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源阁藏书南北都见传是楼
——读杨保彝《南北藏书诸家源流记》

2017-04-12 15:34马明琴
山东图书馆学刊 2017年3期
关键词:徐氏杨氏藏书

刘 敏 马明琴

(聊城大学图书馆,山东聊城 252059)

海源阁藏书南北都见传是楼
——读杨保彝《南北藏书诸家源流记》

刘 敏 马明琴

(聊城大学图书馆,山东聊城 252059)

近期海源阁第三代主人杨保彝《南北诸家藏书源流记》一文被发现,该文讲论了南北藏家递藏脉络,显现了海源阁藏书源流的轨迹。对海源阁来说,其南北收藏的精善之本,却多与徐氏传是楼有关。南北藏家之书,明末清初之际,尽归徐乾学,而传是楼藏书又经几度递藏关系,最终归之于海源阁,可以说徐氏传是楼藏书是海源阁南北藏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环节。

杨保彝 海源阁 徐乾学 传是楼

近期海源阁第三代主人杨保彝《南北诸家藏书源流记》一文被发现,笔者有幸成为该文的首批读者,感到非常高兴。纵观杨先生以其生平学识所积写就的此文,首先阐明作为知识载体——书的发生、发展过程以及藏书家热衷宋版书的心理态势。然后重点讲论南北藏家递藏脉络,以显现海源阁藏书源流的轨迹。该文言简意赅,观点新颖,读来倍感钦佩。

海源阁藏书源流问题,是研究者不可回避的问题,因此所见论述多有说辞,而亦多有未尽之叹。海源阁第一代主人杨以增所见各书多有题跋,第二代主人杨绍和撰有善本书目《楹书隅录》,意在说明所藏各书递藏源流,但都未能历史地全面深刻地讲论海源阁藏书源流问题。时年五十六岁,隐居其陶南山庄的第三代主人杨保彝,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和担当,于光绪三十四年(1908)写了《南北诸家藏书源流记》这篇专论海源阁藏书源流的文章,并且寄给商务印书馆掌门人张元济先生,以引起出版界的注意。

杨保彝开宗明义指出“按国朝藏书家,自顺康以来,实分南北二派。”然后分别讲论南派和北派藏书家聚散流转的情况。并说“南派则朔源于明季”,从天一阁范氏到海源阁共涉及大小藏家共计三十多家。又说“北宗藏书则始于毛、钱既散之际”,亦涉十数家。行文简洁,内容充实,深感此文绝妙。然沉静下来,细细品味的时候,突然发现这篇杨文的不足之处,即在他讲论“南派”藏家的时候,没有谈到徐乾学及其传是楼的情况。虽然在“北宗”藏家的讲论中谈到徐氏的情况较多,但不等于徐氏及其传是楼在“南派”的情况。实际上徐氏传是楼的大本营在南方,其在北方的活动仅是在京为官时期,藏书流散不是主流。因此海源阁南北收藏的图书,都有徐氏传是楼的旧藏。后来笔者拿出孙毓修先生抄录副本复印件对比,发现孙先生对杨文亦有所疑,而在眉批上手书“何以不及苍苇”六个大字。就是说杨文为何没有提到季苍苇(季振宜号)呢,由此可见,杨文在“南派”讲论中没有提到徐乾学传是楼,亦没有提到季振宜静思堂,而季氏旧藏又多归于徐氏。这对海源阁来说,其南北收藏的精善之本,多与徐氏传是楼有关。为此特拟《海源阁藏书南北都见传是楼》为题,叙述海源阁南北藏书主要来源概况,敬请有关专家学者指正。

