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力萌 朱启超
经过两次海湾战争和阿富汗战争,美国在冷战后建立的世界霸权开始显出衰落的趋势,世界许多地区开始出现区域和跨域联合的趋势,包括非盟、欧盟的成立以及各国际组织的作用日益凸显。在此背景下,日本基于自身利益,也一度积极推动东亚一体化建设,倡导建立“东亚共同体”。然而随着中国的崛起与美国奥巴马政府确立“重返亚太”的政策,东亚地区面临着巨大的来自美国的压力,日本“东亚共同体”的呼声也随之沉寂下来。2017年美国新任总统特朗普上台伊始就提出“美国中心论”,继而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 (Trans-Pacific Partnership Agreement,简称TPP)和《巴黎气候协定》,美国政府战略取向的剧烈反复令日本政府的“追随战略”面临空前挑战,同时也迫使安倍政府必须反思未来的出路。本文拟对日本“东亚共同体”构想演进的脉络进行梳理,分析影响“东亚共同体”构想推进的因素,并提出“一带一路”背景下推动日本参与东亚一体化建设的对策。
自从1990年马来西亚前总理马哈蒂尔提出建设“东亚经济集团”的构想以来,东亚地区兴起了区域一体化的思潮,各国、各学术团体都纷纷提出自己的“东亚共同体”构想。日本的“东亚共同体”构想提出时间较早,推动时间长,在东亚区域一体化的探索道路上具有重要地位。
“东亚共同体”构想在日本最早由其首相小泉纯一郎提出,虽经小泉、鸠山两届政府力推,至安倍晋三第二次任首相时陷于低潮。其中小泉、鸠山两届内阁提出的“东亚共同体”构想也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因此有关各方对其态度也有所不同。[1]郭定平:《东亚共同体建设的理论与实践》,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然而不论是小泉还是鸠山,其“东亚共同体”构想的根本目的在于摆脱二战以来非正常国家的现状,实现日本从经济大国向政治大国的转变,同时调整对美关系,应对中国的崛起。
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在第一次提出“东亚共同体”构想的概念之初,将其定义为遏制中国崛起的政治工具,力图将这一构想塑造成囊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的“10+6”机制,并有意提及“台湾地位”。[1]2005年8月日本“东亚共同体评议会”报告,http://www.ceac.jp/j/index.html。这一设想与中方一直希望恪守的“东盟+中日韩”的“10+3”模式相去甚远。小泉内阁在“东亚共同体”构想上表现出对外依附美国、对内争夺共同体领导权的政治意图,极易使亚洲其他国家回想起日本历史上带给东亚地区深重灾难的“大东亚共荣圈”,削弱了其“东亚共同体”构想的吸引力。同时又由于小泉政府不能实事求是地看待历史问题,使亚洲各国尤其是中韩两国难以相信他的诚意。在这一时期,虽然小泉政府反复鼓吹,东亚各国尤其是中韩两国对日本所提倡的“东亚共同体”构想疑虑重重。
2009年日本自民党执政后,鸠山内阁吸取了小泉在该问题上的教训,提出要建设以“友爱”精神为核心的“东亚共同体”,主张立足于东亚,强化同中国、韩国的合作,构建稳定的地区经贸与安保合作体系。鸠山内阁的“东亚共同体”构想受到东亚各国的广泛欢迎,中、日、韩、东盟各国就这一构想进行了频繁的外交活动,取得了一定的进展。鸠山大力推进“东亚共同体”,使美国感受到了在东亚地区丧失主导影响力的危险,在美国的干预下鸠山内阁在短短的两年内陷入瓦解。
此后,继任的菅直人内阁、野田佳彦内阁逐渐淡化了“东亚共同体”的热度,转而积极参与TPP。安倍晋三再次上台以来,随着美国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推行,日本继续淡化“东亚共同体”,采取紧跟美国、对华对抗遏制的策略。安倍政府在东海钓鱼岛、南海、台湾问题上频频生事,拉拢域内外国家围堵中国,在高铁领域不计盈亏地与中国企业打擂台。这种全面与中国对抗的政策自然不利于“东亚共同体”构想的继续推进,也与区域联合的美好愿景相违背。
日本历届政府在共同体建设问题上始终存在着左右支绌的困境,无论是三心二意的小泉内阁、积极鼓吹的鸠山内阁还是漠然视之的安倍内阁,都有些进退两难。这种情境,一则由于日本所处的国际形势,二则由于日本根深蒂固的文化传统。
