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莹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文化传播系,四川遂宁629000)
一说到武侠,自然就会联想到江湖。用陈平原先生的话说“谈武侠小说,无论如何绕不开‘江湖’。‘江湖’与‘侠客’,在读者心目中早就联在一起”,“‘江湖’属于‘侠客’;或者反过来说,‘侠客’只能生活在‘江湖’之中。”[1]130何谓江湖?“江湖”最早应只是一个地理名词,泛指江河湖海,指向较实;后来传统诗文中的“江湖”,多与“庙堂”相对,如杜甫《竖子至》诗中的“欲寄江湖客,提携日月长”,杜牧《遣怀》诗中的“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等,这里“江湖”意义开始走向抽象化,并具有一定的文化意义,应是指远离朝廷的平民社会,往往是失意文人的归隐之所。而我们这里要说的是武侠小说中的“江湖”,这个“江湖”不是简单指向平民社会,而是指游离于正统主流社会秩序之外的另一个世界,用陈平原先生的话说就是“法外世界”或“化外世界”,这里有侠客必须遵守的道义规则,这里有侠客复杂的师承渊源关系等,具有一定虚拟性、文学性,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唐传奇首先将女侠构置于“江湖”这一活动背景之中,尽管涉及篇目不多,但是具有开辟意义。如《谢小娥传》中“小娥父蓄巨产,隐名商贾间,常与段婿同舟货,往来江湖……父与夫俱为盗所杀……便为男子服,佣保于江湖间”[2]4030。又如袁郊《红线》:“(红线)某前本男子,游学江湖间,读神农药书,而救世人灾患”[2]1462。这里出现“江湖”一词,但具体指向不明确,只能让人意会。而相反,皇甫氏《车中女子》中虽然没有明确说是“江湖”,但具体指向却较明确:“抵数坊,于东市一小曲内,有临路店数间。舍宇甚整肃,二人携引升堂,列筵甚盛……”[2]1450,这就是属于这个盗劫团伙的世界,珍馐列宴,秩序井然,车中女子堂中坐,众少年罗拜,她就是老大,这就是是现实世界之外的一法外小世界。在唐传奇中,《聂隐娘》篇中江湖环境的描写最具特色,对后世武侠小说具有重要的指向意义:
隐娘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狖极多,松萝益邃。已有二女,亦各十岁,皆聪明婉丽,不食。能于峭壁上飞走,若捷猱登木,无有蹶失。[2]1457
聂隐娘被老尼带到深山老林,不知方位,人迹罕至,只有老尼和三个徒弟,与猿猱、虎豹、鹰隼为伴,完全是与世隔绝。这里悬崖峭壁,树木茂密,是女侠练习轻功的绝佳之地;山中的生物,迅捷灵活,是女侠修习剑术的绝佳对象。在这个世外之境,聂隐娘得到了老尼非常严密、系统的训练:“一年后,刺猿狖百无一失。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飞,使刺鹰隼,无不中。剑之刃渐减五寸。飞禽遇之,不知其来也。”[2]1457到第四年,隐娘基本学有所成后,尼又带她入世锻炼,“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于都市,不知何处也。指其人者,一一数其过曰:‘为我刺其首来,无使知觉。定其胆,若飞鸟之容易也。’”[2]1457很明显,老尼带隐娘到都市行刺有罪之人,这是隐娘在师父的引导下第一次入世实践。第五年,老尼又令隐娘独立刺杀有罪大僚,应算是学成之后的一次独立实践。实践成功后尼认为其术成,将其送回。如果从长远一点说,后面隐娘择刘仆射而报恩护主,也应算是入世锻炼的一个历程,完成后隐娘最终回归山野,不知所终。在这篇小说中,很明显的两个世界:一个是藩镇割据、侠客为主效力的现实世界,一个是女侠习武学艺和最终回归的“江湖世界”。