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视域下《风暴眼》解读

2017-04-13 10:07崔晓莉
关键词:亨特怀特风暴

崔晓莉

(东北大学 软件学院,辽宁 沈阳 110819)

生态批评视域下《风暴眼》解读

崔晓莉

(东北大学 软件学院,辽宁 沈阳 110819)

帕特里克·怀特是澳大利亚当代最杰出的小说家之一,他对澳大利亚文学有着特殊的贡献。1973年,怀特凭借长篇小说《风暴眼》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使澳大利亚文学走向世界。从生态批评视角对这部经典小说中呈现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进行重新解读,使读者进一步了解澳大利亚社会当时的境况,对启迪读者推动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发展具有现实意义。

生态批评;帕特里克·怀特;《风暴眼》

帕特里克·怀特(Patrick White,1912—1990年)是当代澳大利亚著名作家,瑞典皇家科学院于1973年授予他诺贝尔文学奖,毕因其“以史诗般的和擅长于刻画人物心理的叙事艺术,把一个新大陆介绍进文学领域”[1]。怀特成为第一位,同时也是迄今为止唯一获此崇高国际声誉的澳大利亚本土作家,他被看作是澳大利亚文学史上的里程碑,对澳洲文坛的影响广泛而深远。

在怀特之前,澳大利亚的文风尚为保守,沉闷乏味的现实主义写作手法盛行。而怀特青少年时期在英国学习和生活过,在写作手法上,受到詹姆斯·乔伊斯、D.H.劳伦斯和佛吉尼亚·沃尔夫等人的影响,善于将意识流的写作技巧和小说人物的心理描写相结合,书写了澳大利亚现代小说创作的新篇章。在内容上,传统的澳大利亚文坛着重刻画人与外部世界的斗争和冲突;而怀特则着眼于描写人物的内心冲突,用他的笔触去表现现代人灵魂的困顿与挣扎。

怀特是位多产的作家,20世纪50年代起进入创作的高峰期,一生共著有12部长篇小说、3部短篇小说集、8部戏剧、1部自传以及众多诗歌。怀特最擅长的是长篇小说,主要作品有《人树》(The Tree of Man,1956)、《沃斯》(Voss,1957)、《战车上的乘客》(Riders in the Chariot,1961)、《坚实的曼陀罗》(The Solid Mandala,1966)、《活体解剖者》(The Vivisector,1970)、《风暴眼》(The Eye of the Storm,1973)、《树叶裙》(A Fringe of Leaves,1976)、《特来庞的爱情》(The Twyborn Affair,1979)[1]479。其中,为怀特赢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一殊荣的作品是长达52万字的《风暴眼》。

这部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86岁高龄的伊丽莎白·亨特太太身患重病,卧床不起,她的儿子巴兹尔和女儿多萝茜匆匆从国外赶回。他们回来的目的并不是床前尽孝,也没有让母亲在离世前感受到亲情的温暖,而是计划瓜分母亲的遗产。病床上的亨特太太在半梦半醒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年轻时的伊丽莎白容貌秀美,嫁给了富有的农场主艾尔弗雷德·亨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但她并没有感到满足,婚后不久,她就对平静的农场生活感到厌烦,离开丈夫,独自一人搬到丈夫为她建造的悉尼莫里顿大道的别墅中,过上了灯红酒绿的奢靡生活。亨特太太只顾追求自己的快乐,为经营农场而辛苦工作的丈夫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财富的来源,一双儿女的成长和抚养她也漠不关心。所以亨特太太和她的孩子们之间没有建立亲密的关系,女儿多萝茜成年之后远嫁法国,儿子巴兹尔也到英国去发展自己的事业。勤劳的亨特先生因为长年郁郁寡欢患上了绝症,不久就离世了,临死前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自己的妻子。亨特太太还回忆起一次自己带着已经离婚的女儿到布龙比岛度假,多萝茜对在岛上考察的海洋生态学家皮尔教授产生爱慕之情,而已经年近七旬的亨特太太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在洞悉女儿心意的情况下,仍然运用手段去勾引皮尔教授,使多萝茜十分恼怒,对母亲恨之入骨。多萝茜和皮尔先后离岛,亨特太太独自一人遭遇了风暴,风暴几乎摧毁了岛上的一切,而亨特太太却幸存下来,因为她正好处在平静的风暴眼中,这也是这部小说题目的由来。在小说的结尾,亨特太太在寂寞中孤独离世,而巴兹尔和多萝茜在瓜分完母亲的遗产之后也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

