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拉巴尔”军演看大国印太战略互动新态势

2017-03-07 08:59
和平与发展 2017年5期
关键词:印度洋印太军演

荣 鹰

2017年7月,印美日三国在孟加拉湾举行第21次“马拉巴尔”联合海军演习。这是该军演自1992年创始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三国不仅都派出航母战斗群参演,演习课目指向性也十分明确。“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已成为印美日三国主导地区海上安全合作的新平台,给印太地缘战略格局演变以及大国战略互动带来新的复杂因素。

一、“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的前世今生

“马拉巴尔”海军联合演习始于20世纪90年代初。1992年,美国为拓展与印度军事合作关系,提议两国海军在印度西南马拉巴尔海岸附近举行联合海上演习,“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由此得名。但是,由于当时冷战刚刚结束,印美两国战略互信不足,印度国内有不少反对声音,军演规模并不大,更多是象征性意义。截止到1998年,“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共进行了三次。1998年5月,印度不顾国际社会反对强行进行核试验后,美国宣布对印度进行全面制裁,两国的防务合作受到冲击,包括“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等交流合作项目被叫停。[1]“Malabar Naval Exercise, All You Need to Know in 10-Points”, Time of India, July 10, 2017, http://timesofindia.indiatimes.com/india/malabar-naval-exercise-all-you-needto-know-in-10-points/articleshow/59522548.cms.

“9·11”事件后,印度大力支持美国发动的反恐战争,美国很快放松了对印度的制裁。印美两国军事交流项目开始恢复,军事安全合作关系迅速升温。“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也迅速恢复,并且升级强化。

首先,军演实现机制化。印美两国从2002年开始把“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升级为年度活动,当年演练课目包括后勤补给、海上救援、联合反恐等。2003年和2004年两次军演的规模和水平明显提高,其中2004年,美国出动了“洛杉矶”级潜艇、P-3C海上巡逻机等装备,演练了联合反潜等复杂课目。2004年发生了印度洋海啸,印美海军协调救援活动也凸显了联合军演的重要性。迄今,该联合军演已进行了21次,成为印美日三国协调印太地区海上安全合作的重要平台。

第二,内容不断充实。2005年,印美两国签署10年防务合作协议,印美防务合作进入新阶段。当年在孟加拉湾举行的“马拉巴尔”演习为期一个月,课目实战性和针对性明显加强,美国还派出 “尼米兹”号航母参演。这是美国航母36年来首次返回孟加拉湾。[1]“Indian Navy's Malabar and other Exercises,”India STRATEGIC, September 2007,http://indiastrategic.in.2006年,美国为体现对军演的重视,再次提升联合军演水平,首次派出海军陆战队远征军参演。印方派出海岸警卫队,与美方进行海上联合执法、打击海盗、搜救等演习活动,标志着“马拉巴尔”联合军演开始关注非传统安全威胁问题,拓宽了联合军演的内容。近年来,保障“国际航行自由”、确保合法航运和商务活动畅通无阻等海上安全合作,在“马拉巴尔”联合军演课目中的分量不断上升,进一步提升了联合军演的地缘政治蕴涵。[2]“US-India Joint Statement,” September 30, 2014,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2014/09/30/us-india-joint-statement.

第三,从双边变多边。2007年,印美两国决定把“马拉巴尔”军演地点移至日本冲绳海域附近举行,并邀请日本海上自卫队参演,印美“马拉巴尔”双边军演变成印美日三边联合军演。同年5月,“马拉巴尔”联合军演第二阶段在孟加拉湾举行。除日本外,印美还邀请了澳大利亚、新加坡两国海军参加。“马拉巴尔”联合军演首次进行扩员引发各方关注。当时,印美日澳四国正酝酿组建“民主国家联盟”,加大战略协调合作,遭到中国强烈反对。[3]“Exercise Malabar-2007:A Major Step Towards Finetuning Maritime Capabilities,”Sainik Samachar, https://www.sainiksamachar.nic.in.此后,“马拉巴尔”联合军演规模有所降低。2011年,日本再次应邀参演,并于2015年正式成为“马拉巴尔”联合军演成员国。[4]“Japan to Take Part in India-US Naval Exercises Again,”http://www.thehindu.com/news/national/Japan-to-take-part-in-India-U.S.-naval-exercises-again/article15445416.ece.

