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彦春 吴浩浩
(上海大学,上海 200444;闽南师范大学,漳州 363000)
音译(Transliteration)在中国翻译史上属于玄奘所说的“五不翻”,在西方基督教翻译史上属于译名问题(Term Question)。音译,顾名思义, 是一种译音代义的方法。(刘祥清 2000:38)音译除了玄奘所说的理由之外还有易于操作的特点,被广泛用于专名翻译中。但是这种“依声托事”的方式,往往佶屈聱牙,未必能传递原文的符指和符释。例如:“盗跖”如果音译为Daozhi,西方读者不仅苦于拼读,而且难以洞察人物的生理特征,也不能理解《庄子·盗跖第二十九》篇中他为什么非但不听孔子的规劝,反而斥责孔子。如果译文将原文的意义进行编码,如Thief Barefoot,读者在头脑中能立即产生相应的印象,即“光脚的大盗”,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对孔子如此粗鲁。然而,自玄奘以来,专名翻译往往被认为在“五不翻”之列,即:秘密故不翻;多义故不翻;此无故不翻;顺古故不翻;生善故不翻。(转引自任荣政等 2012:16)然而随着中外文化交流的加速,“五不翻”的范围也在缩小。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略称阿耨三菩提、阿耨菩提,在玄奘看来,符合“顺古故不翻”的佛教专名,而今译文发生变化。原音译名并不能反映佛教专名的实义,相反,它需要冗长的注释才能使人明白其真实指称。如“肇论曰:秦言无上正遍知。道莫之大,无上也。其道真正,无法不知,正遍知也。苑师云:阿,此云无;耨多罗,翻上;三藐,翻正也;三,遍也,等也;菩提,觉也。”(佚名 2017)可见,音译并不完全如译界想象的那样,带来语言的经济性,它反而需要读者花时间追溯到原文产生的语境去理解其含义,然而并不是每一位读者都有这样的资源和精力。就上例而言,人们逐渐接受它的意译“正遍知”,因为该译名更具有联想性,人们可以根据符形产生的意象想到无所不知的智者。玄奘自己的译例尚且被当今发展的宗教现实所淘汰,那么“五不翻”在今天的翻译实践中,是否还应当拥有往日的权威。笔者认为,应辩证地看待其科学性和可行性。然而,很多译者依然奉“五不翻”为圭臬,将译文中能承载原文符指(object)和符释(interpretant)的符形(representamen)的语码弃之不用,而使音译泛滥,导致译文的可读性和准确性大打折扣。更有甚者,还生造出读音不顺畅、词形不美观的符形。这类音译不仅不能达到交流的目的,还会给译文尤其是经典著作的译文造成伤害,甚至成为文化交流的路障。译者是遵守既有的原则还是在重重矛盾中找到解决之法,成为当下译学亟需探讨的问题。
认知符号学是一门从认知角度研究意义的科学,它试图对包括语言在内的一切文化符号进行认知研究,寻求对人类意义生成的理解。(苏晓军 2007:121)认知符号学为基于符号的中外文化交流提供理论基础。因此,本研究以认知符号学为视角对专名音译展开讨论,结合《庄子》各英译本专名的翻译,指出其存在的问题,分析其原因并提出解决方法。
认知符号学(Cognitive Semiotics)的出现得益于认知科学和符号学的发展与融合。皮尔斯全面提出符号学概念和研究范围,认为符号不仅包括语言符号,还包括非语言符号,并给予它们相等的认识论地位(卢巧丹 卢燕飞 2005:49-51)。他的这一观点突破索绪尔基于语言的符号学认识,丰富人们对意义的理解,即意义成为一个开放的系统,在符形、符指与符释的动态关系中获得解读和发展。由此,在翻译活动中,意义不局限于字面意义,而需要译者通过洞悉符号背后的认知、心理、社会等关系,结合言内意义、指称意义和语用意义等,从而获得其在译文中的意义。认知科学是20世纪新兴的研究门类,它主要研究人脑或心智的运作机制。认知科学主要关注感知、注意、记忆、语言、思维与表象、意识等,这些都与符号有关联。因此在这一背景下,认知符号学应运而生。“认知符号学”这一名称首次出现在Daddesio的《论思维和象征:认知科学和符号学的相关性》(1995) 一书中。之后,丹麦的Case Western Reserve大学于2007开始出版《认知符号学》期刊,标志着该学科正式问世。