这部小说被称为“怀特25年中全部作品的大规模集中”,它奠定了怀特在国际上文学巨匠的地位,小说自出版以来就得到了众多文学评论家的关注和研究。大部分的评论集中在《风暴眼》的写作技巧、象征主义、现代心理分析、神秘主义学说和意识流的手法上,也有一些学者探讨这部小说的反讽艺术和深刻的悲剧意义,但对小说中所体现的生态主义思想却鲜有评论。

生态批评的发源地在美国,其产生有着复杂的社会、学术和哲学背景。生态批评旨在对自然文学、环境文学等探索人与自然关系的文学作品进行评述与研究,尝试从生态角度阅读文学作品,从而使人类建立强烈的生态观念及忧患意识[2]。20世纪后期,生态批评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跨学科文艺理论。该理论不仅着眼于解决文学与自然环境深层次的关系,还探讨文学艺术与社会生态、文化生态及精神生态的内在联系。本文将基于生态批评理论来解析小说《风暴眼》中的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为读者解读怀特的小说提供新视角。

一、自然生态的破坏与失衡

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人类自远古时代就在自然中寻求生存和发展。然而随着人类生产活动的能力不断增强,向自然界索取的也就越多,对自然资源过度开发的后果就是破坏了曾经的美好家园。

怀特是有着深层自然生态意识的作家,这与他在青少年时期的经历是分不开的。怀特出生于英国伦敦,半年后随父母返回澳大利亚,在父亲经营的牧场度过了快乐的童年。青年时期在英国留学后,他又回到澳洲农场。澳大利亚广袤的土地和乡土生活为怀特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也使他形成了朴素的生态意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怀特在英国皇家空军任情报官,到过非洲、中东和希腊等地,亲眼目睹了战争带来的空前浩劫[3]。1948年,怀特返回澳大利亚,在农场过着种花、养狗、牧羊的田园生活。

在小说《风暴眼》中,有着对美好大自然的描写,在植物园中“周围是肥沃的土壤、精心护理的草木、肥料的气味、悉尼温暖潮湿的空气,一切都在鼓励植物的生命,促进它们生枝长叶”[1]204。在亨特夫人和女儿度假的布龙比岛上,出没着野马群,“只听见阵阵马蹄敲击在兽皮、骨头和石头上的声音,点点火星和一道道牙齿的闪光划破沉沉的暮霭。”[1]301这些都是令人沉醉的自然画面。然而人类却蚕食着自然的美好,无情地摧毁着自己的家园。城市里,“炼油厂倒是看不见,但它们排出的烟雾却更加浓重。肺癌是可怕的……轻轻地呼吸,实际上想完全停止呼吸,以免吸进这些浓烟毒雾”[1]132。餐馆中污秽不堪,让人难以忍受,“零乱的桌子、揉皱的餐巾,沾着唇膏的杯子”。海滩上,海浪将死狗的尸体卷上沙滩,散发出阵阵恶臭。布龙比岛上,伐木工人日夜不停地砍伐着树木……。

怀特在《风暴眼》中还赞扬了热爱自然、接近自然的人,抨击藐视自然、疏远自然的人。亨特先生就是热爱自然的人,他经营着农场“库杰里”,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土地和亨特太太搬到城市里居住。他虽然富有,但对于农场的工作却经常亲历亲为,他的手“由于奉行自己的原则而参加体力劳动,布满了疤痕”。他心地善良、为人宽厚,他爱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尽量满足妻子物质上的所有需要。在患病之后,他没有怨言,而是默默承受着病痛带来的折磨。对妻子过分的行为,他心里清楚,却不批评半句,甚至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了自己的妻子,这说明他对亨特太太有着深深的爱。亨特太太却恰恰相反,她厌恶农场里枯燥单调的生活,执意要独自一人搬到莫里顿大道,弃自己的丈夫于不顾。她把莫里顿大道的别墅装修得富丽堂皇,经常举行盛大的宴会,过着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的堕落生活。

