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学
(恩施自治州博物馆, 湖北 恩施 445000)
巴蜀地区战国到两汉时期铜印章的考古发现与研究
朱世学
(恩施自治州博物馆, 湖北 恩施 445000)
战国到两汉时期,巴蜀地区墓葬和遗址中出土了数量较多的铜印章,巴蜀符号印章是具有标识、领有、称谓、徽记等一类实用性质的印章,同时也是巴蜀文化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巴蜀地区; 铜印章; 两汉墓葬; 秦汉玺印
战国到两汉时期,巴蜀地区墓葬和遗址中出土了数量较多的铜印章,分为汉字印和符号印两种,是巴蜀青铜文化中非常重要的内容。现就铜印章的出土情况、形制特征以及相关问题作些探讨。
1.川东巴地墓葬出土铜印章
1954年,重庆市昭化宝轮院战国巴人船棺墓出土铜印章2枚。其中1枚圆形鼻纽。印面长径3.2厘米。另1枚方形鼻纽。
1954~1955年,重庆市巴县冬笋坝战国巴人船棺葬先后共出土铜印章18枚。这批印章的形制很小,基本上是一般所谓的周秦小印。大致可分为六种形式:长方形鼻纽印、覆斗形鼻纽印、圆柱形鼻纽印、扁圆形鼻纽印、近方形鼻纽印、长方形犀纽印等。这批印章的印文,可分为符号文和篆书字两类。符号文印的印文,是由一个或几个单体合并成一印,各印中又多相同的符号。篆文印多是吉利语及敬语之类的私印,有刻“富贵”、“万岁”、“敬事”、“中仁”、“高”等汉字者,其它文字多不能识。
1998年,云阳故陵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正方形印面,弓形纽。印文为篆书“心止”二字。
2002年,云阳张家嘴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长方体印身,桥形纽,印文不清。
2000年,云阳佘家嘴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正方形印,鼻纽,印体中空,印文“武定王印”。
1998年,丰都汇南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印面为方形,桥形纽,印文模糊不清。
1993年,涪陵小田溪战国巴人第9号墓出土铜印章1枚。圆形印面,阴刻“王”字和一巴蜀符号。
1998年,涪陵蔺市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汉字印,印面圆形,环纽,印上体饰两道凹弦纹。阴文。印文为汉字小篆“周□”。
2000~2003年,涪陵镇安战国、西汉墓先后出土铜印章13枚。
2000年发掘的战国墓出土铜印章6枚。依形制不同分为二型。A型3枚。方形印面,体较扁,平背,桥形纽。分二式。Ⅰ式2枚,其中1枚印面铸四个巴蜀符号。Ⅱ式1枚,印面铸阳文篆书“相思”二字。B型2枚。圆形印面,平背,桥形纽。可分二亚型。Ba型1枚,印面符号模糊不清,印纽下方铸有四周凹弦纹。Bb型1枚,纽残,印面铸饰四组巴蜀符号。
2001~2003年发掘的战国、西汉墓先后共出土铜印章7枚,依形制不同可分为二型。A型3枚。方形印面,体较厚,桥形纽。分二式。Ⅰ式2枚,其中1件印面阴刻“王”字。Ⅱ式1枚,印面阳刻篆书“想思”二字。B型4枚。圆形印面。分二式。Ⅰ式3枚,其中1枚圆形印面,宽桥形兽面纽,纽上有一圆穿,体较厚。阴刻巴蜀符号。Ⅱ式1枚,方圆形印面,蹲踞式子母熊纽。印面阴刻“本兽”、“五角星”及两个巴蜀符号。
2001年,忠县老鸹冲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权形印,桥纽,纽下部有穿孔,印身呈四棱台状。印文为阳文篆书。
2001年,万州曾家溪西汉墓出土铜印章2枚。圆形印面,印台扁薄,鼻状纽。印面阴刻圆形印框,有“王”字形符号、心形图案等。
2001年,万州金狮湾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方形印,桥形纽。印文“谢佻印”,篆书,阴刻,反文。
