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军
作为人类思想和文化交流的工具,语言的表达必须是准确无误的,否则纷繁复杂的人类活动就变得无章可循并引发数不胜数的语言灾难。但是作为人类情感和智慧的交流手段,语言的使用可以是模糊的,博物学家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曾经明确指出:“语言的功利性必须让位于语言的曲折性、变通性和语素弹性,在纯粹动物人种学意义上,语言不存在什么清晰和模糊的问题,但在人类学意义上,语言的情感诉求不能总是直来直往,必须具有特定的感情和智力特征。”[1]17语言的模糊性并不是语言的“含糊不清”,而是语言在自我演变过程中出现的自然语义生态现象,语言的模糊修辞现象是符合人类种族变化发展的自然规律和过程的。我们选取了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资料,论证了英汉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应用的原因、类别和应用价值差别,以期推动中英语言模糊修辞比较的深入展开,进而在实际语言教学和翻译实践中提高英汉的互文性翻译技巧和文化诠释能力。
新闻报道不同于一般的报道,新闻报道着眼于新闻资料的引导性和媒介传播的舆论影响力,在当今媒体传播语境下,中外记者最擅长于在英汉新闻报道中使用模糊修辞问题,并藉此含蓄地表达在正式社交场合不能明说的观点。根据语用理论中的礼貌原则、面子保全原则和人际交往哲学,引发英汉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现象差别出现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修辞是一种高雅的心理暗示和观点掩饰,人类迄今为止所使用的全部修辞策略(包括模糊修辞和清晰表达)本质上都是一种心理博弈战略。心理博弈的理念来源于瑞士美学家爱德华·布洛的“心理空间”理论,布洛认为:“尽管人类创造了诸多路径来实现个体心理的沟通和交流,但物种进化过程中所出现的自我保护意识始终支配着人与人之间的心理防线和心理距离,距离产生了人类心理博弈的空间场所,距离产生了人类美好的亲情、友情和爱情,失去了距离的心理和思想融通将变得极为艰难。”[2]96英汉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技巧通过流转委婉的手法,把不宜直抒胸怀、直白本意的事件通过内敛含蓄的语言幽深地表达出来,留给读者以无尽的想象和优美的遐思。这种无法用感官直接觉察到的“心理空间”使交际者获得了文本解读成功的快慰和文本接受的美感享受,无论是记者或是发言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把问题的解决思路慢慢指引到有利于政治舆论倾向性的方向上来。换一句话说,英汉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法的广泛应用是人的心理知觉在媒介传播中的必然表达。
所谓“话语角色”是指人们在语言交流中所必然持有的职业话语表达规范体系。比如医生有医生的职业话语规范、教师有教师的职业话语规范、公务员有公务员的职业话语范式、商人有商人的交易话语规范,等等。总之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全超出职业话语规范体系的话语角色认知网络。在英汉新闻报道中之所以频繁出现模糊话语修辞表达与参与者的职业话语角色认知紧密相关。一般来说,无论是口头新闻报道抑或是书面新闻报道都不代表新闻记者个人的观点,而是体现了国家的基本价值倾向性和信仰理性。由于媒体新闻报道具有特定的话语约束体系,所以媒体工作者在传播过程中必须字斟句酌,慎之又慎,否则即使一句话表达失误也可能引发媒介数据乘数级扩散,并引发社会管理的混乱甚至无序。作为特定国家的公共管理者正是通过各种职业话语规范的培训和教育,来引导富含策略性的话语并严格控制整个社会的伦理观、审美观和核心价值观。新闻工作者可以通过主动性的话语角色构建,用修辞性的话语来实现最佳的交际效果。
所谓“政府公关”是指主权国家的政府为了保持与普通民众的真诚合作与和平共处,为了提高政府在公众和国际社会中的美誉度、公信力所采取的提升政府形象建设的措施、手段和过程。新闻媒体是政府形象的代表,英汉新闻报道是政府决策公开化、公平化和公正化的鲜明展示,世界各国新闻记者在英汉新闻报道中可以采用模糊理念来表达政府基本的决策信息、发展理念和政治价值观,而不是直言其说。这种模糊修辞的技巧一方面避开了媒体敏感性问题,另一方面又缓和了新闻报道氛围的紧张性和严肃性。政府公关的根本目的不是让民众在潜移默化中执行政府的宏观决策和阶层意志,而是为了有效协调政府和公众之间、政府和媒体之间的关系,进而树立良好的政府形象。为了新闻报道的准确性和权威性,世界各国的外交部门专门开设了关于外交礼仪与政治素质的教育与培训。新闻记者要准确理解国家的大政方针和微观决策,要对政治家的领袖魅力、人格走向、思想状态、知识存量、智慧水平、理念高度等有着超出常人的理解和认知。有些信息如果不发布就剥夺了公众的知情权,而发布真实情况又会使政府处于不利地位,这时就需要借助模糊修辞手段,实现民众和政府交流、沟通的双赢。