(胡壮麟 2013:6-10)该杂志主张将认知科学和符号学结合起来研究“意义”,其“最终目的是对人类意义产生的领域,以及具身化和非具身化的各种方式提供新的见解,从而在人类认知和人类符号经验和行为方面进行创建、对话、辩论和合作”(胡壮麟 2010:21)。认知符号学的诞生在客观世界、语言、认知3者之间架起桥梁。对于翻译而言,符号的意指和能指连接起符号产生的环境和主体。翻译不再是符号之间的孤立转换,而是文化与认知的交流。在中国,苏晓军首先指出认知符号学研究应包括语言的所有文化符号,并探索在其他领域里意义生成的方法,如语言和注意力系统的关系,图像构建、音乐结构、姿态活动等。(苏晓军 2007:121)刘丽总结认知符号学的操作性方法,如符合表征的认知规律和认知图式,从理论上确定认知符号学的研究范围,即包括语言在内的所有符号。同时提出研究途径:语言的智能处理,包括语言的原则和心理机制共同作用;编码解码过程,即人们对信息的注意、表征、记忆、思维的认知过程(刘丽 2013:22-25)。
认知符号学的发展对意义产生的途径提出新的看法。传统语义学提出表达式的意义、含意以及表达式组成的系统等问题(彭爱和 2009:14),但缺乏各种含义之间的关联和理据,从物理存在到心理存在缺少一以贯之的中介。而在认知符号学视域下,“意义中介不再纯粹是语言行为的产品,而是认知、精神、价值行为的产物”(同上)。翻译是一个意义与文化、心理、社会等因素交互影响的过程,翻译的载体和翻译的产物——文本体现出符号与外界的有机联系,同时翻译的产生也涉及符号的理解、编码、操作与接受。因此,认知符号学能运用于翻译理论的发展并指导翻译实践。段芸从认知符号学的角度分析诗歌翻译的符号特征,包括物理特征、指示性和心理性(段芸 2011:184-187),为诗歌翻译的实践提出指导原则。可惜的是,目前认知符号学与翻译的融合研究并不多,缺乏从认知符号学角度来解析专名翻译的过程与效果。鉴于此,本研究尝试通过分析认知符号学与专名翻译的关系,找出认知符号学视角下翻译研究及实践的方法。专名(proper noun)的意义取决于其来源和历史,而非该名词的音响形象,后者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是前者作为符号的表面特征,而非本质属性。因此翻译时,把握专名的指称和意义在译语中的再现远比再塑其音响形象重要。认知符号学的发展为研究专名翻译提供理论基础和解决途径。
专名是指包括人名、地名、机构、事件等名称的一类词(陆涓 2011:125)。其涉及范围极其广泛,很多植根于深厚的文化,这些都决定专名翻译的难度。考虑到保留源语文化的必要性和翻译的难度,国内外学者对专名翻译提出音译理论和策略。Catford指出翻译专有名词时,音译能够催生接受语中最近的音位对等词(Catford 1965/2000:23,56-61,65-66)。但是,音位对等词并非意义对等词,或者他们之间相去甚远。Krings将音译视为基于音素“翻译为另一种书写系统”的重要过程。至于为何重要,则言之不详。此外,Krings的书写系统限于符形,对于符号的指称和意义却没能给予足够的重视。熊欣提出音译是为了把源语中的概念意义与文化语境完整传递到译语,构建相应的概念,并建构相应的文化语境,达到意义和文化的交流。尤其是当源语中的某些文化词或意象在译语中空缺,而翻译时难以用简洁的译语表述时,须要把这些特定词汇的发音转换成译语中相同或相近的语音拼读形式。(熊欣 2014:39)这一论述对音译的可能性、可行性和现实可操作性有一定的理论构建作用。但是根据读音译出的符形能否将概念意义和文化语境传递到译文值得商榷。如果译语读者重新给符形做出符释,这样的符形恐怕也难以让他们联想到源语中的对象,因而文化误解频频产生。于伟昌提出利用因特网翻译专名,其具体方法有检验法、中文网页法、抛砖引玉法、摘要法、确定法、询问法、专业网站法和双语语境法。(于伟昌 2008:23-26)这些方法对于寻找已有译名比较快捷,但是对于如何做则缺乏理论分析。另外,如果已有的译名存在错误,上述方法不能避免错误的再次发生。我们认为,以上研究未能全面、完整地分析专有名词音译的原因、适用范围和方法,对可能产生的问题没有预见,更没有防范措施。因此,对因音译产生的文化误解,缺乏行之有效的策略。