2002年,万州大坪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顶部有半环形纽,正方形底,印文模糊不清。
2002年,万州礁芭石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汉字印,方形,鱼形纽残。
1998年,巫山江东嘴西汉墓出土铜印章2枚。2枚印章形制相同,均为方形,桥纽,阳文。其中1枚印文作隶体,字迹模糊,隐约可辨为“周觉之印”。
2000年,巫山小三峡水泥厂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方形双面文字印,印体稍厚,中空,一面为阴文小篆“臣后”二字。另一面印文模糊不清。
2001年,巫山瓦岗槽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圆形,桥纽。印文不清。
1997年,巴东茅寨子湾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方形,拱形纽。篆文“式文印”三字。
2000年,巴东西瀼口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印面长方形,有边框,纽部有穿孔,朱文篆刻“赵氏千万”四字。
2002年~2007年,巴东孔包东汉墓先后共出土铜印章2枚。其中1枚为汉字吉语印,印面方形,印体扁薄,桥形纽,印面铸阳文,右边似为“郑”字繁写体,左边系“千”字和“万”字连笔书写。另1枚印面方形,梯形印座,圆穿孔高拱印纽。印面阳文“司□”。
2004年,巴东陈向坪东汉墓出土铜印章3枚。其中1枚印面近方形,桥形纽,印面铸阳文,印文为“马千万”,“千”字和“万”字连笔书写。另1枚为方座,桥形纽,印面阳文,印文为“爰千万”三字。“千万”二字连笔书写。还有1枚为方体,桥形纽,印面阳文,印文为“苏”字繁写体。
2002年,秭归八字门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长方形印体,桥纽,印文两字,纤细如针,字迹无法辨认。
2007年,秭归台子湾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汉字印,印面正方形,桥形纽,印文为“吕”字。
2006年,秭归沙包岭战国墓出土铜印章3枚。其中1枚圆鼻纽,印面长方形,有边框,阴刻“攻城”二字。另1枚立面呈长方梯形,顶端呈阶梯状,圆鼻纽,长方形印面,印面阴刻“爰□”二字。还有1枚立面正方梯形,圆鼻纽。印面正方形,有边框。阴刻有符号,不识。
1971年,宜昌前坪战国、两汉墓共出土铜印章3枚。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长方形,桥纽已残,刻阴文篆体“颓”字。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正方形,桥纽。阴铸“□偻”二字。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长方形,桥纽,阴刻篆体二字锈蚀不清。
1984年,湖南省古丈县白鹤湾战国墓出土铜印章4枚。肖形印2枚,其中1枚为正方形,半环纽,印面四边留有边栏,阳刻两虎上下盘踞。另1枚为圆形,半环纽,印面阳刻一虎纹。文字印2枚,其中1枚半环纽,印面有边栏,阳刻篆体“率”字。另1枚正方形,半环纽,印面有边栏,阳刻篆体“孙容”两字。
2.川西蜀地墓葬出土铜印章
1977年,四川省犍为县金井公社五联西汉墓出土铜肖形印3枚。这3枚肖形印形状相同,大小相近,但纹样和背部之纹饰不同,均为圆形桥纽,阴识纹样。其中1枚圆形桥纽。另1枚桥纽上有圆孔,圆纽座,纽座周围有八段内向连弧纹。还有1枚纽座周围有九段内向连弧纹。
1984年,四川省犍为县金井乡万年村战国墓出土铜印章4枚,分二式。Ⅰ式3件,圆形,印背有桥形纽。印面阴刻巴蜀图语。Ⅱ式1件,方形,印背微兽形纽,已残。印面阴刻巴蜀图语。
