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宇,江振鹏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从卫生强身到卫生建国:陈嘉庚卫生事业的思想与实践
李天宇,江振鹏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陈嘉庚是我国著名爱国侨领,对中国的建设贡献颇多。他的卫生思想起源于对新加坡卫生制度的观察,通过一系列的实践,形成了从卫生强身到卫生建国思想的转换。这一转换过程与他本人所处的不同时代背景和身份直接相关。在卫生强身和卫生建国思想影响下,陈嘉庚知行合一,在不同时期对中国卫生事业的思考与实践贡献良多,这是“嘉庚精神”在卫生领域的直接体现,对当前中国大力发展卫生事业、实现“健康中国”目标不无启示意义。
陈嘉庚;卫生强身;卫生建国;嘉庚精神
成立于1948年的世界卫生组织在其《组织法》中为“健康”作了如下定义:“健康不仅为疾病或羸弱之消除,而系体格、精神与社会之完全健康状态。”[1]该定义阐明了卫生工作的双重意义,即关注个人的健康与社会健康。在中国,卫生同样是攸关人民健康和国家发展的问题。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没有全民健康,就没有全面小康”[2],要求实施“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坚持正确的卫生与健康工作方针,以基层为重点,以改革创新为动力,预防为主,中西医并重,将健康融入所有政策。广大人民的健康不仅是新时期中国卫生事业优先发展的战略,同时也是近代以来中国不少有识之士努力追求的目标。事实上,早在刚刚接触到现代卫生观念的清末民初时期,就有诸多先进人士开始思考卫生事业和强国的关系,其中就有著名侨领、被毛泽东盛赞为“华侨领袖,民族光辉”的陈嘉庚。陈嘉庚基于对侨居地新加坡和中国国内卫生状况的观察,认识到卫生对于国民健康和国家发展的重要意义,并在此后不遗余力地为改良中国的卫生事业贡献了自己的力量。目前,国内外关于陈嘉庚的研究数量众多,出版了大量的优秀论著,但主要集中于对陈嘉庚教育、慈善和抗战贡献,以及他在新中国建国后对侨务工作的重要影响和“嘉庚精神”等方面的探究。*关于陈嘉庚的研究综述可参见张永汀:《陈嘉庚研究论文综述(1994—2007年)》,《东亚纵横》2008年第9期,第89-93页。但关于陈嘉庚与我国的卫生事业,则鲜有论述。*参见卢泰琦:《陈嘉庚先生在医疗卫生事业上的建树》,《厦门科技》2000年S1期,第90-92页;陈惠惠:《试论陈嘉庚先生的国民卫生思想及实践》,《世纪桥》2011年第13期,第5-7页。为便于更全面地认识和学习“嘉庚精神”,笔者探讨了陈嘉庚卫生思想的形成,及其在不同时期的卫生实践活动,分析了他由卫生强身到卫生强国思想的转变原因。
晚清时代,中国封闭的大门被西方列强强行打开,中国的真实面貌也完全暴露在了世界面前。西方人开始近距离地观察神秘的中国,落后的卫生条件给外国人留下了极差的印象。晚清时期来到中国的美国传教士罗斯留下了这样的描述:
几千年来,生活在华南和中原的人们,密集地聚居在乡村或围墙内的城市中,他们一直饮用着运河或稻田间排水沟内的肮脏的水,吃着变了质的猪肉以及那些以污池中的废物为肥料的蔬菜。他们拥挤在肮脏小巷内的低矮而污浊的房屋中,睡在简陋、污秽、令人窒息的窄小房间内。由于人口高度密集,许多有毒的东西随即产生,无数的人因此而丧命。[3]
类似的记载还有很多,均可反映出当时我国卫生水平的落后。居民长期生活在污水横流、垃圾成堆的环境中,也造成了天花、鼠疫等传染疾病此起彼伏,导致了大量人口死亡。西方人对中国“不卫生”的印象,深深地刺激了中国人的自尊,从此,转变卫生状况就成了中国改善民族形象、实现民族强盛的目标之一。
当时,较早接触到西方文明的康有为、梁启超、郭嵩焘、容闳等人,在对比了中外卫生差异后,开始有意识地向国内介绍欧美的城市卫生、个人卫生和防疫等相关知识,以求改善旧中国落后原始的社会状态。[4]36-44同样,青年时期开始侨居英属海峡殖民地(新加坡)的陈嘉庚,得以观察到了西方先进的医疗设施和卫生政策,在与家乡福建的对比中,他开始认识到卫生事业的重要性。