日本先是在“大化革新”中师法中国,又在“明治维新”中师法西方,日本文化本身就是东西方文化杂糅的结果,其自身存在着二元统一所必然伴随的二元对立性。日本当下所处的国际形势,是中国日益崛起而美国相对衰落的时代,而日本所处的地缘政治区位,恰恰又是中美交锋的前沿。中美关系是相互竞争而又相互合作的复杂国际关系,日本始终面临着在中美合作竞争的对冲局面下如何抉择的难题。中美合作时,日本尚能自洽;中美激烈竞争时,日本自身的利益诉求与解决思路就首先自我对立起来。本来从理论上讲,日本这种处在不同文化、不同地缘政治板块交汇处的国家先天地具有一种优势,适于利用二元统一的身份,在不同的势力间左右逢源,或激化两者矛盾、或调和两者冲突,为本国谋取最大的利益。[1]例如奥斯曼土耳其、拜占庭帝国以及今天的土耳其、澳大利亚、新加坡,此类国家的特征是或在地理上处于关键的交通要道,或在文化上处在多种文化交汇的地区,或在地缘政治上处于强权国家争夺的主要地区。然而事实上,日本从二战以后就丧失了作为正常国家的权力,至今本土仍有美军驻扎,在很多国际国内事务上受制于美国。在此情形下,日本想要充分、灵活地利用这种二元统一的优势是几乎不可能的。日本右翼政党继承二战军国主义分子的衣钵,怀着“不是我们错了,只是力量不足”的政治思想,师法那一代将日本带入毁灭的国家“精英”,而那一代决定日本去向的社会“精英”最终将雄极一时的大日本帝国带入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尽管在一些具体政治事务的处理上,这些右翼政治家的政治技能还算成熟,但在大战略方向的把握上却欠妥当。这种情况反映在东亚共同体建设问题中,就是日本始终难以在东亚、美国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始终在两方利益的冲突与拉扯中难以自洽、左右摇摆。
同时,日本社会充斥着强烈的民族优越感,对亚洲国家长期采取俯视的态度,认为自己理应成为东亚地区的领导者。[1]刘建戈:《日本民族主义与“东亚共同体”设想的内在冲突》,载《东南亚研究》2007 年第3期。小泉内阁执政期间,就“东亚共同体”构想曾反复提及,要确保日本在共同体中的领导地位。2010年中国GDP超越日本后,日本由这一标志性的历史节点深感国际地位受到中国的冲击,认为继续推进“东亚共同体”构想、同时确保日本在其中的领导地位越来越不现实,从而开始淡化对“东亚共同体”的追求。
近年来,安倍政府一方面通过夸大中国威胁、紧跟美国步伐,在解禁集体自卫权的问题上获得了美国的默许和纵容,走出了日本恢复军队道路上的重要一步;但另一方面,也正如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所指出的,日本始终是一个亚洲国家,搅动东亚风云并与亚洲综合实力最为强劲的中国交恶,对日本自身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幸事。在世界格局发生渐变的今天,日本理应对国际政治和历史问题采取更加理性务实的态度,以合作共赢的态度面对相关各方。对日本而言,不仅不应该在国际局势日益变化的今天挑动各方矛盾以图渔翁得利,反而应该小心翼翼,避免使自身处在国际政治的冲突点上,在适当时机利用自身地缘政治优势作为各方势力间的“桥梁”,调和、化解地缘冲突,以避免危及自身。[2]《鸠山内阁总理大臣在第173次国会的所信表明演说》,首相官邸网站, http://www.kantei.go.jp/jp/hatoyama/statement/200910/26syosin.html。
近年来,随着美国特朗普政府的上台和中国“一带一路”构想的推进,国际和地区的合作格局随之产生了与以往不同的变化,同时日本经济的持续低迷也导致其对外战略取向受到影响。这些因素的综合作用使东亚的地缘政治形势发生着深刻的变化,也使东亚区域合作和一体化进程面临着新的机遇与挑战。
特朗普当选总统后,一改此前美国政府广泛承担全球责任的做法,转而提出“美国优先”论,在国际安全事务上要求盟友承担更多的责任;在经济领域退出奥巴马政府推动的TPP谈判。因此,作为美国盟友和TPP重要参与者、推动者的日本,将在此后一段时期内陷入战略迷茫。在安全领域,日本仍将紧紧抓住美日同盟。特朗普当选及就任美国总统后,安倍迅速与之两次会面,对美国新政府政策动向进行摸底,这番摸底的重中之重自然是美国对日政策、亚太政策与TPP的存续。目前看来,结果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仍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日本的不安。
面对日本方面的担忧,特朗普表示,美国不会放弃日本,日美同盟仍然是最为重要的盟友关系,亚太仍然是美国对外政策的重要关注点。但对美国而言,在东北亚地区保持所谓的“前沿存在”无疑是风险巨大的。随着中俄等国国力军力的进一步增强,这种风险也将与日俱增,日本对于美国而言也将是一个代价越来越高昂的棋子。美国当然不会轻易放弃在日本的政治军事存在,但这种趋势如果继续下去,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维持这种“前沿存在”战略的价值也将越来越低。美国一边重申亚太地区的重要性,一边又强调“美国优先”;一边强调军事安全同盟的重要性,一边又批评同盟安全政策,催生同盟内部的紧张与矛盾。这既反映了美国白宫与军方在军事领域、对外方针与利益上的矛盾,也反映了特朗普政府在亚太与日本问题上的诚意不足。
