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飞
(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6;中共南京市委党校 哲学与文化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46)
对奥托·鲍威尔社会主义观的评析*
孟 飞
(东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6;中共南京市委党校 哲学与文化教研部,江苏 南京 210046)
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的政治理论成型时期所处的时代不仅与1848年欧洲革命时期不同,而且与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的第二国际时期也有很大区别。在这种形势下,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的问题必然涉及民主制度和无产阶级专政等方面的激烈争论。奥托·鲍威尔搭建了一个宏阔的社会主义构架,其中包括了著名的“阶级力量均势论”“防御性暴力论”“职能民主论”“整体社会主义论”等重要概念。鲍威尔的社会主义观念代表了奥地利马克思主义中左翼在这一时期国家观的主流思想。不过,他的理论建构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框架。
奥托·鲍威尔;奥地利马克思主义;整体社会主义;折中主义
在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中,奥托·鲍威尔在理论建构和政治实践上几乎是最重要的人物。他是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绝对领导核心之一,他的理论观点和实践态度就是这个党的政治活动的基础[1]256。鲍威尔政治理论的主要内容与其他的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相比是更接近于马克思的,他可以算作中间偏左的政治理论家,但他仍然没有忠实表达本真马克思的意涵。比如:在推翻资本主义制度问题上,他坚持暴力革命是无产阶级有力手段的主张,但是他又仅仅将暴力当作最后的防御性措施;对待苏维埃态度上,他一面大加赞扬其国家政权模式,但又极力反对效仿它。这种游移和骑墙的理论特征最终让他在后期滑入了对所谓“整体社会主义”的迷恋中,也就是企图在共产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之间筑起一道桥梁,建立一种第三条道路来调和以往的政治模型。
1917年布尔什维克通过暴力革命建立了第一个无产阶级国家之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内部围绕和平与暴力、民主与专政等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鲍威尔在1920年的文章《布尔什维主义还是社会民主主义?》中写道:“民主制是一种国家形式,在这种形式下,国家的权力分配仅仅是由社会力量因素决定的,不会由于运用物质暴力手段而朝着有利于某一阶级的方向转移”;“民主国家的‘共同意志’仅仅是各社会力量的合力。”[2]244鲍威尔由此提出了“社会力量因素”论和“防御性暴力”论。
鲍威尔认为,决定一个阶级力量大小的因素有两个:一是这个阶级的社会力量因素;二是这个阶级所掌握的物质暴力手段。社会力量因素包括五个方面:阶级成员的人数、阶级的组织性、阶级在生产和分配过程中所处的地位、阶级的政治积极性以及阶级所受的教育[2]244。他认为,在专制国家,宪法赋予统治阶级的权力要远远大于其他阶级,这与社会力量的因素是不匹配的。在一切专制制度的宪法中都存在着由暴力维持的法律的权力分配和由社会力量因素决定的社会权力分配之间的矛盾,而在民主制国家里是不存在这种矛盾的。鲍威尔的结论是:民主制只不过是形式,它可以包括资本主义的内容,也包括农民的内容,还包括无产阶级的内容。民主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所以上述阶级的社会力量发展程度就决定了国家民主形式的样式。这对社会主义运动的启示是:民主制不注定是资本主义阶级统治的形式,也可以为社会主义服务,无产阶级是被压迫阶级还是上升为统治阶级,这取决于在社会力量对比中无产阶级的地位。