1890年,时年17岁的陈嘉庚收到父亲陈杞柏的指示,离开家乡集美前往新加坡,与父亲一起经商。当时的新加坡经济繁荣,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但当地湿热的环境也导致了脚气病、肺结核、疟疾、伤寒和痢疾等病症的流行,当地军医部门曾在1872年警告说,新加坡成了“疾病的温床”,总体死亡率徘徊于44%~51%,高于香港、锡兰和印度。[5]20世纪初,英国驻海峡殖民地总督兼英属马来亚最高专员劳伦斯·吉尔马(Laurence Guillemard)上任伊始,便着力解决卫生问题。吉尔马设置了卫生机构,直接领导新马地区的卫生工作,从防治危害当地最严重的疟疾开始,逐步加强卫生管理;注重对性病的治疗和对新生儿的照顾;重视卫生教育和宣传工作,制作了医疗卫生的幻灯片在当地学校和俱乐部播放。[6]上述措施很快改善了新马地区的卫生状况,人口死亡率立刻下降至3%左右。陈嘉庚见证了该时期的卫生运动,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市政局已规定生死登记,对市民卫生甚为注意;如自来水、防疫、除蚊、清洁、屠宰管理,均已有设备;每月派人视察市民屋内是否清洁,公共沟渠街道垃圾逐日清扫,运往市外销毁。[7]1
同时,侨居新加坡的华侨对卫生事业的建设也使得陈嘉庚关注于医疗事业。早在1844年,华侨陈笃生就捐款创办了供平民就诊的陈笃生医院,其子陈金钟也继承父亲的志愿,于1852年出资扩建陈笃生医院;来自福建永春的陈金声与陈明水父子也为陈笃生医院的运行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此外,他们还在1857年捐助13 000元修建蓄水池,为新加坡岛民供应自来水。而陈嘉庚的父亲在1891年捐赠数百元给同济医院,还在1905年出任该医院的总理一职。[8]显然,父亲在医疗卫生领域的言传身教对青年陈嘉庚来说并不陌生。
此外,自民国建立以来,中国的民族意识开始觉醒,爱国主义情绪日渐增加。民国成立后,随着中国对西方科学的学习,社会上要求卫生改良的呼声也日益增多,民间出现了不少科学社团,如中国科学社、中华学艺社和中华自然科学社等,他们的活动着眼于对医疗卫生知识的宣传。[4]72北洋政府也开始加强对卫生事业的管理,在全国各地推行对民众的卫生教育,开展大范围的卫生运动。[9]陈嘉庚在民国成立后,也有满腔报国热诚,他说,“余热诚内向,思欲尽国民一份子之天职”[10]5,非常希望为民族的复兴找到合适的道路,受国内卫生运动的影响,他也开始关注于卫生建设。
综合观之,陈嘉庚卫生意识产生的根源在于其对祖国的热爱和对民族复兴的渴望,直接形成于他侨居新加坡时期对殖民地卫生的观察,也受到来自父亲及其他侨居南洋的华侨的影响。此外,国内各进步团体开展的卫生运动也使陈嘉庚深感发展卫生事业的紧迫。从此,他开始了对国内卫生事业的思考,并逐渐走上了从改善个人卫生到卫生建国的实践道路。
陈嘉庚的卫生意识形成伊始,便投入于实践活动之中。此时的陈嘉庚认为,改善卫生的关键在于治疗疾病,从而改善国人的健康状况。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他就通过赠阅医学书籍、创办医院、资助卫生运动等方式,着手改善家乡的医疗卫生状况。这些实践主要影响的地区是他的家乡福建省,而实施的方式以个人捐献为主。
陈嘉庚曾长期生活在福建集美乡村,深知家乡医疗卫生的落后,于是他将改善家乡卫生条件作为最初的实践。陈嘉庚认为,改善卫生状况必须要有医学知识,恰好他在新加坡友人处发现一本中医经典书籍《验方新编》,他认为“吾闽乡村常乏医生,若每村有此书一本,裨益不少”[10]1,于是立刻联系印刷厂,自费印刷六千多本,封面写“同安集美陈家奉送”,寄送回乡,赠送给当地的父老乡亲阅读。此后,陈嘉庚不断收集各地的中医药方,特别是在1922年,为了搜集全国各地的有效药方,“不惜报费,在天津、北平、汉口、郑州、南昌、长沙、济南、安庆、南京、杭州、上海、福州、厦门、香港、广州、梧州、汕头,及南洋各大埠,登日报广求云:凡存有经验良方,乞勿居奇守秘,请惠示济众”[10]2。陈嘉庚将收集的药方整理汇编后,交付上海世界书局,印刷了两万多本,多数都无偿捐赠给福建省内百姓和海外各地的华侨手中。