1978年,四川省绵竹县清道公社粮站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印面近似月牙形,桥纽残断。印面图纹为阴刻,同四川各地战国墓出土的“巴蜀印章”图纹相同。
1980年,四川新都战国墓出土铜印章2枚。其中方印一枚,背微拱,中为鋬钮,有四饕餮组成的图案纹饰。印文为一组“巴蜀图语”符号。下部两侧各立一人,伸手相握,手下置一罍。手上有一图形符号。圆印一枚,为连“山”鼻纽。
1981年,四川荥经烈太公社战国墓出土铜印章7枚,其中有6枚为圆形鼻纽。
1998年,四川蒲江县鹤山镇飞龙村战国船棺墓出土铜印章3枚,分为汉字印和巴蜀符号印。汉字印1枚,两层阶梯状长方形台,体扁平,背有桥形纽。印文为阴文“敬吏”二字。巴蜀符号印2枚,两层阶梯状正方形台,桥形纽,第一台中部镂空。印文为巴蜀符号。
1981~1982年,四川荥经曾家沟战国墓先后出土铜印章2枚。其中1枚为盝顶形,环纽,印面正方形,刻“唐沽”二字。另1枚为正方形,覆斗式背,半圆纽,刻文为阳文,类似巴蜀符号,又具汉字结构。
1988年,四川荥经南罗坝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扁圆形,桥形纽。印面为阴纹,以花蒂、曲尺、工字形纹等组成。
2000年,成都市商业街战国墓出土铜印章3枚。3枚印章近方扁形,有纽,印文均为巴蜀符号。其中2枚为桥形纽,另1枚为鸟形纽。
1984年,四川大邑秦代墓出土铜印章2枚。其中1枚为长方形,鼻纽,台阶式,盖盒与印底之间有四柱相连。印面呈“田”字格款式,印文为四个一组的白文符号,尚不能释读。
1959年,成都凤凰山西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印面正方形,双面文,一面文为“杨广成”,一面文为“杨安国”。
1958年,四川芦山曹家山战国墓出土铜印章4枚。4枚印章为圆形,扁薄印台,鼻纽,印的正面阴刻文字或符号。
1988年,四川芦山清源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方形印,坛状鼻纽,印面阴刻巴蜀符号3个。
1972年2月,四川盐亭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为方形龟钮子母印,篆刻“王表言事”四字。
1972年11月,四川郫县战国墓出土铜印章1枚。印章中为蒂纹,两侧各有一“王”字。
1954年6月,成都扬子山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枚。为汉字印,正方形,龙钮,阳文“传□”,下一字不识。
1976~1978年,贵州省赫章县可乐西汉墓共出土铜印章3枚。3枚大小相同,近正方形,均为桥形纽,汉字印。其中1枚篆书阴刻“郭顺之印”。另1枚篆书阴刻“毕赣印”。还有1枚篆书阴刻“毕宗私印”。
巴蜀地区除墓葬出土铜印章外,在遗址文化层中也有出土:
1997年,云阳东洋子遗址战国遗存出土铜印章1枚。方形印面,扁薄印台,鼻纽,印面阴刻方形印框,其中为一人一兽作搏斗状,人物左手上扬,右手执剑。
1998年,云阳旧县坪遗址六朝遗存出土铜印章1枚。印面圆形,器身成梯形,顶部有弧状实体纽。印面文字不可辫。
2001年,忠县中坝遗址战国遗存中出土铜印章1枚。长方形,汉字印,印面阴刻篆书“边防”两字。背有小圆穿孔。
1998年,湖北秭归谭家河汉代遗存出土铜印章1枚。方形薄纽,纽部有一横穿孔,印文阳刻篆体字“张年”。
1997年,秭归八字门汉代遗存出土铜印章1枚。龟形纽,印面正方形,上有篆刻字两个,体纤细修长。