1 徐乾学及其传是楼

徐乾学(1631-1694),字原一,号健庵,昆山(今属江苏)人。康熙九年(1670)进士,官至刑部尚书。曾充《明史》总裁官,兼总纂《大清一统志》《清会典》。自幼酷爱读书、抄书和藏书。康熙帝称他“学问淹博”。其家居昆山县马鞍山北之遂园。园后即著名藏书楼——传是楼。著名散文家汪琬《传是楼记》云:“昆山徐健庵先生筑楼于所居之后,凡七楹间,命工斫木为橱,贮书若干万卷……于是先生召诸子登斯楼而诏之曰:‘吾何以传汝曹哉?吾徐先世,故以清白起家,……每欲传其土田货财,而子孙未必能世富也,……因指书而欣然笑曰:所传者,唯是矣!”[1]遂名其楼为“传是”。联系到徐氏宗祠楹联“教子有遗经,诗书易春秋礼记;传家无别业,解会状榜眼探花。”不难看出徐乾学名“传是楼”,乃“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真实写照。

黄宗羲《传是楼藏书记》云:“健庵先生生于丧乱之后,藏书之家多不能守,异日之尘封未触数百年之沉于瑶台牛箧者,一时俱出,于是南北大家之藏书尽归先生。先生之门生故吏遍于天下,随其所至,莫不网罗坠简,搜抉缇帙,而先生为之海若。”[2]黄先生此话,清楚地说明了徐乾学网罗图书以充实传是楼藏书的基本路径。开始的时候,徐氏以自读之需借抄别人的藏书,这是很自然的事。而当他在京为高官大臣,担当编刊图书的时候,就提升为不仅抄书而且还要买书,接受友朋门生故吏的馈赠了。

传是楼的大宗收藏,约在康熙十二年(1673)。因为该年五月,乾学门人纳兰性德往其邸从学,又谋刊刻《通志堂经解》事。到了秋天,乾学南归视母疾,同时即在昆山开始编刊《通志堂经解》。徐乾学追记云:“往,秀水朱竹垞谂予:‘书策莫繁艿于今日,而古籍渐替,若经解,仅有存者,弥当珍惜矣。’……予感竹垞之言,深惧今时所存十百之一又复沦斁,责在后死,其可他诿?因悉予兄弟家所藏本,复加校勘,更假秀水曹秋岳(曹溶)、无锡秦对岩(秦松龄)、常熟钱遵王(钱曾)、毛斧季(毛扆)、温陵黄俞邰(黄虞稷)及竹垞家藏旧版书若抄本……谋雕版行世。门人纳兰容若尤怂恿是举,捐金倡始,次第开雕。经始于康熙癸丑,逾二年讫工。”[3](按此文作于康熙十九年,故称“追记”。)由此可见,徐乾学编刊《经解》,先有朱彝尊的启发,后有纳兰容若的怂恿,而南方诸名家珍藏之“旧版书若抄本”供其“次第开雕”,用了两年多时间就完工了。全书共计收书一百四十种,一千八百六十四卷。除徐乾学编辑操持外,贡献最大者应为纳兰容若矣。严元照《蕙槚杂记》云:“成容若侍卫刻《通志堂经解》,徐健庵尚书靖刻三月而成,(传闻有误)侍卫畀尚书四十万金,故急溃于成通志堂,侍卫之堂名也。”[4]又管廷芬《花近楼丛书序跋集》记李富孙语:“曹秋岳家有宋之版近千种,其甲部尽为容若侍卫取去。《经解》之刻,半资于此也。”[5]而论者谓古籍版本去取,亦当一依乾学意,性德取书,当必乾学使人所为。此时,传是楼藏原版书有限(多抄本),或乾学以性德刊《经解》为由,乘机扩充私藏亦未可知。笔者认为,所论未必有误。因为不管是“假借”还是“豪夺”,刊刻《经解》所用的“底本”,最终都要落入乾学之手。因而其传是楼的藏书必然有所增加,为数当在百种上下。