2017年7月,印美日三国举行了“马拉巴尔”第21次联合军演,这是美国特朗普政府执政后的首次。印美日三国海军首次同时派遣航母战斗群参演:印度海军派出了俄罗斯制造的“超日王”号航空母舰;美国参演的是核动力航空母舰“尼米兹”号;日本则出动了直升机母舰“出云”号。印美日三国参演的军舰和潜艇共达16艘、军机95架。在耗时一周的演习中,三国海军演练了联合反潜、反导等联合作战及海上联合搜救等课目。国际舆论普遍认为,此次印美日三国海军“马拉巴尔”演习实战性和战略性为历年来最高。[1]“Malabar 2017: Trilateral Naval Exercise Concludes Amid India-China Standoff, ”The Diplomat, July 19, 2017, http://thediplomat.com/2017/07/malabar-2017-trilateral-navalexercise-concludes-amid-india-china-standoff.

二、大国印太战略调整新态势

“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双边到多边,成为横跨印太两大洋的实战性多边联合军演,折射出冷战结束以来印太地区地缘战略格局的深刻演变趋势,反映了地区主要力量战略互动竞争的新态势。

(一)美国全球战略加快调整

随着全球力量对比升降变化演进,冷战结束以来美国的“一超独霸”地位受到冲击。2011年,奥巴马政府正式提出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标志着美国全球战略重心加速东移。美国宣布,要对地区军事部署态势进行调整,包括在亚太部署60%的海军力量等。2015年,美国国防部发布《21世纪海上力量合作战略》,强调美国海军新战略的重点,要放在有效应对来自战略竞争者的挑战。[2]“A Cooperative Strategy for the 21st Century Seapower,” http://www.navy.mil/local/maritime/150227-CS21R-Final.pdf.美国要重视发展“全域介入”能力(all domain access),继续维持在地区战略前沿部署的同时,更加重视与盟友、伙伴的战略合作。美国海军应加强与盟友的联演联训,包括定期开展人道主义救援、反恐救灾等演练活动,这有助于发挥各自优势,提升联合作战一体化能力水平。

特朗普总统上台后,提出“美国优先”战略,奉行“实力促和平”的安全理念,在基本延续奥巴马全球战略的同时,更多考虑逐步从全球事务中抽身,以便把有限战略资源用在最重要的方面。特朗普政府多次表示,美国在地区盟友和伙伴必须多承担安全保障责任,不能指望美国继续无条件提供安全保障。

(二)印度推出印度洋新战略

印度是印太地区重要国家,一直以印度洋大国自居,长期以来试图排斥域外大国势力主导印度洋地区,但心有余而力不逮。近年来,印度经济快速增长,综合国力大幅提升。进入新世纪以来,印度安全战略发生重大调整,明确提出印度国家利益已不再局限于南亚次大陆,而是将扩展到从亚丁湾到马六甲地区。为此,印度大力推进“周边优先”战略,积极“西进”中东非洲,努力推进“东向行动”战略,外交、军事、经济多面出击,呈积极进取态势。[1]Dhruva Jaishankar, “Actualising East: India in a Multipolar Asia,” ISAS Insights,No. 417-23 May 2017,https://www.isas.nus.edu.sg/ISAS%20Reports/ISAS%20 Insights%20No.%20412%20-%20Actualising%20East%20-%20India%20in%20a%20 Multipolar%20Asia.pdf.