印章古称玺印,实质上是一种象征、一种符号、一种物证,是权力和信用的凭证。中国古代玺印是集雕塑、书法、镌刻、铸造于一身的古代文化精粹,玺印的印文是镌刻在金、银、铜、玉等各种材质上的最可靠的文献资料,它包含了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个方面的内容,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同时玺印又是一门篆刻艺术,尤其是秦汉玺印,已经发展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向为古代篆刻家所师法,具有极高的艺术收藏和欣赏价值。因此,自宋代开始,玺印一直受到金石学家、考古学家和史学家们的高度重视,并广为收藏著录研究,从而形成了“玺印学”这门学科。
从上述材料可见,巴蜀地区墓葬和遗址出土铜印章的地点很多,分布很广,仅目前我们收录的48处典型材料中,铜印的出土数量就达到114枚,涵盖了重庆、湖北、四川、贵州以及湖南境内的20多个县市[1]。
从出土方式看,巴蜀地区的铜印章以墓葬出土为主,在战国到六朝时期的遗址中也有发现。其中墓葬点43处,出土铜印章109枚,占出土铜印章总数的96%;遗址点5处,出土铜印章5枚,占出土铜印章总数的4%。印章作为个人权力和信用的凭证,在窖藏中极少发现。巴蜀地区的铜印章绝大多数均为墓葬单枚出土,窖藏和遗址中似乎极少发现。
从时代特征看,巴蜀地区的铜印章从战国早期一直延续到东汉晚期甚至六朝。其中战国墓出土铜印章72枚,占墓葬出土总数的66%,主要出自战国时期的长方形竖穴土坑墓,在重庆巴县冬笋坝和昭化宝轮院战国巴人船棺葬中共出土了20枚。西汉墓出土铜印章23枚,占墓葬出土总数的21%,主要出自西汉时期的长方形、刀形或凸字形竖穴土坑墓。东汉墓出土铜印章14枚,占墓葬出土总数的13%,主要出自东汉时期的刀形或凸字形砖、石券顶墓。由此可见,巴族地区的铜印章主要盛行于战国时期,两汉时期数量则相对减少,但在六朝时期的遗址中依然有所发现。
从形制特征看,巴蜀地区战国到两汉时期出土的印章可以分为汉字印和符号印两类。质地有铜、陶、角等,以铜质为最多。印章绝大多数为圆形,少数为方形、矩形、半圆形、椭圆形,个别为八角形。圆形印章直径一般在0.8~3.5厘米不等,以直径2厘米以下者居多。印体较薄,一般在0.5厘米以下。纽形较简单,一般为桥纽、鼻纽,个别为动物形纽。从形体、大小来看,有逐渐由大趋小,由圆、方二形渐出现异形的多形体变化,这应当是由官印向私印的变化。印章的印面既有文字符号,也有象形的纹饰,如人、马、虎、鸟、虫等,因此极易与中原战国肖形印混淆,尤其是在图案中夹带有汉字者,比如有的图画中有王字,还有方形的,印面有田字格,与中原印极类似,但观其字则大多不识。从印章一般都是在墓主腰部随葬来看,当时人们应习惯于将印章佩带在身上。
刘豫川先生根据巴蜀符号印章的外观形制,将其分为六型[2]。上述印章内容,一般都是符号的集合,如果分解为单体符号,大致可分为甲、乙、丙三组。甲组为明显的象形符号。乙组为形态抽象但稳定的基本符号。丙组为暂不能掌握规律的其它符号。
邓少琴先生也对巴蜀铜印章也作过一些研究[3],认为印章中的一些象形文字,因印的幅面过小,造型更趋简单,简单到成为符号,以此更难识别。但从形象看,也有局部的像虎、像兽、像星的象形图案。印文也有采用了汉文的“王”字,可能借用汉文“王”字的意义用以代表巴部族的贵族。在宝轮院出土的一方铜印章,用十字界划为四方格,一格有如汉字的“田”字,又象“男”字,或即采用汉文“侯甸”之“甸”,用以代表距离较远,地位次于“王”者的印记,而采用了汉族等次的符号。此一印章,更接近汉族的印式,时代当更晚些。印章有圆形、有方形,印纽有覆斗形,有圆柱形,显然与长沙出土印章形式有相同之处,其源可能来自楚国。在冬笋坝出土的印章,有的用犀牛作纽,和宝轮院出土的金银错犀牛形铜带钩相类似,这也应是接受了其他地区的先进文化,而用自己方式自行制造,更表现了制作的精美。
1.中国玺印的源流
从事玺印学研究的学者推测,玺印最早有可能源于新石器时代人们使用的陶拍与戳子。当时人们在制作陶器的过程中,为防止陶坯在晾干时出现干裂,往往使用缠有绳线的陶拍拍打陶坯,这道工序不仅在陶器上留下了明显的绳纹与线纹,有时还在无意中记录下了制陶者独特的记号或标志。但因为这些陶拍的使用方法与形态,以及戳印出的图案纹饰,还不能完全达到表信的功能,所以只能是玺印的萌芽。后来人们有意识地把自己或部族的独特符号制成戳子,印在自己的身体上或陶器上,以示部落与友好部落之间的征信,同时在狩猎和战争中都有识别本部落人员的主要因素,这便是玺印的雏形。
