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狄更斯对福克纳的影响
——以《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为例

2017-04-12 17:09刘骁然
韶关学院学报 2017年7期
关键词:哥特式狄更斯福克纳

刘骁然

(华南理工大学 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 广东 广州 510800)

试论狄更斯对福克纳的影响
——以《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为例

刘骁然

(华南理工大学 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 广东 广州 510800)

福克纳的创作深受狄更斯的影响。从叙述角度、哥特式风格和变态的人生等方面对《远大前程》和《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进行比较分析,可知郝薇香小姐是福克纳塑造爱米丽小姐的原型。但是,爱米丽小姐却不是对郝薇香的简单模仿和拼粘,而是艺术上的再创造,是一种升华、超越和突破。

狄更斯;福克纳;《远大前程》;《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影响

威廉·福克纳十岁时开始阅读十九世纪英国最伟大的批判现实主义大师查尔斯·狄更斯的小说。在弗吉尼亚大学回答读者提问时,福克纳说:“……我每年都要读一点狄更斯的作品。”[1]深受福克纳创作的影响。本文拟从叙述角度、哥特式风格和变态的人生等方面对《远大前程》和《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进行比较分析,进而探讨狄更斯对福克纳创作的影响。

一、叙述角度

从叙述角度看,《远大前程》和《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采用的主要是第一人称叙述。《远大前程》通过“我”,即小说的主人公匹普的口吻来讲述故事。匹普本来是一个学徒,很小的时候便被带到郝薇香小姐的大宅里,还进入到她的居室,与她有近距离的接触和交流。小说就是通过他的视角来展开的。但是,匹普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孩,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婚姻,也不知道被人抛弃是什么感受,所以无法真正理解郝薇香小姐的内心世界。匹普慢慢长大了,“我”的视角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可以说,《远大前程》中的“我”虽然都是匹普,但一个是小孩时的“我”,另一个则是长大成人、已经进入上流社会的“我”,是不同时期的“我”。“我”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可以说已经成为了“我们”。在小说中,除了“我”之外,狄更斯还不时以他讲述故事所特有的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口吻对故事进行评论,或者直接要求读者对故事加以思考。比如:他在小说中不时说:“哪怕是最爱抬杠的读者,读到这里,该也不会认为我过甚言辞吧。”[2]69、“读者诸君,请你们暂时放下书来想一想吧……”[2]85。

同样,《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也主要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所不同的是,这里的第一人称是复数,主要以“我们”、“我们全镇”的口吻来讲述故事,站在“我们”这一旁观者的立场,将“我们”所见所闻的爱米丽的言行、生活和爱情讲述出来。“我们”的具体指代是模糊的,评论家们对此也进行了较多的研究。大多评论家都认为,“我们”是指除爱米丽、荷默和家里的黑人仆人之外的镇上的其他居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爱米丽小姐的对立面。“我们”作为叙述者,无法进入爱米丽小姐的内心世界,只能通过所看到的外部事件,通过自己的想像来揣摩她的内心。由于第一人称叙述极容易受到叙述者自身人生观、价值观的影响,所以,“我们”塑造出来的爱米丽便不完全是客观、公正的,而是被“我们”编织出来的。

故事也有一部分通过全知视角来讲述,“在小说中也占了将近30%多的篇幅。”[3]128这些全知视角主要是第三人称复数(如“他们”、“人们”、“老一辈人”和“下一辈人”等)和客观描述,散落在小说的前三部分,包括对爱米丽家发出的恶臭、爱米丽小姐买砒霜等事件的叙述。

二、哥特式风格

哥特式风格最初主要指建筑风格。作为小说创作风格,这类小说的背景往往要么是古堡,要么是废墟或荒野,故事里往往充满复仇、暴力、凶杀和鬼怪神灵。“这些作品中常常笼罩着神秘、阴森、恐怖的气氛,充满悬念,具有独特的艺术震撼力。”[4]90

《远大前程》与《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都具有浓厚的哥特小说的风格,弥漫着浓郁的阴暗、离奇、怪诞、恐怖的气氛。