“防御性暴力”论与“社会力量因素”论是紧密联系的。虽然暴力可以建立和维持与社会力量因素不相适应的权力分配,但暴力最终还是要取决于社会力量因素[2]244。由此,鲍威尔认为,在西欧和中欧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无产阶级可以在民主制基础上通过民主手段夺取政权。鲍威尔通过分析欧洲和俄国的阶级力量对比关系,认为欧洲革命极为复杂,俄国无产阶级所走过的暴力革命道路不适合于欧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尽管鲍威尔主张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通过民主手段夺取政权,但他并不放弃暴力革命。在大多数国家,资产阶级是武装力量的大量持有者,绝不允许无产阶级通过温和的议会选举轻易攫取他们的政治统治和物质利益。但是,鲍威尔的理论本质上更多强调暴力“防御性”,也就是说,无产阶级为夺取政权而使用暴力是所有选项中的底线。他在《民主制和社会主义》一文中解释道:在资产阶级民主制的国家里,如果条件允许,无产阶级应该以议会选举的合法手段来获得统治地位,就不需要为了摧毁资产阶级国家而动用暴力。只有当资产阶级罢黜了民主制度,把国家完全纳入极权主义的掌控之中,采取严酷暴力的形式镇压无产阶级,工人阶级被剥夺了一切民主斗争的手段时,“无产阶级才能通过暴力革命求得解放”[2]344。
从“社会力量因素”论和“防御性暴力”论,我们看出,鲍威尔的无产阶级革命策略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但他只是在表面上承认了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而真正谈到国家政权的性质时却根本否定了阶级分析的方法。鲍威尔的“社会力量因素”同考茨基《无产阶级专政》中的“纯粹民主”异曲同工,他们的共同标靶是列宁的无产阶级专政思想及俄国的苏维埃政权。鲍威尔的《布尔什维主义还是社会民主主义?》对“社会力量因素”的阐述显然是对列宁与布尔什维克党充满敌意的。鲍威尔的观点旋即被列宁作为反批判的材料,他在共产国际第二次代表大会上专门就鲍威尔的《布尔什维主义还是社会民主主义?》及其“社会力量因素”论进行了尖锐的评价。列宁认为,鲍威尔的小册子是一部“道道地地的孟什维克式的诽谤作品”,鲍威尔背叛了社会主义,并且“与克伦斯基、谢德曼等等同流合污”[3]。如果撇开鲍威尔对苏维埃政权的攻击,这里还牵涉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是否可以利用资产阶级民主制度为无产阶级服务?对此,列宁的态度非常明确,“摆脱议会制的出路,当然不在于取消代表机构和选举制,而在于把代表机构由清谈馆变为‘工作’机构”[4]。也就是说,如何看待民主的阶级属性以及如何对待资产阶级民主制是关键,而非暴力手段或和平手段夺取政权。无产阶级革命的实质是:“旧政权的纯属压迫性质的机关予以铲除,而旧政权的合理职能则从僭越和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当局那里夺取过来。”[5]
鲍威尔把暴力作为一种“防御性”手段,是极其危险的。“防御性暴力”论有其致命的弱点,在资产阶级国家中,无产阶级及其政党很难把握动用暴力的恰当时机;同时,他们也无法获得运用暴力的物质条件(如武器),因此在革命中必然陷入被动境地。当他们认定资产阶级开始破坏民主制时,无产阶级才会(才能)通过暴力手段夺取政权。但事实上,当资产阶级开始极权统治时,反动势力往往做好了全面准备,而无产阶级只能处于防守之势。20世纪30年代初,在法西斯主义的镇压下,强大的德国社会民主党以及奥地利的社会民主党相继失败,彻底证明了鲍威尔的资本主义替代方式只是流于书面的文字说明而已[6],残酷的斗争现实容不得社会主义者的浪漫主义空想。
1923年,在《奥地利革命》中,鲍威尔严厉批评议会制的缺陷,议会民主制所谓的全民选举和议会监督都是一种幻想。在实际的民主制度操作中,资产阶级通过对选举机关和选举程序的控制已使这种选举失去了普选的性质,它选举出来的议会同政府一样只代表了资产阶级的利益。那些“民主”的东西(监督和协调)在资产阶级掌握权力核心的时候是不可能自动付诸实践的。因此,“从普遍的人民选举产生的政府将是资产阶级的阶级政府,人民中的少数的政府”[7]。