但关于中国玺印的真正起源,学术界历来存在争议,归结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为三皇五帝说。汉代道家根据《春秋·运斗枢》认为早在三皇五帝即新石器时代晚期就有了玺印[4]2。
二为殷商说。有学者依据已故考古学家于省吾先生《双剑誃古器物图录》和黄浚先生《邺中片羽》二书中著录的三方据说出于河南安阳殷墟的铜印以及出土于安阳殷墟的有半个阳文印记的残陶片,认为我国的印章已有三千年以上的历史[5]。
三为春秋说。这是目前比较流行的一种说法。不仅依据《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载:“季武子取卞,使公治问玺书,追而与之。”同时列举了“夏虚都三玺”即“夏虚都司徒”、“夏虚都左司马”、“夏虚都丞”三方铜印为证[6]。其中印文为“夏虚都司徒”的铜质官印现藏于故宫博物院,为坛形,鼻纽,边宽各2.2厘米。另两方铜质官印则见于清道光年间成书的《古今印汇》。
据研究,玺印最先是由徽识这种具有私玺性质的玺印发展而来,官玺则是在私玺出现以后才出现的。由于玺印的产生必须具有三个条件,即文字、技术和物质,这三者缺一不可。因此,具有现代玺印功能的官玺、私玺出现于春秋战国时期[4]9。
春秋战国时代无论官印、私印一律称作玺。其质地有金、银、铜、玉等,以铜玺最为常见。印纽的形式多种多样,鼻纽最常见,其次有柱状纽、坛纽、台纽、人形纽等。玺印印文有阴文也有阳文,以阴文为多。无论阴文还是阳文,其书体均为大篆,又称作古籀,相传由西周太史籀所创,故名。这种大篆类似当时青铜器上的铭文。这一时期无论官玺还是私玺都是随身佩戴的,故任何形状的印纽上都有穿孔,用一条丝带串连系在腰上,私印中还有人把玺印刻在带钩上,用起来就更加方便了[4]10。
秦代在用印制度上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规定只有皇帝的玺印才能称“玺”,其余皆称“印”,规定天子之玺“又以玉,群下莫得用”(《后汉书·徐璆传),同时又颁布了按照官阶使用玺印的规定。金、银、铜三种金属质地的玺印成为级别、职位高低的标志。又以颜色区别官阶是秦的又一创举,紫、青、黑、黄四色为百官所佩,皇帝与皇后则“赤绶玉玺”。秦玺印的纽式,除了皇帝用虎纽外,其它印还沿用春秋战国常见的鼻纽,但鼻纽的圆孔更大一些,可能与绶带加宽有关系。统一后的玺印形状固定在方寸之内,一般2~2.5厘米见方,常见一种长方形印,大小约相当于方印的一半,因此称作半通印,为下级官吏所用,私印也有用者。秦官印多凿刻阴文,有方印,以四字为多,多无“印”字,遇三字者加“印”字。秦私印多长方形小印,日字格竖直排列,仍以鼻纽为主,印体多呈台阶形[4]34。
西汉玺印继承和发展了秦印的风格,并使古代玺印发展到了顶峰。西汉时印章的名称和秦一样,帝王印称玺,以下皆称印,武帝以后二千石以上称章,二千石以下称印。汉代开始设立专门管理玺印的机构,并规定帝、后用玉玺,皆白玉螭虎纽,皇后玉玺印文与皇帝相同,也为螭虎纽。1968年,在陕西咸阳发现的“皇后之玺”印证了这个记载。对官吏的用印也有明文规定,如“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列侯黄金印”等等。高级官吏的印纽多用龟纽,寓意吉祥、辟邪、长寿,一般官吏的印纽仍用鼻纽,这时的鼻纽已向宽大发展,鼻上的孔眼加大,使鼻纽向桥纽转变,其它还有蛇纽、兽纽、鱼纽等等。无论官印、私印还是如先秦佩戴于腰,不过秦汉增加了绶,绶也是系于腰上,印平时不用时装在一个囊内系在腰间,位置在肘后,官吏上朝时再转到前腰。汉印的形制趋于规范化,一般为2.5厘米见方,最大的南越王赵昧“文帝行玺”3.1厘米见方。西汉时期玺印的使用范围十分广泛,上自皇帝、皇后,下至达官贵人家的臣仆都佩印,人们生前用印,死后又以印随葬。岭南的南越国王赵昧墓,共出土了玺印23枚,还有35块封泥,出土玺印中有金、鎏金、铜、玛瑙、水晶、绿松石、玉、象牙等各种质地,这些印有生前实用的,如“文帝行玺”金印,也有专为殉葬而制作的,殉葬印中有12枚是无字印,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思想意识中玺印的重要性[4]27。
