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古道,是丝绸之路穿越天山最为艰险也是最美丽的线路。徒步乌孙古道是一段考验勇气与体力的旅程,但沿途的自然、人文风光也着实令人震撼,美丽的景色随着海拔的不同而变换,天山深处的村庄还保留着古朴的生活方式,其中的美妙之处,实在是语言所不能形容的。
极其经典,
也极其艰险
乌孙古道北衔准噶尔盆地,南控塔里木绿洲,是贯通天山南北的咽喉,也是古代龟兹国与乌孙国交流的要道。原来生活在河西走廊的乌孙族,进入天山腹地的伊犁河谷,成为当时西域36国中最大的国家――乌孙国,走的就是这条道路;西汉时,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相夫公主下嫁乌孙王,亦通过此道;公元629年玄奘西行取经,也经过这里。
乌孙古道有多条,比如现在的217国道(独库公路),以及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形容为“暴风奋发,飞沙雨石,遇着丧没,难以全生”的夏特古道,而其中最艰险的一条,是从穹库什台出发,经阿克布拉克达坂到达拜城的黑英山,也就是户外圈所称的“包扎墩乌孙古道”,简稱乌孙古道。
最早徒步走通包扎墩乌孙古道的,是新疆的安少华和他的西盟户外团队。2008年, 他们破除险阻,经过历时9天的探路历程,为广大户外爱好者贡献了一条极为经典的徒步线路。
我穿越乌孙古道的行程是6天,途中几次感动落泪,因为沿途景色之壮美,也因为牧民传统生活的完美沿袭。但路途之艰险也实在折磨人,同行的两三个女孩子是一边哭一边走完全程的,难怪这条线路被列为户外徒步难度的最高等级。
乌孙古道(包括夏特古道)的穿越难度较大,风和日丽的时候尚且需要十分注意,遇到一些极端天气,就很容易酿成灾难事故。尤其是很多新接触户外活动的人,贸然进入这一区域十分危险。乌孙古道夏特线路出过几次极为严重的户外事故,而包扎墩乌孙古道的难度要更大一些,最近的一次事故是2016年6月16日,衡阳驴友“水中的鱼”独自一人重装进入后失联,被发现时已不幸身亡。
放眼世界各地的古道,深觉乌孙古道的旅游开发价值极大,但是当前的开发工作滞后,比如沿途的服务设施、尤其是含有安全提示的标识系统几乎没有,除非有专业向导带领,否则极易迷路,如果再碰上恶劣天气,必定要经历生死劫难。当然,这条几千年的道路留给我们很多财富,同时也有很多必修的功课,路漫漫兮其修远兮,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对此加以关注、为之努力。
和亲的西汉公主们
西汉时,武帝为彻底击败匈奴,与乌孙结为兄弟,并下嫁公主实行和亲。但匈奴也实行了同样的战略,当时的单于也将女儿嫁给乌孙国王猎骄靡,被立为左夫人,汉朝的细君公主为右夫人。不幸的是,乌孙国以左为大,细君公主难免要受匈奴王妃的气;更不幸的是,这个娇弱的江淮女子不但要适应异域生活,还要遵从当地的特殊风俗,在丈夫死后,又嫁给了自己的孙子。她写了一首诗寄回家乡: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据说细君公主曾经向娘家求助,汉武帝训道:“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公主只得从命。她为促进民族融合作出了贡献,但作为一位女性,她的生活是不幸的,嫁入乌孙5年后就郁郁而终。
接替细君公主担任和亲任务的解忧公主,以及她的侍者冯嫽,都是不折不扣的女汉子。她从20岁嫁入乌孙,50年间先后嫁给3位国王,经历了4个朝代,凭借智慧化解了无数大小风波,赢得了乌孙人的尊敬,并协助汉朝联合乌孙重创匈奴。后来,年逾古稀的解忧公主回到故乡,平静地度过了生命中最后的两年时光。
我的乌孙古道之行,起点是新疆伊犁州特克斯县琼库什台牧业村。我经伊宁到达特克斯县城,在这里采购了各种食物,其中馕是首选。特克斯县城号称中国最大的八卦城,整个城区的道路和建筑都是按照八卦的布局进行设计的。这里古时属于乌孙国的地界,当时生活在这里的乌孙人原本都是金发碧眼,是西方来的欧罗巴人种。依现代人的审美,他们应该都是帅哥、美女,但在古代中国人看来,他们却是“青眼赤须,状似猕猴者”的丑八怪。经过千百年的人口迁移与交融,人种已经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多数人的相貌已经和汉族人无异。这种情况,我在俄罗斯北奥塞梯也有发现。
午后,包车翻越大山,抵达喀拉达拉乡的琼库什台村。这个小村庄四面环山,有着仿佛欧洲乡间的田园风光。全村只有300多户人家,几乎所有民房都是木结构,有的是由整根原木搭成的,有的是将原木从中一分为二,通过各种工艺搭建起来的,有些部分甚至连树皮都没有剥离,具有一种原始朴拙的美感。因为建房使用的松树、杉树木质坚硬,经久耐用,加之地处大山深处,交通不便,建造不易,各家各户对自己的房屋皆用心保护,所以大量民居保存完好,部分房屋已经有100多年历史。