同西方优越的卫生条件相比,中国卫生的落后也体现在医院的缺乏上。医院不仅仅是治疗疾病的场所,也是进行卫生防疫和开展卫生宣传教育的基地。包括其父在内的新加坡华侨对医院建设的长期支持使得陈嘉庚也重视医院的创办。在创办集美学校的过程中,他发现很多学生因患脚气病、疟疾而影响学习,于是开始谋划在集美创办医院。1919年8月,陈嘉庚首先在集美学校设置校医室,后于1920年2月改为医务处,同年9月正式成立医院,使用新建的集贤楼,共计2层18个房间,初期设有内外科、药房、注射室、产房等科室,并提供6张病床。此后,集美医院经过了多次扩大,功能也逐渐增多,除治疗疾病外,还开展卫生防疫工作。仅1932年,集美医院诊治病患约2.5万人次,接生234人,收治住院病人129例,全年接种牛痘513人,鼠疫预防注射1200多人,霍乱预防注射200余人。集美医院不仅填补了当地的医疗空白,也改善了周边地区民众的医疗条件,泉州、南安、安溪、厦门等地前来求诊的患者络绎不绝。值得强调的是,陈嘉庚不但没有试图用集美医院来创收,反而在创设初期不收费用,后由于就诊者众多,也仅仅收取极低的医疗费,以平衡开支。[11]
在医院运行所出现的各种问题中,陈嘉庚体会到了培养医护人员的重要性,医疗工作者的缺乏是发展卫生事业的重大障碍,于是陈嘉庚开始致力于兴办医科教育,培育医学人才。早在1919年,他就指出:“查例称大学者,应具文、医、工三科以上,若农、商并设尤称完备,如仅一科或两科则成为某科专门学校,非大学校也。”[12]为此,他特聘医学博士林文庆为厦门大学校长,希望通过林文庆来筹办医科,以便在厦门大学创建医学教育。1922年,厦门大学计划增设医学部,招收医学本科生。1926年5月,厦门大学的招生广告上已列出医科,同年聘请了医学博士徐雨阶担任教授。遗憾的是,由于经费所限,厦门大学医科当时未能正式兴办,此后陈嘉庚又多次提出兴办厦门大学医科的建议,最终都因为经费不足和国家院系调整等一系列原因而搁浅。直到1996年厦大医学院正式成立,才终于“实现了陈嘉庚先生梦寐以求兴办厦大医科的夙愿”[13]。
此外,陈嘉庚还在1917年邀请中华卫生教育会前往家乡集美,举行了一场卫生运动,约有3000人参加了活动[4]201;1926年陈嘉庚还曾在新加坡捐赠3000元,资助代表中国参加国际联盟卫生局远东分局委员会的医学家伍连德博士[14]。1921—1926年间,陈嘉庚共向同安医院、福建省贫民医院、厦门大学公医院等捐款20余万元(叻币)。[15]
陈嘉庚此时的卫生思想主要集中在卫生强身方面,谋求改善家乡医疗条件并增强同乡的卫生意识,尚未将卫生与国家命运相结合,在此思想指导下的实践活动也限于解决事关个人健康的内容。在实现途径上,陈嘉庚在这一时期主要通过个人捐款的方式,因此影响范围十分有限。此外,由于20世纪20年代的陈嘉庚只是众多华侨商人中的普通一员,人微言轻的他也并不被政府所重视,他的卫生观念也不可能提升到国家的高度。同时,他的活动范围也较为狭窄,仅止于往返南洋与闽南地区之间,所以他的卫生视野也难以达到一定的广度。但是,陈嘉庚的实践活动一方面对于福建卫生事业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另一方面,在捐资各类卫生活动中所积累的经验也引发了他对卫生之意义做进一步深思。
1937年,卢沟桥的枪声宣告了日本法西斯全面侵华的开始,中华民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陈嘉庚积极组织华侨支援祖国抗战,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在战争中为前线募捐了包括医疗用品在内的多种急需物资,得到了国民政府的极大重视。抗战期间,陈嘉庚代表华侨归国考察,在鼓励抗战之余也不忘对卫生状况进行观察与思考,从而将他的卫生思想从个体健康上升为“建国首要”。在此过程中,他写作了《战后建国首要:住屋与卫生》一书,全面阐述了自己卫生建国的理念。
抗战期间,陈嘉庚怀着对祖国的满腔热忱,联合南洋各地华侨团体,组织建立了“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简称“南侨总会”),陈嘉庚成为该总会主席。南侨总会除捐助财物、组织南侨机工回国抗战外,特别重视对战时急缺的医疗用品的捐赠。由于中国长期以来卫生事业的落后,导致了抗战期间前线缺少药品,使得大量伤员无法及时得到治疗。国民政府迫于无奈只能求助于南洋华侨,南侨总会收到政府对药品的需求后,立刻着手在东南亚各处采购绷带、仁丹、金鸡纳霜、匹灵片等药品。但是,战时各国政府的药品出口管制以及药品本身的高昂价格,致使药品采购出现了诸多困难。为解决国内药品短缺的问题,陈嘉庚在新加坡创办了制药厂,后又在重庆创办制药厂,“资本国币百万,制造各类药品,供给祖国伤病难民需要……还准备在国内开设大药厂药库,以免运输上的困难”[16]。在国内建设药厂不仅可在战时起到救助伤员的作用,也能在战后产生效益,因此南侨总会号召华侨支持办厂,成此“华侨最伟大之慈善机关”[17]。1940年,中华药产提炼有限公司在重庆郊区开办,生产国内抗战所需的阿司匹林、奎宁等药物。药品的供应,为中国军民坚持抗战起到了重要的保障作用,为抗战胜利做出了伟大的贡献。