“面子权力”是有别于“实体权力”的一种政治保全力量。在当今政治权力广泛涉足经济生活、教育领域、军事竞争和文化领域的时代,过分强调实际政治权力的强制性和排他性不仅不会收到理想的主权统一效果,甚至还会引发政治体软力量的价值影响力缺失。基于此种认识,在新闻报道中便开始广泛使用模糊修辞性话语,这种修辞形态依托的是外国新闻媒体对本国政治制度安排和经济发展样态的模糊认识和不求甚解,成长于全球化时代内外互通交流的欲望和需求,着眼于国家形象的塑造和国格魅力的展现,落脚于“面子权力”的保全和外交礼仪的延续,起到了实体政治权力无法达到的政治传播效果。另外,模糊修辞语言的简洁性、概括性和灵活性的特点也为新闻报道中的“面子保全”理念提供了机会和可能。
中文新闻报道讲求语言的生动性和语音弹性,因而新闻记者往往运用各种修辞手段交叉表达报道的内容;英文新闻报道往往追求自在明了,所以新闻工作者往往很少交叉使用各种修辞手段,而是在极为稀少的场合使用模糊性的修辞技法。中文新闻报道者往往是先提出某种论据,然后再得出结论;而西方人倾向于先给出结论,再进行演绎学梳理。中文社论往往感情强烈;而英文社论则相对平淡。下面从三个方面具体分析两者的异同。
比喻分为明喻和隐喻两种,明喻是直接就所阐发的事件进行比拟;隐喻则不直接表明所要阐述主体的确切信息,而是采取与新闻报道内容无关的其他事件或事物来映射该事件或现象的比喻形式。莱考夫和乔纳森曾经指出:“隐喻贯穿于我们的思维和行为之中,且基于我们自身的体验。隐喻是一种映射关系,是将我们的抽象概念通过隐喻来具体化,以加深对抽象概念的理解。”[3]77客观来讲,中英文新闻报道中经常出现这种差异性的隐喻形态。比如中文报纸在报道反腐新闻时说:“老虎”“苍蝇”一起打[4]。美国《华盛顿邮报》则报道:Ron Paul’s poison pill on corruption[5]。显然,上述中文报道所出现的“老虎”“苍蝇”都是采用了隐喻的修辞手法;而英文新闻报道中出现的“poison”和“pill”也是采用了隐喻修辞格的技巧。就相同点来说,英汉新闻报道中都可以使用隐喻型的模糊修辞来表达不便于直陈的想法或观点,从而借用了受众对国内外政治制度差异性的先期知识存量,最后收到了模糊修辞的语义表达效果。这种模糊修辞法的运用可以说是言简意赅、突出重心和匠心独运,昭示了新闻工作者或者媒体编辑者超强的语言会意能力和写作能力。但从上述隐喻修辞中,我们发现英汉新闻报道对模糊修辞格的使用还是有差别的,比如上述中文新闻报道以“老虎”比喻“鲸吞国有资产、掌握国家公权力的巨贪”,以“苍蝇”比喻蚕食百姓利益的地方小贪官,这里用于隐喻的迁移词主要是指各种动物;而《华盛顿邮报》新闻报道中所指的“poison”和“pill”是指“毒物”和“药丸”,显然没有用中国人习惯使用的动物语汇,这与汉文化的语言自然象形特点不同,显示了央格鲁撒克逊语系的词源学竞争和“鹰”式文化特点,而且英语语系对自然界动物的尊重也使得他们很少在新闻报道中拿“动物开玩笑”[6]183。在英文报纸上刊登针对某一个人政治观点的讨论和批判是常见的现象,而这在中文媒体上是很难出现的,这也是中英文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法运用的差别之一。
语言的表达遵循生命发声的基本原理,也就是说那些富含跌宕起伏发声规律的语言表达,将会受到人们的好奇和青睐;而那些显失节奏性的语言修辞将会受到人们的厌烦甚至拒绝。抑扬顿挫的中文节奏修辞和富含音质美感的英文节奏修辞均展现了人类语言文化的独特魅力,这种差异性可以从中英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技法中管窥一二。比较下面两则新闻报道的模糊修辞性:“廉政风险的防控必须延伸到全国,一靠你、二靠我、三靠他,藉此管权、管事又管人。”[7]《China Daily》的报道:There’s manager,dictator,governor,and soldier[8]。显然上述中文新闻报道中的“你”“我”“他”是具有语言节奏性的模糊修辞,而英文新闻报道中的“manager,dictator,governor,soldier”也是具有押韵特征的模糊修辞语。语言节奏性模糊修辞不仅存在于中文新闻报道中,而且广泛存在于英文新闻报道中,二者的区别在于中文新闻报道侧重于借用人们熟悉的美好事物或现象来形象地表达政治行为和政治活动;而英文媒体中侧重于从政治博弈词汇中选取可以鲜明表达新闻报道价值的语言和短语。在语言的平仄韵律意义上,中文新闻报道的语言节奏感大多来自于对偶、比照和发声的情感取向;而英文新闻报道的押韵节奏注重报道者口语发声的速度和气流转换。
模糊限制语理论认为:“人类的效率倾向可能引发勤奋的习惯,但人类的懒惰意识则可能引发各种模糊表达的兴盛。也就是说是人性的懒惰肇始了科技的发明,而不是技巧的发明助长了语言模糊表达的发展。”[9]83此话旨在说明,模糊限制语的出现既是人类“大脑混沌”的必然展现,又是人类高度清醒的必然直觉。自此以后有关中英文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问题的研究便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具体讲,英汉政治新闻报道中模糊限制语的区别和联系可以从以下例子中得到说明。