传是楼大宗收藏继有徐乾学购买季振宜和李开先的藏书举措。自古江南藏书源远流长,明末清初百余年藏书,“辗转授受,大抵不出乎吴郡。”而杨保彝所说“毛钱既散之际,贯花道人(钱曾),举其所藏,以重金沽诸延令。”正是江南藏书不出吴郡的明证。季振宜,字诜兮,号沧苇,江苏泰兴(延令)人。顺治四年(1647)进士,授兰溪知县,官至御史。家资巨富,喜欢搜集图书,特别嗜爱宋元版刻及其抄本。其藏书处为静思堂,有《季沧苇藏书目》一卷,又名《延令宋版书目》。钱曾在《述古堂藏书目自序》中记述说,康熙五、六年间(1666—1667),“举家藏宋刻之重复者,折阅售之泰兴季氏”。[6]据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七记:“毛氏汲古阁藏书,当时欲售之潘稼堂太史耒,以议价不果,后遂归季沧苇御史振宜。”[7]由此可见季振宜收藏不仅有钱曾述古堂藏书,还有毛氏汲古阁的旧藏。季振宜于康熙十三年(1674)死后,家即萧条,所藏书籍亦随之散佚。杨氏称“延令之后,多归传是楼”。徐铣《南州草堂集·菊庄藏书目录自序》云:“吾吴藏书之富,数十年来推海虞钱氏、泰兴季氏,近则吾玉峰司寇氏。……泰兴没后,编简亦多散亡。惟司寇氏传是楼所藏,插架盈箱,令观者相顾怡愕,如入群玉之府焉,为当今第一。”[8]

明末清初之际的北方,时局亦很混乱,前朝许多藏书家的书藏散落入市,徐乾学抓住时机将李开先藏书成批购入。李开先,字伯华,号中麓,自称中麓山人,中麓孜客。自号中麓子、中麓放客,山东章丘人,嘉靖八年进士,任职户部,调任吏部郎中,终太常寺少卿。家居藏书甚富,甲于齐东。朱彝尊《静志居诗话》称“中麓撰述潦倒粗疏,然最为好事,藏书之富甲于齐东。……先时边尚书华泉、刘太常西桥,亦好收书。边家失火,刘氏散佚无遗,独中麓所储百余年无恙。近徐尚书原一购得其半,予尝借观,爱签帙必精,研朱点勘,北方学者能得斯趣,殆天多人也。”[9]徐尚书原一即是徐乾学。李开先、季振宜之旧藏成为徐乾学传是楼书藏的主体部分,此外,由门生、友朋代为购入的典籍也是徐乾学传是楼藏书来源的一部分。

2 南派藏书源流

杨保彝指出南派溯源于明季,天一阁范氏、绛云楼钱氏、汲古阁毛氏三家为大藏书家。而七桧山房、太素馆等九家次之,重要的是以上“诸家云散,俱二钱(拂水、述古)所得。”这里“拂水”即拂水山房,钱谦益藏书室之一。“述古”即钱曾藏书室述古堂。明季清初诸家所藏,俱归钱谦益的拂水山房、钱曾的述古堂,钱谦益的藏书遭火,“其烬余除述古之外,多为陆氏敕先、冯氏定远、叶氏林宗各家所分藏。”钱曾在《述古堂藏书目序》写道:“丙午、丁未之交,胸中茫茫然,意中惘惘然,举家藏宋刻之重复者,折阅售之泰兴季氏。”此处实际指明了清初江南诸家藏书之源流去向,最终大都归于徐乾学传是楼。

清中叶,江南诸家精校秘写,萃于一家,杨氏称“嘉庆间,悉归黄氏百宋一廛。”黄氏不仅收有钱、毛之旧藏,还收得赐书楼、酿花草堂、兹兰堂及杨晋、惠栋、顾氏兄弟、周春等各家之书。陈登原在《古今典籍聚散考》称嘉庆中能“及时崛起,足以复汲古、绛云之盛者,则黄丕烈之百宋一廛是已。……而乾嘉间之藏书史,可谓百宋一廛之时代允矣。”[10]然而黄丕烈藏书并未持久,他藏书买进卖出,流动性强,转瞬易手,故其藏书于生前便不断散出,至晚年举其所有,尽售于汪士钟艺芸精舍。汪士钟除了尽收黄氏百宋一廛藏书外,还将周锡瓒的香岩书屋、顾之逵的小读书堆、袁廷梼的五研楼诸家藏书尽收得。并且吴骞的拜经楼、陈鳣的士乡堂以及浙中善本,亦往往归焉。

