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纵湖

2017-04-18 15:27何云旺
湖海·文学版 2016年4期
关键词:野鸭白鹅螺蛳

何云旺

鹽城,一半是海,一半是河。

因为海,而有了盐。因为河,而成了城。

一座城,就像一个人一样,有她的母体。如此说来,盐城的母体便是海与河。

从大纵湖向东,是城,再向东,是海,黄海。从海向西是城,再向西,是大纵湖。

在盐城,也许没有人不知道西乡,人们把范公堤以西的地域统称为盐城西乡。西乡是盐城的一张名片,而大纵湖是西乡的一颗明珠。我,一个外乡来的穷书生,和大纵湖最初的遇见是因为蟹,大纵湖的螃蟹,远近闻名。其味鲜美,仿佛夹带着一种水草的清香,很像一位隐士,那种寻一片水域,临水而居的隐士,把自己的房舍安在水边,像一枚纽扣,在傍晚的夕阳下,推窗看景,泡一杯门前河水煮开的清茶。或者,会弹一段琴曲,对着天空怔怔地发呆,是有一种女性的柔情。

一种女性的柔情,这也是大纵湖给我的第一感觉。那年仲春,和一帮友人,浩浩荡荡地开进大纵湖。我穿着一身运动装,像个登山客,其实大纵湖并没有山,整个盐城都没有山。我在一片茶花的世界里,看见夕阳的娇羞,也看见水的温柔。到大纵湖,不可不玩的是芦荡迷宫,这个有世界芦荡迷宫之最的地方,莽莽苍苍的芦荡,像一个巨大的八卦,一般人是很难摸清方向的,像一个迷失的灵魂。对于在生活中迷失了自我的人,来体验一下大纵湖的芦荡迷宫,是最好不过的警醒。尽管,我们是许多人坐着木船,有当地经验丰富的船工带着我们进出的,但依稀有一种不明的不踏实。好奇占据心灵的时间毕竟短暂,对于人生无着的那种状态,是一种煎熬。

我们的船出了一片芦苇,又进了另一片芦苇。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和进,我们一直深陷其中,不过,这只是一种游戏,一种娱乐。野鸭是十分机灵的,它们的机灵掩盖了其丑陋的缺陷,野鸭真丑,和乌鸦差不多吧。不过,我们见着野鸭,个个兴奋,仿佛遇见了多年不见的挚友一般,惊呼,恨不得拥抱,警惕的野鸭可不会自投罗网。芦苇的根,在水藻间隐现,阳光射进水里,把芦苇的杆照亮,上面爬满了青苔,像一层油一样,比舞台上最柔的水袖更柔美。有好事的,伸出手去攀那些芦苇,掬水玩儿,总遭来船工的呵斥。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水多的地方,水怪自然是神话传说里的主角。而大纵湖的水怪,传说是一条大蟒蛇。在盐城的版图上,有一条河叫蟒蛇河,是和大纵湖一衣带水的,它一路向东,狂奔入海,在这条河上,总能让人联想到一条巨蟒,从大纵湖向大海奔逃的动魄惊心,为大纵湖和这片土地蒙上一道神秘的面纱。

世间的一切,因为神秘,而耐人寻味。大纵湖自然也不例外。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盐城自古是一座水城,以水为城,城在水上,故而有瓢城一说,为了展现这一独特的城池风貌,在串场河畔建一座水街,青砖黛瓦,小桥流水,马头墙此起彼落。在黄昏,桨声灯影;在清晨,依然是桨声灯影。

水乡的人,以水为生,以渔为业。一个叫鱼市口的老地名,已经没有多少人熟识了,它像一个被遗忘的鳏夫,也许只有被埋进土地的份儿。大纵湖的一片大水,滋养了世代安居于此的人。在离芦荡迷宫入口不远的地方,特别修建了一座码头,在众多的纪念碑中,以码头为碑的也许仅此。或者是我孤陋寡闻。那是一座不大的水码头,一对母女站在河边张望,旁边的草滩上,还有她们刚刚翻晒的渔网,在风中飘摇,一如渔民的命运,他们在水上的命,并不全把握在自己的手上。意外,不是意外,而是常事。在岸上的人,每一双眼睛里,都是对另一个生命的期盼。我可以想象他们眼里的焦躁,也可以想象他们眼里的惊喜,但他们的内心深处,有一块是悲凉的。因为,并不是每一次的盼望,都能实现。并不是每一个等待,都可以等到——那个他们希望的人出现。这一点,对于住在另一头的水城的人,是毫无感触的,他们照样会在鱼市口的买卖声中,添上几句恶言,或是鄙夷。仿佛,只有他们才是高贵的。

