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淼
白玉米黄玉米(外一篇)
■曾 淼
吃过晚饭,我正要出门找小伙伴玩耍。忙着洗刷餐具的母亲叫住我说,等会儿咱们一起搓玉米。生产队分到家里的玉米棒子,全都堆垒在卧室里半空架设的竹棚子上。
哥哥问母亲,今晚咱们搓白玉米还是黄玉米?母亲说,这段日子咱们吃的是黄玉米面,也该换个口味儿了,就搓白玉米吧!
哥哥拿来木梯子,蹬上了竹棚子,用背篼装好玉米棒子,再递到母亲手里,估摸着取下来的玉米棒子能够搓下一百斤左右的粮食,哥哥就从竹棚子上下来,我知道取下来的玉米棒子要在晚上全部搓完。
全家人就围着圆圆的大竹筛,哥哥先拿着带木把的锥子,顺着玉米粒的细缝扎进去,再把锥子沿着缝子从头直推到尾,那些白白胖胖的玉米粒儿就一颗颗滚落到筛子里。如此这般,哥哥在每只棒子上扎出几行空道,我们再拿着扎出空道的玉米棒子搓起来就轻松快捷了许多。
身旁堆垒得像小山一样的玉米棒子,要一只只地把玉米颗粒搓下来,出手再快,也觉得很慢。搓着搓着,我急躁起来,这么多棒子,啥时候才能搓完呢?正在心里为这枯燥的活儿干得太慢而焦急之时,手掌上也隐隐地弥漫着一阵阵僵硬的麻木,我就学着母亲的办法,拿起一只搓过粒的空棒子垫在玉米粒上面,不仅搓粒的速度更快了,而且手掌紧贴着空棒子,竟然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
村里山坡地多,川坝地少,有限的川坝地仅仅种植少量的小麦或水稻。而大片大片的山坡地只能种植白玉米或者黄玉米。不管白玉米还是黄玉米,镶嵌在棒子上的粮食颗粒,看起来就像一颗颗好看的牙齿,乡亲们就把这种颗粒叫做白马牙或黄马牙。
虽然玉米是粗粮,但却是家家户户一年四季的主要粮食。每到秋天,乡亲们人背畜驮地把玉米棒子运到家里,尽管听起来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好几千斤棒子,竹棚子上垒得像小山一样,可是真正支撑一年365个日子却显得力不从心,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还要靠政府救济的干红薯块儿推度光阴。
玉米面是主食,一日三餐总是离不开玉米面做的简单饭食。发自内心地佩服我的母亲,为了把贫困乏味的日子过得更加活泛,母亲可是动了许多脑筋,想了许多办法,有时候做一顿玉米面馓饭,黄玉米面馓饭不仅看起来黄橙橙的,而且吃起来也很香;有时候用白玉米面做一顿搅团,吃起来口感也很不错;有时候用黄玉米面做一顿漏鱼儿,盛在碗里真像一条条金色鱼儿在滑动。
尽管母亲用玉米面变着花样儿做饭,可是天长日久,我们这些比起长辈不知要幸福多少倍的后生,还是被玉米面馓饭吃得只打酸嗝儿。端着碗吃馓饭,就幻想着啥时候能够顿顿都吃白面做的面条儿,还有那香喷喷的白米饭啊!