道光末年,杨氏指出“汪氏书散,其长编巨册,多为同郡菰里瞿氏所收,史子集精椠,则归聊城杨氏海源阁。论者谓海源之获畸零本也。又谓汪黄遗编,悉在瞿杨。盖约略之词耳。”杨氏所说极是,但有关问题需要说明。

其中一种说法为“谓海源之获畸零本也”这是叶昌炽的说法,他曾亲至菰里为瞿氏编撰书目,于《藏书纪事诗》曰“汪氏书,长编钜册,皆归古里瞿氏;归杨氏者,其畸零也。”[11]叶氏的“畸零”之说是很不准确的,除了杨保彝所言,我们还可以通过其他人的言论加以佐证。据潘祖荫《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跋曰“咸丰庚申(1860)以前,其书已散失。经史佳本,往往为杨致堂丈所得。兵燹以后,遂一本不存。”[12]江标亦云:“吾郡黄荛圃先生所藏书,晚年尽以归之汪阆源观察。未几,平阳书库扃钥亦疏。在道光辛亥、壬子间,往往为聊城杨端勤公所得。”[13]再者,通过对比《铁琴铜剑楼藏书目录》和《楹书隅录》两家书目可以发现,瞿氏藏书于千余种书中所载汪氏书不足十部,杨氏于二百六十余种书中所载汪氏书则达五十部,很显然叶氏之说谬矣。

另一种说法为“又谓汪黄遗编,悉在瞿杨”,杨氏认为亦不准确。杨氏指出“江南初乱,艺芸书未尽出。苏垣之复也。前驱者席其燹余,故一鳞片甲,亦颇为他家所录。”指明汪氏藏书除了流入瞿、杨家外,还散入其他藏书家中。这一点《清朝野史大观》中一则史料可以证实,卷十“艺芸精舍”条云“粤寇至,合家离散,宋元善本,悉为邻家携去”[14]此外李盛铎对汪氏藏书去向也有记录。李盛铎云:“汪氏之书,杨致堂所收而外,丰顺丁禹生从上海郁氏搜罗而去者有之;归安陆存斋购得者有之;常熟瞿氏收藏者有之;余亦散布海内,殆未毁于兵燹也。”[15]由此可知,汪氏藏书未“悉在瞿杨”。

杨氏文中还道出一个重要信息,即“江南初乱,若杨氏之藏,因久以四经四史名斋,初不待汪氏之经史而始得富也。”由此可知海源阁藏书在收得汪氏藏书之前就藏弆颇丰久有盛名了,也侧面说明了海源阁主人杨以增江南收书的另一个来源。海源阁所藏四经四史为宋本《毛诗》《周礼》《仪礼》《礼记》和宋本《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从《楹书隅录》的著录可知四经四史获得的时间大体为道光二十九年至咸丰元年,大多是杨以增在清江浦任河督时,从江浙其他藏书家处购得。而汪氏书散的时间为道光三十年(1850)至咸丰十年(1860)之间,故杨保彝在文中称“若杨氏之藏,因久以四经四史名斋,初不待汪氏之经史而始得富也”。总之,杨氏海源阁藏书大都来源于江南各大藏书家。毛、钱、季、徐、黄诸家之书,一部分为艺芸书舍收藏,道光末至咸丰年间被杨以增购去;一部分散落江浙各地,太平天国革命时再度散出,为清兵、书贾等人所得,后亦转售杨以增。

