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生活在曾经煊赫的封建家庭的张爱玲,受着国家、时代的文化因素和社会因素的影响,对于亲情的人生体验和感悟异于常人。生活环境和成长经历使张爱玲感受到失去亲情时的悲凉阴冷,所以张爱玲在作品中用变异的手法揭示在现代物质化的社会里苍白无力的和扭曲的亲情,以达到在人生体验中和作品中呼唤亲情的目的。
关键词:张爱玲;绝望陌生;亲情意识
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人在情感缺乏的条件下会变得高度敏感,对最微小的刺激都能做出强烈的反应,并随认知而变得异常活跃,从而对事物产生深刻的理解。海明威也说“不愉快的童年是一个作家最好的早期訓练”,这肯定不是绝对真理,假如可以将童年时限放大或者改为早年的话,这句话对张爱玲是同样适用的。不愉快的感情缺乏的童年经历使张爱玲有一颗敏感、早熟而复杂的心灵,她用这颗善感的心灵体味着亲情。
一、让张爱玲感到失望乃至绝望的父爱
张爱玲的父亲是一种典型的遗少式的人物,他早先对张爱玲还是喜欢的,对张爱玲小时候就流露出来到写作才能还有几分得意,他在寂寞的时候也喜欢同女儿谈谈亲朋好友的笑话。但他有着遗少的恶习,挥霍祖产、坐吃山空、吸鸦片、养姨太、逛堂子,对子女缺少责任心。张爱玲从他那里领略到的封建家长式的专断、粗暴、虐待、冷酷、自私远远多于父爱。
在父亲和母亲协议离婚后,关于父亲的家,张爱玲对那里的什么都是看不起的。后来父亲要结婚了,张爱玲哭了,之后便一直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沪战发生了,张爱玲因为去母亲那里没有跟后母说而与后母发生争执,并打了起来,这时“父亲趿着拖鞋,啪哒啪哒的冲下楼,揪住我,拳足交加,吼道‘你还打人!你打人我就打你!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觉得我的头偏到这一边又偏到那一边,无数次,耳朵也震聋了。我坐在地下躺在地下了,他还揪住我的头发一阵踢…….他上楼去了。我立刻来到浴室里照镜子,看我身上的伤,脸上的红指印,准备去报警时。我父亲又炸了,把一只大花瓶向我头上掷来,稍稍歪了一歪。飞了一身的碎瓷”[3]这番父亲的毒打对任何一个未成年的少女来说都是一生无法抹去的阴影。更可怕的是父亲把我监禁在空房里。被监禁之后,张爱玲的表现是“我把手紧紧的捏在阳台上的栏杆,仿佛木头上可以榨出水来。头上是赫赫的蓝天,那时候的天是有声音的,因为满天的飞机,我希望有个炸弹掉在我们家,就同他们一起死,我也愿意。”[3]这时候的张爱玲对父亲是满腹的失望,连死的心都有了,“捏紧木头就像是可以榨出水”表现了张爱玲的内心充满了愤怒、怨恨。这种情绪在《造人》中体现出来“我们的天性是人种滋长繁殖,多多的生,生了又生,我们自己要死的,可是我们的种子遍布于大地。然而,是什么样的不幸的种子,仇恨的种子!”[4].她想表达出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是一种不幸,对于自己更是一种不幸,是不幸的带有仇恨的种子。把张爱玲这种冰凉的、阴冷的心理体会推到极点的是“我生了沉重的痢疾,差一点就死了,我父亲不替我请医生,也没有药,病了半年”[3]这半年的病使张爱玲未成年的心灵得到的是一生的伤害。这样的生活对于张爱玲来说是生不如死。终于,张爱玲有机会“逃”到了母亲那里。这时候,后母把她的东西都分给了别人。张爱玲在《私语》中写到“只当我死了,这也是我对那个家的结束”。至此,张爱玲对那个家的感觉由“春日迟迟”的慵懒惬意到“沉下去,沉下去”的失望,再到梦魇似的恐怖。这同时也是张爱玲对于父爱感受逐渐变化的心理过程。最后,张爱玲说这是对那个家的结束,也是表达自己内心深处对父爱绝望的心情。
二、辽远而神秘的母亲所给予的陌生的母爱