从巴族地区铜印章的出土情况看,主要集中在战国时期的墓葬中,有的甚至是一墓多枚,如2000年,重庆涪陵镇安战国墓[7]出土铜印章6枚,其中5枚出自M17。这一现象引起了不少学者的注意。据统计,郑州二里岗212座战国墓只有两座出土印章,不到1%[8];洛阳中州路260座东周墓,无一座出土印章[9];长沙发掘的73座战国墓,也只有一座出土印章,占1.5%[10]。可见,战国时期中原地区楚文化的分布区域,墓葬随葬印章的现象并不普遍,而巴蜀地区则恰恰相反,仅巴县冬笋坝、昭化宝轮院战国巴人船棺葬中,随葬印章的墓葬达到20%,零星发现的墓葬出土印章的现象也经常出现。因此,大量使用并随葬印章,是战国时期巴人青铜文化的一个特点。
之所以出现这一现象,有学者认为这与巴蜀地区的历史有关[11],当时与中原相比,巴蜀属边缘地带,政治状况相对滞后,当中原已进入封建制时,巴蜀尚处于奴隶制后期,直到秦灭巴蜀(公元316年),又经过几十年的政治动荡,中央王朝才完成对巴蜀的封建化改革,由于巴蜀长期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权统一治理,因此在政治上一直处于分裂状态,据蒙文通先生统计,当时巴蜀地区有大小一百多个诸侯政权,各自为政,这种奴隶制统治,靠贡赋维系,本身就带有很大的松散性,就用不同大小图案的印章来标识每个人的政治身份和等级,印章是显示一个人身份的标记,是区别人们等级的徽识。
2.巴蜀符号印章的源流及功能
关于巴蜀符号印章的来源,五十年代末整理出版的《四川船棺葬发掘报告》中曾推测与船棺葬共存的两类印章中,汉字印章由中原传入,时代较早。巴蜀符号印章则是摹仿汉字印在本地仿铸的,故时代较晚[12]。
刘豫川先生经过对巴蜀地区出土印章的对比研究后认为,战国早中期到战国晚期巴蜀符号印章的演变过程,今天已经大体可以认识[2]。首先,从形制上看,形制演变的总趋势是日趋丰富,到战国晚期E型成为主流。其间B型从早到晚均有延续。C型则从战国中期下延到西汉初年,只是中期的连“山”形变成了西汉初的单“山”形。反映了从战国早中期到晚期发展的连贯性。其次,从符号内容看,战国早期出现的丙组符号到中晚期一直存在;战国中期的罍形符号及铎形符号,在战国晚期以后铎形抽象化而常出现于E形印章中。战国中期的“连山”形印章,其形制后来演变为乙组中的一个符号,战国晚期普遍以“山”形出现,在E型印中尤为频繁。因此,战国晚期新出现的E型印章,是形制演化的结果,其内容则继承了战国早中期以来的符号传统,并一直保持到西汉初年,形成了巴蜀符号印章体系的主流。
从战国巴人船棺葬中印章的出土情况看,汉字印均出自秦灭巴蜀以后的墓葬[13]。这些汉字印的印形多半通,加界格,内多吉语,正是秦印的特点,明显是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所致,因此,推测汉字印由中原传入是有一定道理的。但巴蜀印有图形符号的特点,还不能断定最早的巴蜀符号印必定受汉字的影响。刘豫川先生认为:“比较而言,具有图形特征的战国初期的巴蜀符号印章,目前在全国也是出土印章中时代较早的。我们由此推想,秦汉‘肖形印’的大量出土或许倒是来自巴蜀的影响。”[2]
笔者赞同这种观点,因为从清江流域早期巴文化遗址——香炉石遗址出土西周时期的两枚陶印章看,早期巴人使用印章应该具有较为悠久的历史。著名的历史与考古学家张政烺先生认为:陶玺印文字属巴蜀文化系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陈公柔先生则认为:两玺印出在早期巴文化遗址西周地层中,当然是巴人比较早的玺印。武汉大学中文系教授夏渌先生认为:两玺印印文一为“蔡”,一为“鲛”,前者与甲骨文相近,后者与有巨口有利齿的水生动物有关[14]。陶玺印的出土,引起世人瞩目,它为我国玺印历史中的文字记载找到了第一件实物例证。从巴族地区铜印章的出土情况看,主要集中在战国时期,而中原地区玺印的鼎盛时期则是在西汉,从时代早晚看,秦汉“肖形印”的大量出土或许真有可能受到巴蜀文化的影响。