首先,郝薇香小姐的萨提斯庄园和爱米丽小姐的房子都充满了哥特式小说的特色。

郝薇香小姐托人物色了匹普来为自己消愁解闷。匹普来到萨提斯庄园,看到“砖瓦都已年深月久,阴森森的,四面还装着好多铁栅栏。……宅前有个院子……”[2]64院子荒芜、杂草丛生、“荒凉冷落。这里的风似乎比外面还冷,尖声呼啸。”[2]65他被带进屋子后看到,“过道里一片漆黑,只点着一支蜡烛……”[2]66郝薇香小姐的大宅从外到内,无不散发着中世纪城堡神秘、阴森、恐怖的气氛。

同样,爱米丽去世后,镇上的居民去给她送葬。“除了一个花匠兼厨师的老仆人之外,至少已有十年光景谁也没进去看看这幢房子了。”[5]41一开始便营造了阴森、恐怖、神秘的气氛。等葬礼结束后,居民们撬开房门,发现“到处都笼罩着墓室一般的淡淡的阴惨惨的氛围”[5]51。

其实,多年前收税官们上门收税时看到的情景便已经令人毛骨悚然了:“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鼻而来,空气阴湿而又不透气……黑人领他们到客厅里,……等他们坐了下来,大腿两边就有一阵灰尘冉冉上升,尘粒在那一缕阳光中缓缓旋转。”[5]42所有这些都给人一种古宅的感觉,充满了哥特小说中城堡的特点,让人不寒而栗。

其次,两位女主人的形象也有哥特小说的风格。

匹普见到郝薇香小姐时,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鞋子是白色的,披纱也是白色的。昔日“丰腴的少妇,如今枯槁得只剩皮包骨头,衣服罩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2]67她的形象已经跟匹普在庙会上见到的蜡人和教堂地下墓穴里掘出来的骷髅别无他样。连她身上的新娘礼服都像是一件尸衣,那条长长的披纱则像是裹尸布。他们坐着打牌时,她则“活像一具僵尸”[2]71,“只消一见阳光,立刻就会化作尘土似的。”[2]71难怪匹普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位稀奇古怪的夫人。”[2]67郝薇香小姐不禁让人想起哥特小说中出没在古堡中的幽灵。

同样,收税官们看到的昔日身材苗条的爱米丽小姐已是“腰圆体胖”、“一身黑衣”的老妇人,“看上去像长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肿胀发白。”[5]42-43她的眼睛则像“揉在一团生面中的两个小煤球”[5]43。所有这些,无不透出哥特式的恐怖气息。

另外,两部小说中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

死亡、凶杀贯穿了《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短短几千字的小说中前后至少有三人死亡,即爱米丽的父亲、荷默·伯隆及爱米丽本人,充满哥特式小说的特点。爱米丽父亲死后她几近疯狂,不承认父亲已经死亡,不准下葬。荷默·伯隆在工程快结束时神秘失踪,直到爱米丽小姐死后才彻底揭开了谜底:“我们……俯视着那没有肉的脸上令人莫测的龇牙咧嘴的样子。那尸体躺在那里,显出一度是拥抱的姿势。”[5]51原来,爱米丽小姐残忍地毒死了荷默,并与他的尸体共眠,达40年之久。真相大白于天下,令人毛骨悚然。

《远大前程》里虽然没有像《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中的凶杀和死亡,但也同样不乏死亡的事件。在郝薇香小姐看到她的所有复仇计划即将功亏一篑时,她那阴森恐怖的大宅发生了一场大火,大宅被夷为平地,变成了一片废墟,而郝薇香小姐则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成重伤,后来不治身亡。另外,小说中反复出现墓地,如匹普小时候碰到逃犯马格韦契的地方就是墓地(“靠近教堂门廊一边的墓地里,蓦地跳出一个人来”[2]2),同样暗示了死亡。

三、变态的人生

郝薇香小姐和爱米丽小姐的一生就是不幸、变态的一生。郝薇香小姐的父亲是啤酒商,腰缠万贯。母亲去世后,她随父亲长大。父亲对她娇生惯养,百依百顺,她从小便养成了傲慢、自负执拗、桀骜不驯、盛气凌人的脾气。同样,爱米丽小姐出生在美国南方的一个贵族家庭,自幼丧母(小说中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她母亲)。她跟随父亲长大,父亲认为任何追求者都配不上他女儿,赶走了所有的追求者。所以,她三十多岁红颜香消,仍旧孑然独处、索然寡居。