比如“London-Scottish police said they had arrested a foreign national under anti-terrorism powers in connection with the botched suicide bombing in Stockholm last December”(伦敦—苏格兰警方周二声称他们行使反恐怖主义权力逮捕了一名外侨,此人与去年12月发生在斯德哥尔摩拙劣的自杀性爆炸事件有关),这一报道形式和“受突尼斯骚乱的影响,中东多个国家的一些民众纷纷走上街头,要求政治改革、尊重人权和治理腐败,解决缺乏政治参与的问题”[10]的模糊修辞比较就十分典型。在上述英文新闻报道中,“terrorism”“powers”和“last December”是名词性的模糊限制词,具有语义解释学意义上的歧义性和多样性;而汉语新闻报道中的“人权”“政治改革”“政治参与”等概念都是具有多元化解释的模糊限制名词,也就是说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民族、不同国家或地区的人对这些词汇的理解是千差万别的,其中数词性模糊词“多个”表示不同国别,“一些”表示示威者的来源并不止一个地方,也是数量型模糊限制语。比较中英文新闻报道中模糊限制语的区别,我们发现英文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法大多集中在概率性的数量词或具有歧义性的概念上;而汉语新闻报道中的模糊限制词大多集中在某些具有多元化诠释的概念上。
语言的真正价值就在于让对方明白表达者的意思并逐渐接受对方的观点,而要做到这一点,仅仅依靠语言的规范性和严肃性是很难办到的,因为人际交流不是单纯的知识和逻辑的交换,而是情愫和感觉的互通与融合,这就需要采用语言的模糊性原理,运用各种模糊修辞技法。就语言的价值来说,中文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注重受众最迫切的需求和信息、追求语言的美感和亲和力,强调引人入胜和扣人心弦的“眼球”效果;而英文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注重形式语义的含糊性和实质语言的客观真实性,反对语言应用过程中的冗余性和机械重复性。就中英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的政治属性来说,英文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特别强调政治制度的根本价值层面和信仰层面,而中文新闻报道大多以中国文化区域为主要受体。就外交层面来讲,英文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特别注重外交目的的实现和外事活动的效率,强调外交活动的花费和外事成本;而中文新闻报道中的模糊修辞技法强调外交活动的形式性内容和过程性评价。
造成英汉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现象差别出现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有心理因素、话语角色因素、政府公关因素和“面子权力”因素四个方面。就差异性表现来说,英汉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现象的差别主要体现在隐喻修辞差别、语言节奏性差别和修辞限制语差别三个方面。注重英汉新闻报道中模糊修辞现象的差别性研究不仅有利于双语翻译学的学科发展,而且可以提升高校英语教师的实际翻译能力和英语教学水平。
[1]摩尔根.古代社会:上[M].杨东莼,马雍,马巨,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2]爱德华·布洛.作为一个艺术因素与审美原则的“心理距离”[M]//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美学研究室.美学译文:2.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3]Lakoff,G.& 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4]李可,王昊魁.“老虎”“苍蝇”一起打是对腐败的“零容忍”[N].光明日报,2013-01-25.
[5]Latteen.Darl.Ron Paul’s poison pill on corruption[N].Washington Post,2014-01-02.
[6]Lakoff,G.Hedges.Study in Meaning Criteria and Logic of Fuzzy Concepts[M].Chicago:Chicago Linguistic Society Press,1972.
[7]光明日报特约评论员.如何防范廉政风险[N].光明日报,2015-01-06(3).
[8]Bill.David.There’s Manager,Dictator,Governor,and Soldier[N].China Daily.2011-08-18.
[9]E.F.Prince.Bosk,C.& Frader.On Hedging in Physician-physician Discourse[M].New Jersey:Norwood Press,2001.
[10]陈中娜.中东政治变革遇到腐败难题[N].大河报,2011-02-1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