如何克服议会民主的缺陷呢? 鲍威尔提供的办法就是采取“职能民主”。 “职能民主”思想强调支持发展社会主义性质机构建设的重要性。社会主义者需要把自己纳入政治联盟中,该联盟不仅要存在于不断分裂的工人阶级内部,也要同农民和新涌现的中产阶级实现某种团结。鲍威尔说明这种民主其实可称为“工业民主”,其载体是工会、农民协会、消费合作社、公职人员的团体等。相对按选区划分的政治民主而言,这种工业民主赖以存在的组织的构建标准是职业、劳动地点、社会劳动范畴等等,职能民主(工业民主)要求政府决策要同与之相关的职能组织进行协商,政治运行必须征得同这一活动直接有关的职能组织的同意。按照鲍威尔的设计,在职能民主条件下,政府和公民的关系发生了颠倒,各种职能组织对国家事务产生效用甚至对政府行为带来决定性影响。这样,公民成为社会的主宰。在这种制度保证下,极大提升了公民的政治自觉。公民开始审慎地使用权力,保障社会的平稳运行,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由此达到调和。鲍威尔认为,“职能民主”使民主思想得以深化,从根本上变革了群众同国家的关系[6]。
无可否认,鲍威尔在第一共和国初期运用“职能民主”去纠正议会主义,有一定学术创见和政治谋划。一方面,他在现实条件下制定的斗争策略缓和了革命群众的急躁情绪;另一方面,保全了广大选民对政府和议会中社会民主党代表的支持。表明奥地利马克思主义政治思想在改良主义旗帜下运用了苏维埃运动中的民主潜能。“职能民主”论凝聚了社会民主党的支持者,也确保了工人运动团结[8]。
但是,鲍威尔又一次高估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内推行个别社会主义措施的作用,这充分展现了奥地利马克思主义改良政治的特点[1]243。问题不在于职能组织的阶级性质和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而是在整个国际共运史的漫长斗争中,只要资本主义的生产和剥削方式持续存在,任何一种社会主义策略都只能是暂时的现象。
“职能民主”的思想异质于马克思主义的原则纲领,尽管吸取了俄国革命的实践经验,但复制到欧洲是不现实的。笔者的判断是,问题的关键在于鲍威尔的职能民主能否彻底改变民主的阶级性质。鲍威尔的本意是出于对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愿景的设计,他批驳资本主义的制度缺陷并力图对其进行一定范围的校正,但他没有理解,应该如何对待资产阶级议会民主制。
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民主制和议会策略的态度是不断发展变化的。1848年革命前后,他们撰写了一系列文章指出,资产阶级的国家在本质上就是资产阶级统治的工具;所谓的议会制、选举权都仅仅是收编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工具。而到了19世纪70年代后,马克思恩格斯虽然继续强调:“工人阶级不能简单地掌握现成的国家机器,并运用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9]但谈到议会斗争的作用时,他们已经开始由抵制转向肯定,甚至承认和平夺取政权在某些国家的可能性。当无产阶级的理念还不足以控制社会绝大多数阶层的意识形态,物质力量还不能摧毁资本主义的根基时,承认现存的社会秩序是无产阶级唯一可能的选择。而随着无产阶级成熟到能够完成解放事业的时候[10],他们就会独立成为参选党派,选举自己的代表。因此,鲍威尔根据斗争形势得出的结论外观上符合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民主共和制有利于无产阶级进行反对资产阶级、争取自身权利的斗争。
但是马克思主义认为,民主共和制只是一种政权组织形式,它的性质是由它的内容决定的。民主作为国家形态,其类型必然随着统治阶级的变换而转变,绝对没有“超阶级”的“一般民主”“纯粹民主”。正因如此,民主的形式决定了无产阶级可以并且必须利用资产阶级民主;而民主的实质则决定了无产阶级要时刻牢记资产阶级民主的局限性[11]。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制或任何一种政权组织形式都是无产阶级的天然对立方,所有的改革或改良都不能模糊革命政党的主要任务,亦即任何时候都要做好革命的准备。所以,鲍威尔的致命之处恰恰在于,他回避了或者说根本不敢正视这样的一个问题:如何实现民主的阶级性质的转化?