虽然特朗普当选后初期,美军舰艇继续在南海实施所谓“自由航行行动”,与日本方面相呼应,但在特朗普正式就任后,军方的行动势必要受到文官系统的制约。特朗普对日本的承诺和支持缺乏实质性,更像是一种安抚与撺掇。特朗普政府的亚太战略思路,是既不希望中国威胁到美国的全球霸权,但又不愿意采取此前奥巴马政府那种耗费大量资源和精力的遏制策略。美方希望有积极的反华势力能够给中国制造更多的麻烦,至少对中国的崛起造成一定的阻碍,右翼内阁主导下的日本显然是最为符合美国这一愿望的利用对象。因此未来一段时期,美国将继续对日本加强军事力量的举动采取默许的态度,并在军事领域尽可能地给予日本支持。笔者认为,这个“尽可能”将会处于尽量避免美国卷入中日可能的冲突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给予日本在安全方面的各种支持,这种支持将包括情报、技术、武器装备贸易等方面。值得警惕的是,当美国仍然想要维持亚太地区的“前沿存在”的时候,对日本的对华强硬政策的支持一般是有限,其意在于通过支持日本作为与中国进行博弈的筹码,但尽可能避免因此卷入地区冲突;当美国不打算继续维持风险与代价高昂的“前沿存在”之时,很可能转向在物质和政治上全面支持日本,以求从东北亚地区抽身之前,从日本的反华态度中尽可能地套现,并给中国留下尽可能大的麻烦。
从另一方面来讲,中美关系是合作与竞争并存的关系。2017年4月6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海湖庄园会晤,达成了诸多共识。中方向美方表达了欢迎其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特朗普也接受了年内访华的邀请,呈现有利于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氛围。在“习特会”后,中美关系呈现出合作性加强、对抗性减弱的态势,新型大国关系的构想出现曙光。5月14日,“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在北京举行,美国方面派代表参会,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意愿。在此情形下,一直以来对“一带一路”倡议采取敌视态度的日本也紧急派出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参会,日本对华强硬态度闪现出松动的迹象。美日两国都来中国商谈合作而不是对抗,这较之于此前的中日、中美关系格局无疑是一种积极的转变。
此次论坛美国方面派出的与会人员是总统特别助理、白宫国安会亚洲事务高级主任波廷杰,从这一身份可以看出他此次参会的任务主要听取会议情况与相关意向,并据此转述美国方面的意向。如果中美双方此次沟通顺利,下次特朗普访华之时很可能会就此达成一定的协议。日本在中美建交的问题上就曾遭遇过“越顶外交”的尴尬局面,因此此次与会也显出不甘人后的意味。日本方面派出参会的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来自其党内与安倍不同的政治派别,长期致力于日中友好。派他参会,一来可以对中国表示出一定的善意,二来可以化解此前安倍政府抵制“一带一路”倡议的政治尴尬。如果取得了成果,安倍作为首相和自民党总裁自然可以分润其功;如果难以取得成果或者引发右翼分子怪罪,也可以将责任甩给二阶。[1]孟明铭:《日本派员出席“一带一路”峰会透露出哪些信息?》,中国网,http://opinion.china.com.cn/opinion_34_165534.html。从这一点上来看,日本此次派员参加“一带一路”峰会的诚意仍然稍显不足,只希望获得改善关系的利益而不想承担相应的责任。习主席在会见二阶俊博时,对他讲的话充分表明了中方的态度,即欢迎日方参与“一带一路”倡议,希望中日关系能够改善,但日方必须改变反华的态度和立场,与中方相向而行。