虽然玉米面做的饭食比不上白米细面好吃,比不上大肉大菜营养丰富,但是吃玉米面的艰苦日子却让我从小跟随父母体验了春种秋收的种种乐趣,更让我品尝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人生滋味。
暑气逼人、酷热难耐的盛夏,正是玉米发疯猛长、节节攀高的日子。正好是假期,生产队长挨家挨户上门吆喝,让我们这些学生也跟着大人去一个叫大坪山的地方劳动,任务就是锄玉米。大坪山位于村后东南角,要翻越十几里崎岖不平的盘旋山路才能到达。
盛夏在树木稀少的大山上干活,要趁着早上清爽凉快的那段时间,一旦到了日头毒辣辣地暴晒的正午,热得浑身直冒热汗,那就什么活儿也干不成。
这天,刚麻麻亮我就起床下地了,吃过母亲为我们准备的早饭,往一只军用水壶里灌满热开水,跨在肩上,扛上锄头,跟着叔伯阿姨们爬到了大坪山上。
我们钻进了绿油油的玉米地里,玉米已经长到了1米多高,枝干上一对对青翠的叶子舒展开来,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在大人们的指点下,我学着他们的样子,用铁锄把禾苗周围的杂草挖掉,再把旁边的熟土勾过来,轻轻地堆到禾苗的根部。
别看锄地这活儿简单机械,真正干起来却并不轻松。我刚刚干了一会儿,就感到额头湿湿的,汗珠不断地从脸上渗出来。淌点儿汗倒没啥,只是在玉米苗中间晃动,稍不小心脸就被叶子刷刮一下,当时脸上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轻轻滑过。上下挥动着手里的锄头,反复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慢慢地,汗越来越多,被叶子刷过的脸上就像针扎一样,越来越不好受。
一边劳作,一边透过光鲜的绿色向眼前的山头望去,这时南面绵延的山岭上点缀着片片翠绿,山头上反射出团团亮光。我知道,那是太阳正在东方翻越大山,此时对面北部的山头上已经铺展开一道橙色的光带,那光带缓缓向下移动。
不经意间,眼前忽然一亮,一束束金色的光芒穿过玉米叶子射到了我的身上。一轮圆圆的太阳从山头滚落出来,先前灰暗的沟壑、卯梁、塄坎顿时都变得光亮起来。阳光照在叔伯阿姨们的脸上,原本没有光泽的面庞显得油光发亮,就连额头渗出的汗珠此刻也像珍珠一样熠熠闪光。
七月的阳光很有劲道,很快便让人有一种炽热的感觉。我和大家一样,不停地伸手抹着额头的汗珠儿,不停地举起水壶咕咕地喝水。汗不停地往出冒,脸上火辣辣地烧,针刺一样地疼。
我真有点吃不消了,又忽然感到手心里也麻麻地疼。我赶紧展开一看,原来是手掌里磨出的水泡儿撞破了,一圈儿肉皮还在藕断丝连,没有完全脱离,肉皮脱落的地方血丝丝的红。旁边的一位大伯看到这情形,告诉我说,锄地时不要将锄把攥得太紧,握得过紧就容易磨出血泡儿的。
这位大伯的话提醒了我,原来这看似简单的锄地还有这么多学问呢!当初我只觉得锄把握得松了使不上劲,就只管紧紧地攥住锄把,谁曾想,握锄把还有这些窍门儿。脸上一阵阵刺疼,手掌更是疼得钻心。此时此刻,我只盼望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赶紧到了收工歇息的那一刻。可惜,心里越急,时间过得就越慢。生产队长就是不发话,大家就不能收工回家。说实在的,那次上山锄玉米,是我记忆里感受最深刻的一次田间劳动。
秋天跟着大人们到山上收玉米更是最开心、最惬意的事情。先是跟在大人们身后,手拿镰刀把结着玉米棒子的苗子砍倒在地,再将棒子从禾秆上拽下来,撕开棒子上裹着的层层枯叶,便露出软绵绵的褐色缨絮,几把将缨絮扔进草堆里。很快那只大大的竹背篼就装满了白白胖胖的玉米棒子,再把玉米棒子背过去集中倒在一起,这时候平地里堆起来的玉米棒子就像一座山。
那一面坡地的玉米棒子全部扳完了,劳累一天的人们围在玉米垛子跟前,静静地等待着分玉米的时刻,而生产队的老会计正戴着老花镜拨拉着算盘珠子算账。
我们几个小伙伴利用这点空闲,拿着镰刀满地里在找吃起来甜的玉米秆茬子,那些密密麻麻的茬子是割玉米秆子的人留下的,大约一尺来长,因为是旱地,所以满地的禾苗里总夹杂着一些没有结下玉米棒子的空杆杆,这些玉米杆儿剥掉外面那层皮儿,吃起来就像在嚼甘蔗。