这个江湖世界的很具有文化意义:一是这里的江湖背景明确指向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二是这个世界与世隔绝,相对独立,但作为师父的老尼对现实世界的一切又了如指掌,仿佛掌控着一切;三是女侠在化外世界习武修行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入世或者济世,为现实世界服务,而入世锻炼后最终出世,即入世锻炼完全就是一场历练,历练完成后,女侠又重归化外。聂隐娘成长的江湖环境和闯荡江湖历程的描写,开辟了一条新的江湖文化道路,后来明清很多武侠小说写男女主人公先出于偶然或者必然原因来到与世隔绝的世外之境练剑修行,之后去现实世界报恩复仇或行侠仗义,最后悟道回归法外世界的模式,应该在《聂隐娘》这里略见端倪。
宋元明时期的文言小说,女侠活动多以战乱为社会背景,如侠妇人、解洵妇等,都是写金人南下,中原沦陷,女侠救助落难文人,并助之返乡的故事。但除了这一现实世界的存在,小说很明显还暗示了另一世界的存在——江湖。如侠妇人借助“江湖”世界虬髯客之力相继送丈夫和自己返家。解洵妇杀掉负心汉解洵后,“潜率壮勇三千人出追捕,无所获”[3]1676,何去?回归剑侠世界也。当她们为救助落难书生下嫁时,似乎已经脱离她原来的江湖,回归现实世界的家庭;但只要需要,她随时都可以寻找江湖中的朋友相助或者重新回归江湖。尽管小说对江湖并没有明确的具体指向,但冥冥中我们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总体来说,清代之前文言小说中女侠行侠的江湖场景描写比较薄弱,大多都是简言提之,甚至不言,很多时候我们只能借助想象,因此相对“情节”和“人物”这两大要素,“环境”要素最为薄弱。
在清代文言小说中,由于女侠数量众多,所处的江湖环境自然也随之大大拓展,具体指向更加明确,描写更具有想象性和文学性,特别是晚清王韬的文言武侠小说,尤重江湖环境的描写,这为后世武侠小说光怪陆离江湖世界的描写,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概言之,清文言小说中女侠关于江湖环境的描写主要有山林僻野、江河水域、逆旅客栈、寺院庙宇等,具有较强的文化意义。
2.1.1 山林僻野
在清代文言小说中,女侠出入山林僻野的江湖场景描写最多,也最具象。如钮琇笔下的云娘护参将回家,取道河北,于一荒原处遇群盗,展开一场大战;沈起凤笔下的聂书儿护送主公南下广州途中,在一片枣树林与赛张青、铁拐子二巨盗展开大战;须方岳笔下的窦小姑在护镖途中,与黄天狗及手下展开大战也是在一片丛树林中等等,这些山林僻野,人烟稀少,远离尘世,往往是盗频繁出没的地方,而清代文言小说中有着不少仗义除盗或者护镖除盗的女侠,多在这些山林僻野上演着行走江湖的一幕幕活剧。
如果说上面关于山林僻野的江湖场景描写只是女侠偶尔路过,作为行侠场景出现的话,那么下面这些江湖场景则是描写女侠生长、生活或者是习武修炼之地,相对独立,更具有远离现实社会“法外世界”的味道。如朱梅叔《空空儿》中盗珠警戒贪官的妙手空空儿家住隐秘的勾曲山,县令微服私访,苦苦寻觅方至:
数日,至勾曲山后,遇一韶丽女子,……伺其归,尾至溪边,入一洞穴,某亦蹴入。其中大可数亩,而幽折蛇旋,迥非人境。穴将尽,有茅屋数间,门外槿篱萦绕。[4]262
此勾曲山已极难寻觅,而空空儿之住处还要从一洞穴入,幽深隐蔽,几乎与世隔绝,宛然有寻找“世外桃源”之感。小说中提到了空空儿的母亲,仅就一句女明日将还珠于塔顶,可以想象该母也许是比空空儿更厉害的世外高手,只是真人不露相,故空空儿言听计从。曾衍东笔下的惩罚骄横抚军的浣衣妇也自称“我处曲山颠,……千里万里,能呼吸至。”[5]34这些女侠隐居于此种类似与世隔绝之处,修炼成仙,但又洞察世事,随时入世行侠,替天行道,而后又随时返回,来无影,去无踪,呼吸至,善恶是非、江湖道义完全自我掌控。
