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芹(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 453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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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曾子在孔门弟子中独得儒学正宗?
曾祥芹
(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南新乡 453007 )
曾子在儒道传承中超越“孔门十哲”,优于子张、有若,主编《论语》,主著《曾子》《孝经》《曾子问》《主言》《大学》,以文鸣世,因而独得其宗。
曾子 儒道传承 六篇编著 超越 孔门亲授弟子 独得其宗
孔子开创的儒学,其传人就战国前期、中期、末期而言,可大体分为“孔门亲授弟子”和“孔门再传弟子”以及“孔门三传后儒”三代。学界公认“曾子是上承孔子、下启思孟的关键人物”。究竟“关键”到什么程度?笔者提出:“曾子是儒学思想的第一传人”。这个“第一”,一方面从时间上表明曾子是早期(并非最早)传承儒学的“孔门亲授弟子”之一;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方面)从贡献上表明曾子是儒学思想的正宗传人。为了证实这一论断,本文专从“孔门亲授弟子”群体中来具体比较论证:为什么曾子在孔门弟子中独得儒学正宗。
孔子门徒号称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和《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虽记载不一样,但去除重复,都是77人。之所以回避“77”实数而选出“72”弟子,是为了配合五行时令,取吉祥数。《论语》里的孔门弟子只有29人。按入学先后、年龄大小分“先进”的早期弟子和“后进”的晚期弟子。年代可考者有24人:孔子早年居鲁时招收的第一期学生有颜无繇、冉耕(字伯牛)、仲由(字子路)、漆雕启、闵损(字子骞);孔子自齐返鲁后招收的第二期学生有冉雍(字仲弓)、冉求(字子有)、宰予(字子我)、颜回(字子渊)、巫马施、高柴、宓不齐、端木赐(字子贡);孔子周游列国时招收的第三期学生有原宪、樊须、澹台灭明、陈亢、公西赤、有若(字子有)、卜商(字子夏)、言偃(字子游)、曾参(字子舆)、颛孙师(字子张)、司马耕。显有年名而受业闻见于书传的孔门弟子还有公冶长、南宫括、公皙哀、曾蒧(字皙)、公伯寮等5人。72贤人中被筛选为孔门大弟子的仅13位(见上文用下划线显示的姓名),他们是当时儒家君子群体中的佼佼者。
《论语·先进11.3》: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宰我,子贡。政事:冉有,季路。文学:子游,子夏。南宋叶适曾以“四科十哲”为依据否定曾子的儒学正宗传人地位,至今仍未彻底澄清,因此有必要扫除这一思想障碍。其实,孔门十位高材生均以字称,并非孔子原话,而是弟子们追记孔子评价高徒各有所长而留下的部分共识。“四科”并不并列,“德行”最重,首领“言语、政事、文学”三科;“文学”指“六经”等包容诗文的广义文章典籍(文献)的研习,“始于博文”方能“长于辞令,达于从政,臻于德行”,故“文学”又包容前三科。孔子因材施教分“四科”选出的“十哲”,覆盖第一期学生3位,第二期学生4位,第三期学生3位;且比冉伯牛小23岁的颜渊排德行科第一,比季路小20岁的冉有排在政事科第一位;比曾子大一两岁的子游、子夏都选上了,却未列入曾子。显然不是按年龄大小,而是按优长高低来排位的。曾子不在“十哲”之内从“孔门亲授弟子群”的范围看确实有失公允,但这个初选有其历史原因。联系《论语·先进11.2》: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孔子61岁厄于陈、蔡时所发出的高徒“皆不及门”的感慨,暂未选入才17岁刚入孔门且有点“鲁”的曾子,情有可原。钱穆写道:“后进弟子中如有子、曾子,亦庶乎德行之科,故犹为并辈及再传弟子以下所推尊。本章所以不列者,颜、闵诸人已足为德行科之代表,有、曾皆后起晚进,故不复多及。”*钱穆:《论语新解》第278页,三联书店2002年9月出版。此解是合情而可信的。宋儒朱熹注引程子曰:“四科乃从夫子于陈、蔡者尔,门人之贤者固不止此,曾子传道而不与焉,故知十哲世俗论也。”此辩是合理而纠偏的。领纂《论语》的曾子出于谦虚,采纳“孔门十哲”说,既体现了编书的客观包容性,又不影响曾子后来在儒学传承上的掌门地位。
“儒学掌门”要求人格高尚,学术领先。按这两个基本条件评比孔门亲授弟子,就会改变“孔门十哲”的旧说,分出真正的高低,得出科学的排行榜。
冉伯牛(前544—?)大曾子39岁,传道最早。他宽和仁恕,语多而躁,德行科高材生排第三,尝任中都宰,治孔学“具体而微”,不幸恶疾短命,死在孔子前,自然《论语》只出现2次,“斯人”有何建树,不甚了了。