我们先弯下腰,低着头,嘴贴着根茬子的切面上咬一口,尝一尝味道。这些根茬儿有的甜得跟蜜糖一样,有的却是一种酸苦味儿。如果是甜的,就把那一尺多长的根茬子紧挨着地皮砍下来,扎成一捆儿。回家时,背篼里装着分来的玉米棒子,顶上捎着那捆玉米杆儿。
那年月,玉米不仅是主产粮食,而且一株玉米从头到脚全身是宝。玉米禾苗杆是生产队喂养牛、马、驴、骡子等牲口的上等草料。每当扳完某个地方的那片玉米棒子,生产队就把包谷草分给喂养了牲口的人家。地里的那些秆茬子,被农户连根挖出来,把根里裹着的泥土抖干净,背回家以后是冬天煨热炕的最好柴火。就连搓掉玉米粒儿之后剩下的那棵空棒子,也被当成做饭的柴火利用了起来。
日月不催人自老。大概是老之将至的缘由吧,这些年总是回想起一幕幕岁月往事,勾起许多怀旧念想,写下篇篇怀旧文字。自己也深知,并不是所有的同龄人都对怀旧情结抱有认同感。而我却情有独钟,常常在不经意间,就会陷入怀旧深渊,不能自拔。
就拿记忆里那堆垒得像山包一样的白玉米黄玉米来说,想当年,一日三餐顿顿离不开玉米面馓饭,玉米面吃得人望而生畏。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如今这时代、这日子变得一切都倒过来了,想想眼前,人们顿顿白米细面,三天两头大鱼大肉,玉米面竟然变成了餐桌上的稀罕物。
其实怀旧有什么不好呢?怀旧总是让人为时代发展的飞速变化而自豪惊喜,让人在经过一番忆苦思甜的回味之后更加珍惜今天幸福美好的生活,让人在经过一番岁月匆匆、物是人非的感慨之后憧憬着更加美好的愿景。
麦子的味道
童年是在县城郊区一个山清水秀的美丽村庄村度过的。每到初夏时节,只要走出家门就能看见大坝里那绿油油的麦田。风儿吹过,田野上厚厚的麦田就会掀起层层大浪,翻滚的麦浪宛如舞动的少女的裙摆。
麦苗由青泛黄,我和同伴们去麦田地埂上为牲口割野草,站在地垄上总会被颗粒饱满的麦穗所吸引,于是不顾长长的麦芒扎手,顺手掐棵麦穗,放在手心,两掌相合把麦芒和外壳儿研碎,张口吐气把麦麸吹掉,手心便露出几十粒青中带黄的麦子,欣喜地看看手里可爱的麦粒,不容细想,就把手掌里的麦粒倒进嘴里咀嚼起来。
有时候,一边在地埂上割青草,一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拿起镰刀当头割下几十棵麦穗,扎成几个小把儿藏进背篼的青草丛里。晚上吃完饭,将那几把麦穗展开放在红彤彤的石炭火上,长长的麦芒便“呲呲”地化成了灰烬,等到麦穗烧烤到焦糊状的时候,便从石炭火上取下来放进簸箕里,用双手把麦穗儿上的麦粒、麦壳研磨下来,上下摇动簸箕扇掉那些麦壳,簸箕里就剩下一粒粒烤熟的麦子。用手捻起几粒麦子放进父亲、母亲的手里,好让他们也尝尝新鲜麦子的味道。在石炭火上烤熟的麦子散发出浓浓香味,吃起来很有劲道。
眼看着麦子一天比一天黄了,村庄就被笼罩在波翻浪涌的金黄麦浪里。乡亲们喜在眼里,乐在心头,那滚滚麦浪告诉大家,龙口夺食的夏收到来了。学校放七天忙假,让我们帮生产队里割麦子。按照学校的意图,各年级学生回到各自所在村庄的生产队帮忙割麦,实际上只有初中班的学哥学姐们才派得上用场,而我们那时根本不具备割麦子的能力,生产队里怕我们不帮忙反添乱,不要我们这些小屁孩割麦子,而是让我们跟在割麦子的人身后捡麦穗。
学生们来到田间地头,割起麦子来显然不够熟练,动作快了,身后总会留下几棵没有割倒的麦苗;动作慢了吧,看起来笨手笨脚,明显赶不上节奏。跟在学哥学姐们屁股后面,看到遗落在地上的零星麦苗,手脚麻利地捡起来。看到几棵还没有割倒的麦苗,就拿起镰刀割下来拿在手里。有时候干脆把那棵还长在地里的麦子连根拔出来,再用牙咬掉根须。有时候,特意走到麦田的地埂旁边,那里往往有零星几根还没有熟透变黄的青苗,也许是因为割麦子的学哥学姐们认为那麦子还没有熟透的缘故,所以他们有意将那些麦子丢弃不割。于是不由分说把零星青苗也全部连根拔出来攥到手里。不一会儿,手里的麦穗就有些握不住了,赶紧跑过去放到麦垛子里。人虽然在地里捡麦穗,但是却在暗自思忖,端午节很快就到了,心里盼望着生产队里快点打碾脱粒,分到了新麦,淘洗晒干,磨了白面,母亲就会在过端午节时给自己烙花馍馍了。