徐珂《绛绡女》篇中,绛绡女与崆峒道士之徒金树云较剑的绝顶山巅,可谓更是人迹难至,环境清幽、画面唯美:
东峰最高,绝攀援,猿鸟不能上。闻其巅有笑声,仰视,见三女子,皆衣轻绡。……山巅有草屋数楹,蔬数畦。诸女夜不宿于此,昼亦时不知所之。惟间数日或来一指点。或月夜坐峰前鼓琴一阙,琴声既终,不知所往矣。”[6]2908
此峰险不可攀,连著名剑客金树云上去都颇费周折,普通人自然很难至此,三女子在这里修炼,无人干扰,自由自在,也算是一远离尘世的世外之境了。
王韬对山林僻野江湖环境的描写更是妙笔生花。其笔下多盗侠,如倩云、倩珠、程楞仙、龙鸾史等,她们的生活住处大多在外人极难寻找到的深山老林之深处,几乎都是现实世界之外的别洞天,作为超然于主流社会之外的这类江湖场景更具有独立性和文学性。王韬以丰富的想象、浪漫的笔法细致地描绘着这一个又一个“法外世界”。
《任香初》篇任香初赴边投父营,于乱山之中迷失道路,遭遇龙鸾史而被俘获,被带至女之敝庐:“行十许里,峰回路转,瞥睹村落。村之南有巨宅一,高凌霄汉,彷佛王者居。女偕生登堂,群来参谒”,“山中有园一区,广斥异常,楼台亭榭,岩壑陂池,曲折高下,无不引人入胜。”[7]391-392乱山从中,峰回路转,突现一村落,女家巨宅高凌霄汉,仿佛王者的城堡,生以为女为越中豪族,女却自言:
非也。旧日龙家土司也。明季失国,避居此间。……每岁春夏习耕,秋冬讲武。衣租食税,足以自给;弋飞射走,足以自娱。二百年来安居乐业,越人不敢过而问焉。[7]391
不难看出,这俨然就是“世外桃源”,村落从明灭避难至此已经两百多年,村内春夏习耕,秋冬讲武,自给自足,越人不敢过问。
《徐笠云》篇中徐笠云深山打猎迷路,在一神秘老者的指引之下进入一世外之境:
行二三里许,忽得一境,清溪屈曲,架以略,茅屋三椽,双扉临水。……散步后庭,自山石下穿而过,忽得一圆洞。探身径入,则见楼台亭榭,雾阁云窗,别有一天,胸次顿为开豁。[7]536-537
深山中有“茅屋”,似乎并不让人惊奇;但颇让人惊奇的是生散步后庭,经一石洞,便进入一楼台亭榭的别洞天。此乃剑侠山中女子生活与练剑之处所。生拜女子为师,在山中练剑、修习吐纳之术六年,后因思父返回尘世。山中女子则在这“化外之境”继续修炼,终登仙籍。
《倩云》篇中,秦雨杉护镖经过一茂密丛林,遇盗侠倩云兄妹,辎重丢失,秦雨杉独自策马追寻,进入盗薮,亦为一隐蔽难寻之所:
遂策马独行旷野中,天色已暮,星月微茫。忽睹林薄中漏有灯光,爰趋就之,则一巨宅也。门外列树千章,粗俱拱把;石狮对峙左右,高可隐人。生意如此荒郊,何来阀阅大家?必盗薮也。勿先叩门,使之有备。猱升树杪,俯瞰室中,历历皆见。西偏一堂,窗四敞,灯烛交辉,盗与女子据案对坐,群婢环侍,容并妖冶……[7]428
《侠女》中盗侠程楞仙的住处也极为隐蔽:“纵马向荒僻所行约十余里,径益险隘,乃舍骑步行。逶迤里许,遥见林薄中漏有灯光,急趋就之,得一大院落,四周环以河,无略可渡……”[7]170《盗女》中倩珠的住所亦在一荒野处,林木蔽亏,山路崎岖,松杉丛杂,“抵一甲第,榱桷峥嵘,宛同阀阅”,“屋后有小园,花木繁绮,池石清幽,……”[7]185
这些江湖场景的描写在王韬的笔下屡见不鲜,大多为深山老林中了无人迹处中忽现一城堡,实为女侠的独立王国,尽管这些描写也有些程式化倾向,但毕竟其细腻的笔触构筑的一个个世外之境,或说是“法外世界”,在文言小说中王韬算是首屈一指的。
2.1.2 海河水域