1924年鲍威尔撰写了《阶级力量的均势》以陈述在现代民主体制中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斗争状态。所谓“阶级力量均势”,是指互相斗争的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不分伯仲,两者都无力掌握政权,只好暂时保持均势。鲍威尔称,阶级力量均势“是用新的历史经验证实了马克思的阐述”,不仅没有违背马克思,还发展了马克思关于阶级斗争的理论[2]308。
鲍威尔论证了历史上存在过的阶级力量均势时期,指出,在资产阶级夺取政权前,它经历了自我发展的漫长阶段。资本主义的力量上升过程是,国家从纯粹的地主阶级的统治机构渐渐转变为纯粹的资产阶级的统治机构。而这两种统治结构之间就是力量均势的状态,即封建势力和资产阶级势力都“不是处于一个独立于两个阶级的国家政权的统治之下,就是不得不相互分享统治权”[2]306。鲍威尔又进一步论述了当前阶级力量均势两种表现形式:联合执政和独立执政。在不少西欧国家,工人政党可以和资产阶级政党共同执政,或者表现为统治阶级的政府管理必须建立在其阶级敌人的默许和严格监督下;而另一些国家的情况是,拥有武装的政党(如意大利的法西斯党和俄国的布尔什维克党) 利用本国阶级力量的平衡状态,迅速夺取国家政权,独立执政并凌驾一切阶级实施专政。“它不代表任何一个阶级,其权力的根基是处于均势的各阶级的暂时平衡。”[2]311鲍威尔在《阶级力量的均势》中也承认,阶级力量均势状况只是国家发展中暂时的阶段。任何阶级都不会满足于与别的阶级共享政治资源,所以都在等待时机向有利于本阶级的方向发展,力图压制并最终消灭对立阶级的政治力量。阶级力量的均势最终消失的趋势是无可逆转的,要么资产阶级统治无产阶级,要么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在1924年的《取得政权的斗争》和1926年的“林茨纲领”中,鲍威尔提出社会民主党如果想要壮大自己的势力,获得革命的胜利,工人阶级就必须争取农民、小资产阶级和知识分子,并且扩大无产阶级思想在军队中的影响,不断吸纳社会主义运动的同路人。“民主共和国的历史是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为争取在共和国中的统治权而进行阶级斗争的历史。”[2]324工人阶级与大资产阶级的利益尖锐对立,他们也是对抗资本主义制度的当然领导者。小农和小资产阶级队伍中的劳动者与工人阶级基本利益一致,而与大资产阶级基本利益相对立,那么这些劳动者就有需要也有必要接受工人阶级的领导,共同反对资产阶级。于是,社会民主党要发挥反对资产阶级的领导作用,把小资产阶级和小农中尽可能广泛的阶层争取过来,让他们成为“无产阶级的同盟军”[2]282。鲍威尔认为,无产阶级争取中间阶层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较长时间才能使他们逐步地脱离资产阶级政党。在“林茨纲领”中,鲍威尔表达了信心:“社会民主工党既然已经在其斗争的第一阶段争取到了民主共和国,那么它今后的任务是利用民主的斗争手段,以便把人民的多数集合在工人阶级的领导之下,从而推翻资产阶级的阶级统治,使工人阶级获得在民主共和国中的统治权。最后,社会民主党将通过普选权的决定来争取国家政权。”[2]325
鲍威尔在提出民主道路的同时,提出了无产阶级革命的条件,即争取农民、小资产阶级和军队,认为只有具备了这些条件,无产阶级才能通过民主手段夺取政权。这是对“职能民主”团结农民和新涌现的中产阶级的一种扩展,这与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也是基本一致的。马克思恩格斯一贯主张,无论是在无产阶级通过和平议会手段夺取政权还是通过暴力革命夺取政权的情况下,都必须争取农民和小资产阶级。另外,恩格斯很早就提出了争取军队的思想。他认为,无产阶级争取群众——小资产阶级和农民,还不足以使无产阶级通过和平手段夺取,因为在无产阶级即将夺取政权之机,军队有可能反对无产阶级革命,军队对无产阶级革命来说是极为重要的[12]。在斗争条件下,鲍威尔的“阶级力量均势”论符合当时奥地利社会民主党在国内政治斗争中的某些价值取向。不过,该理论带有浓烈的折中主义倾向,就实践效果来看,不论历史现实处于何种状态,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都不可能真正势均力敌。
1936年鲍威尔撰写的《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吗?》是对“整体社会主义”的全面论述。他要弥合布尔什维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立场的对立状态,以促成统一战线的形成与发展,他借助的工具就是“整体社会主义”。所谓“整体社会主义”,鲍威尔概括为“既把社会民主主义又把共产主义结合在自身中的”统一的社会主义。也就是说,它是一种完成了克服改良主义和布尔什维主义的片面性和局限性任务的第三条道路,企图超脱社会民主主义和共产主义二者的“僵化观点”,进而统一世界工人运动[13]。