麦收开场,寂寞的碾麦场就开始热闹起来。成捆成捆的麦子陆陆续续地运到了碾麦场上,堆成一个个状如山包的麦垛子。青少年劳力正在快马加鞭地抢收田里的麦子,一些富有经验的壮年汉子同时如火如荼地拉开了碾场的序幕。
乡亲们心里明镜一般,堆在场上的麦子,要赶紧乘着阳光灿烂的好天色,快快把麦穗脱粒成粮食,分给各家各户。天有不测风云,要是老天爷变脸,突降几场大雨,垛子里的麦穗儿就会发霉,就会出芽,真要那样,损失可就大了。
碾麦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摊场。太阳还没出来,七八个壮年男子就手拿木杈把垛子上的麦捆挑翻下来,打开麦捆,随手拿起一束,按住麦苗头部折压几下,齐茬茬的麦穗便低下头,接着轻轻地甩几甩,再把麦苗斜立在场地里。大家伙儿如此这般地重复着简单机械的动作,等到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大地的时候,圆圆的麦场也就铺摊好了。
早就等候在场边的大花牛被牵到了套好的石碾子旁边,再把碾子上的绳索与夹板套在牲口的脖子里,让牲口同石碾子链接成能够运转的整体。两个碾场的男人各自站在麦场一边,手握长长的缰绳,高高举起鞭杆,分别牵着套好龙头和石碾的牲口进入麦场,只见牵牛人轻轻地扬起鞭儿,悠长地喊着“嘟儿……戛”,那牛便听话地通过缰绳牵引,在麦场里一圈接着一圈地跑起来。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两个碾场的男人各自戴着草帽,脸上浸出亮晶晶的汗珠,时不时用手抹一把脸,执著地扬着鞭儿,吆喝着竭力奔跑的老牛。牲口倘若稍有懈怠,屁股就会挨上重重的一鞭。从开场到收场,老牛脊背总要留下一道道清晰的鞭痕。
碾场的那些日子,生产队里的牛、马、骡子轮番上阵,马和骡子碾场的时候,跑起来要比牛利索得多。碾场最忙的几天,公社为我们大队支援了一台“东方红”拖拉机,四个生产队轮流着用拖拉机碾场。后来,还支援过一台打麦机,仍旧是四个生产队轮换使用。机器比起牲畜来就是高效快捷,可惜二百多户的大村却仅有一台。这大概就是我对农业机械化的最初印象吧!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地上的麦子已经被碾得只剩下柔软光滑的麦草了,厚厚的麦草下面是一层夹裹着颗颗麦粒的麦衣。碾场的人就手拿长长的木杈,把麦草挑起来,轻轻地抖一抖,生怕软草里还藏着几颗麦粒儿。很快,随着木杈飞扬的麦草就堆成垛子了。场地里,躲藏在麦衣里的麦粒就露出了灰蒙蒙的小脸蛋儿。
盖在上面的麦草被完全抛开以后,碾场的人就要把混合的麦衣与麦粒堆积起来。大家各自推动木制推子,一趟又一趟把混合物推到大场中心。几个人鼓足劲儿往前推,跟在后面的人动作麻利地往一起扫。很快,那些混合物就堆成了突兀的小山包。
为了把麦粒从麦衣中分离出来,就要借着黄昏时分的微风来扬场。扬场的中年男子戴着草帽,举着木锨,铲起混合物高高地抛向前方的空中,胖胖的麦粒纷纷散落到地上,而麦衣却被微风轻轻地吹起,在空中飞旋舞动,慢慢地落到麦粒前面的空地上。一会儿,看到地上落满厚厚一层亮晶晶的麦粒,绵绒绒的麦衣也紧挨着麦粒堆积在那里,灰白色的麦衣和红褐色的麦粒很明显地被分离开来。
看看扬场的男子,浑身上下落满了灰蒙蒙的浮尘,满脸尘埃,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随着挥舞的木锨在不停地眨动。那种灰不溜秋的样子,引逗得场边的观看者暗暗发笑。见到那男子坚持不下来的样子,另一位男子主动上场把他替换下来。
吃过晚饭,大家满怀热望的分粮时刻来到了。麦场上,堆积如山的小麦旁边亮起了电灯,蚊子在闪烁的光雾里胡乱地飞舞。人们扶老携幼,拖儿带女,有的肩上搭着麻袋,有的手里卷着布袋,纷纷向麦场赶来。灯光下的男人、女人们,一个个脸上流露出充满期待的神情。那年景,家家户户都指靠地上堆着的粮食来打发并不宽裕的日子,谁不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呢?