闵子骞(前536—?)大曾子31岁,传道较早。他恭谨端正,洁身自好,“不仕大夫”“言必有中”,是著名孝子,德行科高材生排第二,《论语》以“闵子、闵子骞”名义记录其言行只出现4次,学术份量较轻。惜享年五十,无多建树。
仲弓(前522—?)大曾子17岁,传道较早。他仁笃厚道,气量宽宏,常问仁问政。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其德行、政事两科兼具,尝为季氏宰,提出过“居敬而行简”的治国方略。《论语》以“雍、仲弓”名义记录其言行仅出现7次,郑玄“《论语》为仲弓所撰”说缺乏实据,只有上世纪末出土的上博竹简《中弓》可证其“礼法合治”的思想。他不善言辞,传道较少。
颜渊(前512—前481)大曾子16岁,传道较早。他勤思好学,践行仁德,崇尚礼乐,用行舍藏,安贫乐道,不迁怒,不贰过,是孔子只褒不贬的最得意的门生,德行科高材生排第一。《论语》以“颜回、回、颜渊”的名义出现21次,其中,孔子对颜渊的表扬多达16次,而记载颜渊对孔子和孔学的赞美及阐发却只有5次。如“不伐善,不施劳”宣示了不自夸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仁者之风;“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赞誉了孔学的高深难攀,浩瀚无边;“博我以文,约之以礼”,颂扬了孔教的循循善诱,由博返约;他问“仁”之纲目,问“为邦”之策略,可谓抓住了孔学的核心仁学、礼学。按潜质说,颜回最有资格担当“儒学掌门”,只可惜英年(41岁)早逝,来不及用文章保留其对儒学的深刻领悟,致使孔子恸哭悲呼:“天丧予!天丧予!”痛失儒学传承的接班人。颜回的“有言无文”使他对儒学的传承大大逊色于曾子。单看《论语》中颜回的5章传道,实在单薄!“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赞词还停留在形象描绘的层次,高深在何处?前后咋连贯?尚未升华到形而上的抽象概括的理性高度。且看《论语》中的14处“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学而1.4》);“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学而1.9》);“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里仁4.15》);“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泰伯8.3》);“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泰伯8.4》);“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泰伯8.5》);“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泰伯8.6》);“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泰伯8.7》);“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颜渊12.24》);“君子思不出其位”(《宪问14.26》);“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子张19.16》);“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子张19.17》);“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子张19.18》);“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子张19.19》))拿颜回的5处传道与曾子的14处传道相比,就知道谁少谁多、孰轻孰重了。
孔门“德行四哲”的短命曾使人对“仁者寿”产生怀疑,殊不知儒家“大德必得其寿”(《中庸》)的话固然含有益寿自然生命之意,但更体现在助寿他人、普寿天下的高境界上,其深层义是通过仁德传承,获得精神不朽。
在“四科十哲”中,继“德行四哲”之后就是“言语二哲”宰我、子贡和“政事二哲”冉有、季路。这四位师兄都比曾子传道要早,有三位比曾子在《论语》中的记载还多。兹按年龄大小、传道先后逐个与曾子传道的份量比较轻重。
季路(前542—前480)大曾子37岁,传道很早。《论语》以“仲由、由、子路、季路”名义记载他的言行高达42次。他为人刚勇威猛,耿介正直,率真粗莽,重信守诺,是孔子忠实的保卫者。在“为学”“正名”“治国”等方面自有见地,不愧为政事科的高材生。孔子评价说:“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但他在学问上“升堂而未入室”,曾被贬为“野人”“佞者”。其儒学传承显然不及曾子。