3 北宗藏书源流

关于北宗藏书,杨保彝称始于徐乾学的传是楼,明末清初之季,传是楼成为南北集大成之唯一藏书楼。但康熙中期之后,徐氏兄弟式微,徐乾学南旋回籍后,徐氏家族开始没落,传是楼的大量藏书开始散出。杨氏在文中称“东海昆季,轻装南旋,其书悉赠纳兰相国家。通志、谦牧二堂,遂以藏书名天下。”由此可知徐乾学将传是楼藏书赠给了纳兰一家。

徐乾学和纳兰相国家的关系,始于徐氏攀附权贵。明珠在康熙朝权倾一时,历任左都御史、刑部尚书,累至武英殿大学士。其子纳兰性德、揆叙与明珠一样,俱好收藏,且颇可观。藏书室有穴研斋、通志堂、谦牧堂。纳兰性德曾师从徐乾学,研讨经学,集资40万金助徐氏刊刻《通志堂经解》。后来徐氏将《通志堂经解》之名转给纳兰性德,由此两家关系渐密。但纳兰相国家所得并不是传是楼全部,据钮树玉《非石日记钞》称“二十二日,舟泛虎邱,会书贾钱听默云‘传是楼书,大半归于明珠。’”[16]此言确矣,因为我们在黄丕烈的《百宋一廛书录》中亦可发现部分传是楼藏书。此外,内府亦藏有部分传是楼藏书。

关于纳兰相国藏书去向,杨保彝在文中给出的说法是“纳兰被籍,其入官者皆寻常之本,若宋元秘笈,则入怡府。”徐氏藏书流入明珠及其子揆敘谦牧堂,多有史料记载,康熙末年,纳兰家族开始衰落,其藏书随后开始散出。由于参与皇权之争,雍正即位后对纳兰相国家进行了严厉的打击。纳兰揆叙在世时卷入皇权之争,并站在皇八子允禩一边,故后来成为雍正皇帝的眼中钉。雍正即位后,对那些与他争夺储位的劲敌,实施了严厉的政治报复和打击迫害,虽然此时纳兰揆叙已经过世,但仍没有逃过此劫。纳兰揆叙卒于康熙五十六年,雍正帝即位后却仍念念不忘对揆叙之恨,故于雍正二年,追夺揆叙官爵,削其封谥,并将其墓碑改镌为“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同时籍没揆叙宅园和家产。传是楼流入明珠及其子揆敘谦牧堂之书,因这次变故,被籍入官,归入天禄琳琅,今天可以从《天禄琳琅书目》及续编中找到季、徐和揆叙递藏的痕迹。

杨保彝关于“宋元秘笈,则入怡府”的说法却与陆心源“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的说法迥然不同,陆心源在《宋椠婺州九经跋》中曾对怡府藏书记载为“怡贤亲王,为圣祖仁皇帝之子,其藏书之所曰乐善堂(按此处应为安乐堂)。大楼九楹,积书皆满。绛云楼未火以前,其宋元精本,大半为毛子晋、钱遵王所锝。毛、钱两家,散出半归徐乾学、季沧苇。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按何焯号义门)归于怡府。”[17]但通过考证何焯、允祥和弘晓的生平交游等情况可以发现陆氏之说未必可信。允祥在康熙朝,由于皇权之争,受到了康熙皇帝的圈禁和冷落,直至雍正继位之后才获得重用和宠信,故在康熙朝时允祥是没有权力和财力获得“徐、季之书”的。再就是何焯在康熙朝担任允禩的侍读,与允禩关系非常亲密,在皇权之争中是站在允禩一派,和允祥、允禛(后来的雍正帝)一派是对立的,故何焯和允祥在康熙朝没有密切的交往,“由何义门介绍”获得徐、季之书亦不大可能。何焯卒于康熙六十一年,即雍正即位之前,而允祥被封为怡亲王却是在雍正继位之后,从权力和财力上看,允祥只有在雍正朝才有可能获得“徐、季之书”,但那时何焯早已去世,故雍正朝时“徐、季之书,”亦不可能“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总之通过考证允祥、弘晓和何焯的生平交游等情况,都无法证明陆氏之说的可信性。叶昌炽在《藏书纪事诗》卷四引陆心源跋语后有案语云“昌炽案,怡府藏书始自怡贤亲王之子,名弘晓,余闻之盛伯希(按盛昱字)祭酒云,存斋(按陆心源号)所言,考之未详也。”[18]盛昱所言,或亦有据,但这一问题因材料有限,已经难以详考。虽然叶昌炽仍沿用“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的说法,但认为“怡府藏书,始自怡贤亲王之子弘晓”,但叶氏之说亦不能令人信服。何焯卒于康熙六十一年六月九日,而弘晓出生于康熙六十一年四月初九,何焯去世时,弘晓仅为两月大的婴儿,两人不可能有交集,故叶氏前面认可“徐、季之书,由何义门介绍,归于怡府”的说法,后面却认为“怡府藏书始于怡贤亲王之子弘晓”这样明显也是前后矛盾的。

