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环梦想

◎陆林森

第一环梦想

◎陆林森

今年春节前几天，搭乘航班去境外。当小车驶上内环高架路前往虹桥机场的时候，但见宽敞的内环高架路面上，小车首尾衔接，排成了长长一串。我坐的小车，也在车流中慢慢前行。同行的一位朋友不由嘀咕起来，这么多车啊，都是去虹桥机场的吗？怪不得车速不快，像蜗牛爬似的，要是没有这高架路，这么多小车，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虹桥机场。

是啊，朋友的感叹不无道理。听了他的话，我徒然想起了20多年前建设内环高架路的日日夜夜。

观览

拼成一个大写的“申”

20多年前的上海地面交通，拥挤不堪。有人还计算过，如果将机动车和非机动车排成一列纵队，其长度为1.4万多公里，它的总长度超过了上海总长1400多公里道路的10倍多，可以想象那时的路况。

为了解决市民的出行难问题，建设高架道路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拟议中的上海高架道路，是一张硕大的交通网络。上海简称申，这张空中交通网络的结构成申字形，内环高架路是申字形高架网络的一个“圆”。成都路高架，后来改称南北高架，是继内环高架路之后的又一条上海城市高架道路，这条路由北向南，是申字形高架网络的“一横”，而由西及东、最后落成的延安路高架，是申字形高架网络的“一竖”。这3条高架路的建成，最终使上海申字形高架道路落地成形。其中，率先横空出世的内环高架路，自然就是申城“第一环”了。

经过20多年建设，如今的上海交通，早就形成了空中和地面，地上和地下纵横交错的立体交通格局，然而，要解读由平面走向立体的上海城市交通网络，应该先从解读内环高架路的建设开始。倘若将这条圆状形的高架路分解成几个段落，那么，按照当年的建设规模可以分拆成：从南浦大桥浦西引道衔接中山南一路、中山南二路、中山西路到盘湾里，全长13.4公里，这是内环高架路的西南段；从盘湾里沿中山北路到沪太路，全长5.47公里，这是西北段；从沪太路沿中山北一路经榆林路、走马塘、松花江路、黄兴路接杨浦大桥西引道，全长10.3公里，这是东北段；从南浦大桥东引道龙阳路到杨浦大桥东侧的罗山路，全长7.49公里，这是浦东段。内环高架路的这4个段落，首尾相接，浑然一体，远远看去，虎踞龙盘，气势磅礴，高耸在申城的蓝天之下。

内环高架路建设一共分为两期：第一期为内环线西北段，也就是从盘湾里沿中山北路到沪太路，第二期为西南段和东北段。

1990年10月，上海内环线工程指挥部成立。设计人员日夜辛勤工作，用了两个多月，形成了7个建设方案，提交上海有关领导部门筛选，最终选定了其中的一个方案。1991年3月，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拍板的总体方案为世界银行认可：总投资45亿人民币的浦西段，全长29.2公里，其中2.1亿元美金由世界银行向中国贷款。1992年5月，一期工程，即沪太路到盘湾里5.47公里的西北段工程建设开始国际招标。

1992年9月25日，钻机发出了第一声轰鸣，第一根钻孔桩打入深达50米的地层。第二年6月底，全部钻孔桩和承台完成。同年8月底，立柱和盖梁完成。10月，“内环一期”竣工。

1993年12月20日，“内环一期”高架通车。从这天开始，上海的城市交通开始由地面走向高空，由平面走向立体。

细看

用时比别人少一半，真的吗？

1993年3月，世界银行代表团考察“内环一期”。工地上，打桩机轰然有声，巨大的钻孔机在快速旋转，代表们不由被热火朝天的施工作业震撼了。但是，一听说“内环一期”可以在这年的10月份竣工，不由耸了耸肩，表示怀疑：“内环一期”不是在去年才开始投入建设的吗？工程量这么大，时间这么短，这怎么可能？

在随后召开的评判会上，代表团被告知，他们在工地上获得的信息是真实的，“内环一期”的全部工期确实只有15个月。接着开建的“内环二期”甚至比“内环一期”的工期还要提前一个月，只有14个月，代表们仍然难以相信，有的人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听觉，莫非出现问题，听错了？“内环”一二期工程，3年不到就可以完成？不可能，这不可能！中国工人难道掌握了什么世界一流的施工作业方法？

世行代表团的代表们，听觉当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按照国际上一些发达国家的建设速度，如若要建成一条类似上海“内环一期”的高架路，少说也得要20多个月时间，倘若完成内环高架路呢，时间就更长，大约需要5到6年时间。而上海的内环高架，仅仅用了他们一半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贯通，世行代表能不表示怀疑吗？

“内环一期”的建设者以打桩机的轰鸣声做出了回答。请看军令状：纵使有天大的困难，内环线建设必须限时限刻完成，这是上海的第一条高架路，既要高速高效，又要高质高标准。“内环一期”分有好几个标段，其中的2A、2B两个标段首当其冲，它们于同一天开工，成为名副其实的筑路先锋。工地上，劳动竞赛的号子四处可闻，在打桩机的轰鸣中，第一根灌桩柱完成，接着第一根承台完成，第一根立柱完成。建设成果，这是最好的回答。短短15个月，建设者们就在上海的高空架起了一道“彩虹”。