《庄子》无论就哲学还是文学而言都是一个博大精深的体系。据笔者统计,该书涉及560个专名,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中国古代独到的文化体系。这些专名大致可分为6类,各自构成一个文化子系统:(1)反映中国宇宙观、本体论的专名,如“道”“无”“无极” “阴阳”“六合”;(2)蕴含人与自然关系的人名,如“轩辕”“尧”“舜”“禹”“桀”;(3)反映社会体制和阶层的尊称或贬称,如“孔子”“子游”“子列子”“周公”“蛮氏”;( 4)具有人生写意特点的谥号,如 “卫灵公”“鲁哀公”“王子搜”;(5)具有寓意关联的专名,如“盗跖”“支离疏”“触氏”“蛮氏”;(6)中国特有的地名、自然风物的名称,如“嵩山”“ 三峗”等。
音译法无疑将上述专名蕴含的意义全部抽空,不仅如此,还会撕裂文本的织综,并将文本与译语语境和文化隔离开来。就《庄子》这样的寓言体散文而言,不恰当的音译会使其寓意无以彰显,语篇的连贯性减弱,其经典价值大打折扣。因此,翻译时应力求保全信息,以经译经。
本研究选取《庄子》的4种译本,分别为Watson的TheCompleteWorksofZhuangzi(1968),Hamill和Seaton的合译本TheEssentialChuangTsu(1999),汪榕培译本Zhuangzi(1999)和赵彦春译本SirLush(2017)。前两者为外国译者译本,后两者为中国译者译本,具有地域和文化代表性。“每个文化都有其专属的文化专有词汇和短语”(Pugliese 2005:71),这意味着符形与符指这对关系在源语和译语系统中并不能完全对应,且由于文化语境不同,读者对其理解也不尽相同。由于音译仅仅保存源语在译语中的近似发音,即使高明的译者偶尔用到赋意于形的手法,整体上也难以表达原文的意义。因而,由音译产生的语义晦暗和误读比比皆是。根据认知符号学,音译尴尬的原因归纳为如下3方面。
与玄奘的“五不翻”相反,Irving Yucheng Lo认为,“那些专名,如果保留原文的样子,直译过来,那么对英语读者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转引自Hamill, Seaton 1999:xii)。他的这番论断针对的是中国文化典籍的专名英译,但同样适用于其他音译现象。申连云从音译现象看出“汉字的意义以及中国文化被英语和英语文化所包容和取代的结果和现状”(申连云 2009:100)。可见,符形空洞使得意义被架空或重新填塞,源语中包含的意义和文化损失殆尽。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庄子Zhuangzi(P1)ChuangTsu(P1)Zhuangzi(P1)SirLush(P1)
本研究选用的4个译本中,针对“庄子”的前3个译本采用音译处理,赵译为意译。Zhuangzi和Chuang Tsu用不同的拼音系统保留原文的读音和符形,但英语读者一方面会感到拼读困难,另一方面接收的信息是“这是一个中国人名字”,没能获得其身份、品性、嗜好、价值观等方面的信息。其实,庄子不仅仅是人名,根据司马迁对庄子的介绍:庄子者,蒙人也,名周。周尝为蒙漆园吏,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转引自崔大华 1992:2)可以得知,庄子非本名也非字,而是对庄周的美称。然而,对于没有这一文化背景的外国读者来说,无论译成Zhuangzi还是Chuang Tsu都遗漏这一信息。“庄/莊”,从“艸”,从“壮”,会意形声字,本义为“草大”,代表端严静肃。“庄子”编码成英语的Lush不仅体现出庄子漆园吏的身份特征,其引申义也表现出他洒脱不拘的性格和嗜酒的特点。相比之下,前3种译文的音译显得符指空洞,也缺乏引发合理符释的机制。
1.2.2 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康复治疗师首先完成上述6个动作,作为标准动作,充分暴露执行上述动作的上肢并使用同一把通用型角度尺进行测量,此康复治疗师演示上述6个动作的屈曲、伸展角度不计算在统计样本量内。
符形与符指相关,是指在符形、符指、符释的关系中,符形能通过符释代表符指,使符指在语言或视觉、听觉等方面获得某种形态。通常情况下,人们遵守约定俗成的关系或者根据符指自身的特征、作用等赋予它特定的符形。符指和符形有地域性、历时性等差异,但是对于某一语言,在同一区域同一时期,符形相对稳定。然而,不同语言之间,符形与符指的关系可能相去甚远,同一符指可能有不同的符形,而且同一符形在某些情况下代表不同的符指。所以,译者应分辨符指与符形的关系,找到或再塑最佳对应。但现实中往往译者出现文化负迁移,导致译语的符形与源语的符指偏移或不相关。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哀公(德充符第五)DukeAi(P39)DukeAi(P39)DukeAi(P83)LordSad(P27)