为了提振抗战士气,陈嘉庚在1940年率领华侨代表团回国慰劳,在对全国多地的参观中,他对所到之处的卫生状况颇为留意,但实际状况却使他感到触目惊心。在云南,他发现 “多有肿颈之病……除有名城市外,医药全无,任其自生自灭”[10]251。在福建,陈嘉庚参观了一座“模范村”,然而即便是模范村,同样没有起码的卫生规划:
步行半里余入村,经过道路草率而已,至村内未见有何改善整顿。如村中重要水沟,尚未造妥,使水归流,屋宅仍旧不开窗牖,水井多口均无围墙,不但污水流入,且亦危险。所造一公共厕所,无遮蔽,且承粪用大缸,久积臭秽。以上简单四项,对卫生上完全不讲,其他可以想见……此乃称模范村,甚堪慨叹。[10]300
甚至战时首都重庆也存在着诸多的不卫生现象。此次归国考察,他得以对全国的卫生状况有了直观的认识,使他对卫生之思考有了进一步的深化。因此,他提出“民治政府百端唯新,而卫生端在首要之列”,“维新之道,莫重于卫生,人民身体之强弱,寿命之长短,与国家之兴衰,极有密切之关系也”[7]3。至此,陈嘉庚的卫生思想彻底从强身健体升级为卫生建国,而抗战的胜利,也为他实践卫生强国思想带来了绝佳机遇。
1945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中国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在胜利的喜悦背后,是战争留下的残垣断壁。面对一片焦土,许多人感觉十分绝望,然而陈嘉庚却发现了改善国家卫生的机会。他认为战后全国多数城镇虽然毁于战火,但是如果能在重建住房与城市时注重卫生规划,则可以“转祸为福”,他建议参照新加坡以及西方的卫生经验,建设必要的卫生设施,从而提升中国的卫生水平以实现国家的富强。陈嘉庚立刻把他对国家重建的建议,写成了《战后建国首要:住屋与卫生》一书,在国内广泛赠阅。陈嘉庚将书定名为“战后建国首要”,直接说明了他的卫生强国理念,也反映了他对改善中国卫生的热切期盼。他在书中详细介绍了新加坡的城市卫生管理制度,用新加坡改善卫生状况后收到的良好效果来说明卫生对于强大国家的重要意义。他建议政府要重视卫生工作,进行统一部署,“凡全国各城市不论被炸与否,均应预为全盘计划。至于乡村亦当从易于办到者着手改善”[7]2。他将这本书免费寄送给各省主席,希望他们“分发该省内各县市政府,并请其督促各县市政府就地计划市区及建筑之改良,并立即公布实行……政府若不及早宣布市区及建筑改良条例,将来不易改建矣”[18]。遗憾的是,由于战后不久中国即陷入内战,所以蒋介石政府将主要的人力物力均投入了战场,重建工作大多虎头蛇尾,更不会奢谈全国范围的卫生建设,陈嘉庚的卫生理想也只能等待新中国的建立才得以实现。
早在抗战期间回国考察之际,陈嘉庚就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当时就表现出了对共产党的支持。1949年初,逐渐明朗的全国解放形势使他万分激动,对新政府也充满了信心。3月他在新加坡福建会馆年会上做了题为《新中国必能兴利除弊》的演讲,提出了使中国在“二三十年内和欧美国家并驾齐驱”的六点看法,其中第二点就是“注重卫生”。[19]151当年5月,陈嘉庚决定再次回国。临行之前,他阐述了自己此番归国的三大目标,其中包括建言新政府加强卫生建设,他表示“近二十年来新加坡公共卫生大有进步,死亡率不断下降,我国同胞素来不讲卫生,死亡率一定很高”,因此“准备将《住屋与卫生》一书搞成三千字左右的短文,在国内各报广告栏刊登,以广宣传”[19]154。回国后,他走访了全国许多解放区,利用各种机会向所到之处的地方政府提倡发展卫生事业。8月在东北参观时,他向沈阳、长春、四平、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城市的政府提出“希望当局放大眼光,预早计划未来市区建设图案,必须多留空地,放宽道路,改良住屋,适合现代卫生”[20]32,希冀东北可以参考《战后建国首要:住屋与卫生》一书中的南洋经验,以及在学习苏联城市卫生建设的基础上建设出符合现代精神的大城市。