2013年5月莫迪政府执政后,提出“五位一体”的印度洋新战略。其重点就是提升与毛里求斯、塞舌尔等环印度洋中小国家的海上安全合作水平,通过联合军演和培训,控制域内中小邻国。印度还加快推进其对孟加拉湾的军事设施建设,开发孟加拉湾安达曼海基地,并邀请日本、澳大利亚等国参与相关建设,将其打造成为印度在印太地区的战略前哨基地。[2]Pranay VK, “Strategic Salience and of Andaman and Nicobar Islands: Economic and Military Dimensions”, National Maritime Foundation, http://www.maritimeindia.org/View%20Profile/636373370167194335.pdf.与此同时,印度自2016年开始主办印度洋国际研讨会,抢抓印度洋事务的话语权,扩大国际影响力,宣扬自己在印度洋地区的和平、进步、繁荣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2017年8月底,第二次印度洋国际会议在科伦坡召开。印度外长斯瓦基明确提出,印度洋事务“应主要由印度洋地区国家管理”,竭力排斥其他大国在印度洋的战略存在,防止其他力量挑战印度在印度洋的主导地位。[1]“India Committed to Preserve, Advance Regional Cooperation: Swaraj,” http://dailynews.lk/2017/09/01/local/126984/india-committed-preserve-advance-regionalcooperation-swaraj.

(三)日本“印太外交”新态势

2007年,安倍首次出任首相便提出印太地缘战略概念,强调日本要积极参与印度洋事务,加强与印度的海上安全合作。2012年安倍再次当选日本首相后,打着“积极和平主义”的旗号,力促日本的“印太外交”。日本在强化横跨太平洋、印度洋再到非洲区域的联系,加大对印度洋基础设施建设援助的同时,重点拓展与菲律宾、澳大利亚、印度尼西亚、越南等国的战略关系和海上安全合作。[2]《从亚太到“印太”,“安倍外交”酝酿新变局》,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7-01/17/c_1120330799.htm。近年来,日本在吉布提设立海军基地,取得战后在军事领域的重大突破。2016年8月,日本首相安倍在肯尼亚举行的第六届东京非洲发展国际会议上提出“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表示要通过联结亚非两大陆、印太两大洋,使快速发展的亚洲与极具潜力的非洲实现对接联动发展,开启日本印太战略新篇章。[3]“TICAD VI and Japan's New Foreign Policy Strategy, ”http://www.nippon.com/en/currents/d00242/.

日本“印太外交”的重中之重就是印度。2016年11月,安倍访印期间与莫迪达成战略共识,推动日本的“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与印度“东向行动”战略协调,并对接其他相关国家的地区互联互通项目。日印两国还提出打造“亚非增长走廊”构想,共同开发伊朗恰巴尔港,加强对环孟加拉湾国家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援助。

2017年1月,印度总理莫迪访问日本。双方就加强日本与印度洋沿岸国家关系,推进 “自由开放的印太”战略达成一致,实现了安倍的印太战略与莫迪总理的“东向行动”战略对接。双方还就日美印海上联合军演达成共识,并商讨了共同建造伊朗恰巴哈尔港等合作项目,以对冲中国帮助巴基斯坦建设瓜达尔港的影响。9月,日本首相安倍再次访问印度,日印两国发表《建设自由、开放、繁荣印太地区》的联合声明。两国领导人重申,两国合作将“重构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平衡”,航行和飞越自由,和平解决领土争端,从对接到合二为一。[1]India-Japan Joint Statement, “Toward a Free, Open and Prosperous Indo-Pacific”,September 14, 2017, http://www.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28946/India Japan_Joint_Statement_during_visit_of_Prime_Minister_of_Japan_to_India_September_14_2017.

(四)其他力量战略调整新动向

美国全球战略调整以及引发的大国战略互动,使地区其他力量的地区战略调整步伐加快。澳大利亚战略界首先呼应美国等学术界的“印太”战略概念。澳大利亚发布的《2016年防务白皮书》,用大量笔墨阐述未来20年印太地区安全环境的变化,强调澳大利亚必须提升自身军力,强化与美国及其他盟友的战略合作,共同维护印太地区稳定和“以规则为基础”的全球秩序。[2]“Defense White Paper”, http://www.defence.gov.au/WhitePaper/Docs/2016-Defence-White-Paper.pdf.