这里的“哀公”指 “鲁哀公”,他是春秋12公中最后一公。他在位期间,国是日非:内政由“三桓”把持。后来,他忍受不了“三桓”的强横,辗转向越国借兵。然而,越国不愿帮助一个失去民心的君主,鲁哀公最终客死异乡。所以“哀”实际上是后世对他的评价。前3个译本采取音译,如果英文Ai没有其他含义,只是记音,便有符形空洞的缺陷。然而,ai在英语中有其他义项,如the three-toed sloth(三趾树懒),the INTERNET DOMAIN NAME for Anguilla(安圭拉岛的互联网域名)。这些义项容易让英语读者产生联想:一国之君怎么名同“三趾树懒”呢?或者,中国与南美洲的英属安圭拉岛相去甚远,春秋时期的中国怎么会和那里有联系?虽然读者最终会意识到这是汉字的音译,但是符形所导向的符指却是空白。另外,Duke作为符形,是对“公”符指的错位表达—— “公”是对诸侯国君的称呼而非“公爵”。“鲁哀公”实为侯爵,所以译文中的符指与原文中符指不相关或错位,造成阅读时的困惑和误解。而Lord Sad则译出“哀公”谥号中所包含的文化意义。
符形与符释相异,指的是由符形联想到的解释与实际意义不同,这与译语和原语的文化差异有关系。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南伯子葵(大宗师第六)NanpoZikui(P46)Nan⁃p oTzu⁃k uei(P45)NanboZikui(P97)SirSunflowerSoutherner(P31)
“南伯”是复姓,具有人物的社会地位和所处方位的含义。周王朝称同姓的诸侯为“伯”。南伯氏的历史要追溯到虢叔。虢叔,姬姓,名不详,周文王的弟弟,季历的第三子。周武王伐纣灭商朝后,封虢叔在雍地,称作西虢。西虢最初在今陕西宝鸡,西周末年南迁至河南三门峡及山西平陆一带。因此,虢叔后人自称为南伯氏。前3个译本都忽略符释的社会内涵和历史背景。笔者认为,符形应体现人物的社会地位,所以赵译用Sir,而人物所在的领地位置则通过Southerner这一编码表达出来。此外,“葵”译作k’uei或kui也遮蔽命名的理据,而Sunflower则会引发相应的联想。
由于上述3个原因,译文经常会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路障,具体表现如下。
译名不一在直观上表现为译语符形变化不一。这是由于翻译过程中符形与符指的不相关和符形与符释的偏离,以及译文符形音译过程中由于译者对读音的感受不同而造成的。译名不一,一方面不能完好地再现原文符指和符释的关系,另一方面给译语的纯度造成干扰。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鸲掇(至乐第十八)Qutuo(P114)ch u⁃t o(P45)Quduo(P295)furnacecricket(P32)
传统上人们认为,以音赋形的方式比意译更能确保译文形式的一致。但是从前3种译文来看,音译没能使译文统一:第一种译文将首字母大写,强调特指性;第二种译文使用音节符号和连字符,表示音节的拼读和音节数;第三种译文斜体,表示这是中国独有的名称。符形不一给英语读者造成很大的麻烦,而且也不利于读者在符形与符指和符释之间建立相对稳定的联系。赵译根据原文描述的特征——“生于灶下,其状若脱”将其意译为furnace cricket. 总而言之,译者如果对符形、符指、符释3者关系不明,往往会产生相态不一、所指混乱、解释不明的译文,这须引起译者的注意。
噛缺是庄子虚构的人名,它不同于传统的“姓+名”的命名方式,而是根据人物的外形特征赋予人物的绰号。前3位译者根据传统音译的方法,译出符形,但对译语读者来说这只是一些没有实义的语音标记,反映不出人物的特征,而且也容易把绰号混淆成姓名。把“噛缺”译成teethmissing能很好地把握符释的本质,重新构建符形,使之具有表义能力。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噛缺(应帝王第七)NieQue(P55)NiehCh uch(P45)NieQue(P115)Teeth⁃missing(P31)