冉有(前522—?)大曾子17岁,当然传道较早。《论语》里以“冉求、求、冉有、冉子”名义记载他的言行达16次。他乐观开朗,多才多艺,善于理财,长于军事,政事科高材生排第一。孔子称赞说:“可以为成人”“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然而当冉求接替冉雍当季氏宰后,孔子更多的予以批评:否定“大臣”而贬之为备位充数的“具臣”,对其不救急而“继富”,帮季氏敛财扩土,讨伐颛臾,为虎作伥,愤言“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他爱儒道而自感“力不足”,在传道上比曾子差得多。
宰我(前522—?)大曾子17岁,传道也较早。《论语》以“宰予、宰我”名义记载他的言行只有5次。他天资聪颖,勤学好思,能言善辩,言语科高材生排第一;虽然因昼寝被孔子斥为“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但他在闻道上抓住“行仁”这一核心,勇敢地与孔子争论,既提出井外仁人救不救井内仁人的两难问题,又发表改革“三年之丧”陈旧礼制的高见,很有深度。然而在传道广度和高度上远不及曾子。
子贡(前520—?)大曾子15岁,自然传道要早。《论语》以“赐、子路”名义记载他的言行高达38次。他勤学好问,“闻一知二”“告往知来”;聪颖敏捷,利口巧辞,曾作魏蒲邑宰,出使晋、齐、卫、吴、越等国,“不辱使命”;还善做生意,“亿则屡中”,不愧为言语的高材、外交的行家和儒商的先祖。其“贫而无谄,富而不骄”“恶居下流”的品行获得孔子“瑚琏”的美誉。他尊崇孔圣,言“仲尼,日月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颇有权威,实属“外王”型的孔子学说的解说者和捍卫者。正是这个传道的特点,使子贡与子路、颜渊齐名,成为一武二文的“孔门三杰”思想家;也正是这个传道的特点,使子贡与“內圣”型的孔子学说的继承者和发展者曾子相匹配,成为一外一内的儒学护门神。然而以“內圣”为本、“外王”为末的曾子儒道比以“外王”为主、“內圣”为次的子贡儒道要全面丰厚得多。
从儒学传承的视角看“四科十哲”,可以说“文学科”与传儒道最为接近,子游、子夏二哲对传道贡献最为突出。因为“文学”在那时指六经之学,不同于“德行、言语、政事”,是直接谈文章典籍(文献)的研习的。所谓“儒学传承”其主要渠道是通过文章诠释实现对承载孔子之道的经典著作的创造性阐发。郑玄说“《论语》为子游、子夏等撰”虽难以完全成立,但并非空穴来风。“游夏”并称自有相当依据。
子游(前506—前442年)大曾子1岁,位列“文学科”之首。《韩非子·显学》的“儒分为八”就有“子游氏之儒”。《礼运篇》便是其学派的代表作,阐述了孔子“大同”“小康”的社会理想,影响深远。《论语》以“偃、子游”名义记载他的言行有8次。如“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这是典型的儒学传承!得到了孔子“偃之言是也”的肯定。子游为鲁国武城宰时,注重礼仪教化,四处“闻弦歌之声”;回答孔子为政用人之事,特推荐不走捷径、不拉关系的师兄贤才:“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表明善任清廉耿介中正之士。“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讲人际交往要保持适当距离,不要过分烦琐唠叨,免遭羞辱或疏远。“治丧乎哀而止。”讲丧礼饰情要中和,哀而不伤。子游学派的特点是礼乐治国。孔子云:“吾门有偃,吾道其南。”故有“南方夫子”的美誉。
子夏(前507—?)大曾子2岁。位列“文学科”之二。他家徒四壁,苦学入仕,为莒父宰,又事卫灵公,老年讲学西河,授徒三百,魏文侯、田子坊、段干木、李克、李悝、吴起、商鞅、慎到、禽滑厘等名流均师之,成为“西河学派”的首领,开启三晋儒学之先河。其一生的最大成就在于“六经”的系统传承,著有《子夏易传》*《后汉书·徐防传》说:“《诗》《书》《礼》《乐》定自孔子,发明章句,始于子夏。”、《诗大序》*南宋洪迈《容斋续笔》卷十四曰:“孔子弟子唯子夏于诸经独有书,虽传记杂言未可尽信,然要为与他人不同矣。于《易》则有《传》,于《诗》则有《序》。”、《丧服传》等,并将《春秋》传给公羊高和谷梁赤,之后才有《公羊传》和《谷梁传》。《论语》以“商、子夏”名义记载他的言行多达21次,留下成批脍炙人口的名言。一论“为学”:“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矣。”“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二论“为人”:“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可者与之,其不可者拒之。”