俄罗斯是传统军事大国,尽管其近年的战略关注点在欧亚,但对印太地区安全事务的重视和投入并未受到影响。俄罗斯积极参与地区安全事务,提出“不可分割”的亚太安全观,借军购军售和防务合作,积极维护其在地区的影响力。俄罗斯太平洋舰队与中国、印度等国的海军频繁举行联合军演。

韩国作为中等强国,也积极对印太地区安全施加影响,不仅派舰队参与亚丁湾反海盗护航行动,还积极参与地区海上安全合作对话。

东盟一直奉行大国平衡战略。印尼总统佐科上台伊始便提出,印尼要建设海洋强国,并要在亚太区域扮演更突出的角色。其主张受到其他东盟国家战略界的肯定。这反映出东盟国家在为避免在大国的战略竞争中选边站队、竭力主动防范对冲的同时,努力发展扩大回旋空间和战略自主性的考量。

三、更趋复杂的印太安全形势

西方战略家认为,长期以来,印太地区的海上通道安全一直是由美国提供保障;但当前全球力量对比正在深刻演变,新兴大国崛起势头强劲,美国在印太地区的主导地位受到挑战;美国未来是否仍有意愿和能力继续提供国际安全公共产品,以保障横亘印太海上通道的安全,存在变数。[1]“Shared Goals, Converging Interests: A Plan for U.S.-Australia-India Cooperation in the Indo-Pacific,” http://www.heritage.org/asia/report/shared-goals-converginginterests-plan-us-australia-india-cooperation-the-indo-pacific.大国围绕印度洋主导权之争与新旧力量兴衰交替因素叠加,将对未来10—20年的印太地缘战略格局产生重大影响。

在此背景下,印美日积极推进“马拉巴尔”联合军演,企图通过打造排他性、多边军事联盟,主导印太地区安全事务。这不仅引发大国和地区各方力量新一轮战略互动,增加大国关系中的地缘政治竞争因素,也给复杂转型中的印太地区安全秩序带来新的不确定性。[2]赵青海:《“印太”概念及其对中国的含义》,载《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7期。

(一)地区军备竞赛势头加剧

2014年,亚洲军费开支已经超过欧洲,达4,390亿美元。从2010—2014年,全球前20大武器进口国中有9个是亚洲国家。而美国继续领跑全球年度国防开支榜,每年的国防支出占全球总额的36%。特朗普政府提出的2018年军费预算约为7,000亿美元。另外,美国还制定了庞大的造舰计划——2016年出炉的美国海军《兵力结构评估》报告提出,要将舰船规模从2014年的308艘增至355艘。特朗普政府的国防新战略强调,美国应建设更加强大、更能打仗、更有战斗力的联合作战部队。[1]《美国军费开支为何“飙高”》,人民网,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7/0923/c1002-29553970.html。

印度经济快速发展助力印度军事现代化计划。2016年,印度的军费开支超过500亿美元,成为全球第四大军事开支国。2012年,印度国防部提出的《长期整合远景规划》表示,到2027年,印度将投入超过2,300亿美元提升国防水平。[2]《2017年印度军费跻身世界前三》,凤凰网, http://wemedia.ifeng.com/20123891/wemedia.shtml。

日本长期以来一直实施防务开支不超过GDP的1%的政策。安倍首相2012年底第二次就任后,日本军费持续攀升,2016和2017财年连续突破5万亿日元(约合450亿美元)大关。执政的自民党甚至提议,为确保有“足够”的军费应对“严峻的安全环境”,日本应参考北约成员国标准,把军费提高到占GDP的2%。[3]《日本军费要向北约看齐?》,新浪网, http://news.sina.com.cn/w/2017-06-22/doc-ifyhmpew2910713.shtml。

