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解放日报》刊载了胡鞍钢、王蔚的文章,认为“新全球化”乃大势所趋。
文章说,近年来,逆全球化的倾向,暴露了发达国家主导下传统全球化的诸多弊端。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第一大贸易国,中国应继续为世界作出理念贡献、机会贡献、制度贡献,成为推动实现“新全球化”的先行者、实践者、引领者。一方面是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发展机会担当;另一方面是共商共建、共赢共享的全球治理担当。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成为冷战结束以来全球化高歌猛进的“分水岭”。 随后,出现了二战以来持续时间最长的逆全球化。先看逆全球化在经济方面的表现。根据世界银行提供的最新数据,世界进出口贸易额占 GDP 比重从2008年的51.86%降至2015年的44.99%,下降了 6.87 个百分点,相当于倒退回二十一世纪初的水平。同时,世界贸易组织预计,2016 年全球贸易增幅可能连续第五年低于经济增速。政治方面,美国等自由贸易倡导者纷纷走上向内的道路,从强调释放市场力量的新自由主义范式向主张社会保护转变。
出现逆全球化的深层次原因有三:第一,全球貧富悬殊拉大。在经济全球化过程中,各国内部利益分配不均衡,出现财富鸿沟。第二,失业问题凸显。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主要分布在发展中国家,导致欧美发达国家制造业部门的失业人数增加。他们成为反全球化的主要群体。第三,国家民族主义回潮。全球化作为一种国家主权的让渡,从经济角度去国家化,一定程度上会引起当事国家政府的不满,使得政治整体趋向保守、经济整体趋于内向。
尽管如此,经济全球化依旧是“大势所趋”。首先,国际金融危机后,国际贸易、跨国投资、人员跨境流动出现回温。其次源于南方国家加速崛起、南北国家实力消长的全球经济格局重塑。虽然北方国家对经济全球化抱收缩态度,但南方国家整体齐唤开放。按购买力平价法计算,南方国家的 GDP 总量占比已经超过北方国家,未来还将进一步拉开差距。
文章认为,近年来的逆全球化倾向,暴露了发达国家主导下传统全球化的诸多弊端。因此,推动实现“新全球化”势在必行。
什么是“新全球化”?第一,以平等为基础,确保各国在国际经济合作中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第二,以开放为导向,不搞排他性安排,防止治理机制封闭化和规则碎片化;第三,以合作为动力,共商规则,共建机制,共迎挑战;第四,以共享为目标,提倡所有人参与、所有人受益。
中国能为“新全球化”做些什么?
一方面是实实在在、“真金白银”的发展机会担当。未来 五 年,中国将为各国提供更广阔的市场、更充足的资本、更丰富的产品、更宝贵的合作契机,包括将达 8 万亿美元的进口总额、将达 6000 亿美元的利用外资总额、将达7500亿美元的对外投资总额、将达七亿人次的出境旅游人次。
另一方面是共商共建、共赢共享的全球治理担当。中国作为主导者和倡导者,共建“一带一路”,成立丝路基金、亚投行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积极建设全球自贸区网络。中国作为倡导者,推动制定《二十国集团全球贸易增长战略》《二十国集团全球投资指导原则》,并发起《全球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联盟倡议》,推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推动《巴黎协定》生效并作出减排承诺。