“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小人之过也必文。”三论“为政”:“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君子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己也;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四论“为命”:“‘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可谓天命论的始祖。子夏“西河学派”的特点是“务外经世”“学以致用”和“儒法兼容”。如“孝亲、事君、交友”也是“学”;“农、工、商、医”等“小道”也“可观”,拘泥小技艺而影响远大事业则“不为”;其“欲速”“见小利”“善持势”“信而后劳其民”等包容了法家思想的萌芽,因而引领了后来荀子的“隆礼、重法”和韩非子的“法、术、势”三结合。
曾子与子游、子夏三人,作为孔门“后进”同窗,过从甚密,都设帐收徒,讲学著书,自立学派,各有特色,堪称三大宗师:从传播地域看,子游属吴国“南传”一方,子夏属晋国“西传”一方,曾子属鲁国“中传”一方,三方以鲁国洙泗为本源,为中心。从学派特点看,子游擅长“礼学”,以礼践道,以道引礼,可称作“弘道派”;子夏兼通“易学”“诗学”“礼学”和“春秋史学”,可称作“传经派”;曾子“仁为己任”,特重“孝道”,强调“内省”,躬行“弘毅”,可称作“践履派”。以儒学传承评比三位的高低有必要分三层来说明。
5.1 拿子游与子夏相比
就为政说,子夏远不及子游;就传道说,子游次于子夏。单看著作的量和质,子游比子夏少得多,窄得多。再看弟子名流,子游比子夏差得多。就共同注重的“礼学”而言,两人均为权威,各有长短。《礼记》中记载的子游“礼”论和《礼运篇》宣讲的“子游之儒”的“礼”论,其优长在礼制和礼仪的宏微双观透解上;子夏传“礼”的《礼仪·丧服篇》则着重在丧葬礼仪小节的辨正上。但两人在“礼教”上存在明显的差异。《论语·子张19.12》记载了子游与子夏的互相讥评: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子夏闻之,曰:“噫!言游过矣!君子之道,孰先传焉?孰后倦焉?譬诸草木,区以别矣!君子之道,焉可诬也?有始有卒者,其为圣人乎?”。这一章争辩了三个问题:一是子游的本末之学。批评子夏的弟子只会洒扫应对进退等末节的小道,没有学会仁孝忠信礼乐等君子之大道。二是子夏的先后之教。反批评子游不明白由小道进大道的教学之序,应先教洒扫应对进退,后教仁孝忠信礼乐,正如先有小草枝芽后才有参天大树。三是圣人的始终之道。言孔子设教由本及末,先后有序,始终兼顾。客观地说,当着弟子的面,师弟批师兄舍本逐末,师兄判师弟执末弃本,双方唇枪舌剑,都有失礼貌,都存在偏颇。朱熹释“本”为“大学正心诚意之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论语》,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01页。,钱穆释“本”为“礼乐文章之大者”*钱穆:《论语新解》,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489页。,子游只从宏观大处看待礼乐,却把“洒扫应对进退”视为末事,忽略了日常生活应用的修炼功夫。而子夏“好论精微”*《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好论精微,时人无以尚之。”,钻研文章典籍好从细微处着手,往往拘泥于一字一词的逐个训诂,忽略义理大道的阐发。所以孔子批评“商也不及”,并告诫说:“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这里的“小人儒”即批评子夏在精研六经时只当“句读之师”,重“小道”而轻“义理”之“大道”。钱穆分析得透彻:“惟孔子之所谓小人儒者,不出两义:一则溺情典籍,而心忘世道。一则专务章句训诂,而忽于义理。子夏之学,或谨密有余,而宏大不足,然终可免于小人之讥。”*钱穆:《论语新解》,三联书店2002年版,第151至152页。“文学二哲”的彼此攻讦暴露出子游重大道、子夏重小道的各自偏颇,即求“上达”与求“下达”不能得兼。曾子全面总结了“二哲”的争论:“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也。”(《大学》)将近道升华到“本末先后始终”三联一贯的哲学高度。通过综合比较可得出结论:“文学二哲”的排位应按时间和贡献双视角修正为“文学:子夏、子游。”
5.2 拿曾子与子游相比