“整体社会主义”是鲍威尔在总结世界经济危机、民主危机和社会主义危机基础上提出的思想。鲍威尔声称,德国和奥地利的社会民主党均已在法西斯打击下彻底失败,英国工党、苏联布尔什维克党和法国社会党成了世界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三个最强大的政党。英国工党是改良的社会主义最纯粹的体现,布尔什维克则代表了革命的社会主义观念,法国社会党介乎于其间[2]410。鲍威尔认为,在实现社会主义道路上存在两种对立的观念:一种是改良主义的社会主义;另一种是革命的社会主义。改良主义的社会主义关注的是工人阶级的当前利益,社会党必须领导无产阶级为了改善待遇而在资本主义机制内部完成阶级斗争过程,这个过程应该是在资产阶级民主框架下进行的。而革命的社会主义着眼于工人阶级的长远利益,即完成马克思所述的用社会主义制度替代资本主义制度。他们坚持强调暴力革命是完成社会制度根本变革的唯一途径,抵制改良思潮对无产阶级队伍的腐蚀。鲍威尔宣称,这两种思想路线的对立其实是工人运动与社会主义的对立。一方面,工人阶级是被结构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的,它必须在资本主义体制内极大地维护自身的当前利益,即工资、保障、文化等现实需求;而另一方面,工人阶级的属性已经被马克思准确分析过,即他们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的生产劳动无法摆脱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他们的最终归宿必然是反抗资本主义的制度基础,建立社会主义政权。“马克思恩格斯克服了资产阶级革命时期存在的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之间的对立。”但是随着社会历史发展,这种对立会反复出现,因此在马克思之后,“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职能就是克服这种一再出现的紧张关系,它的历史功绩和历史任务过去和现在都正是把工人运动同社会主义结合起来。”[2]412
由于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在20世纪初经历了几次重大分裂,国际联合被破坏。这是奥地利马克思主义者不愿看到的,他们的理论核心就是以中派思维来捏合各种思潮和团结各种力量。鲍威尔试图描绘出一种全新的“整体社会主义”图景,以期消弭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中的改良与革命之争,完成马克思意义上的对社会主义和工人运动对立的扬弃,最终超越改良的社会主义和革命的社会主义,实现社会主义运动力量的整合。
对于鲍威尔“整体社会主义”的设想,理论界褒贬不一,但其确有积极意义。比如,舍勒尔总结了“整体社会主义”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主要的作用。首先,鲍威尔对实现社会主义目标的研究肯定了不同国家的不同发展道路。其次,对苏维埃俄国实践经验的评价(既批判又团结)是相对客观的,他认为苏维埃政治将完善民主化进程。最后,鲍威尔承认社会民主党和共产主义的价值观存在差异,所以它们之间的合作会是漫长的历史过程,但这个过程是有决定性意义的,即社会主义变革的基础必然是团结、统一、广泛、有活力的国际工人运动共同体[8]。笔者认为,对于“整体社会主义”的提出,鲍威尔显然充满了美好的愿景。他看到了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分裂给工人运动带来的危害,现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复杂状况也使无产阶级的思维方式发生了转变。在这样的主客观条件下,团结社会主义阵营必然是重要任务。在不放弃各自的核心观点的原则下,鲍威尔探索了新时期“工人阶级如何使争取改良的日常斗争和社会主义的最终目的结合”。另外,鲍威尔企图消除革命的社会主义与改良主义的社会主义两个阵营之间的仇视,他走上现在称之为“第三条道路”的中间道路。这些对于欧洲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主义者、对于处理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之间的关系是有一定价值的。
不过,总的看来,“整体社会主义”归根结底仍然属于社会改良主义范畴,仍然是一种折中主义的简单调和,而非对以往政治组织形式的超越。理论上说,“整体社会主义”要求社会主义运动既不抛弃改良主义,也不能放弃暴力革命;社会主义者不仅要坚守民主主义的遗产,也要坚持无产阶级革命的遗产。于是,鲍威尔就把人权、人性、自决权等自由主义的文化价值观念和剥削、危机、压迫、战争、法西斯主义等马克思主义的左派概念糅合在一起,企图通过拼接各自的进步因素来达到他所谓的“整体社会主义”目标。这显然是一种改良主义的折中思维模式,其理论后果必然是进一步妥协退让,向右派的改良政治靠拢。鲍威尔缺乏对改良主义本质的深刻认识,才绘制出一种美好的整体主义的图景,或者,他的思维方式本身就是改良主义的,调和工人运动所谓现实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尝试是对改良主义政治的默认。从实践上来看,鲍威尔提倡的国际社会主义运动的整体化方案得不到任何一方的支持。鲍威尔和弗·阿德勒等人在两次大战之间的努力证明了革命的社会主义和改良主义的社会主义不仅是对社会主义倾向理解的差异,更是对以马克思主义原则为界的不可调和的行动差异。
“整体社会主义”不但承认要与资本主义讲妥协,而且在某些时候可以向革命社会主义让步,这反映了“整体社会主义”在阶级力量对比关系发生明显变化的条件下实用主义、调和主义的一面。它幻想通过让步、妥协的办法来取得社会的广泛支持,通过杂糅双方观点的办法调和社会改良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之间的冲突与对立。历史证明,这种“第三条道路”的选择是不成功的。从实践效果来看,虽然整体社会主义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工人阶级的利益,但妥协理念使它在实践中的力量受到大大削弱。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惨痛教训和国际社会主义运动在战后的继续分裂都无情地揭示了整体社会主义的无效性。