关于巴蜀符号印的功能,刘豫川先生认为主要有以下五种。
一是钤盖封泥。目前发现的战国官私印玺,绝大部分是用于钤盖封泥的。巴蜀符号印章一般边长或直径约3厘米,个别大的达5厘米,小的仅0.8厘米。一般来说,印面尺寸过大的印玺不适于封泥。汉代官印边长一般都在2.4厘米左右。战国官玺属于三晋的一般较小,楚、齐、秦等国的多在2~2.8厘米。战国印也有达到7厘米左右的,肯定不用于封泥。总的来看,巴蜀符号印较战国古玺稍大,但除个别太大的以外,一般尚可适用于封泥。
二是锤、烙标记。烙即火烙,烙印对象往往是木料或牲口。锤击标记是加力于印背,使印文嵌入其它物质而留下印痕。考古发现的中原战国古玺,有用于锤、烙标记的,但目前巴蜀地区还没有发现适于这两种用途的印章。
三是戳盖印记。即用印在一些软的物质表面按压戳记,主要用于制陶及铜器铸造过程中。战国陶器及陶片上,不少陶文外沿有边框,明显为印章钤出。巴蜀地区目前尚未发现铜器戳盖印章的例证,在陶器上戳盖印章应该是有的。
四是殉葬厌胜。“厌胜”又叫“压胜”。战国时期巴蜀符号印章出土于墓葬的现象十分突出,但这并不能证明它们专用于随葬。巴县冬笋坝出土的印章,其中“中人”、“富贵”汉字吉语印印面很平,角部规整,有的还能观察到铸痕,因而这几方汉字吉语印有可能专为入葬厌胜铸制。但巴蜀符号印章绣结稍多,平整程度也稍逊,墓葬中发现符号印章数量少则一枚,多则三四枚,最多达七枚等等,至少应该认为,多数巴蜀符号印章不是为了殉葬而制造的。
五是情趣哲理印。类似后世的“闲章”,没有特别的实用价值,仅供把玩,寄寓情趣。相比而言,当时巴蜀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没有产生这种哲理印的基础。
有学者认为,虽然玺印有诸多用途,但作为封检用才是玺印最主要、最常见的用途[4]。玺印用阴文,镌刻比较深,其目的就是为了在封泥上钤得更清晰。先秦玺印用于封泥和汉代以后用于纸上情况是不同的,玺印为阴文,钤于封泥则为阳文,玺文为阳文,钤于封泥则为阴文,这是阴阳相对,或称凸凹相成。钤于纸上阴就是白,阳就是朱,因此,称呼先秦玺印的阴和阳是对玺印而言,并非对封泥。习惯所称的“朱”(印色)和“白”(纸色)应是对汉以后钤于纸上的印拓而言,并非对玺印。
总而言之,印章的使用和随葬,在战国到两汉时期的巴蜀地区较为突出。如巴县冬笋坝、昭化宝轮院战国巴人船棺葬中,有印章的墓就达20%左右。可见大量使用并随葬印章,是战国时期巴蜀青铜文化的一个特点,除铜质印章外,还有石质和骨质印章出土,如2013年巴东龙船河战国巴人悬棺葬中就出土虎钮双印面石质印章1枚、房型钮骨质印章2枚、双蟠螭钮骨质印章1枚,说明自战国时期开始,巴蜀地区的印章已广泛应用于日常社会生活当中。巴蜀符号印章是具有标识、领有、称谓、徽记等一类实用性质的印章,同时也是巴蜀文化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由于巴蜀符号印章至今没有人作更深入的解读,因此对这种印章性质的看法至今仍未统一,有人主张是文字,也有人认为不应列为文字范畴,还有待今后一进步研究、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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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自兵]
2016-11-23
朱世学,男,恩施自治州博物馆研究馆员,重庆师范大学三峡文化与社会发展研究院兼职研究员。
10.13393/j.cnki.1672-6219.2017.03.001
K 877.6
A
1672-6219(2017)03-000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