就共同关注的“礼学”而言,子游对“礼制”的透解和“礼仪”的辨正高于曾子。《礼记·檀弓上》记载了子游与曾子关于丧葬礼仪礼制的多次争论(是“袭裘而吊”还是“褐裘而吊”?*《礼记·檀弓上》:曾子袭裘而吊,子游褐裘而吊。曾子指子游而示人曰:“夫夫也,为习于礼者,如之何袭裘而吊也?”主人既小敛,袒、括发。子游趋而出,袭裘带绖而入。曾子曰:“我过矣,我过矣!夫夫是也。”“小敛之奠”的方位是东还是西?*《礼记·檀弓上》:小敛之奠,子游曰:“于东方。”曾子曰:“于西方。敛斯席矣。”小敛之奠在西方,鲁礼之末失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如何准确理解?*《礼记·檀弓上》:有子问于曾子曰:“问丧于夫子乎?”曰:“闻之矣:丧欲速贫,死欲速朽。”有子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闻诸夫子也。”有子又曰:“是非君子之言也。”曾子曰:“参也与子游闻之。”有子曰:“然,然则夫子有为言之也。”曾子以斯言告于子游。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昔者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死之欲速朽,为桓司马言之也。南宫敬叔反,必载宝而朝。夫子曰:‘若是其货也,丧不如速贫之愈也。’丧之欲速贫,为敬叔言之也。”),互动中曾子认错,子游多胜辩,显示他谙熟古代文章典籍,善于依据实例,从礼的表象透解礼的本质。而《曾子问》所提的50个问题,子游只提了一个,子夏只提了两个,曾子却提了47个,这又表明在讨论“常礼”和“变礼”的因革损益时,曾子“审问攻读”的智能比“文学二哲”高出一筹。在“行礼为仁,以礼践道”的境界拓展上,子游虽精通礼节,高谈礼乐文章的大本,但轻视“洒扫、应对、进退”等日常生活的格物工夫,未能宏微结合,有过于理想化难以兑现的倾向;而曾子全面探索了“礼质”“礼用”和“礼变”,他超越丧葬礼仪,将孝礼普及到全社会,延伸到全人生,践行到生活细节,开启到身内本心,其传道的内容广度和实践深度明显优于子游。
5.3 拿曾子与子夏相比
两人友情深厚(如子夏为莒父宰时,将曾子讲堂扩大而成卜子书院),均为孔子学说的主要传承人,各立学派,旗鼓相当,各有短长。从性格特点看,商“好论精微”(阐幽发微)和“参也鲁”(醇厚诚笃)都可视为良好禀赋,促成了子夏的穷经和曾子的体道。从“六经”传授看,子夏对《诗》《书》《礼》《乐》《易》《春秋》的诠释比曾子更全面系统,特别是经学开创在孔门弟子中无出其右。从学派差异看,子夏“西河学派”属“传经之儒”,曾子“洙泗学派”属“传道之儒”。清代陈玉澍一语破的:“无曾子则无宋儒之道,无卜子则无汉儒之道。”(《卜子年谱》)从传道方式看,子夏在经典把握上,其“发明章句”(判明句读,析字解句,划分章节,揭示篇旨)之功高于曾子,而曾子在贯通儒道、取精用弘上又高于子夏。单比《论语》中子夏和曾子的名言,论数量,子夏多(21处)于曾子(14处);论内涵,《论语》中的“曾子曰”涵盖论“仁”4处,论“孝”4处,论“礼”4处,论“学”1处,论“政”1处,比《论语》中的“子夏曰”(论“为学、为人、为政、为命”)更全面。子夏的“学道”(学用结合、学政结合)、“王道”(取信于民,官选于众)固然精辟;但曾子的“学道”(“有若无,实若虚”的谦恭好学,“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的传道一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人文精神)、“士道”(“吾日三省吾身”的修心恒力,“仁为己任”“死而后已”的崇高使命,“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的君子人格)和“孝道”(“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的孝治思想)都体现了《论语》的纲领和精髓,比子夏思想更加厚重、更加高深。子夏晚年丧子,哭之失明,曾子前往吊哭,怒斥子夏“三罪”:“使西河之民疑女于夫子,尔一罪也;丧尔亲,使民未有闻焉,尔罪二也;丧尔子,丧尔明,尔罪三也。”子夏下拜认错:“吾离群而索居,亦已久矣。”(《礼记·檀弓上》)此事既表明两人的深厚友情,更体现对孝的理解子夏远不如曾子。山东大学胡新生教授带领的两位博士生步如飞和刘红霞,先后于2007年和2008年写了一奶同胞的两篇学位论文《子夏及其学派研究》和《曾子及其学派研究》。步如飞认为:“子夏是继孔子之后,系统传授儒家经典的第一人。”刘红霞认为:“在儒家大道和圣学的传承方面,子夏的功绩远远不能与曾子相比。”先后两说伯仲之分有变,反映了师生学术观点的进步。笔者从后说。考虑“儒学”在先秦就已成为“经学”的主流,“子夏是经学第一传人”说与“曾子是儒学第一传人”说并不对抗,而可以共存。因为“第一传人”不必狭解为“第一个传人”,而应宽解为“第一批传人”,经学和儒学的传承是集体合作、代代相传的事业。