二、社会生态的扭曲与堕落

生态批评认为,人不仅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更是一种社会性精神性的存在。现代社会的生态危机不仅表现在自然环境方面,还表现在社会乃至精神层面上。“到目前为止,人类文明进步的取得是以自然生态的破坏为代价的。而面对当代自然环境的失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由于类似的生存竞争而导致异化,这就是社会生态失衡”[4]。简单来说,社会生态指的是人际之间的总体存在状况,它受到金钱物质、权势地位、亲情友情等诸多因素的影响。

小说《风暴眼》给读者展示了当时澳大利亚社会表面上繁荣和谐,实际上道德扭曲、伦理堕落、社会生态危机四伏的境况。亨特太太原本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从小就表现出对物质追求的狂热。嫁给亨特先生之后,她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仍然不断追求物质和情欲上的享受。她风流成性,和很多男人关系暧昧,成为名噪一时的交际花。她极端自私,生性冷漠,在小说中看不出她对任何人有爱的情感,她不爱她的丈夫,不爱她的孩子,也不爱她的情夫们,亨特夫人对情夫的感觉是“这既不是爱情,也不是比爱情更令人满意的感情。”亨特太太不仅热衷于占有财富还占有人,女儿多萝茜对她的评价是“母亲专门奴役别人,父亲则是其中最有价值的奴隶。她一定残酷地虐待过他。”无休止地占有成为她一生奋斗的目标,使她成为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女儿多萝茜和儿子巴兹尔也是赤裸裸的拜金主义者。多萝茜骄奢、虚伪、装腔作势,她继承了前夫的贵族头衔,回到澳大利亚后,时刻感觉高人一等。她的心中没有善良和宽容,只有金钱至上的冷漠。

儿子巴兹尔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演员,但也和自己的姐姐一样虚伪狡诈,得知母亲病危,他为了遗产回到澳大利亚,一心谋划着如何攫取母亲的钱财,盘算着用遗产排演新的剧目,为自己扬名,认为“他的继续生存依赖于一位老不死的讲究物质享受的老太婆的死亡”。他并不为母亲病危感到悲伤难过,在探视母亲之余还和照顾母亲的护士偷情,卑劣至极。

由此可见,亨特太太及其儿女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受到别人的羡慕和推崇;但是从道德层面上看,他们为人冷漠、自私自利,母亲不关爱子女,子女也不孝敬母亲,相互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相互背叛、互不信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扭曲和异化,维系亲情的纽带只是对金钱和利益的过分追求。

三、精神生态的异化与反省

生态批评认为,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扭曲,必然会导致精神方面的异化。随着自然生态危机和社会生态危机的不断加剧,“人类的精神世界越来越不平衡。毁灭人类的因素已经不仅是自然生态的破坏,人类精神生态的破坏和污染也能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人类的毁灭。生态环境污染固然可怕,但是精神世界的污染更加让人担心。”[5]

简单来说,精神生态是指一个人的精神生活和情感生活的状态。从心理学角度看,人类具有反思生活、反观自我的认识能力,不满足于生老病死的现实人生,而追求一种更有意义的生活方式,一种更高的理想和精神境界,最终达到精神的升华。怀特在《风暴眼》中,通过对亨特夫人内心活动的细致描写,表现出她在精神生态失衡的状态下,在暴风眼中自我反省,修补精神缺口,重建了精神生态。

导致亨特太太思想上的悔悟和转变主要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她得知丈夫患上肝癌,“当终于开始哭时,她记不起艾尔弗雷德脸上有过欢乐的表情,只记得他脸上的痛苦;记不起他们之间的爱情,只记得自己乖戾地拒绝他的爱抚”。亨特夫人的哭说明她认识到自己的“罪”,在她的内心深处有对丈夫的愧疚,她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对家庭和丈夫的忽视,使他长期生活在压抑中,日久成疾。于是,她从悉尼莫里顿大道赶回乡下,去照顾患病的丈夫。亨特先生去世的晚上,亨特太太陷入了混沌之中,她整夜穿梭在家中,却仿佛走在迷宫之中,这是因为她内心的挣扎和反省。