(廖述务)
美国的危机
新近的《北京日报》刊载了王绍光书评,就赵忆宁《探访美国政党政治:美国两党、精英访谈》一书发表了看法。
王绍光说,很多中国人认为,美国两党(或多党)轮流执政是一种巧妙的制度安排:如果人民不满某党执政,他们可以把另一个党选上台。这样一来,所有政党都不得不对选民负责。读过赵忆宁《探访美国政党政治:美国两党精英访谈》一书的人会知道上述看法是过于天真的。
十九世纪以后,随着底层民众开始走上政治舞台,美国的政党政治出现了两个与欧洲显著的不同。一是美国始终没有形成一个比较强大的社会主义政党(社会党,或工党、社会民主党);二是美国始终没有出现大众党。美国的两大党始终都是精英党,将大众政治参与限定在十分狭小的时空里。法国政治学家迪韦尔热把美式精英党看作落伍的象征。
大众党一般有党纲,有按时缴纳党费的党员,有经常开展活动的各级党组织。美式精英党却是“三无”政党:它们没有党纲,只有每次为竞选临时提出的政纲;它们没有党员,只有在选举时把票投给某党候选人的“党人”;它们没有严密的党组织,只有为筹备下一次选战而搭建的平台。美国政治教科书把政党说成是一种“有组织的行动”,而不是一种组织。
王绍光说,大众党的组织方式使得普通党员有可能影响党的走向,从而影响国家的走向。而精英党只关心一件事,即在下一次选举中,本党政客能否上台。精英党希望看到的是粉丝型“党人”:选举时,召之即来,很热闹;选后,挥之即去,春梦无痕。因此,它们不希望有党纲、党员以及各级党组织的约束。
在美国两党轮流执政的体制下,“党人”的作用限于每隔几年在选举中投一次票,其他时间便几乎无声无息,留下党派精英分子为下一次选举进行筹备(其关键是募款)。“党人”选择余地不大。如果他们把票投给其他党的候选人或独立候选人,那就等于浪费了几年才有一次的投票机会。
而在绝大部分选区,“党人”的选择余地更小,因为两党通过调整各个选区的边界,划分出大量民主党人聚集区或共和党人聚集区。在“共和党”控制的选区,把票投给“民主党”是浪费。反之亦然。
近年来,欧洲的大众党也开始衰落了,各国登记为政党党员的人数大幅下降,党员占选民比重大幅下降,使得几乎所有欧洲政党都不得不放弃继续维持大众组织的假象。观察者将其看作西式民主面临重大危机的证据之一。
在欧洲政党政治美国化的同时,美国本身的政党政治也出现了新的变化:认同民主、共和两大党的“党人”越来越少。1972 年以前,超过七成美国人要么认同民主党,要么认同共和党。此后,对两党都不认同的“独立人士”越来越多。2009 年以后,“独立人士”的比重既超过了共和党,也超过了民主党,可独立选民只能面对两种选项:要么把选票投给自己并不中意的两大党中的某个党;要么把选票白白浪费掉。这意味着,美国近一半的民众无法用选票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意愿,而任何当选的政党或政客都不可能得到超过三分之一民众的真心支持。
在美国,金钱作为另一股政治势力异常活跃。几乎所有赵忆宁的访谈对象都会提到钱的重要性,不少党务工作者日常工作的重心就是筹款、筹更多的款。不过,候选人的竞选经费主要不是来自他们所在的政党,而是直接来自那些拥有金钱的特殊利益集团。本书多个访谈对象反复提到“联合公民诉联邦选举委员会案”。在这个2010 年的判决中,最高法院以保护言论自由为由,允许非党派组织无限制地花钱参与政治。
2013 年,彼特·梅尔出版了一本题为《虚无之治》的书,副标题是“西式民主的空洞化”。在梅尔看来,今天连“半主权”也似乎遥不可及,政党已变得无关紧要,公民实际上正在变得毫无主权可言。今天的西方民主,公众在其中的地位不断被削弱,是不见其“民”的空头“民主”。可以说,西方政党政治正在衰落,西式民主的质量正在恶化。
(郑图)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自由贸易还是软实力?