张爱玲的母亲是一个接受西方文化熏陶的女性。张爱玲在《童言无忌》里描述母亲“她是一位美丽而敏感的女人,而且我很少有机会跟她接触,我四岁的时候她就出洋了,几次回来了又走了。在孩子的眼里她是辽远而神秘的。穿过马路的时候,偶尔拉着我的手,便觉得有一种生疏的刺激性。”[3]生疏与遥远是张爱玲关于母亲的所有的感受了,所以她觉得最初的家里没有母亲这个人,自己也不会感到有任何缺陷,因为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母亲这个词语,更没有母爱的概念。
儿时的世界,母亲与父亲剧烈的争吵着,直至协议离婚。母亲要动身去法国了,母亲要走时“我在学校里住读,她来看我,我没有任何别的表示,她也像很高兴,事情可以这样无滑无痕的度过,一点麻烦也没有。可是我知道她在那里想‘下一代人,心真狠啊!一直等她出了校门,我在校园里隔着高大的松杉远远地望着那关闭的红铁门,还是漠然。”[3]母亲要走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依恋,没有不舍,只有漠然因为一直以来对于母亲都是陌生的,母爱在儿时的心灵里没有种下爱的种子,又凭什么期望它发芽和生长呢?
母亲回来后,张爱玲在《童言无忌》里说自己三天两天伸手找母亲要钱,被母亲的脾气磨难着,被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一点的毁了她对母亲的仅存的一点爱。住在母亲家里“自己常常一个人在公寓的屋顶上转来转去……仰头顶着当头的烈日,我觉得我是赤裸裸的站在天底下了,被裁判着像一切的惶惑的未成年的人,由于孤独的自夸和自鄙。这时候,母亲的这里不复是柔和的了。”[3]这个时候母亲与张爱玲之间无爱的隔膜已经把张爱玲隔到另外一个世界。真正的母爱,真正的亲情永远的远离她了。而母亲为了养活张爱玲所作的牺牲在张爱玲的世界观里理解为“自我牺牲的母爱是美德,可是这种美德是我们的兽祖先遗传下来的,我们的家畜也同样具有的——我们不能引以为豪。”[4]这就是张爱玲所感受的母爱,除了基本的动物的本能以外一无所有。
对于张爱玲,父母离异后,母亲的家的映衬下,父亲的家更有一种颓废的色彩。她这样描述自己的感受“房屋里有太多的回忆,像重重叠叠的照片,整个房子里的空气有点模糊。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房屋的青黑的心子里是清醒的,有它自己的一个怪异的世界,而阴暗的边缘,看得见阳光听得见电车的铃与大减价的布店里一遍又一遍打着‘苏三不要哭,那阳光里只有昏睡。”在这样的房子里生存,人就变得萎靡。张爱玲在被父亲监禁之后,觉得这座房子忽然变的生疏了,像月光底下,黑影中出现的青白的粉墙,片面的、癫狂的。父爱的绝望、母爱的陌生造就了张爱玲一颗敏感而冰凉的心。在她的世界里,真的不知道亲情是什么,除了兽性般的牺牲,当然有的时候连兽性般的牺牲都没有。陌生、绝望、冷漠是张爱玲关于亲情的所有回忆了。
参考文献:
[1]金宏达,于青.张爱玲文集(四卷本)[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
[2]余斌.张爱玲传[M].海南: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3.
[3]张爱玲.都市的人生[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3.
[4]王光东.解读张爱玲经典—沉香与倾城/张爱玲原著[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2005.
作者简介:艾燕萍(1988-),女,江西吉安人,文学硕士,南昌外国语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