陆心源在《仪顾堂集》卷六《刻续考古图序》跋文中称“相传徐氏传是楼之书,雍正中全归怡贤亲王之安乐堂。”[19]“全归”之说自然不足信,“雍正中”归怡府,则提到了时间问题。以这个时间为切入点,可以发现,雍正时纳兰相国家的“宋元秘笈”归入怡府,则是极有可能的。因为雍正继位后一面对其反对者进行严厉的打击报复,另一方面又对其拥护者给予重用和大量赏赐,而允祥正是雍正继位后唯一受到宠信和重用的兄弟。关于雍正和允祥的关系,可以说自幼就很亲密,在皇权之争中,允祥是雍正帝的坚定支持者。雍正继位后,破例直接封允祥为和硕怡亲王,并且加封世袭罔替,使允祥成为大清开国以来第八位铁帽子王。在众兄弟中,允祥成为雍正巩固和加强君权所信赖和依靠的唯一力量,得到了雍正皇帝独有的恩宠和赏赐,故而雍正皇帝对罪臣抄家后得到的资源重新分配,再赐予允祥就很好理解了,如雍正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裕亲王保泰因“迎合廉亲王”,被革去亲王。后来裕亲王的萼辉园被内务府收回,赐给了怡贤亲王允祥,改名为交辉园。如此看来揆叙的谦牧堂藏书也有可能是雍正赐予怡贤亲王允祥的,由此推理,可以证明杨保彝之说。此外管廷芬的《花近楼丛书序跋集》、陆陇其的《三鱼堂日记》都曾讲过曹溶旧藏被纳兰成德取去,而怡府旧藏中就有曹溶的藏书。关于怡府藏书来源,杨保彝称纳兰家“宋元秘笈,归入怡府。”将二者做一联系,可以佐证杨保彝之说的可信性。

怡府藏书向来很少为世人所知,四库馆开时,怡府藏书亦未进呈,故其藏书长达百余年。咸丰十一年(1861),恭亲王和慈禧太后联手发动祺祥政变,同治元年(1862)怡亲王载垣被赐自尽。同治五年(1866)年春,怡府藏书和书画开始散落民间。而海源阁第二代主人杨绍和正在在京任职,适逢怡府藏书流出,故而大批购入。

总之从海源阁北宗藏书源流看,徐氏传是楼藏书是源起,之后被纳兰、怡府分别藏弆,而怡府作为宗室藏书,因其特殊的政治身份使其藏书百余年来不为世人所闻。同治后,怡府后人遭诛,其藏书不幸散佚,这样才使在京任职的杨绍和有机会大批购得。此次购入的藏书再加上杨以增江南购入藏书,使得海源阁藏书成为名副其实的晚清四大藏书之一。