新中国成立后,陈嘉庚作为华侨代表参加了第一届全国政协,在大会上他拟写了七项提案,建议“今后人民新建住宅,应注意卫生之设计”[21]。在这项提案中,他再次阐述了新加坡的城市卫生对于国民健康的重要作用,详细说明了新加坡当局关于卫生的规定。最后,他提出了我国城市卫生的改善办法是“由卫生部或内务部详拟建屋规例,以空气流通、光线充足为原则,颁布各省市通行”[20]158。而对于家乡福建省的建设,陈嘉庚更是格外关注。1951年,他向时任福建省人民政府主席的张鼎丞发电报,陈述自己对新中国卫生建设的建议:
建国纲要有四:剿匪、土改、卫生、建设,现下剿匪已告肃清,土改工作进行顺利,不惟贫民生活安定,而除暴安良,民情改善,前途诚有无限之乐观。兹剿匪、土改既无问题,此后就是卫生与建设,然建设千绪万端,无可止境,而卫生虽较简,窃亦可无止境,人民身体之强弱与国家有密切关系,世未有肮脏不洁而能健康长寿,亦未有人民孱弱而能富国强兵,若然则卫生之紧要不亚于事业之建设。[22]
要求政府在建设公共厕所、实行污水处理和清理垃圾方面下功夫,切实提高卫生管理,除去疾病来源。
抗战期间,凭借其获得的华侨领袖地位,陈嘉庚成为全国妇孺皆知的名字。在重庆,他得到了蒋介石的亲自接见,也常常与政府高官会谈、通电;在延安,同样得到了毛泽东、朱德等中共高层领导的会见。新中国成立后,陈嘉庚得到了极大的尊重,使他有足够的地位和影响力向政府表达自己的意见和主张。可以看出,随着个人身份、角色的变化,陈嘉庚得以将卫生建国理念上达政府,督促国家和地方制订相关的卫生政策,并借此机会真正实现卫生强国的目标。因此,他的卫生思想从卫生强身提升为卫生建国,实践也由单纯的个人行动上升为对政府决策的影响。特别是《战后建国首要:住屋与卫生》一书的出版和传播,将陈嘉庚的卫生建国思想传到了各级政府部门,对于战后重建尤其是新中国建国后的卫生政策有着积极作用。
综上所述,陈嘉庚的卫生思想与他长期以来的爱国思想一脉相承,并根据他在不同时期的身份地位和对卫生认识的不同,形成了从卫生强身到卫生建国思想的转变。自晚清以来,中国的卫生问题就不仅是一个简单的个人健康问题,而是一个“代表了中国政体、社会与个人从落后、‘病态’的传统提升到‘健全’的‘现代’文明的需要”[23]。作为爱国华侨典范的陈嘉庚,正是以建设一个具备现代文明的中国为出发点,希望通过改善卫生重树华夏的光辉。直到晚年时期,陈嘉庚仍不忘对卫生事业的关注。在家乡集美,他亲自主持设计了集美解放纪念碑,碑刻上的浮雕刻有个人卫生、打苍蝇、勤洗澡等卫生常识,提醒所有来参观的游人重视健康卫生。1958年,陈嘉庚在口授遗嘱中,还专门拨出一部分资金建设集美的医院等卫生机构。[24]纵观陈嘉庚的一生,可见他为中国的卫生事业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和不朽的贡献。为此,在我们当前建设“健康中国”的过程中,应当常常回想陈嘉庚对于卫生事业的建议,让陈嘉庚的思想在当前及以后的卫生事业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推动中国不仅成为一个经济大国、政治大国,更成为一个卫生与健康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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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 南)
2017-03-21
福建省社科规划重点项目“闽籍著名侨领研究”(FJ2015TWA020)
李天宇,男,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华侨华人史研究; 江振鹏,男,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国际关系史、华侨华人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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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6-3262(2017)04-007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