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尧
郎骑竹马来,公子世无双。他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于时光中蹁跹,温柔了那一方岁月。恰如出生时绽放于窗外的那枝腊梅,何其不幸,默默忍受寒风的肆虐;又何其幸运,悄然释放灿烂热烈的美丽。纳兰一袭白衣,淡然立于历史长河之畔,似乎早已离去,抑或从未离去。
若说他是天之骄子,一点也不为过。出生于天潢贵胄之家,早在出生之前便有了锦绣前程。可他偏又秉赋天生、超逸脱俗,康熙的赏识自然降临在年轻的他的身上。许是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洗净了他的灵魂,带走了尘世的喧嚣。在光怪陆离的名利场,他从那重重人影中仿佛又看到那枝腊梅。它孤立于世,只与寂寞为伴,正如此时的自己。“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山一程,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他或许是想念故乡那方宁静,但他却逃不开。家族的使命,父亲的期许,皇帝的欣赏,一件一件都是他身上的枷锁。逃不离,碰不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風悲画扇?”就连那温柔乡,也只是带来了无尽的伤痛。青涩的情感被束缚在高高的宫墙之内,那个记忆中巧笑倩兮的表妹,如同河岸那边的桃花,始终挥之不去,成为心头沉沉的一痛。曾与他“赌书消得泼茶香”的那个满腹才情的温婉女子,因难产而香消玉陨。他们之间一切的体谅、理解、回忆都只能被锁在记忆深处,用来独自舔舐疼痛的伤口。他失去的,是她一切的陪伴。因为他知道,只有她才会明白他光鲜亮丽下那孤寂的灵魂。只有她才明白如何将他从痛苦的深渊中拉出来。“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她浅笑的脸,新阳熠熠,一如她的人,温暖和煦。那匆匆逝去的三年快乐时光碎成遍地尘埃,再也无法拾起。自那以后,他的诗词变得越来越悲婉,因为人生这条寂寞而又黑暗的路上,唯他一人踽踽独行。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在容若一声“惆怅”的背后,掩埋了多少热血冰消,波澜了多少寂寥?佛曰,最痛的事大概就是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他的一生,大概便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他的身体早已消逝,但他的灵魂、他的故事,会和他的诗词一起,和岁月一同旅行。
(作者单位:湖南师大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