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平,2012年获第二十届柔刚诗歌奖。2013年8月参加第四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015年获诗刊社主办的中国桃花潭国际诗歌艺术节“中国新锐诗人奖”。诗歌曾被译成英、日文刊发海外。著有诗集《弗罗斯特的鲍镇》《赤裸起步》《西野二拍》(合著),散文诗集《十日或七愁》,美食随笔集《野味难寻》等。现居银川。
饮食写作寓言化,为饮食本身蒙上一层后现代主义色彩,在这方面,布劳提根堪称鼻祖,他声称人们的一切,包括生活本身,都发生在西瓜糖里,并且以西瓜糖为原料,可以生产出很多东西,包括他所构想的“我的死”都被涂上了一层古怪的色彩。
也就是说,在这个王国里,西瓜是一切的源头,是万物的终极所在。诗人胡续冬就此曾写过一篇文章,他认为《在西瓜糖里》“一点也不垮掉、一点也不后现代,可爱得完全就是一个童话。”我赞同胡诗人“童话”的说法。
也许受到布劳提根后现代主义“童话”故事的启发,在腾讯儿童洛克王国游戏中,西瓜糖摇身一变,成为虫系宠物,可以进化成糖果,和糖果甜甜。初级形态为黄色,喜欢种植植物,有时候也像虫子一样,把牙齿都蛀坏了,中级形态喜欢顶着一只西瓜走路,到了高级阶段,糖果甜甜喜欢自己做美食……
除了《在西瓜糖里》,布劳提根还有一本后现代色彩浓烈的书,那就是《在美国钓鳟鱼》,据说是布劳提根露宿于一条河畔时创作的,影响深远,遗憾的是,该书始终没有在中国正式出版。
一直到2014年3月份,豆瓣上一位名为愚小兮的网友陆续发布《在美国钓鳟鱼》部分译稿。可以看出,这是除“西瓜糖”之外,又一部关于鳟鱼的乌托邦式的饮食寓言。
竭力扭曲现实材料使其从现实脱离开来,这是垮掉派布劳提根的旧把式,他声称,《在美国钓鳟鱼》的故事绝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任何食材在布劳提根的笔下,都演化为一种意趣:比方说,有一次一条11英寸的虹鳟鱼被一位杀鱼手灌了一口波特酒而死了,“老布”认为,这种反自然规律的死法应该被记载,然而遗憾的是,没有任何记载里提到过一条鳟鱼死于饮波特酒。
如果说,一个从来没有喝过咖啡,没有沾过烟酒和女人的人,他的饮食会是怎样呢?如果屋前屋后,只有辣椒和花椒,还有一溪的黄鱼,如何做到“食尽其材”地烹制呢?
在《在美国钓鳟鱼》中,有一个名为“海曼”的人,他最大的嗜好是吃粗碾小麦和甘蓝。
他从来不去买面粉,而是买上一包百磅装的小麦,回来后亲自用研钵与舂杵研磨。他在自己的小棚屋前种甘蓝,伺候甘蓝就像伺候获奖兰花一般。即使有时候捕上一两条鳟鱼,他也是用生鱼配上粗麦和甘蓝一起吃。生活就是磨麦子、种甘蓝,时而捉上一两条鳟鱼。直到有一天,他老得再也干不动活儿了。
说到这里,我想:彩虹这鳟鱼,我们身边的人了解有多少呢?