澳大利亚《2016年防务白皮书》提出,到2020—2021财年,澳军费开支将到达GDP的2%。在未来10年中,澳将投入1,950亿美元,以提升防卫能力。为强化其海军潜艇作战能力,根据《2009年防务白皮书》的要求,到2020年初,澳大利亚要把潜艇数量从目前的6艘增加到12艘;此外,澳还将启动史上最庞大的军备采购项目——历时30年的最新潜艇建造计划。[4]“2016 Defense White Paper,” http://www.defence.gov.au/WhitePaper/Docs/2016-Defence-White-Paper.pdf.

印太主要大国在争相增加军费的同时,积极研制新装备,研究新战法,其中美国的“空海一体战”、“对抗性环境下海军近岸滨海作战”等概念尤为突出。[5]美国已经宣布启用“空海一体战”等术语,但并未摒弃其概念。详见王涛:《理查德森:美海军将弃用“反介入/区域拒止”术语》,载《防务观点》2017年第4期。国际舆论普遍认为,各方竞相开发高尖端武器,特别是无人作战机器人、超音速武器等,争夺在海洋、网络、太空的战略优势,这不仅影响地区稳定,更加大了各方面临的安全困境。[1]“Littoral Operations in Contested Environment,” https://marinecorpsconceptsa ndprograms.com/sites/default/files/concepts/pdf-uploads/LOCE%20full%20size%20 edition.pdf.

(二)美印日澳的印度洋战略利益关切不尽相同

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亚太国家经济快速发展,特别是中印两个大国崛起,印度洋地缘战略重要性不断上升。目前,印度洋已取代大西洋成为当今世界最繁忙的海洋,全球2/3的能源运输和1/3的货物通过印度洋。未来20年,印太地区国家经济发展带来的内部贸易投资将呈快速增长势头。印太地区的重要性,特别是印度洋和太平洋两洋联动的新态势,以及印太海上运输通道安全问题,已引起大国地缘战略家的高度重视。[2]Robert Kaplan, Monsoon: The Indian Ocean and the Future of American Power,Random House, 2010.

美国的全球战略调整是为了更好地维护霸权。美国除继续强化与传统盟友的关系外,还着力拉拢印度这个新伙伴。美国希望通过加强盟友伙伴的力量,更好地整合资源,推动其盟友伙伴多做贡献。2017年8月初,特朗普总统在美国阿富汗和南亚新战略中,已明确提出要加强与印度的战略合作,希望美国在印太地区多发挥作用。[3]“Countering Coercion in Maritime Asia: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Gray Zone Deterrence, ”May 9, 2017, http://csis-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publication/170 505_GreenM_CounteringCoercionAsia_Web.pdf?OnoJXfWb4A5gw_n6G.8azgEd8zRIM4wq.但是美国更希望看到的是,其盟友在美国主导下多发挥作用。

在美战略家的语境中,尽管也经常使用“印太”这一地缘战略概念,但更多还是倾向于使用“印亚太”(Indo-Asia-Pacific),因为这个概念涵盖了整个太平洋和印度洋地区,使美国能够以本地区大国(resident power)的身份参与地区事务。近年来,美国越来越重视与印度洋中小国家的双边海军交流,特别是演练演习活动。美国已经对“东南亚合作与训练多边演习”项目进行扩员(Southeast Asia Cooperation and Training ,SEACAT),吸收斯里兰卡和孟加拉国参与。美国务院官员明确表示,印度洋的安全以及美在印度洋的存在,对美国“利益攸关”。[1]“Indian Ocean‘leadership’? Delhi's boasts ignore reality,” The Interpreter, https://www.lowyinstitute.org/the-interpreter/indian-ocean-leadership-delhi-boasts-ignore-reality.