海河水域也是女侠行侠的又一重要江湖背景。如王韬笔下剑气白如虹大战群盗、义救林氏母子是在返乡途中的海上舟中;剑仙聂碧云与山潭毒龙决斗是在阆中蟠龙山下的深潭之中,“乃抵阆中,登蟠龙山以眺望。见灵山一峰,峭拔干霄汉,气色葱蔚,下为神物之所居”,“但见潭方广约数百亩,水清澈底,游鳞可数,风水成纹,涟漪荡漾”;[7]256李四娘与鼋鳖大战是在鄱阳湖,这些仗义女侠的行侠背景大多为海河水域。徐珂《某女掷钱》中某女惩治群盗,亦是在水上舟中,“夜半,果闻有小船三五飞桨而至,生伏不敢动,但闻有人跳跃过船声,数人落水声,一人倒入舱中声”;[6]2923她们或与水路强盗斗智斗勇,或与水中巨怪斗术斗法,在这一江湖背景之下女侠也同样演绎着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另外,王韬笔下的粉尘公主于海外集结义士,专杀贪官污吏,更是远离朝廷的“法外世界”。其所在的海外小岛,道路偏远,外人几乎不能到达。任生因海上遇险,在惊涛骇浪中飘零至此:“山势壁立,藤蔓数十丈,直垂海面,其下水仅没股,廋石巉巉,矗立如笋,急舍木攀藤,蹲伏浅渚。四顾削壁,无路可升,海中骇浪惊涛,声如奔马。”[8]162任生呼救无应,落入山怪之手,山怪飞奔绝迹,瞬息过十余山。后任生被粉城公主手下所救,又经过曲折山路不知几十里,才到粉城公主的城堡:
旋至一处,月明中见城堞参差。甫进城,见峻墙高墉,雕梁刻桷,类宫殿。进西首一门,有武士数倍,若司阍者,问曰:“来乎?”二人曰:“来矣。”即释肩挽任入,一路灯光璀烁,历二三重门,入后殿,见堂中灯火如昼,地上亦烧短烛,武士甲胄,鹄立无哗。旋传进见,二人令人膝行入,微视堂上,环列艳婢数十人,中坐美女子,年约二十以来,雪貌花颜,锦衣窄袖……[8]162
这是粉城公主的王国,金碧辉煌,秩序尽然,粉城公主就是王。其城堡之偏远,让任生再一次到海上寻觅,估计也再难寻觅。
2.1.3 逆旅客栈
逆旅客栈也是女侠行侠的又一常见江湖场景。徐珂《镖师女以碎杯屑毙盗》中,一十龄丫角女接镖护送,用碎杯屑杀尽屋顶的盗贼十数人,是在潼关一道路旁的大客栈;“抵潼关犹未暮也,女命停车,指道旁一大逆旅曰:‘可止此。’及入店,则已有伟丈夫十数人,耽目视银车。宦大骇,女坦然若未睹,命将银车入。”[6]2905《某妇人针刺毙人》中某妇人杀死峨眉师兄弟共十七个,亦是在关内某逆旅。“旋知镖抵关内一逆旅,众议即夜劫之,漏初下,命余先往探。既至,跃登其卧室之屋顶,窥知其夫醉卧,妇方倚灯制履,银车列榻后。”[6]2923《红娥舞双剑》中红娥义救周济,亦是在逆旅客栈之中等。逆旅客栈主要为过往客商歇驻之地,自然也是盗贼频繁出没的地方,所以这也是女侠除盗惩恶常见的江湖环境。
这类江湖环境描写最为出色的是吴芗厈的《孙壮姑》,孙壮姑护送钱尹返乡途中,大战马铁头为首的盗窃团伙,就是在一家黑店:
是时钱已去五六百里,至鲁界之朗月镇,觅宿地,得旅店后屋三楹,墙垣高峻周匝,仅容一门出入。尹喜其完固,必欲居之。壮姑知非善地,然已卸装矣,勉从之,谓钱尹夫妇曰:“妾观此宅,似为谋禁客商之所,夜或有异,主君与夫人,请卧观之。幸毋高声,妾有以处若辈。”[9]160
孙壮姑一到旅店便对旅店形势进行仔细观察,墙垣高峻周匝,仅容一门出入,便判断此非善地,表现了女侠行走江湖之阅历丰富。后面孙壮姑充分利用这家黑店的结构特点,周密部署,在悄无声息中让马铁头的打探者一个个有去无回,并一举击败马铁头,体现了女侠的智勇双全。
2.1.4 其它
另外,清代尼僧习武非常普遍,故寺院庙宇也是女侠行侠之地,如高髻女尼、德州尼斩杀盗贼等均在尼庵。女侠抱打不平,出手相助,街区闹市往往也是行侠之所,如张青奴于街市助冯生惩治豪族少年、绳技侠女董惠娘于闹市与出林虎打擂救下秋娘等;许多女侠比武招亲,擂台自然也是设在街区闹市,如筝娘、教师女、谷慧儿等。
在清文言小说中,女侠行侠的江湖场景大大拓展,不少场景还描绘得绘声绘色;特别是那些具有相对独立性的“法外世界”的描写,具有较大的审美价值,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突出“隐”。很多江湖场景远离尘世,具有相对的独立性,男主人公多是因为偶然的因素,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例如空空儿住处是因为县令查案苦苦寻觅方至,徐笠云是因为打猎迷路老人指引而到山中女子处,任香初是因为赴边迷路乱山丛中时与龙鸾史相遇,秦雨杉是因为辎重被抢穷追不舍方至盗薮等。这些突出的是江湖世界的隐蔽性。