在未来一段时期内,日美两国国内都将存在着主张对华合作一派与主张对华强硬一派之间的分歧,哪一派占据上风既取决于其国内的政治斗争,也取决于中国的外交应对。中日在政治安全领域的一些问题上仍然存在结构性矛盾,需要充足的智慧去解决。[1]梁云祥:《日本对华示好的心态与考量》,北京日报网,http://bjrb.bjd.com.cn/html/2017-05/19/content_134749.htm。对日本而言,敌视对抗中国、拒绝合作已然与广大日本人民的利益相违背。而只有转变这种对抗性的对华态度,日本才能更广泛地对华合作,才会有利于东亚共同体建设的全面实施和推广。 “习特会”、“一带一路”峰会所带来的转变,符合世界各国与东亚地区的利益,也将有助于东亚一体化建设的稳步推进。从长远来看,在亚太乃至全球和平与合作是大势所趋,区域联合必将有利于区域相关国家共同繁荣与和平稳定。东亚地区的区域联合虽然仍存在一些困难,但有前车之鉴,完全可以吸取欧盟教训,发挥后发优势,做得更为成功。推进区域合作、推进东亚一体化建设,不只是日本的问题,但日本态度的转变将大大有利于一体化建设的顺利推进。中日对抗的长期化不利于中日两国的共同繁荣,也不利于地区合作的顺利开展,这种情形最终需要也必须得到改变,东亚地区的未来理应是区域联合、互利共赢的未来。
历史已经充分证明,发展速度缓慢甚至陷入衰退的国家更倾向于采取遏制型的政策以应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第一次世界大战之所以爆发,一定程度上就源于老牌列强英国对日益赶超的德国的遏制政策。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导致了主要西方列强国内不同程度地兴起了法西斯主义的浪潮。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国内以理查德·费舍尔为代表的鹰派已经提出,要通过一场军事掠夺来摆脱目前的衰退。1991-2015年间,日本GDP年均增长率长期低迷,远低于同期世界其他主要国家和地区(见表1)。[2]梁军:《简论日本经济持续萧条的原因与影响》,载《日本学刊》2013年第6期,第67-86页。而同一时期日本劳动增长率有7年处于零增长或负增长状态,其余年份平均增长率为1.58%。上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劳动增长率增速从相对平稳上升转变为总体下降。[1]王征,唐涯,朱菲菲:《日本劳动生产率变化探析》,载《中国金融》2016年第20期,第50-52页。安倍晋三上台以来提出所谓的“安倍经济学”并未从根本上解决日本经济中所存在的人口老龄化、劳动人群收入增长停滞等结构性问题,日本经济难以实现真正回暖。由于日本经济高度依赖对外贸易,即便在一定阶段实现缓慢增长,国际政治和经济局势的任何冲击都有可能使之中断。
表1 1991-2015年日本GDP增长率变化
经济发展的迟缓导致日本对长期发展的期盼度下降,对高速发展的国家越发忌惮,产生了国家战略上的焦虑感,因此更偏重于采取短期见效的、遏制性的对外政策。由于日本的政治文化具有注重序位意识、缺乏平等观念的特征,在同样的国内外形势下,这种对抗倾向将较其他国家更为明显。日本小泉内阁的“东亚共同体”构想与此后安倍内阁紧跟美国、对华遏制的政策都是这种战略取向的体现。由于日本的国家性质,其政府很难不顾忌财团利益,推行强有力的深度改革,政治右倾化,并通过制造国际矛盾这种古今各国政府的惯用伎俩转嫁国内压力。而这种内生性战略影响也会对日本参与东亚共同体建设进程产生不容忽视的消极影响。
2015年9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第70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首次向国际社会阐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1]习近平:《携手构建合作共赢新伙伴 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时的讲话》,人民网,http://politics.people.com.cn/n/2015/0929/c1024-27644905.html。2017年1月,习主席又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中,再次深入论述了这一理念内涵。[2]习近平:《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人民网,http://politics.people.com.cn/n1/2017/0119/c1001-29033860.html。而命运共同体概念同样适用于东亚地区。作为东亚地区的重要国家,日本参与区域一体化是难以回避的。中国当下高举“一带一路”倡议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旗帜,致力于推动世界和地区的繁荣和稳定,应当重视日本在区域一体化中的多重影响和正反作用。[3]郭震远:《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的国际地位和作用》,载《中国评论》2010年第3期,第11页。为此,笔者对于推动日本积极参与东亚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有以下思考。
