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语是最美的语言

2017-04-11 07:35黑麦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大木手语词典

黑麦

大木洵人用手比畫出一个圆形,然后做出一个翻转的手势。他说:“每个地区的‘改变世界这句手语都不一样。”

总有人问大木洵人,全球的手语是通行的么?他总是耐心地回答:“即便在同一个国家的不同地区,手语都千差万别。”也会补充一句:“我是健全人,我只是觉得手语看起来很美。”1987年,大木洵人出生在日本群马县,他曾是一名手语翻译员,在大学二年级创立了ShuR团队,如今这群年轻人正在建立在线手语词典,希望协助全球不同的手语使用者互相沟通。

14岁时,大木洵人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了关于手语的教育节目,就被眼前这种新奇的呈现方式迷住了。但家庭成员中没有人会使用手语,周围也没有使用手语的环境,连教授手语的学校都没找到,这份热情只能不了了之。就读庆应大学期间,他决定索性发起手语社团,和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研究学习。“事实上,直到那时,我还一点手语都不懂。”手语社团这个消息在课间发出之后,集齐了10名成员,其中有一位听障同学,他就以老师的身份教其他社员如何使用手语。

一通来自朋友的邀约电话改变了大木洵人的人生。“开始我以为他只是邀请我去参加地方商业街举办的小活动昵,详细追问才发现,这不是邀我去参加“NHK红白歌会战”吗?,在日本,红白歌会战相当于“春晚”,是“除夕夜”的国民娱乐活动。这对只有小半年手语学习经历的大木洵人来说无疑是鲁莽的挑战,幸好在许多朋友的支持下最终顺利完成了。那是他第一次公开表演手语。

令人没想到的是,红白歌会后,著名流行团体SMAP的《世界上唯一的花》以及一清窈的《花水木》都带动了手语的推广,大木洵人在红白歌会的那场手语歌表演在业界掀起话题,专业性媒体的采访邀请不断,地方性演出的邀请也蜂拥而至。这让大木洵人非常疑惑,“为什么都过了5个月了,红白歌会的话题还没消散昵?”调查之后他发现,市场上几乎没有手语娱乐节目。“就这样作为手语社团的派生物,我创立了制作并发送手语娱乐节目的学生志愿团体手语net。最开始只制作手语话题类旅游节目。”

“那个调查结果说起来有些悲伤。”大木洵人意识到,在日本,以及多数亚洲国家,听说障碍的残障人士几乎很难与外界沟通,在互联网出现之后,他们大多宅在家里,用有限的语言交流,他认为大众传播和城市设施都没有他们的专属设施和应用。

在获得庆应大学SFC基金和索尼营销补助金后,大木洵人意识到,不应该只做“以手语为话题的旅游节目”,而应该“用手语做旅游节目”。然而,在YouTube还未普及的状态下,没有网上传播的途径,项目无法继续开展。就在与听障人士拍摄旅游节目的共事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件比娱乐更急迫的事儿:“申请手语翻译服务最快也得第二天才能派遣,这个时间需要被缩短。”

全日本约有36万听障人士,对他们来说,交流的唯一手段就是手语。但是,有手语翻译的电视节目只有每天30分钟的NHK新闻,由于不能充分利用手语翻译,他们甚至无法自由地去医院看病,甚至在想叫急救车之类的紧急情况下也没有求救手段。

“紧急电话在发达国家本应该是社会基础建设的底线,但听障者却不能充分使用,这样的现状令人很难接受。”随着这一想法不断强烈,大木洵人最终决定用创业解决问题。“不要以为公众福利领域的事情就该由行政机关来负责,每个人都有责任去做。”大木洵人强调道。这是他开始接触手语1年零4个月之后想要做的事情。“我开始感叹自身视野如此狭窄,此前的21年竟然从未察觉到这些问题。”

从事手语事业以来,他发现了日本与其他发达国家之间的差异。美国自1990年开始就在全国开展使用手语或文字转拨电话;欧洲则有独立开发的远程手语翻译平台;而亚洲,韩国在2011年开始提供24小时365天的远程手语翻译。但在日本,只有少量企业导入了手语服务。

这就是ShuR团队接下来要做的事,ShuR利用Pc、平板电脑或智能手机等的视频通话功能开展远距离手语翻译服务。“现实生活中的手语是3D的,如果选择键盘输入就会让信息有所缺失,所以我们使用视频的形式。”大木洵人解释道。