1993年9月，世行代表团又一次来到上海，他们前往工地考察，目睹了气吞山河的建设场景和傲然出现在苍穹下的“内环一期”，半年前还心存疑虑的他们，发出了声声感叹。一位名叫斯坦尔斯的先生动情地说：“了不起，了不起啊。中国工人。”

当地层被打开，血管暴露了

“内环一期”建设如此神速，难道就没有碰到困难吗？

当然不是。上海从来就没有过将路铺上天的记录，建设内环高架，这是上海市政建设历史上破天荒的第一回，没有先例，鲜有资料。这倒也罢了，更其困难的是，上海的居住用房密集，空间狭小，要打通居民区、工厂区，并且在它们之间架设一座巨大的空中道路，简直是在螺蛳壳里施工作业，困难可想而知。再说说内环线下的那条中山北路吧，这是上海城市交通的一条主干道，南来北往的车辆，如过江之鲫，一当路口的红灯亮起，浩浩荡荡的车流突然在路口“断流”，阻塞了整条道路。

“内环一期”要在中山北路的上空施工作业，这条路的路幅宽度为20多米，虽然在上海属于一条宽路幅的主干道，但“内环一期”先期施工，需要占用其12米宽的路面，然后再向路两侧拓宽至35米到50米。这不是一般的筑路拓宽，原因就在于上海的地下结构太复杂。当地层被打开后，建设者面对的是什么呢？

密如蛛网的地下管线，其中有自来水管、煤气管、电话线，以及直径不等的大量电缆线，这些暴露在建设者面前的地下血管，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大片城区、街道、工厂就会在地下“神经”的“错位”中陷于瘫痪。已被定义为9类的地下管线中，最粗的一根“动脉血管”，直径有40厘米，总长度300多公里，这是最难啃的一根。既要保证道路通行，又要施工不中断，颇有点“鱼和熊掌兼得”的味儿，这种在交通异常繁忙下的开放式作业，在“内环一期”之前是很少听见的。

困难，还不仅于此。长达23.7公里的“内环二期”，西南段由南浦大桥向杨浦大桥渐渐合龙，沿路经过原南市、原卢湾和徐汇、长宁4个区，东北段要横跨闸北、虹口和杨浦3个区，面广、线长，更兼需动迁8000多户居民用房和750多家工厂，难度着实不小。

然而，军令状既然已经立下，那就只有一往无前。工地上，传来了领导的声音：“环线一定要修，下决心要修好。无论多大困难，也要把内环线修好。”“环线，包括两座大桥，不建起来就无法开发浦东，振兴上海，无论困难怎样大，也一定要建。”

很快，指挥部制定了“加快步伐，超前工作，尽快就位，提前实施”的工作方针，这十六个字成了内环线建设的“十六字令”。

“内环一期”完成后，紧接着，“内环二期”于1993年11月开工。比起“内环一期”，“内环二期”的工程规模要大得多，难度也更高。8支施工队伍在上海西南和东北两个路段同时进行作业，内环线工程建设指挥部和内环线建设途经的7个区指挥部同步协调，同步管理，同步行动。“时间不断，空间占满”，“内环一期”工程的完工为“内环二期”工程建设奠定了基础，1.3万多名建设者在工地上奋力拼搏，加速了内环线建设。结果，“内环二期”工程建成比“内环一期”足足提前了一个月。

匠人匠心

为这座城牵线搭桥

上海内环线，堪称是跨越时空的一座“天桥”，它的建设和竣工通车，至今已有20多年，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车辆从这座“天桥”上通过。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奋战在内环线工地上的1.3万多名建设者，恰恰是上海这座城市的第一批“架桥工”，他们如同出现在新世纪的桥工鲁班，为了改善上海的交通条件而忘我地筑路和“牵线搭桥”。

总体构思，局部剪裁，时任内环线建设工程总指挥的毛协营完美地体现了这种新时代的工匠精神。他的“四两拨千斤”撬动了一个支点：提高了市区两级指挥部的主观能动性，不仅化解了施工工程建设中诸多困难，也为工程建设提速。

什么是“四两拨千斤”呢？简言之，也就是一期工程将动迁工作下放到各区，管线、便道工作由总指挥部承担；二期工程动迁，管线、便道工作统统落实到各区，总指挥部负责高架建设，这是上海市政建设历史上第一次采用的市区两级管理模式。内环线建设在推进中加速，市区两级管理模式为它的最终建成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毛协营说：“大工程需要大协作。内环线不仅是上海开埠以来最大的市政建设工程，更是一个综合性的熟悉通工程，没有社会各方各界的参与和支持使不行的，建工程更是要有超前意识，要采取交叉工作方式，边设计、边动迁、边审批、边招标、边施工。同时，工程建设需要改革。市政建设工程不能再沿用老一套的作业方式了，要引进社会力量实施工程监理，与国际接轨。”

如果说，“内环一期”的建设还只是一种探索，那么“内环二期”在施工作业工艺上已经掌握了整个工程建设的规律性。其中，将整条高架分割成段，然后分段施工作业是关键，“化整为零”，合而为之，这种匠心独运的施工作业法，后来被定义为4个节点的“节点控制法”。这样的施工作业，在拥挤的上海和逼仄的空间收到了奇效，确保了桩基在1994年5月如期完工、承台、立柱和盖梁等下部结构在1994年9月完工。

1994年12月7日，蓝天白云之下，红旗猎猎，群情激奋，全长47.68公里、路宽18米、辟有4车道的上海内环线通车了。

梦圆“第一环”，这些建设者改写了上海城区交通的贫穷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