存在共识是合作的必要条件,不仅能够促进有关各方形成共同的利益诉求,也有助于面对矛盾时达成妥协和谅解。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帝国主义与零和博弈思维为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和人民所摒弃,和平发展、互利共赢成为时代理念与人心所向。长期以来,中国奉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坚持与世界和平稳定的根本利益相一致,坚持在国际事务中寻求共识、谋求合作、调解冲突,体现了中国作为负责任的世界大国的责任担当,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近年来,由于中国综合实力不断增强,右翼主政的日本敌视中国,与一些西方国家一道片面鼓吹“中国危胁论”,抹黑中国的国际形象,同时威逼利诱他国采取敌视中国的态度,一些国家对中国是否依然并将长久地做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产生了疑问,这无疑对推进东亚一体化建设产生了阻碍。中国应通过国际倡议和交流,反复、宣传重申互利共赢的合作理念,以求消弭误解、增进互信、形成共识,化解“中国威胁论”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中国应与日本社会大众加强沟通与交流,并在“区分开来”的原则下加强与日本国内友好人士、团体的交往与合作,以敦促日本右翼改变敌视态度。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地区而言,真正能够推动其繁荣昌盛的治理理念,一定与这个国家、地区人民的精神高度契合。东亚各国大多是历史悠久的国家,许多民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千百年的漫长岁月,近代历史上也曾饱受西方殖民主义侵略之苦,拥有极为相似的历史记忆。同时,包括日本在内的许多东亚国家都同属中华文化圈,深受中华文化的影响,都拥有重视伦理、家国一体的文化脉络。近代以来,国家总体实力上西强东弱的局面,造成了东方国家文化上的不自信,尤其是日本更走上了“脱亚入欧”的道路。当代东亚经济腾飞以来,东亚各国既享受了经济发展带来的物质利益,也面临着西方文化伴随资本流入所带来的理念冲突。因此,首先应该找到中国社会与东亚各国在历史、文化、现实需求等诸多方面相契合的社会治理与多边合作的共同理念,继而将这种理念融合到东亚各国国家治理与国际合作的实践当中,“东亚完全可以在多样化文化的基础上成功塑造出一种共同的地区认同”。[1]庞中英:《地区化、地区性与地区主义—论东亚地区主义》,载《世界经济与政治》2003年第11期。作为中华文化发祥地和中华精神的创造者,中国有理由、也有责任,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道路上探求既具有时代特色、又符合东方精神的文化理念。这种理念不仅将有助于中国建设富强、民主、和谐、文明的国内社会,也能够为东亚命运共同体建设提供具有东亚特色的思想驱动,催动包括日本在内的东亚国家在区域合作上相向而行,更能成为世界各国建设自身特色美好社会和区域合作的宝贵范本。
中国不仅是东亚地区的重要国家,也是世界性的大国,历来秉持互惠互利、合作共赢的开放性合作理念,推进地区合作的同时也不会忽视与全球其他地区、国家的合作。在东亚地区,中国与中南半岛相关国家共同建立了“澜沧江-湄公河合作机制”,在迈向“澜湄命运共同体”的道路上走出了坚实的一步;同时,中国又提出建设“一带一路”,并将东亚地区许多国家纳入其中。在此基础上,中国完全可以将自身与沿线国家的双边与多边合作机制相整合,打通合作藩篱,扩大合作范围与影响。这不仅有利于促进“一带一路”等多边合作框架的建设,也有利于通过这些多边合作的推进,促进东亚命运共同体建设,进一步增强对日本参与区域一体化的吸引力。