2016年12月出版的《每月评论》第68卷上,刊载了薛翠、黄钰书、刘健芝和温铁军四人合写的文章《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的修辞与现实:来自中国的观点》。
该文认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的本质,是世界范围内国家和经济的“去国家化”,即要求发展中国家将由霸权国家掌控的跨国资本的流动和增长放在比国家主权还要高的位置。这其中又有三点值得格外加以注意:第一,使得主权国家货币的金融信用去国家化,以利于跨国公司自由进出于任何国家,并使金融投机没有国界之忧;第二,对主权国家律法体系的去国家化,以使得跨国公司免受投资对象国规章制度的制约;第三,使得主权国家的安全基础去国家化。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又被称为“经济北约”,而其冷战修辞的目标,就是中国;其长远目标,是将中国和其他新兴国家纳入美国设定规则并主导的贸易秩序之中。换言之,这里的关键问题,并不是限制还是放松国家贸易,而是二十一世纪的全球主导力量是否还掌握在核心国家手里——或者相反,新兴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是否也能够求得权利,以参与到将各国实际情况纳入了考虑的公平、互赢国际规则的发展和执行之中。
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以公平竞争为旗号,实际上正有效地推动发展中国家放弃调整自身经济的能力;再加上长久以来核心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不平等的全球工业竞争,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不啻于新时代的“治外法权”。因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中最具争议性的一条,就是“投资方所在国争端解决办法”,即如果投资方对投资接收国存在任何不满——环境的、劳力的、安全的——它都可以绕过当地政府,直接索赔。换言之,投资方在当地的律法之外,仲裁的基础将不是当地法律,而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的国际标准。不仅如此,该文认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从设计上来说就是对核心国家有利的:它的条款使得自己国家的企业可以自由进出其他国家的市场,而又不受当地法律法规的制约。但人类工业的发展史告诉我们,少有国家能够在缺乏早期国家政策保护和补贴的情况下,发展具有竞争力的民族工业体系。由此,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就很容易使得核心国家的所谓“比较优势”,变成长期的绝对优势。
该文认为,从长期来看,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将核心国家置于意识形态和機构方面的指挥位置,使其可以进而利用教育、媒体和其他公共论坛来增加其软实力,并“倒逼”新兴国家朝符合核心国家利益的方向做机构性转向。新兴国家中的诸多知识分子和媒体,已经将核心国家的软实力宣传看成是“政治正确”的,他们急不可耐地赞扬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的高标准,欢迎催促新兴国家机构改革的外来压力,认为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加入全球贸易的高等俱乐部之中。就此而言,不论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议的短期经济后果,还是其长期的政治后果,都应该引起新兴国家的足够警惕。
(方婉月)
重访控制论的历史
2017年1月2日的《洛杉矶书评》上,刊载了雷夫·韦瑟比的文章:《控制论人文学》,在文中,韦瑟比对罗纳德·克莱恩所著《控制论时刻,或为什么我们称自己的时代是信息时代》和托马斯·里德所著《机器的崛起:控制论史》,并进行了评论。
控制论之父诺伯特·维纳提出的所谓“控制论”,将生物学、信息理论和日后电脑科学的雏形结合在了一起,它是关于“控制和传播”的科学,或者是关于一般意义上的反馈机制的科学。这也就意味着维纳需要新的语言来协调诸多学科之间的关系,“信息论”这个词由此诞生。1946—1953年间,维纳在纽约与其合作者举行了一系列会议,来讨论和发展控制论学说,这就是所谓“梅西会议”(以其赞助者小约书亚·梅西之名命名)。到1960年,“控制论”一词已开始出现在全国性周刊、科幻小说等文类之中;1960年代末,它还被吸纳进旧金山湾区的所谓“迷幻文化”之中,成为嬉皮士精神的要素之一,且“反馈”“信息”“数字化”“赛博格”等词语,也已深入寻常百姓家。
而罗纳德·克莱恩和托马斯·里德的著作,也正是围绕着这段历史展开的。
克莱恩认为,控制论的历史,展示的是使得信息时代得以出现的社会和知识史,因此能够帮助我们克服技术决定论;里德认为我们应该重新书写关于机器的“神话”。在这两本著作中,控制论都首先与数码人文学有关,而不只是关于技术设备及其效果的。克莱恩的著作非常细致地追踪了控制论运动的浮沉升降,我们可从中知道其惊人的文化影响——它与科幻小说关联密切,并且还与哈伯德的心灵控制术等边缘“科学”有关。里德的著作则重点关注了控制论对于硅谷的影响——《全球概览》和《连线》杂志创始人斯图尔特·布兰德、加密无政府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蒂莫西·C·梅等人的言行,无不体现出由控制论所激发出的想象力。里德还考察了赛博格(即控制论有机体)是如何启发了多纳·哈拉维的灵感,并进而发展出其1983年的名著《赛博格宣言》的。同时,里德的著作还不断告诉我们,在好莱坞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道具设计、科幻小说,还有美国国防部之间,其实一直存在着具有高度流动性的关联。
总的说来,克莱恩和里德的著作表明,控制论对于人文学科的传统自留地——语言、心灵、自由等——有着隐含的重大意义,因为反馈之类的概念将计算置于显微镜下:如果人类主体是科学的一部分,那么数字化所预计的主体能力的自动化,就将构成人文学科的重大问题。如果我们生活在控制论者所预见的数字化世界中,那么我们也别无选择,必须更新我们的语汇和概念,从而有效连接控制论与人文学。
(王茹仪)
特朗普赢得总统选战
意味着什么?