海源阁藏书的主体可分南北两半,所谓半得于南者,即杨以增任江南河道总督时广搜之书。所谓半得于北者,即杨以增之子杨绍和官居北京时,购怡府之书。通过梳理海源阁南北诸家藏书源流可发现,无论是南方二百余年的藏书,还是北方百余年藏书,辗转授受,都经过了徐氏传是楼的递藏,最终流入杨氏海源阁中。传是楼藏书,可谓继承了南北藏书的精粹。绛云楼、述古堂、汲古阁等藏书递藏至季氏静思堂,之后其大部分精品藏书被徐乾学传是楼所得,故南派藏书得以延续。北方李开先藏书,于明末清初之际也尽归徐氏,由是北宗藏书亦得以在传是楼保存下来。南北藏家之书,尽归徐乾学,而传是楼藏书又经几度递藏关系,最终归之于杨氏海源阁,可以说徐氏传是楼藏书是杨氏海源阁南北藏书承上启下的一个重要环节。

〔1〕 (清)汪琬.尧峰文钞[M]//文渊阁四库全书·集部.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1315册,435页

〔2〕 (清)徐乾学.传是楼书目[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920册,435页

〔3〕 (清)徐乾学.憺园文集卷二十一·新刊经解序[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集部243册,139-140页

〔4〕 (清)严元照.蕙槚杂记[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1158册,202-203页

〔5〕 王逸明.昆山徐乾学年谱稿·上编[M]//新编清人年谱稿三种.北京:学苑出版社,2000:35

〔6〕 (清)钱曾.述古堂藏书目[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36册,1页

〔7〕 (清)叶德辉.书林清话[M]//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73:392

〔8〕 (清)徐铣.南州草堂集[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1415册,372页

〔9〕 (清)朱彝尊.静志居诗话[M]//续修四库全书.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1698册,288-289页

〔10〕 陈登原.古今典籍聚散考[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3:341

〔11〕 (清)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3407册,806页

〔12〕 (清)汪士钟.艺芸书舍宋元本书目[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41册,2页

〔13〕 王绍曾,崔国光.订补海源阁书目五种·上[M].济南:齐鲁书社,2002:665

〔14〕 李秉新.清朝野史大观[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131

〔15〕 李盛铎.木犀轩藏书题记及书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11

〔16〕 (清)钮树玉.非石日记钞附遗文[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57册,4页

〔17〕 (清)陆心源.仪顾堂续跋[M]//续修四库全书·史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930册,204页

〔18〕 (清)叶昌炽.藏书纪事诗[M]//丛书集成初编.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3405册,456页

〔19〕 (清)陆心源.仪顾堂集[M]//续修四库全书·集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1560册,439页

Chuan Shi Lou Appearing in the North-south Book Collections of Hai Yuan Ge——Reading the article ofTheNorthandSouthBibliophiles’CollectionOriginby Yang Baoyi

Liu Min Ma Mingqin

Yang Baoyi was the third generation master of Hai Yuan Ge, and his article ofTheNorthandSouthBibliophiles’CollectionOriginwas found recently.The article discusses the context of north-south bibliophiles’ collections and presents the source track of Hai Yuan Ge books. For Hai Yuan Ge, its pure rare books from north and south were mostly concerned with Chuan Shi Lou of Mr Xu. The north-south books were mostly collected by Xu Qianxue in the late Ming and early Qing Dynasty, but the books of Chuan Shi Lou were gathered in Hai Yuan Ge in the end despite being handed down for several times. It can be said that the books of Chuan Shi Lou is an important and essential part of north-south books of Hai Yuan Ge.

Yang Baoyi; Hai Yuan Ge; Xu Qianxue; Chuan Shi Lou

G258.83

A

刘敏,女,馆员,古典文献学硕士,研究方向为文献学、图书馆学,已发表相关论文8篇。马明琴,男,研究馆员,主要研究方向:海源阁及其藏书研究,编著有《海源阁研究资料》一书,发表论文20余篇。

猜你喜欢
徐氏杨氏藏书
Fort Besieged
难逃的凶手
难逃的凶手
一个坏官员导致冤假错案
会跳的骷髅
会跳的骷髅
珍惜每一本藏书
千载藏书风 化绩于当下——《嘉兴藏书史》评鉴
《针灸大成》中“杨氏医案”的灸法运用
消失的金粟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