子张(前503—?)小曾子2岁,孔门十三大弟子中唯一的曾子师弟。《韩非子·显学》中就有“子张之儒”,而且列为“儒家八派”之首。《大戴礼记·千乘》是子张之儒的代表作。《论语》以“师、子张”名义记载他的言行有18次,比曾子稍多。他宽容大度,关心政治,热研官道,却未曾得一官半职。他思维发散,勤学好问,问“干禄”,问“十世可知”,问“忠”和“清”,问“明”(对谗言和诽谤的态度),问“善人之道”,问“崇德辨惑”,问“政”,问“士的‘闻’和‘达’”(“在邦必闻,在家必闻”),问“三年丧制”,问“行”(为官处事的通达之道),问“相师之道”(仁爱乐师盲人),问“仁”(仁之五德),追问“从政”(“尊五美,屏四恶”):连续13问,凸显一个政治家的思想特质,并留下一批名句:“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执德不弘,信道不笃,焉能为有?焉能为亡?”他与子夏争论“交友”,宣称:“君子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贤与,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贤与,人将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特别是“子张书诸绅”,用文字记录孔子“言忠信,行笃敬”的箴言,为儒学传承带头示范。孔子一面称赞子张为“孔子四友”之一*《尚书大传·殷传》记载:孔子曰:“文王得四臣,丘亦得四友焉。自吾得回也,门人加亲,是非胥附与?自吾得赐也,远方之士日至,是非奔辏与?自吾得师也,前有辉后有光,是非先后与?自吾得由也,恶言不入于门,是非御侮与?文王有四臣以免虎口,丘亦有四友以御侮。”,一面指出:“师也辟”“师也过。”说子张性情偏激,言行过中。针对其恃才傲物、高谈阔论的缺点告诫说:“多闻阙疑”“多见阙始”“慎言慎行”“居之无倦,行之以忠”。而性情温和、为人敦厚的曾参与子张过从甚密*《礼记·檀弓下》记载:“子张死,曾子有母之丧,齐衰而往哭之。”,敬佩其才高意广,学习其以文记言,既看重“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的修身成效,更看重“战战兢兢”、肃穆敬畏的修心涵养,故批评说:“堂堂乎张也,难与并为仁矣。”说师弟偏重“容止”“威仪”,外表堂堂,内心“少诚”“不直”,难以共同追求仁德。子游也同样批评:“吾友张也,为难能也,然而未仁。”鉴于“为仁”是君子儒的最高理想,“难与并未仁”和“未仁”就成了严厉的批评。综评之,子张传道远不及曾子。
有若(前508—?)大曾子3岁,与曾子一样没有列入“四科十哲”,但这位有巢氏之后裔却是孔门后进弟子中可以与子游、子夏、曾子、子张齐名的卓卓者。《孟子·公孙丑》说:“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有若理应也“有圣人之一体”。《论语》以“有子、有若”名义记载他的言行仅4次。“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学而1.2》)讲“孝悌为仁之本”。“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学而1.12》)讲“礼”与“和”相辅互制。“信近於义,言可复也。恭近於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学而1.13》)讲“信”“恭”必须符合礼义。“百姓足,君孰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颜渊12.9》)讲赋税增减应损上益下。有子之言虽少却直接揭示儒学核心“仁、孝、礼、和、信、义”等概念以及“富民”思想。朱熹说《论语》首篇“所记多务本之意,乃入道之门,积德之基,学者之先务”。而“有子曰”集中排在首篇,与“曾子曰”一起,紧随“子曰”之后,可知其“孔门初教”的显要地位。孔子殁后,大弟子们各自开宗立派,大体分为“有子派”和“曾子派”。《论语》一书基本是以“曾子派”和“有子派”的弟子为核心编撰的。先秦有“以师称‘子’”的传统,然而在《论语》里,如仲弓、子游、子夏等宗师参编者都直呼其名,尤其像子夏这样的经学主要传承人(《子张》篇连续10章记载“子夏曰”)竟无一处称其为“子”。“冉子”“闵子”偶尔称“子”,并非一贯。唯有孔子、曾子、有子称“子”。足见,在孔门十三大弟子中层层筛选的核心弟子,后期只剩下曾子、有子两位“儒学掌门”。值得细辨的是,“有子”有时称“有若”,但不像曾参那样全称为“曾子”。编书中曾门弟子在起主导作用。这进一步显示,在《论语》中曾子的地位高于有子。
曾子如何胜过有子?《孟子·滕文公上》记载了“推举孔子接班人”的一场斗争:“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强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曝之,皓皓乎不可尚已。’”这两句话大有嚼头!至少有两点要深究:
第一,子夏、子张、子游凭什么认为“有若似圣人”?司马迁在《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曾记载:“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师之知夫子时也。”但子夏们不会单纯以貌取人。在争论“丧欲速贫,死欲速朽”的本意时,子游听了有若的精解之后说:“有子之言似夫子也!”在辩论晏婴是否“知礼”*《礼记·檀弓下》记载:曾子曰:“晏子可谓知礼也已,恭敬之有焉。”有若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遣车一乘,及墓而反。国君七个,遣车七乘;大夫五个,遣车五乘。晏子焉知礼?”曾子曰:“国无道,君子耻盈礼焉。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的过程中,有若的有力反驳使曾子感到有若的智慧确实像孔子。加上“有若之丧,悼公吊焉,子游摈由左。”(《礼记·檀弓下》)佐证有若受鲁君尊崇。在孔子没,三年之丧后,弟子们相向而泣,急选新首领的儒学传承关头,基于有若貌似、言似、神似圣人,在鲁国德高望重,子夏、子张、子游才推举有子为“孔子第二”,勉强曾子接受。
第二,曾子为什么否决“有若似圣人”?“有子派”推选有子为“孔子第二”,“强曾子”接受这个举动本身证明“曾子派”学术实力的强大,只要曾子认可就成。子夏们万没想到向来谦让的曾子斩钉截铁地说:“不可!”公开理由是:孔子如同江汉之水洗涤过,好似六月骄阳曝晒过,其人品高尚洁白无人比得上!潜在理由是:“似圣人”不等于“真圣人”,如果选有子为孔门新首领,肯定会贬低孔子。这不是曾子与有子的个人名分之争,而是推选孔子接班人的攸关儒学能否忠实继承和健康发展的大是大非之争。常言“吾闻诸夫子”以得儒学正传自居的曾子,想到孔子临终的“托孤寄命”,坚决“临大节而不可夺”,当仁不让,勇敢担当承传孔学的使命。《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曾记载有若弟子向其请教孔夫子何以先知下雨和生子之原因:“有若默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由于有子随波逐流的性格,并不强争首领,加上门人逐渐减少,子夏、子张、子游等也四散而去*《史记·儒林列传》记载:“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儒学掌门”之争结果以曾子胜利告终。
儒学传承的基本方式是“讲学”和“著书”。二者相比,“著书”突破“口耳相传”的局限,化“言”为“文”,能实现跨越时空的传播,因而比“讲学”更加重要,更为有效。曾子传道胜过子路、颜回、子贡、有子、子夏、子游、子张等12位大弟子而“独得其宗”的根本原因是主编《论语》和主著《曾子》《孝经》、《曾子问》、《主言》和《大学》,才成为孔门著述最多的一位大儒。
8.1 主编《论语》是曾子独得儒宗的首要证据
著者在《曾子文章学》一书“卷一”第一章《曾子著述的作者明辨》第六节《曾子是〈论语〉的第一主编》中,从曾子对孔子崇高形象的坚决捍卫,对孔子思想的深刻领悟,对儒学传承的独特贡献三方面论证了“《论语》第一主编”的资格。该文写于2012年,初刊于《湖北曾氏会刊》2013年第4期。2015年12月我才看到2001年1月发表于《东岳论丛》第1期贾庆超的论文《曾子领纂〈论语〉说》。尽管阐述理由存在一些差异,但基本观点的不谋而合增加了我的理论自信。
《论语》中有孔门两对“父子同学”:第一对是颜无繇和颜回;第二对是曾皙和曾参。以传道相比,曾氏父子最牛。曾参远超颜回,前文已说,这里单比两位父亲。颜无繇,字路,小孔子6岁,是孔门第一期学生。《论语》只出现一次。《先进11.8》记载颜路为儿子办丧事,求孔子把车子卖了,給颜回买一副椁,这一阔礼动议被孔子拒绝。曾蒧,字皙,名点,生卒不详,可能是孔子第二期学生。《孟子·尽心下》记载曾皙是孔子眼中的一个潇洒的“狂士”,并非得意门生。《论语》也只出现一次。不过在《先进11.26》“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章“各言其志”的演讲竞争中,曾皙是最出彩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27个字的“春游”图景描绘了“感觉不到政治”的个人与社会和乐融融的政治理想,超越“由”的“治乱”、“冉”的“物质满足”、“赤”的“精神满足”等三种志愿境界,成为理想的“为政”的最高境界。孔子“吾与点也”的最高评价宣示了曾子对孔学精魂的默契,也是对《论语》第一主编的有力确证。
“四科十哲”没有曾子,表现了孔子初选高材生的谨慎。从曾皙把17岁(虚岁)的儿子曾参(前489年)荐入孔门拜师为徒,到孔子临终托孤(前479年)把4岁的嫡孙孔伋交给曾子亲自培养,这10年间的培育,孔子对曾子的考察,从“参也鲁”的初步印象到“参也中夫四德”*《大戴礼记·卫将军文子》记载:“常以皓皓,是以眉寿,是曾参之行也。孔子曰:‘孝,德之始也;弟,德之序也;信,德之厚也;忠,德之正也。参也中夫四德者矣哉!’”的崇高评价,经历了由浅入深、由智到德、由信到任的升华过程。没有孔子对曾子的“托孤寄命”,就难有曾子领纂《论语》的资质和壮举。