通常,手语翻译员在ShuR运营的手语专门呼叫中心里待命,一有听障者需要手语翻译时,就通过APP打视频电话,进行翻译。使用这一模式,也可以代打电话。听障者先向ShuR的呼叫中心拨打视频电话,ShuR呼叫中心再向呼叫目标拨打有声电话,实现三方通话、即时翻译。JR东日本的主要车站等公共交通机构及大型连锁酒店等民营企业都积极导入了此服务,同时,该服务也在向区政府和公共卫生机构等行政机关扩大。

他也曾作为代表,出席了隶属联合国的国际电气通信联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Union),讨论世界规模的手语翻译漫游系统。“我从不认为昕障人士的能力就低人一筹。确实,听不到声音会有些事情做不到,但是,他们有其他的优势,就像视觉信息处理和灵敏度方面的压倒性优势。”如果“语言”的阻力没有那么强了,他们的优势就可以更易于让大众了解。既然不懂外语也可以依靠翻译软件旅行,手语也是语言,一样可以被广泛翻译。2011年,他们开发了世界首款搭载手语键盘的在线手语词典SLinto,运用IT在广泛领域开展手语服务。大木洵人把它定性为一款能由用户投稿、编辑、评价的云模式手语词典。

“社会的发展制造了很多新的词,比如很多新的电子产品,所以同样需要一款词典来减少听障人士和现代化之间的隔阂。”他解释道。这种“众筹形式”的词语收录方式满足了语言的丰富性和发展特点。它还能产生一种商业上的协同效应,比如品牌方可以在SLinto上发起一场比赛,为他们的产品选择一款统一的手语名。目前SLinto在网上无偿开放,已收录3200多种手势,是为日本最大的在线手语数据库,配合ShuR开发的特殊键盘使用就能进行词检索。大木洵人因此被选为东南亚首位Ashoka益创者,也是唯一获选《福布斯》30岁以下30位俊杰榜单的日本人。未来两年,他希望SLinto在日本能收录1万个手语。

“我经常听到一种关于手语的误解,总有人说手语不就是身体语言么,那是不是只要会了手语就能跟全世界的听障人士沟通了,那不是很棒么?”大木洵人说,“可即便是身体语言,也不见得到哪里都是一个意思。”根据World Federation of the Deaf的数据,全球有7000万人使用手语,当中可分为126种不同的语言,跟口语一样每种语言都有自己的语法和单词。然而,与口语不同的是,只有很少的双语词典弥合了手语之间的差距。

这让大木洵人看到了SLinto的另一个潜力。他开始开发不同国家的SLinto版本。“我选择的第一个发展中国家是印度。它会是一个巨大的市场,那里的听障人士学校已经开始和我们接触,表示有興趣合作。正在开发的美国版本的SLinto也得到了全国最高级美国手语(ASL)翻译机构的支持。”在美国,聋哑人及听力困难大学Gallaudet正在帮助ShuR测试他们的词典。与此同时,大木洵人也在改进SLinto的功能,使手语用户可以在美式手语和日式手语之间进行翻译,以及针对多种语言,例如在印度,孟买和新德里的手语就不同。

“然而,打破全球手语者之间的沟通障碍将面临所有语言都面临过的问题——文化差异。”大木洵人边说边演示了两种表示“欺骗”的手势。美国版本的“欺骗”是一只手竖直(表示一面墙的意思),另一只手从纵侧面握住它。“这表达的是有人躲在墙后面想要窥探,可以理解为间谍的意思。”他一面演示一面解释。而日本版本的手势只用一只手捏起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做狐狸头状,上下晃动。“在日本的理解中,狐狸是狡猾的动物,可以欺骗人类。而在美国人的理解中,欺骗的代表是间谍。”

2016年末,大木洵人获得了劳力士全球雄才伟略大奖,导演詹姆斯·卡梅隆称这技术真正地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大木洵人准备用5万瑞士法郎的奖金继续推行ShuR的项目,他甚至开始使用微信,想把SLinto推广到更多的地方。很多人就此开始关注SLinto会如何改变世界,大木洵人认为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现在你可以使用SLinto查找任何不明白的手语,无论它是本土语言还是外来语,还能用它搞明白其他地域的手语。也许未来手语会更加标准化,虽然那不是我的主要目标,但我期待看到其他人对此做出贡献,而我所能提供的是一个来实现这种变化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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