生产队的老会计紧靠电线杆子坐在灯光下,膝盖上铺开厚厚的账本,身边放着半旧不新的算盘,手里握着蓝色水笔。他按照每次分粮惯例,先从村东头的某户人家开始,熟练地拨几下算盘珠儿,很快地算出这家人按工分应分得的小麦数量,大声报出这个数字。分粮的户主马上张开麻袋,就有两个年轻小伙,各自拿着木锨,把粮食装进麻袋里,提到磅秤上,多了减,少了添,直到分毫不差。户主扎紧麻袋,先提起来,再甩到肩膀上,扛着粮食利索地回家去了。
这边在灯光下挨家挨户分粮,那边我和愣头小子们也像过年过节,开心地在麦草垛子里疯玩。伙伴们低着头猫着腰从草垛子前面钻进去,又从草垛子背后钻出来。从下面爬到草垛子顶上,又从顶上翻身滚下来。有时候,我们趁某个小伙伴不注意,猛然将他摁倒在草垛子跟前,示意另外几个伙伴,飞快地抱着麦草往他身上投掷,很快他就被厚厚的麦草埋在下面。当他奋力从麦草里钻出来的时候,我们几个早就跑得老远,躲得没影儿了。当他没有了戒心的时候,我们又跑回麦草垛子里玩起来。
眼看粮食都分完了,电灯也熄灭了,麦场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依然不肯离开,还在变着花样儿疯玩。直到夜深人静,不知道那个伙伴的家长跑到麦场上来喊叫,我们这才恋恋不舍,四散离开,各自回家。
第一次分到新鲜麦子,母亲赶紧把麦子淘了晒干磨成细细白白的面粉,这时端午节早就过完了。母亲非常疼我,就特意为我补过端午节。母亲早就知道,我在等着、盼着吃新麦面烙的花馍馍呢!
母亲在案板上把面和匀,反复揉搓,等到面团软硬合适的时候,用擀杖把面团擀成圆形,拿小瓷碗扣在面团中心使劲地按压下去,挖掉中心那块面团,整个圆圆的面团就变成空心了。母亲便用顶针在剩下的弧形面团表面按上一个紧连一个的花纹,有了花纹还嫌不够好看,又拿大针在花纹的空隙刺上花鸟模型。花馍馍烙熟之后,拿线绳拴起来挂在脖子里,象征着金口银口,越吃越有。
喜不自禁地戴着花馍馍跑到伙伴们面前炫耀,这时就会看到几个同伴各自胸前都挂着花馍馍。凑到一位伙伴胸前,很舒坦地闻闻花馍馍的香味,仔细瞧瞧每个人的花馍馍纹路有没有自己的好看。
原来他们的母亲个个心灵手巧,更是煞费苦心,别出心裁,花纹竟然各不相同,一个比一个好看。母亲叮嘱花馍馍是过了夜才能吃的,可是自个儿总是嘴馋得忍不住,过一阵就掐一块塞进嘴里,早上烙好的馍馍,等到晚上就已经陆陆续续地吃得片甲不留了。
如今处在城乡结合部的家乡,凭借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的独特优势,很快发展成为城乡群众避暑纳凉、休闲度假的旅游胜地。昔日铺展块块麦田的大坝,田地里紧挨着耸立起崭新的楼房。有的农户盖起几层小洋楼自家居住,有的花钱把周边的地块买回来,修建成农家乐。眼前展现楼房姿态,再难见到那金黄的麦浪。
当年附近村庄都有几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都有很大一块碾麦场。走进村子,虽然楼房一栋比一栋阔气,但是却没有闲散的空地,也更难寻觅到当年碾麦场的踪影了。只有在悠悠的怀旧情愫里,忆念昔日那种农耕文明的古朴情景了。
(编辑:魏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