实事求是地讲,在东亚命运共同体建设上,域内国家尚存在诸多分歧。针对这种情况,中国应从分歧较少、进展较快的经济领域先入手,由浅入深,循序渐进。2015年3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上提出,东亚各国应首先致力于建设“东亚经济共同体”[1]“习近平出席博鳌论坛2015年年会开幕式并演讲:2020年有望建成东亚经济共同体”,人民网,http://hi.people.com.cn/n/2015/0329/c231187-24311378.html。;同年11月,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第十八次中国-东盟(“10+1”)领导人会议上发表讲话,提出力争2020年建成“东亚经济共同体”。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和与东亚国家经济合作的日益推进,“东亚经济共同体”的“蛋糕”日益做大做强,完全可以由经济拓展到政治、文化、安全等诸多领域。
中国与世界和地区各国合作的显著成效,必然会对合作框架外的国家产生吸引力,将有利于促使日本转变对华态度、融入东亚社会。对此,中国应始终对日伸出友谊之手,欢迎日本参与到相关的合作框架之中。这将不仅有利于日本在经济上向中国靠拢,而且有利于对冲其国内的右倾倾向,长远来看也有利于日本融入稳步推进的区域合作机制之中,有利于东亚命运共同体的最终实现。若日本一意孤行,中国则可在排除日本的情况下,构建地区合作。由于有日本这个巨大离心因素的存在,地区合作始终存在困难,但这种努力至少可以抵消日本对域内国家的拉拢,使各国在中日之间中立或倾向于中国。最终,随着中国参与或主导的域内外各种合作机制的稳步推进,享受到实惠的各国将逐渐与中国日益团结友好,共同促进东亚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并敦促日本融入东亚大家庭。
安全合作是东亚命运共同体建设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也是东亚命运共同体长久稳定健康运行的必要保障。虽然,当下东亚地区地缘矛盾突出,安全合作推进困难,但并不能因此畏难如虎、逡巡不进,应当从比较容易入手的层面先做起来,稳步推进,逐渐深入,最终实现东亚安全互信、安全共建。
在非传统安全合作领域,中国向索马里派遣海军护航编队,参与执行为商船护航、打击海盗活动的任务,取得了国际瞩目的出色成绩。在地区和世界上,中国也已具有丰富的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经验。东亚各国在非传统安全领域的矛盾冲突较少,合作空间巨大,且已有部分成效。为了推进东亚一体化建设,中国理应体现大国担当,在适当时机将已有的和易于推进的相关非传统安全领域地区合作机制统合起来,推动建立综合化的、全面的地区非传统安全合作框架。诸如反恐、防暴、反海盗等领域的合作,不仅有利于有关各国的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也有利于东亚社会的整体稳定和商业通道的安全通畅。随着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的不断深入,有关各国不断增进友谊、提高互信,也将极大推进东亚整体安全合作和东亚一体化建设。
在传统安全领域,中国必须始终坚持大力建设现代化的、与国家利益相匹配的现代化国防力量,这不仅有利于确保中国的国家安全与领土完整,也有助于为东亚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提供安全保障,抵制、威慑扰乱东亚地区和平稳定的反动势力。当下,东亚地区存在着一些领土纠纷,一些国家非法侵占他国领土的问题是地区安全合作的重要障碍。中国在事关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问题上没有退让的余地,但是始终敞开协商、合作的大门。通过经济方面的合作、政治方面的协商和军事方面的建设,促进东亚社会的共同发展,促使有关国家在领土问题上放弃惦记别人家的东西,秉持共同、开放、务实、公正的态度共同建设东亚社会。同时,通过增进交流、相互了解来增进互信,适当时机可以与地区各国共同建设相互承诺、相互帮助的地区安全合作框架,通过相互保证、深入合作、共同建设增进安全方面的关联,消除各方不安全感。日本情况较东亚各国更为特殊。除了安全方面缺乏互信之外,日本还存在着依托美日同盟与中国争夺地区领导权的想法,单靠增进互信难以消解矛盾。[1]孟晓旭:《中日安全关系发展态势及中国的应对》,载《现代国际关系》2017年第3期。但对于日本而言,其国内的右翼势力试图挑动中美冲突对抗以渔翁得利的做法与日本人民渴望和平、稳定生活的愿望是相违背的。随着美国孤立主义的日益抬头,随着中国的日益发展,随着中国将合作的“蛋糕”越做越大,中国与有关各方可以先行一步,共同将东亚地区安全合作乃至东亚命运共同体的框架建立起来,倘若日本适时有意回归东亚社会,共同体的大门也为之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