第二,突出这些江湖场景大都是“法外世界”,往往都远离朝廷,甚至远离现实社会,这里有他们自己的规则与秩序,即使是将相官吏到此也必须遵守这里的规则与秩序。比如贪渎大僚被粉城公主抓到海外小岛后,一切都只能听从粉城公主的发落,就连任生遇海难到此,亦差点被衅剑;龙鸾史的村落都在她的辖治之下,越人不敢问津;空空儿、浣衣妇惩贪警暴,一切规则完全自己掌握。
第三,江湖场景描写具体,指向较明确。这些江湖场景的描写不仅具体指向很明确,而且描写细腻,很具象地展现在读者眼前。这种正面描写比之前代文言小说的简言提之已有很大进步。不少江湖场景的展现往往和女侠行侠活动的正面展示同步进行,充分利用环境特点来衬托女侠的智慧和武功高强。如孙壮姑、十龄丫角女、某妇人都是充分利用客栈结构特点顺利除盗。
第四,这些“法外世界”表面独立,但又总是与尘世发生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或入尘世惩恶杨善、抱打不平,如空空儿、浣衣妇、粉城公主;或与尘世之人有姻娅往来,如嫁卢生的盗女、剑侠程楞仙、倩云、倩珠、龙鸾史等;或与尘世之人有着师徒关系、报恩关系等,如山中女子教习徐笠云内功和外功,俨然师徒关系矣;粉城公主最后不杀任生并送婢护周全,源于任生对她有续骨重生之恩等。
第五,强调师承渊源关系和同门情谊。尽管文言小说短小精悍,但在这个江湖世界中,强调师承渊源关系和同门情谊,在这些江湖场景之上宛然还有另一个剑仙世界的存在。蒲松龄武技中的少年尼与李超才一交手,尼便知其为少林宗派,因为同宗派,尼不愿再斗,甘拜下风。后来在李超的咄咄逼人之下,亦手下留情。王韬的文言武侠,基本都有一个超越剑客之外的一个剑仙世界,而女侠行侠,往往得到这些剑仙的指点与帮助。如聂碧云父亲被山潭毒龙所害,聂碧云基本是在许真君的指点下苦寻三宝,最后力敌山潭毒龙,并在许真君的帮助之下,收走毒龙。又如李四娘托业为妓,后在许玉林指点下,改邪归正,于鄱阳湖勇除鼋鳖之害,在鼋鳖即将逃匿的关键时刻,一匕首望空而下,径斩鳖首,女仰视之,许真君飘然而下,女愿皈依为弟子。又如《女侠》盗侠程楞仙与潘叔明交手,便知其师出同门(五台山铁脊禅师),不仅立即叫停手,还归还所劫之金,并盛情邀请入庄作客。姚云纤与吴绣鸾同出瑞莲庵主持尼碧修门下,亦是交手便知师出同门,后以姊妹称。可见在文言小说描绘的江湖世界,师承渊源关系和同门情谊,也有一定体现。
综上所述,在清代文言小说中,女侠行侠的江湖场景的描写比之唐女侠已有大大的进步,使文言武侠小说“环境”这一要素大大增强,使唐传奇中环境描写不够具体的缺点亦得到了弥补与修正,具有一定的价值意义。
[1] 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 [宋]李昉,等.太平广记(491卷)[M].中华书局,1981.
[3] [宋]洪迈.夷坚志.(补卷第十四,第四册)[M].何卓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1.
[4] [清]朱梅叔.埋忧集(卷六)[M].陈果标点.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
[5] [清]曾衍东.小豆棚[M].盛伟校点.济南:齐鲁书社,2004.
[6] [清]徐珂.清稗类钞(第六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3.
[7] [清]王韬.淞隐漫录[M].王思宇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8] [清]王韬.淞滨琐话[M].寇德江标点.重庆出版社,2005.
[9] 沈起风.谐铎[M].乔雨舟校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