印度立足印度洋,打造“印度洋新战略”,企图建立以印度为中心的小多边机制,以实现将“印度洋变成印度的洋”。莫迪提出了“印度洋地区共同安全和增长”理念(Security and Growth for All in the Region, SAGAR),意在打造环印度洋地区的互联互通计划,突显印度在地区的主导地位。[2]“Countries in Indian Ocean Responsible for Its Stability: Sushma Swaraj,” Economic Times, August 31, 2017.同时,印度希望在该地区的安全领域中扮演重要角色,明确提出地区安全“提供者”的新定位,希望在安全上积极主动发挥作用,并将其战略存在拓宽到太平洋,成为印太地区重要力量。[3]David Brewster, “India: Regional Ne Security Provider,” Gateway House, November 5, 2013.

日本和澳大利亚积极参与印度洋竞争是各有盘算。日本和澳大利亚都视印太海上通道安全为生命线,对大国互动尤为敏感,也担心无法长期依赖美国提供海上安全保障,希望通过加强横向互动,对冲地区安全格局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日本安倍政权还有借机摆脱和平宪法限制,实现“正常国家”梦想的考虑。澳大利亚在战略上也不乏借此逐步增加战略自主性的想法。

(三)地区安全合作主导权之争更加激烈

应该看到,尽管当前印太地区的大国战略竞争博弈激烈,但面对朝核问题、印巴关系、阿富汗等地区热点,以及恐怖主义、跨国犯罪、自然灾害等非传统安全问题,大国加强合作的需求也在不断增加。

地区安全形势的复杂变化,给美国主导的安全同盟体系带来新的困难。在可预见的将来,美国仍将是主导印太地区最重要的大国,美国也多次表示要维持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4]“A Cooperative Strategy for the 21st Century Seapower,”http://www.navy.mil/local/m aritime/150227-CS21R-Final.pdf.但是,面对全球力量平衡的复杂变化,特别是经历了两场战争后的美国,战略疲态毕现,力不从心。近年来,美国页岩油气开发带来的能源独立,也使美国维护印太海上战略通道安全的动能减弱。印太地区的安全架构走向趋于复杂,越来越呈现出多元并存的竞争态势。地区大国的复杂互动呈现出合作中竞争加剧的新态势,提升了以东盟为中心的区域安全合作架构的作用,同时加剧了大国围绕区域安全合作架构、方向、议题的竞争。总体上看,一个统一的涵盖印太地区的安全合作架构形成仍需时日。[1]《中国亚太安全合作白皮书》,新浪网,http://news.sina.com.cn/o/2017-01-11/do c-ifxzqhka2663237.shtml。

印太地区当前复杂的地缘政治形势,也加剧了大国安全合作理念和行为规则规范的较量。对美国等国家而言,确保现行行为规则规范的继续有效,有利于规范和制衡新兴力量的崛起,维持由美国主导的地区安全秩序。一段时间以来,各方围绕对《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解读,特别是航行和飞越自由等问题的斗争,成为国际和地区场合的热门话题。值得注意的是,印太地区的中小国家也高度重视规则规范的作用。在2017年9月的“印度洋会议”上,斯里兰卡总理就提出,为确保印度洋地区的和平发展,相关各方应制定行为准则,构建稳定的法律秩序,保障航行自由,让印度洋地区各国自己决定自己命运。[2]“PM Moots Indian Ocean Fund”, http://dailynews.lk/2017/09/01/local/126976/pm-m oots-indian-ocean-fund.