词义偏离是指因为译文的符形、符指、符释3者与原文不统一而造成的译文词义扩大或缩小等现象。
以上译例中,Burton Watson译为the Way,意思是“规律或方法”,但是相比“道”所表征的万物本源,词义范围缩小。第二和第三译文,习惯性地将专名做音译处理。如果对中西方本体论和词源做必要的考察,可以发现“道”与英语的the Word,希腊语的ho Logos,法语的le Verbe完全可以归一。所以,“道”实际上对等于英语的the Word.译者在处理该类反映中国宇宙观、本体论的专有名词时应准确把握符形、符指、符释3者的关系,尽可能地达到中西文化的融通。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道(齐物论第二)theWay(P9)Tao(P11)Tao(P21)theWord(P8)
根据认知符号学,可从符形到符形、从符指到符形和从符释到符形重塑译文读者对符形的认知,沟通思维与语言形式,从而达到文化的畅通交流。
符形替换法指将原文专名的符形在译文中替换为易被译语文化读者接受的符形,这样能避免生僻的或者难于拼读、辨识的译名给读者带来阅读和理解上的障碍。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三峗(在宥第十一)theregionofSanwei(P76)ThreeCliffs(P74)theSanweiMountains(P157)Mt.Steep(P50)
三峗,山名,在中国甘肃省敦煌市东南。“三”非实指,意为多,而“峗”是形声字,指陡峭的山。前两种译文存在不同程度的误译:第一种没有理解“峗”的本义,粗略地译成region(地区),不能反映三峗作为山的地貌特征;第二种将数字实指化。汪译传达出山的本义,但是失去陡峭的特征,而且符形Sanwei在语义上对英语读者来说依然是空白。因此,该专名可以采用符形替换的方法,将无实指的“三”隐去,将山的本义译出,并反映出陡峭的特征,同时还须考虑到译文的简洁和可读性。赵译为Mt. Steep,能切合三峗的指称义、联想义等多重含义。
移植借用法指将原文的符指移植到译文,放弃原语的符形,从而借用译语中已有的其他符形。这种方法能使译者不拘泥于原文符形,创造性地选择新符形,从而摆脱翻译中的文化断裂现象。
前3个译本采用音译,但是Kun的符指仅意味着专名,小写的kun则无实义。“鲲”的本义是鱼苗的总称,又指某种具体的鱼苗、小鱼。可见,庄子在文中以小喻大,巧妙呼应他的主张,即抹去万事万物的差别,逍遥于天地之间。根据“鲲”的符指,笔者选取英文中相应的minnow,即a very small fish that lives in lakes and rivers,并将首字母大写,作为英译名。这样,译文读者能理解到《庄子·逍遥游第一》中“鲲”的实际含义,又能体会庄子所用的矛盾修辞手法。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鲲(逍遥游第一)Kun(P1)K un(P1)kun(P3)Minnow(P3)
编码重构法指的是根据原文的符释重新编码译文的符形,使之产生的符释与原文的符释相符合。这种方法能避免符形的空洞、符指的混乱和符释的偏离。它是一种基于认知符号学常用的专名翻译方法。
专名Watson译Hamill和Seaton译汪榕培译赵彦春译文惠君(田子方第二十一)LordWenhui(P19)LordWen⁃hui(P19)LordWenhui(P43)LordLettergood(P15)
文惠君,即魏惠王,汉族,姬姓,魏氏,名罃,全谥为魏惠成王。公元前369年即位,在位50年,他即位时正是魏国鼎盛时期。他虽然给人民施以小恩小惠,但他发动战争,“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转引自邓球柏 2008:19),从此魏国衰落。前3种译文的译者不了解谥号的特殊含义,简单地音译处理,没有传达出文化的内涵。赵译将文惠王对待百姓流于口头或者表面许诺的情状在译文中重新编码,译成Lord Lettergood,来表现后世对他的评价。