[1] 普·弗兰尼茨基.马克思主义史:上卷[M].李嘉恩,韩宗,等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2] 奥托·鲍威尔.鲍威尔文选[M].殷叙彝,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3] 列宁.列宁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69-270.
[4] 列宁.列宁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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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周懋庸.关于奥托·鲍威尔的一次学术会议和论文选集:《奥托·鲍威尔——理论和政策》[J].国际共运史,1987(1):235-244.
[9]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52.
[10]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173-174.
[11] 徐崇温.科学社会主义与改良的界限[J].科学社会主义,1991(4):45-48.
[12]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6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241.
[13] 殷叙彝.民主社会主义论[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355-368.
Analysis on Otto Bauer′s Theory of Socialism
MENG Fei
(SchoolofMarxism,SoutheastUniversity,Nanjing210096,China;EducationalandResearchDepartmentofPhilosophyandCulture,MunicipalPartySchoolofNanjingCPCCommittee,Nanjing210046,China)
The time when the political theory proposed by Austrian Marxists got established was not only different from the European Revolution in 1848, but also different from the period of Second International before the First World War. In this situation, the issue about how to achieve socialism unavoidably involved a hot debate over democratic system and the dictatorship of the proletariat. Otto Bauer built a grand socialist framework, which included the famous theories like "equilibrium in class struggle", "defensive force", "functional democracy ", "total socialism" and other important concepts. His conception about socialism represented mainstream ideology of national view held by centre-left Austro-Marxists, but his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deviated from the basic structure of Marxism.
Otto Bauer;Austro-Marxism;total socialism;eclecticism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奥地利马克思主义研究”(15CKS027);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第59批面上资助项目(2016M591751);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第二国际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范式的变形与分化”(11JJD710011)之阶段性成果。
2017-02-04
孟 飞(1983-),男,江苏南京人,东南大学博士后;中共南京市委党校讲师,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理论。
10.16396/j.cnki.sxgxskxb.2017.05.006
D04
A
1008-6285(2017)05-002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