,关注的是他脚上穿的那双“白披底”是否与身材相称,长短是否合适、鞋底边缘流线自然,鞋底、鞋帮针脚匀称程度,穿一双得体的“白披底”,一定会赢得一片“啧、啧、啧”的赞叹声,小伙子会感到无比惬意和自豪——这成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游走在黄华乡间的一道靓丽风景。
“白披底”,人们又形象地称它为千层底布鞋,耐磨、穿着舒服、穿脏了难洗是它的特点,在今天的年轻人看来并不稀奇。但在那计划经济时代,棉布不是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凭票供应,一尺布票只能买一尺布,必须先交布票后交钱,供销社的售货员才用尺子量布给你。每年国家按人口每人发给几尺或一丈多不等的布票,成年人缝一套衣服要花一丈多布票,民间一套衣服“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是那个年代布匹供给紧张的真实写照,可见要穿上一双花几尺布才能做成的“白披底”多么不易!
那时的乡村姑娘个个心灵手巧,人人都会做“白披底”,并且对布料也非常节约,填鞋底的时候指头般宽的布块她们都不会随意丢弃的。好在黄华盛产做“白披底”布鞋必不可少的白魔芋,农闲时,她们将穿烂得不能再补的衣服清洗干净,晒干拆成布块,买几尺白布和灯芯绒放在家里,逢下雨天不能下地干活或过节生产队放假,从地里挖几个白魔芋或烧或煮去皮,放进一只大碗里,找个坚硬的包谷核将魔芋捣碎,边捣边放进适量的水杵成糨糊,打壳子、剪鞋样、做鞋帮、搓麻线、纳鞋底……千针万线历尽艰辛才能做成一双“白披底”。
在那个小伙子、姑娘不能将“情啊、爱啊”当面口头表达的年代,诸如《三家巷》之类有言情说爱情节的书籍都被打入死牢,但乡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姑娘、小伙子长到十六七岁,父母则会请被看中的对方的亲戚或朋友去说媒,通过媒人两边游说,双方达成初步意向,成与不成还得让“白披底”说了算。当正月初二小伙子背着猪脚等物去到姑娘家受到热情款待,并亲眼见到其父母顺手将猪脚提出挂在堂屋迎大门正中的墙上,晚饭后姑娘的父母会将背箩交还给小伙子背回去,若背箩里放有一双“白披底”,小伙子心里犹如吃了蜜——姑娘已喜欢他了!
小伙、姑娘经过“白披底”含蓄的几年传情后,到了结婚前姑娘还必须同时做两双“白披底”,在婚礼那天与丈夫同时穿上“拜天地”,乡亲们给这两双鞋又加上一个名字——“周堂鞋”。夫妻二人对“周堂鞋”是非常看重的,一般穿过三天就洗干净晒干收藏于箱底,往后只会在“六月六晒衣服”摆到阳光下暴晒,这两双众亲友见证夫妻二人脚踏实地步入婚姻殿堂的“周堂鞋”会一直保存几十年。
改革开放后,乡亲们的观念也随之改变,虽然我离开家乡三十多年了,但每年回家我都在关注他们穿的鞋,各式各样、各种材质五颜六色的皮鞋、保暖鞋应有尽有,唯独不见了有人穿“白披底”,曾经受年轻人追捧、青睐、传递和表达爱情的“白披底”已经远去,湮没在历史的塵埃中,成了经历过那年代的我们的美好记忆。
(作者系永善人,现居昭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