短短的10年时间,认知符号学从体验人本观的本体论讨论发展到隐喻和象征化、符号化过程的探索。该理论如今在实践应用方面也大显身手,如该理论已被运用于文学分析(苏晓军 2007:121-124)、口译者思维风格的认知过程(熊毅 2005:505-511)、教育领域(李若忍 2006:42-44)等。但是该理论在笔者撰稿之前尚未被运用于专名翻译方面。语言是一种符号,翻译是符号转换和分析的过程,涉及译者对符号及符号所处文化、社会、历史等的认知和心理过程。因此,无论从宏观还是微观来看,认知符号学应被用于专名翻译研究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事实上,根据作者从该理论角度分析音译的弊端可见,该理论可以解决翻译认知和实际操作中的问题,避免因不当音译引起的文化误解。此外,由于实践的需要,认知符号学迫切需要建构起更完善的理论和方法论来指导日益频繁的跨文化翻译活动。
玄奘提出“五不翻”已有一千四百余年,被奉作金科玉律。很多学者认为,音译是专名翻译的最好途径且是必然的选择。如项东、王蒙提出,中国传统文本英译时离不开音译,最主要原因是文化的异质性(项东 王蒙 2013:104)。刘祥清从可译限度的角度提出,“在可译性限度消解的各种各样的途径中,音译不仅是权宜之计,而且是可用之法、常用之法、行之有效之法”(刘祥清 2000:41)。然而,很少有学者怀疑音译存在的历时性和局限性。诚然,音译的产生是文化差异所致,然而翻译的目的是文化的双向沟通和交流。如果在翻译中默认差异的存在,那么要实现两种文化的理解和融通恐怕只是遥不可及的梦想。因此,我们不能在遇到文化负载量大的专名时,就不假思索地求助于音译。音译作为一种过渡方法,不宜被过度使用,更不能因为它带来的神秘感而夸大它存在的合理性。作为翻译理论研究者和实践者,我们有必要重新认识音译的范围。笔者认为,在两种文化交汇之初,一种文化中缺乏另一种文化的符号表达,那么为了避免冗长的释译,适当使用音译是可行的。但是,当文化交流增多,人们对异质文化的敏感性提高时,笔者认为基于认知符号学的理性思考和编码的译文才能逼近原文。因此,音译的范围是随着时间和文化交流频度、深度而变化的变量,而不是一成不变的恒量。
本体论的概念始出于古希腊,其英文为onto-logy.本体论作为哲学定义是西方形而上学的核心,研究自然存在以及现实的组成结构。从其发展的形态看,它是把系词“是”以及分有“是”的种种“所是”(或“是者”)作为范畴,通过逻辑的方法构造出来的先验原理体系。(俞宣孟1999:3)从形式上看,本体论作为一种逻辑推论表述涉及如下两个过程:(1)由客观世界某一领域的事物或现象的本质(即本体)到人们认识活动对之形成的认识结果(即概念体系);(2)从概念体系到人们用特定的符号系统或语言对其做出明确的或形式化的表达。
从以上本体论的定义和体现来看,翻译的本体应是对翻译之为翻译的内在原由的揭示,是对翻译作为概念的形成和表述。它是从形而上来研究翻译存在的本身,并不直接指向作为实体的在者。它把握的是翻译“存在”的理论,不是直接以作者、作品、译者、译作、读者、出版商等“在者”作为对象。所以,从专名翻译来看,音译作为一种沿用已久的方法实际上缺乏本体论上的理据。音译强调的是一种文化之于另一种文化的神秘感、权力、可译度,然而这些都没有提及翻译的本体,即该专名在两种文化中存在的原由。音译也没有从符号的组成、重新建构及其在异质文化中的认知找到合理的解释。因此,有必要重新从认知符号的角度对专名翻译做出本体论上的合理解释:一种文化独有的专名对另一种文化并不是不可译的神秘之物,而是可以交流的符号。译者可以通过符形替换、移植借用、编码重构等方式获得符号的再生,从而实现文化交流。
同理,语言本体论也可以借助认知符号学丰富其理论内涵。语言可以视为一种符号,能有规律地变化和流动。语言既具有社会规范性又具有系统整体性,符号是两者对立统一的载体和条件。掌握语言作为符号的规律,译者可以操控语言,实现利用语言的重构进行交流的目的。专名翻译方法的探讨还需要深化。音译不是唯一的方法,基于认知符号学,准确融入符形、符指、符释的方法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做好专名翻译是当务之急。另外,专名翻译离不开理论指导,认知符号学留给译界思考的空间非常大,需要更多的理论和方法论上的构建来实现符号、现实、认知3者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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