《曾子文章学》一书的重大突破,是在承认“《论语》是孔子的话语作品”的基础上肯定“《论语》又是曾子的文章作品”,进而以“第一主编”的名义将《论语》的思想归入“孔子、曾子的儒学思想共同体”。死于孔子生前的冉伯牛、子路、颜回等大弟子不可能是《论语》的编纂者。但参与编辑《论语》的孔门亲授弟子和孔门再传弟子,无论是闵子骞、仲弓、冉求、宰予、子贡、有子、子夏、子游、子张等大弟子,或其他一般弟子,曾子领纂《论语》时都以尊重历史的客观态度(那怕是贬抑自己的言语也不删削)充分地记载了他们对儒学传承的贡献。这种囊括所有(孔子、孔门弟子及时人)语录的巨大包容性和凸显曾子及其弟子儒学传承的主导性是融为一体的。把《论语》中孔门亲授和再传弟子的语录一起融入以曾子为代表的“孔子、曾子的儒学思想共同体”是合理的、可行的。阐述中我们并没有淹没、取代曾子以外的孔门亲授和再传弟子的儒学贡献,相反却彰显了曾子传承儒学的全面性。
8.2 主著《曾子》《孝经》《曾子问》《主言》和《大学》是曾子独得儒宗的主要证据
前文坚守儒学传承的视角,对“四科十哲”与曾子比较,进行层层筛选,以致将“十哲”淘汰出局,只剩曾子与有子“双雄”,最后又淘汰有子,让曾子独得其宗。这个论证过程基本局限于《论语》的言行史料。仅仅证明曾子是《论语》的第一主编。
然而,主编《论语》仅仅是曾子独得儒学正宗的首要依据,但不是唯一证据。更多更主要的证据是曾子主著的《曾子》《孝经》《曾子问》《主言》和《大学》。因为《论语》是综合孔门亲授和再传弟子对孔子思想的传承,其中有曾子的主导作用(不限于《论语》中的14处“曾子曰”);而曾子对孔子儒学的继承和发展主要表现在他相对独立的五种著作中。《曾子》10篇是曾子承继孔学、展示“五道”(学道、士道、孝道、王道、天道)思想体系的雏形;《孝经》18章是曾子传述孔子孝治思想的经典;《曾子问》是曾子传述孔子礼学之作;《主言》是曾子传述孔子王道之作;《大学》是曾子发挥孔学“修齐治平”人生理想的巅峰之作。走进和走出“曾子文章经典”,你就会感悟曾子“独得儒宗”究竟“独”在什么地方才得到了儒学的正宗。
8.3 从“十哲之次”到“独得其宗”的提升过程
末尾有必要补充说明曾子“独得其宗”说的由来。“独得其宗”的说法始见于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三千之徒,盖莫不闻其说,而曾氏之传独得其宗。”曾子在孔门弟子中的位次,经历了一个从“十哲之次”(“十哲之外”)到“独得其宗”的发展过程。唐玄宗开元八年(720)诏曰:“曾子大孝,德冠同列,特为塑像,坐于十哲之次。”开元二十七年(739)赠曾参郕伯诏曰:“夫子十哲之外,曾参等六十七十人同升孔门,博习儒术,子之四教,尔实行之。亲授教言,式扬大义,是称达者,不其盛欤?”这“十哲之次”或“十哲之外”还属于“低度重视”的阶段。清高宗乾隆十三年(1748)御制《宗圣曾子赞》:“宣圣辙环,在陈兴叹。孰是中行,授兹一贯。曾子孜孜,惟圣依归。唯而不疑,以鲁得之。会友辅仁,任重道远。‘十传’释经,超商轶偃。念彼先子,沂水春风。渊源益粹,笃实春容。临深履薄,得正以终。三千虽多,独得其宗。”这“独得其宗”才算是“高度重视”的阶段。唐朝和清朝两个皇帝推崇曾子的演变过程,规律性地反映了中国古代社会对曾子在儒学传承史上地位的提升和思想的进步。遵照孔子“不因人废言”的教导,读者不要因封建帝王而废其正确言论。
Why Zengzi could Get the Quintessence of Confucianism Alone among Confucius’ Disciples?
Zeng Xiangqin
Zengzi exceeded “Kongmenshizhe” and was superior to Zi Zhang and You Ruo. He compiledtheAnalectsofConfuciusand wroteZengzi,Xiaojing,Zengziwen,ZhuyanandDaxue. Because he was well known for his literary talent, he could get the quintessence of Confucianism alone.
Zengzi; Confucianism inheritance; Six compiled works; Transcendence; Confucius teaching disciples in person; Getting the quintessence alone
B222.9
A
曾祥芹(1936-),男,湖南省邵阳市洞口县人,河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实用文章学、汉文阅读学、语文教育学的研究,兼任中国文章学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阅读学研究会名誉会长、中国高等教育学会语文教育专委员会顾问、中国图书馆学会阅读推广委员会顾问等职,曾获“河南省优秀专家”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