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卓琦+杨天
在没有相声传统的上海,他们深知要吸引到年轻人才能在市场上生存下来,因此决定“反传统”。
周五晚上,金岩照例走进上海南京西路一条不起眼的小弄堂。这条小弄堂里有一家剧场,是品欢相声会馆的常规演出场地,金岩是会馆的班主,在这里他已经演出了8年,超过1000场。
相声,一直被认为自带北方基因。其实,在上海把说相声当成事业的人并不少。
知乎上有一个提问,“名校出身却不从事本专业的毕业生们,你们是作了怎样的选择”,其中一个回帖收到10933个点赞和1000多条评论。帖子内容如下:“表哥毕业于上海交大机械系,从本科读到博士。算得上名校高材生了吧。给各位一百次机会,你们都猜不到他现在在干啥。他现在在说相声。”
“表哥”正是2017年初红遍网络的原创相声《石器时代》的缔造者李宏烨。《石器时代》网络观看量超过2500萬,还登上了上海轨道交通和公交车上的移动电视。
这些年,相声在上海是怎么生存下来的?
传播传统文化的相声人
相声市场在上海萌芽已有十多年的时间。
早在几年前,媒体就报道称上海的“海派相声崛起”。当时,上海一下子涌现出了田耘社、品欢相声会馆、乐透社、百领社等民间相声团体。
田耘社的创始人赵松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上海的相声团体前前后后出现了五六家。看起来很热闹,但其实人员并未有多大变化,一直都是那么几个人。
几年下来,这些团体有的发展了起来,有的被淘汰。有媒体曾经报道,乐透社一直都没有长期定点定场的演出。在兰心大戏院连演数场的百领社,也如同昙花一现,很快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而赵松涛的田耘社是成立最早、经营时间最长的一个,至今已有12年。
2004年从部队退伍后,喜爱相声的赵松涛开始在论坛上发帖召集同好:“上海有没有喜欢相声的朋友?”就这样,他把上海热爱相声的人聚集了起来,创立了上海相声大会。今天上海的各民间相声社团人员,大部分都参加过这个团体。
现在田耘社的成员里还有好几位兼职演员,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有的是工程师,有的是教师。
在上海,从大柏树附近的东区戏剧工场,到打浦桥社区文化中心,从海宁路康乐路的北站社区文化中心,到长宁文化艺术中心,田耘社常年在各小型剧场与社区文化中心演出。
除了演出,赵松涛这些年一直坚持进学校、进社区开讲座,介绍相声艺术的“基本功”,快板类曲艺形式的历史传承、流派特点等。
赵松涛说,他想做热衷于学习和传播传统文化的相声人。在内容上,无论是传统节目,还是创作、改编或引进的新作品,他的相声多与戏曲、曲艺、文学、民俗、国学有关。
2016年,田耘社制作了原创相声剧《子曰》。导演、编剧、主演,赵松涛一人多职,把《论语》的故事以相声的方式呈现在舞台上。
做《子曰》,让赵松涛对相声有了新的认识,“如果观众看完后有自己的思考,或者重新翻开《论语》读一读,那《子曰》的目的就达到了。”
靠“反传统”吸引年轻人
不同于田耘社的传统路线,品欢相声会馆走的是一条商业化道路。可以说,品欢至今依然是上海最能赚钱的本土相声团体。
2007年,金岩与邓涛因为相声相识。当时,金岩经营着一家外贸公司,邓涛还从事着传媒工作。因为对相声的喜爱,两年后,两人干脆抛下旧业,成立了品欢相声会馆。
“每人拿出几十万元,品欢相声会馆就那么诞生了。”品欢文化创始人邓涛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两个对文化市场什么都不懂的人,就这么要开一家相声会馆,是不是一时冲动?其实,在相声会馆成立前,金岩就已经用业余时间在社区演出了。在社区演出一场,好的话能有两三千元的收入,这让两人看到了希望,觉得可以试一试,把相声真正推向市场。
“演出场地确实不好找,最后找到了乡音书苑,还是靠朋友帮忙。”邓涛说。
南京西路上的乡音书苑是上海评弹团的剧场,在品欢入驻之前,乡音书苑只在白天有演出。品欢的入驻正好解决了剧场晚上闲置的问题。金岩他们当时以较优惠的条件租下乡音书苑,作为品欢的常规演出场地。从2009年到现在,每周末金岩都准时出现在乡音书苑。
找场地、找演员、办演出手续,历经了一番周折,总算是稳定了下来。之后,金岩和邓涛就开始琢磨产品问题了。“当时,产品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难题。”邓涛解释说,听相声在当时感觉是老年人的消遣,尤其是在没有相声传统的上海,他们深知要吸引到年轻人才能在市场上生存下来,因此决定“反传统”,主打“80后”的牌。