大纵湖除了名闻遐迩的大闸蟹之外,它的各种河鲜更是一绝。单说螺蛳,就不只是“白银盘里一青螺”的洞庭螺蛳可以媲美,大纵湖的盛产白螺,有象牙白一样的外壳,且颗颗饱满,肉肥且嫩,无论是炒,还是混在杂鱼里煮,堪称是上汤。其鲜美胜过散养的草鸡。我对于鱼是毫无抵抗力的,而对于螺蛳,是无以复加的喜爱。上次去翠园,那里有一道菜,螺蛳是双份的,一份青螺,一份白螺。并佐以不同的作料,算是别出心裁,做出了盐城螺蛳的风味。在肉质上,青螺和白螺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但在滋味上,白螺更多了一种幽香,余味有尽,而意无穷。

在有些地方,吃鱼以大为最。而在大纵湖,吃鱼以杂为最。各种鱼,有的知道名,有的说不出名,鱼虾混杂的味道,似乎更有层次感,就像美酒更添了回甘。记得祖母有一句名言,吃是没谱的。在大纵湖,我觉得吃,还真是有谱的。大纵湖的河鲜,和它的水域一样,有着自己的水脉,有着自己的谱。可以品,也可以赏,却不可以故作聪明地解。

大纵湖的美,不仅在于它的宏大,还在于它的微渺。

说起宏大,在它满怀的水,在它漫无边际的芦苇荡,在它所包容的一切,天和地。

说起微渺,我喜欢它的蓝天和碧水,以及在此天地间生养的一切,那种诗意田园般的生活。一次去朋友的老家玩,顺道去了大纵湖,那是一个旅游的淡季。大纵湖景区,没有往日的喧闹,特别的安宁,在一些僻静的地方,甚至令人毛骨悚然,静得可怕。我们在其中自在地徜徉,走走停停。

忽然,闯入我的眼帘的是穿过树林,河岸对面的一群白鹅,足有好一大群,它们在羊肠土路上依次而行,摇摆着它们肥臀,很像是有一个领队,于是我们就站在对岸看,猜哪一只是它们的领队。其实,最终谁也不知道猜得是对是错,但我在那个时间里,我什么也没有想,忘记了所有的来自生活的烦恼和心事,只是和一群毫不相干的异乡的白鹅虚度时光。人生有许多时候,需要进取。但那些白鹅告诉我,人生也需要虚度。生活不只有一根弦。有一句话说,把时间虚度在美好的事物上,何为美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美好,你自己的美好,才是你的。然而,偏偏,我们很是羡慕别人的美好。

在大纵湖,遇见白鹅,算是偶然的。但遇见荷花,是一种必然,只有你去,你就会遇见一池的荷,在夏天,你会遇见花和叶,很干净的花,很干净的叶,很有生命力的花和叶。但在秋天,尤其是深秋,你同样会遇见花,遇见叶,也是很干净的花,很干净的叶,不过,花是落花,叶是残叶。没有了生命,但它们依然干净。这就是荷花,荷花的一生,只在做一件事情,坚守生命的干净。坚守,是一种抗争,抗争一定会有痛。但荷花,能做到。在大纵湖,你会不可避免地遇见荷花,它像一面镜子,让人遇见自己。也许,这是大纵湖的另一张名片吧?但这张名片,却并不散发给每一个到过这里的人,和身份、权势、金钱都无关。

大纵湖,该是一座城!古老的大纵湖,一定是一座城!在盐城这片土地上,应该有两座城,一座因海而成的盐的城,一座因河而成的水的城——它们一直在东西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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