郝薇香小姐和爱米丽小姐都因爱生恨,从而导致心灵扭曲,最后都以极其变态、甚至凶残的方式报复男人和社会。郝薇香小姐在遭到有妇之夫的“未婚夫”抛弃后,精神处于半疯癫状态,把对“未婚夫”的满腔仇恨通过艾丝黛拉转嫁到匹普等其他男人身上。为了报复男人,她收养了弃婴艾丝黛拉,从小便给她灌输天下所有男人都是负心郎的思想。她教唆艾丝黛拉怎样通过“恋爱”、婚姻,将男人引入囊中,然后把他们的心撕得粉碎,再把他们抛弃,从而替她报仇雪恨。匹普只是无数不幸的男人中的一员。同样,在父亲去世后,爱米丽小姐不顾“我们”和亲戚的强烈反对,与来自北方的建筑工人荷默·伯隆约会。工程结束后,伯隆将奔赴他地,完全可能又去追寻另一段“恋情”。为了不遭到抛弃,爱米丽小姐购买了砒霜,残忍地将其毒死,并与其尸体共眠。

郝薇香和爱米丽小姐都因爱情受挫,闭门谢客,与世隔绝,否认时光的流逝。她虽然被“未婚夫”抛弃了几十年,当年准备的婚纱虽然早已褪色,她却一直穿着,不肯脱下,新房也保持得跟婚礼那天一样,时钟则定格在8点40分她被抛弃的那一刻。爱米丽小姐跟郝薇香如出一辙,她否认父亲已经去世的事实。当她父亲命归黄泉后,她却坚持说“她的父亲并未死”[5]45,拒绝安葬他父亲的尸体。她还否认时光的流逝,拒绝交税,要收税官员们去找沙多里斯上校(沙多里斯上校已经死了近十年了)。她去世后,镇上的居民安葬了她,撬开她的房门,发现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布置得跟新房一样,屋子挂着褪了色的玫瑰色的窗帘,摆放着男人的用品、服饰。

郝薇香小姐和爱米丽小姐在很多方面都有相似之处。可以说,福克纳就是从郝薇香小姐那里得到了创作的原型。但是,福克纳笔下的爱米丽小姐不是对郝薇香小姐的简单模仿和拼粘,而是艺术上的再创造,是一种升华、超越和突破。

[1]Gwynn, Frederick, L. & Joseph L. Blotner (eds.): Faulkner in the University[M].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65:50.

[2]查尔斯·狄更斯. 远大前程[M].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

[3]何庆机,吕凤仪.幽灵、记忆与双重性:解读《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花》的“怪异”[J].外国文学研究,2012(6):127-136.

[4]肖明翰.英美文学中的哥特传统[J].外国文学评论,2001(2):90-101.

[5]陶洁.福克纳短篇小说集[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Research on Dickens’ Influence on Faulkner: Taking A Rose for Emily as an Example

LIU Xiao-ra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Guangzhou College, South China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Guangzhou 510800, Guangdong, China)

Faulkner loved to read Dickens’s works, and was thus influenced by him. This essay, by comparing Great Expectations and A Rose for Emily through the perspectives of narration, the Gothic elements and the character’s twisted life, concludes that Miss Havisham is the prototype and inspiration for Faulkner’s Miss Emily. However, Miss Emily is not simply an imitation or copy of Miss Havisham, but an artistic recreation, sublimation and breakthrough.

Dickens; Faulkner; Great Expectations; A Rose for Emily; influence

I106.4

A

1007-5348(2017)07-0031-03

(责任编辑:王焰安)

2017-03-08

刘骁然(1990-),男,重庆人,华南理工大学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美国文学、英语教育。

猜你喜欢
哥特式狄更斯福克纳
论狄更斯小说的广告叙事
哥特式浪漫
没见到他
暗指视域下《木匠的哥特式古屋》的失败主题分析
威廉·福克纳的《熊》
狄更斯、透纳与大海
瓮底的世界——试论福克纳小说中的瓮及相关意象
狄更斯作品《远大前程》的人物形象分析
没落贵族的挽歌——福克纳《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的身体叙述
西方哥特式研究的新趋势——评《卢特利奇哥特式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