使亨特夫人精神上转变的第二件事是她独自一人在布龙比岛上时遭遇了大风暴。在大风暴来临之前,她在岛上散步,在心里“忏悔自己的过错,并在没有人坚持的情况下接受谴责,给她一种难得的自由感……她愈加谦恭地走着。生活曾授予她很多的权利和荣耀,可这权利和荣耀有多大,她承受的孤独与寂寞也就有多大”。这时的亨特太太开始自省,她认识到自己以前的过错。风暴过后,亨特太太在海滩遇见了七只黑天鹅,“她跪在浅滩上,手捧着海水浸泡过的面包,这些天鹅仔游近时,便伸长了脖子……从她手上叼走面包”。从传统意义上讲,天鹅是纯洁和神灵化的象征,黑色则代表了所有过程最原始的状态,也代表着未知。所以,小说中这七只黑色的天鹅代表了“亨特太太心灵升华的种子”[6],使亨特太太感受到平静和爱。

此时此刻,亨特太太认识到自我的渺小,之前对物质的追求和虚荣都是过眼云烟,她经历了刻骨铭心的精神升华,她说:“是的,我活过来了——到底活过来了。”这里的“活”,并不仅仅指肉体的活命,还暗含着精神上的“重生”。

四、结语

从生态批评角度重读《风暴眼》,能够让我们深刻地理解当时澳大利亚自然生态的危机、社会生态的扭曲和精神生态的堕落。相信这也是作者创作《风暴眼》的目的,即敲响惊醒世人的警钟,期盼人们能够像亨特太太一样悬崖勒马、幡然悔悟。用生态批评理论解读这部小说,对读者也有着现实意义。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的危机从未远去,而是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愈演愈烈,环境污染、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人们为利益所驱动而逐渐丧失正确的价值观。在这一点上,西方社会很多学者都曾经对其展开过反思和批判,如美国文化批评学者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就从晚期资本主义的商品化特质入手,对文化生态展开过深入的批判。随着资本全球化在世界范围内引发的文化取向等方面的同一化变革,社会生态、精神生态和自然生态领域的危机逐渐成为全球化范围内不能回避的社会问题[7]。重读经典,反思当下,人类应当与自然和谐共处,建立正确的价值观和信念,把控好自己的欲望,才能够持续健康地发展。

[1]Patrick White.风暴眼[M].朱炯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471.

[2]陈晓红.什么是文学的生态批评[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3:1.

[3]黄源深,彭青龙.澳大利亚文学简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128.

[4]张艳梅,吴景明,蒋学杰.生态批评[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9.

[5]彭杰.精神生态与《了不起的盖茨比》[J].作家杂志,2013(5):69-70.

[6]Susan Gingell-Beckmann.Seven Black Swans:The symbolic logic of Patrick White’s the Eye of the Storm[J].World Literature Written in English,2008(7):315-325.

[7]臧娜,许学宁.文化·消费·媒介——当代西方娱乐文化研究谱系考[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6):156-157.

Interpretation of The Eye of The Storm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cological Criticism

Cui Xiaoli
(College ofSoftware,Northeastern 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819)

Patrick White is the one of the most outstanding Australian novelists,who had a special contribution to Australian literature.In 1973,White won the Nobel Prize for literature with the novel The Eye of the Storm,which made the Australian literature tothe world.With Ecological criticism,the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classical novel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atural ecology,social ecology and spiritual ecology,makes readers further understand the Australian social circumstances.It alsohas practical significance toenlighten the readers topromote the harmonious coexistence of human and nature development.

ecological criticism;Patrick White;The Eye of the Storm

I106.4

A

1674-5450(2017)03-0112-04

【责任编辑:赵 践 责任校对:李 菁】

2016-12-20

崔晓莉,女,辽宁沈阳人,东北大学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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