四、对中国印太战略的几点思考

2012年11月召开的党的十八大做出了中国建设海洋强国的战略部署。中国实施海洋强国战略对于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有重大的现实意义。[3]《习近平: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 推动海洋强国建设不断取得新成就》,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07/31/c_116762285.htm。2013年中国提出的建设“一带一路”倡议,也对推进海洋强国建设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

中国是传统的东亚国家,但与印度洋沿岸国家的政治经济联系紧密,利益关联度不断加深。近年来,随着中国海军力量建设步伐的加快,其身影和存在已经拓展到了印度洋地区。2008年,中国开始参与打击亚丁湾海盗行动,为来往商船提供护航,累计派出编队27批、舰艇86艘次、官兵2.2万余人次,[1]刘晓明:《为“黄金时代”增彩,为世界和平担当》,http://www.fmprc.gov.cn/web/dszlsjt_673036/t1499445.shtml。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评价。在2011年的利比亚内乱和2015年的也门内战中,中国海军在撤走中国公民的行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体现了中国远程力量投送能力快速增长的态势。2017年,中国海外的首个海军基地在吉布提正式启用,标志着中国海军“走出去”取得了新的突破。展望未来,随着“一带一路”倡议建设的推进,中国将跨越太平洋,走进印度洋,成为印太地区一支重要的力量,牵动大国战略互动格局。

目前,中国的地缘战略利益已超越了传统的东亚范围,中国的印太战略需要从更广阔的时空来思考和构建。[2]王缉思:《大棋局——关于中国地缘战略的若干思考》,凤凰国际智库网,http://pit.ifeng.com/a/20161008/50069279_0.shtml。中国走出去,西出太平洋,走向印度洋等广大地区是必然趋势。但是,中国推进海洋强国战略是长期的战略性课题。作为陆海兼备的新兴大国,中国的印太战略要契合自身的发展战略目标和现实需要,坚持分步有序地推进。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需要重点做好以下工作。[3]胡波:《2049年的中国海上权力》,中国发展出版社,2015年4月。

首先,要完善海洋强国战略内涵。中国提出的“建设中国特色海洋强国”的目标,反映了中国自身发展的客观需要,符合地区发展方向。中国应不断完善海洋强国的战略内涵,争取更多的国际理解、支持与合作;积极倡导“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推动构建“合作共赢”的全球安全治理体系;努力稳定大国关系框架,保持战略平衡,倡导在“不对抗、不冲突,相互尊重,合作共赢”基础上建立“新型大国关系”,实现共同安全;应丰富海洋发展战略,逐步破解海洋发展困境,推进海洋环保、海洋经济合作,共同开发和保护海洋资源,实现合作共赢。

其次,要引领印太海上安全合作。中国应推进开放、包容、共赢的海上安全合作理念,妥善处理领土主权和海洋权利争端;探讨印太地区大国海上安全对话的新途径,共同维护印太海上能源战略通道安全;不断充实中俄印合作内涵,探讨推动上合组织“下海”的可能性;推动由各方平等广泛参与的海上安全合作规则制定,推动建立地区海上安全合作架构;以“一带一路”建设,特别是“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为契机,推进印太地区的海上安全合作,共商、共建地区海上安全新秩序。

最后,要扎实推进海洋强国建设。“我们要着眼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全局,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坚持陆海统筹,坚持走依海富国、以海强国、人海和谐、合作共赢的发展道路,通过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方式,扎实推进海洋强国建设”。[1]《习近平:进一步关心海洋认识海洋经略海洋 推动海洋强国建设不断取得新成就》,新华网,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3-07/31/c_116762285.htm。过去5年来,中国坚持走中国特色的海洋强国之路,加快推进海洋体制机制建设和改革,强化涉海机制建设的内部协调统筹,稳步提升全方位海上能力建设,取得了明显成效。[2]《中国已成立中央海权办 系涉海高层次协调机构》,中国网,http://ocean.china.com.cn/2013-03/02/content_28105606.htm。中国的海洋强国之路已经走出扎实步伐,有了良好的开端。

中国海洋强国建设战略是中国和平发展战略的具体实践。中国建设海洋强国不能走西方大国海上霸权道路的“老路”,也不能像某些国家那样走拉帮结伙的“邪路”。中国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和共赢旗帜,选择和平走向海洋的发展道路,把海洋强国战略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有机结合起来。这是中国作为一个崛起中大国的历史担当,也是对印太地区和世界和平安全的重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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