2016年11月15日,伊曼努尔·沃勒斯坦在自己的个人网页上发表了评论2016美国大选的文章,题为《美国大选:终于结束了,但是真的结束了吗?》
沃勒斯坦指出,他的文章,旨在分析这样两个问题:第一,特朗普竞选总统成功,对美国来说有什么后果?第二,这对世界上其他地方来说有什么后果?
就美国内部来说,这意味着它的向右转。这里重要的是共和党的连下三城——拿下了总统、参众两院和最高法院的控制权。尽管在未来的四到八年间,民主党可能赢回对于参议员甚至是总统职位的控制权,但共和党依然会在很长时间内占据最高法院的多数席位。当然,共和党内部在一些重大议题上存在分歧,竞选结束一周,这一点就已经很明显了:特朗普优先关注的,是更多的工作、更少的税收(但是就某些种类的税收而言)、对广受欢迎的平价医疗法案做部分援救;而共和党当权派(极右的当权派)优先考虑的,是取消医疗补助甚至老年和残障健康保险、不同种类的税制改革、中止社会自由主义进程(比如堕胎权和同性婚姻)。不论政局内部的斗争如何,美国都在大步朝“右”走。也许民主党会认可某种更为左倾、更为民粹的路径,并在以后的選举中与共和党一较高下。这一点也有待进一步观察。
在竞选时,特朗普的口号是“美国的伟大复兴”,他一再承诺,如果当选,他将使得其他国家尊重(也就是服从)美国。但这里的问题也很简单:无论是他还是其他总统——不管是克林顿、奥巴马还是里根——都无法阻止美国全球霸权的衰落之势。因为自1970年代以来,美国控制其他国家跟着自己行事的能力就一直处于稳步下降的趋势中,而且这一衰落是结构性的,因此不在美国总统的权力掌控之中。当然,美国依然还是一个超级军事大国——如果使用不当,其军事力量可能会对世界造成严重伤害。奥巴马对美国这种潜在的伤害能力有所感知,因此他总是显得很犹豫。而纵观整个竞选进程,特朗普都对这一点认知不深,因此可能变成美国军事力量可怕的使用者。然而,使坏尽管很有可能,要做美国认为“好”的事情却可能超出了其能力范围。今天,只要认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忽视,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国家会跟在美国的屁股后面:不仅中国、俄国、伊朗和朝鲜如此,就连日本和韩国、印度和巴基斯坦、沙特和土耳其、法国和德国、波兰和巴尔干诸国,以及以色列、英国和加拿大这样曾经与美国关系特殊的盟友也是如此。
因此人们所面对的,是处于更加混乱的世界体系之中的更为右倾的美国政府,大多数国家的主题是贸易保护主义,大多数人口面对的是经济紧缩。在决定未来世界体系(或者诸体系)的走向方面,人们面对的依然是持续不断的斗争。
(熊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