有一次,我在网上做了一项“清晨,你愿意和布劳提根一起钓鳟鱼吗”的普查,结果谁也不会像布劳提根那样,拥有一个超现实主义的大脑,大多数人没有钓鳟鱼的经历,也很少吃过。关于该鱼的常识了解的更是少之又少。
事实上,虹鳟鱼对水域的要求很挑剔,即使宁夏固原泾源老龙潭冷水区里有这种鱼,然而以牛羊肉下水喂养的虹鳟鱼,虽说肥美,却也稀贵至极,山区的老百姓毕竟不是提倡自然渔法的海曼,想吃上一口,那也得翻翻老黄历。
不过做餐饮的人到底是见多识广,我认识有一个叫老雷的人,陕北人,早年贩粮发财,后来餐饮生意做得很红火。他在网上给我留言,说这种冷水鱼生长期特别长,成本较高,而且野生的不一定好吃,口感也一般。
“由于属冷水鱼的虹鳟鱼的食物链很单一,它的肉质味型都不佳。至于你提到的用鳟鱼假冒三文鱼,这就跟用苹果冒充水果一样,那是骗我们西北吃牛羊肉的人不懂。中国的三文鱼大多由挪威深海出品,为了保证它的鲜度由麦德龙专营,全世界航空公司只要看到麦德龙的三文鱼专用箱都要保证在第一时间运往目的地。至于三文鱼剌身吃法,宁夏沒有几个合格的,刀具,砧板,厨房必须专用,温度在几度以下,否则都影响口感。说实话宁夏的刺身我一般不碰,只吃我家的。”他说。
老雷绕了一大圈,最终说他家的生鱼片好吃,不过我是认同的,几年前还参观过他的中央厨房,印象很深刻,不论是刀具还是砧板,一切井然有序……
虽说布劳提根是一位超现实主义的诗人,作家,但通过他的作品,我们仍然窥察到“在美国钓鳟鱼” 已经作为一种文化渗透在了美国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了:
作为仙童半导体和英特尔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同时也是英特尔前首席执行官兼董事长戈登·摩尔,最大的爱好是周游世界去钓鱼,而且主要钓鳟鱼;
我还记得美国电影《卡桑德拉大桥》,里面有个情节:火车上男女主各怀心事去餐车吃饭,女主问有什么推荐,男主说虹鳟鱼;
在美国,人们见面都说“你五条了吗?”大家都在说钓鳟鱼的事,你五条,我五条,好不热闹。原来美国的钓规是,鳟鱼最多一次只能留五条,多余的要放回大自然。
是的,在美国钓鱼不像在中国那样随便,首先要取得钓鱼证,一个普通钓鱼证只能拿一支鱼竿钓,两支鱼竿的钓鱼证需要加钱。
也许有人乐了,说这下可好,有了证就想怎么钓就怎么钓,错了,证上面有各种规定,一旦违反就开罚单。而且美国人根据不同的湖泊或河流,都有不同的规定,比如钓多少,带走多少,放生多少,等等……包括对饵料的要求,鱼钩是否带倒刺,三文鱼和鲑鱼需要特殊的钓鱼证等等,怪不得布劳提根将《在美国钓鳟鱼》写得如此诗意且充斥着强烈的反讽,原来在美国钓鳟鱼还真是“有趣”。
说了这么多,有人肯定会问,你到底吃没吃过虹鳟鱼,吃没吃过啊?告诉大家,吃过。
大约是2007年4月份上旬,初寒乍暖,作为吃货的我跟随一个旅游社的基调员去兰州永登连城小镇,在大美的吐鲁溝就吃过这种虹鳟鱼。
整个旅行充满了后现代主义色彩,一切像是体验在布劳提根的寓言世界里:从银川出发,经过中卫,一直沿着沙漠边缘前行,山野深处,时不时闪过一些小动物,经过鬼斧神工的景泰石林,再过盛产玫瑰的苦水镇,在连城观摩神秘的鲁土司衙门和藏传庙宇,整个人都被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浪漫情绪所融化。
当天黄昏时分,我们到达吐鲁沟。
吐鲁沟曾为多民族杂居地区,区内有发源于俄博峰的吐鲁河由西北向东南流过。吐鲁沟植被垂直分布极为明显,顶部是丰富的草场,山腰林木矗立,山脚农田覆盖……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吐鲁沟宾馆,吃到了连城药王泉里的虹鳟鱼。
起初不知道这种鱼,也没尝出什么味来,第二天基调告诉我关于虹鳟鱼的种种,几天下来,即使攀爬沟坡时艳遇青稞、洋芋和野草莓,但每每想起山野美餐,愈加觉得雪水煨制的鳟鱼的爽滑脆嫩来。真可谓“清流虹鳟鱼……幽谷浓香起”。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虹鳟鱼,如果再给我一次品尝的机会,我一定要吃鳟鱼的刺身,而且一定要蘸那种绿芥末……吃到永生不再想它念它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