琼库什台村的居民基本都是哈萨克族,当地丰厚的历史积淀和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形成具有典型地域特征的文化氛围,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现代生活气息的影响,但人们在服饰、饮食、节日等方面仍沿袭着传统的风俗习惯。
村里的哈萨克牧民马可贝尔用马匹帮我们驮运一路所需的食品补给。乌孙国自古就产良马,西汉时,马曾经作为重要的贡品,有“天马”的美称。可惜,马可贝尔的马鬃毛纠结蓬乱,还沾着各种毛刺泥块,已经不复当年“天马”的英姿。
哈萨克牧民的转场生活
琼库什台村的广阔草场非常适合从事传统的畜牧业,每年4—9月,这里水草丰美,气候宜人,牧民们在此安居乐业,甚至建造了木屋,仿佛过上了定居生活。然而到了10月至次年4月,大雪封山,牧民就会赶着牛、羊、马、驼,翻过包扎墩达坂,转场至冬季草场——包扎墩大草原(也叫包扎墩“冬窝子”)。
转场是新疆地区的牧民特有的一种生活方式。因为海拔和地理位置的不同,隐藏在天山中的各个草场,适合放牧的时间并不相同,有夏季牧场和冬季牧场之分,牧民们一般每年10—11月去冬季牧场,第二年3—4月间再返回夏季牧场,所谓“逐水草而居”。
“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西汉时远嫁乌孙的细君公主曾经这样来描述古代游牧民的居住饮食习俗。直到今天,以游牧为生的哈萨克族,在居住形式上依然继承了祖先的传统。由于哈萨克族牧民在不同季节要在各个牧场之间不停地迁徙,易于搭卸、便于携带的毡房正好适应生活的需要。毡房的搭建和拆卸都很容易,牧民一般用不了半天就能搭起一个毡房。转场时,牧民会将整个毡房和全部生活用品一起放到牲畜背上,举家迁移。
我到琼库什臺村的时候,正是向冬季牧场转场的时节,许多村民已经收拾好行装,整装待发,毡房和各种生活用品被绑在牛背上,牧羊犬在一旁静静守候。哈萨克牧羊犬是一个著名的品种,孤傲但和善,安静而勇敢,几千年来,忠实地保护着游牧民族和他们的羊群。不一会儿,转场的队伍开始移动,男人们骑着马,赶着畜群,沿小路前行;女人们也骑着马,有的怀里还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这样的场景实在令人震撼!
旅行TIPS:
古道撷珍
乌孙“天马”
古代的乌孙国位于天山雨水丰沛区,地理位置优越,水草丰美,气候温寒,自古产良马。2000多年前的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到达乌孙,回程时,乌孙国王派遣使者携带礼品——数十匹马一同前往中原。汉武帝得到乌孙马,高兴地赐名“天马”。公元前104年,乌孙王向西汉王朝求婚,又呈送汉武帝千匹良驹,都是从当时的特克斯赛马会中挑选出来的宝马。马至今仍是乌孙人的后裔——哈萨克族的主要交通工具,而乌孙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马文化。在以马为主要交通工具的众多民族中,只有乌孙人和其后代哈萨克人有熏食马肉的习惯,他们认为马肉有助于防止贫血、促进血液循环、增强人体免疫力。
古道的生命力
徒步乌孙古道是一段非常艰险的旅程。路况非常不好,忽而是悬崖上的小道,忽而是满布碎石的斜坡,忽而是覆盖着冰雪的山巅,走起来非常艰难。但沿途的景色也非常美丽与多变,随着海拔的变化,景观也不断变化,其中的美妙之处实在是语言所不能形容的。
最让我开心的,是亲耳听到了山上高亢洪亮的嗥叫声,那是一群年富力强的狼,志得意满,无所顾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多的狼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宣示主权,这让我精神振奋。但是,当天晚上队友从牧民那里买来两颗狼牙,又令我非常沮丧。狼是乌孙民族的图腾,是藏族同胞的山神,然而在这两个民族居住的地区,狼的经济价值被抬到6000~8000元。不知道以后我们的子孙是否还能听到这样的嗥叫声。
在路上,我曾经遇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尸骨,还有牛和马的残躯,它们都曾经是生机勃勃地生活在这片美丽土地上的精灵。生命是如此脆弱,终归都要化为尘土。但生命又如此坚强,能面对那样的风雪严寒。我们应该尊重这些自然精灵,符合自然法则的优胜劣汰值得尊重,但野生动物不应为满足人们的私欲而失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