周杰伦、陈奕迅、穿越元素……海派文化和当下年轻人喜闻乐见的时效话题都被他们重新加工到段子里。两个人每天都充满着创作激情,反复琢磨符合上海人口味的“包袱”,有灵感时甚至在牛肉面店都可以聊通宵。随之,《小话西游》《金拉拉升职记》《摩登上海》等多部原创作品开始在微博上流行。
在品欢的日常演出里,原创相声占据了多数,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每逢演出日,乡音书苑门口总会排起长队,有人提前几个小时赶来买当场的票。
2011年,金岩参加了东方卫视《今晚80后说相声》、北京卫视《8090说相声》等节目的录制,又在SMG新娱乐频道的一档日播脱口秀节目《今夜说点事》担纲主持,这个队就越发排得长了。
品欢火了,金岩红了,这是邓涛的真实感受,“最火爆的时候,演出门票要至少提前三个月预订。”
与金岩一样,李宏烨的相声能够火起来,也在于遵循原创、接地气、传播时代思想。
如今,“传统派”的赵松涛同样也在琢磨创新的事情,在演出时运用多媒体效果、与机器人搭档说相声等各种想法,都出现在了他的节目清单里。
迈向大剧场
邓涛告诉本刊记者,他们最开始的演出票价只有几十元,高票价根本想都不敢想,当初打出的广告是“一杯咖啡看一场演出”。小剧场火了之后,金岩和邓涛就琢磨起了大剧场。
小剧场毕竟造血能力有限,剧团要发展,就不能一直停留在小剧场。开心麻花CEO刘洪涛曾算过一笔账,小剧场按300座计算,门票100元一张,一场下来30000元,付给票务公司15%左右,扣除人员、广告费用,很难挣钱。
金岩还记得第一次进大剧场演出,是邓涛背着他偷订的场地。邓涛与兰心大剧院签了合同之后才告诉金岩,金岩知道后说,“你怎么能这样,太过分了吧!”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金岩内心很是兴奋。
从兰心大戏院、人民大舞台、上海文化广场到美琪大戏院,金岩面对的观众从几十人变为上百人,再到上千人。2016年,品欢的《爆笑跨年夜》第三次登上上海国际体操中心舞台,4000人的剧场座无虚席。
从最初仅35元的票价,到现在最高1280元的票价,邓涛说当年的投入早就收了回来。他们创作的相声剧《春天里》自2011年首演之后,几乎每轮都爆满,现在仅票房收入就达上千万元。
邓涛自豪地说,品欢单场票房相当于本地其他相声社团10年的总演出收入。
在上海相声界打拼了多年的赵松涛也坦言,每周的小剧场演出虽然可以培育观众、培育市场,但收入有限。为了争取更多演出机会,提高知名度,他除了参与竞标政府的文化配送项目,去社区为市民演出,也把目标瞄准了大剧场。
2016年,田耘社的原創相声剧《子曰》在兰心大戏院演了5场,获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赵松涛觉得,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
不单单靠相声生存
最初,金岩将他们的目标观众定位于“80后”,10年过去了,这些曾经的年轻人已到中年,“大家忙着家庭、孩子,已经没有心情再来听相声了。”
邓涛说,他们现在把目标受众群年龄段推后了10年,主要是“85后”至“95后”,公司还建立了专业编剧团队,让年轻编剧创作年轻人喜欢的相声段子,《小红帽》《奇葩女友》《人民的正义》等一批新的原创作品被创作了出来。
不论目标受众群、表演形式如何变化,邓涛认为“笑声就是力量”,“实时”“时尚”“爆笑”的喜剧风格不会变。
在积累了一定数量粉丝群体的基础上,2015年,品欢与互联网喜剧品牌“万合天宜”合作,涉足互联网影视。他们早已不单单靠相声生存,而是谋求综艺节目、舞台剧、网络剧、电视剧、直播等多平台发展。
邓涛认为,他们在上海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开心麻花。开心麻花的核心竞争力是搞笑,并且它的定位是做面向大众的商业话剧。
邓涛也在加大这方面的投入。他告诉本刊记者,2011年起他们就陆续推出了《春天里》《梦回大清》等多部原创相声剧,投资出品IP网剧《报告!老板!》的舞台剧版本,还创作了《图书馆奇妙夜》等儿童剧。
从单纯的说相声到多平台发展,邓涛认为这是市场的必然选择,“相声吸引的人群毕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