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利 (北京广播电视大学宣武分校,北京 100053)
语用能力关联阐释:从表达到理解
马 利
(北京广播电视大学宣武分校,北京 100053)
表达与理解是言语交际中密不可分的两个有机组成部分,它们共同构成话语发生和理解的完整认知过程。完整的语用能力研究至少应该包含说话人的表达和听话人的理解两个方面。语用能力的认知过程是复杂的,贯穿于说话人和听话人双方为实现其交际意图而进行的选择过程中。本文以关联理论为基础,从说话人和听话人的视角论述语用能力从表达到理解的认知过程,提供一个新的研究视角,力求对语用能力提出更为合理的解释。
语用能力;关联理论;表达;理解
语用能力是随着语用学研究的兴起与发展而产生的一个概念。随着语用研究的深入,语用能力成为学者们关注的一个重要课题。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语用能力进行了研究,主要集中在二语习得、语言教学、语言测试与评估、语际语用学、语用失误、语用翻译等,但由于概念界定不同,从而导致对象不明确、范围不确定。从研究现状看,从关联视角研究语用能力的文献不多。陈新仁汲取认知语用学研究成果,把语用认知能力纳入语用能力分析框架中[1-2]。以关联理论为代表的认知语用学的兴起,为分析言语交际中说话人和听话人的语用能力提供了新的视角。在日常言语交际中,语用能力是说话人和听话人所共有,是有效地表达和理解话语的保障和手段。从说话人的角度来说,语用能力是一个表达过程,即把信息意图明白地展现出来。从听话人的角度来说,语用能力又是一个理解过程,即依据说话人的明示行为(话语),结合认知语境,求得语境效果,识别说话人的交际意图。表达与理解是言语交际中密不可分的两个有机组成部分,它们共同构成话语发生和理解的完整认知过程[3]。完整的语用能力研究至少应该包含说话人的表达和听话人的理解两个方面。语言表达和理解是说话人和听话人之间意义建构与重构的互动过程,语用能力的研究也概莫能外。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是有关话语理解的一种理论,认为“每一种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该设想为这个交际行为本身具备最佳关联性”[4]。从关联视角看语用能力的认知过程是复杂的,贯穿于说话人和听话人双方为实现其交际意图而进行的选择过程中。话语表达和理解是语言的具体运用,受交际意图制约。话语理解既受制于话语表达,也影响话语表达。语用能力体现为表达与理解的动态平衡。
基于Leech对语用学的划分[5],Thomas第一次对语用能力做出明确界定及分类,将语用能力定义为“有效地运用语言知识以达到特定的交际目的和理解特定场景中话语的能力”[6],并将语用能力分为语用语言能力(pragmalinguistic competence)和社交语用能力(sociopragmatic competence)。Bachman从测试学的角度也对语用能力进行了界定与分类,提出语用能力从属于语言能力,可分为施为能力(illocutionary competence)和社交语言能力(sociolinguistic competence)[7]。施为能力指“交际者在话语表达过程中结合特定语境传递和理解施为用意的能力”[8],社交语言能力指“交际者对具体语言使用语境特征所决定的语用规范的敏感程度或控制能力”[8]。语用能力可理解为“交际者在话语过程中根据语境情况实施和理解具有社交得体性的施为行为所运用的各类知识”[8]的总和。
通过比较发现,Bachman提出的施为能力和社交语言能力分别对应于Thomas提出的语用语言能力和社交语用能力。我国学者也对语用能力进行了不同的阐述,何自然认为:“不管怎样区分,语用能力可以解释为语用语言进行得体交际的能力,它可以简化为表达和理解两个方面。为使语言表达得体、合适,语言的使用者就必须学会针对特定的语境,考虑到社会和文化因素,灵活、合理地使用语言;而为了增强对语言的理解力,语言的接受者就必须了解言语交际的一般模式和原则,以及话语意义的多层次性”[9]。刘绍忠认为:“语用能力指听话人对语境的认识能力和在对语境认识的基础上理解别人的意思和意图,能够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和意图的能力”[10]。陈新仁将语用能力界定为在具体语境中运用话语进行得体交际从而实现交际目的(包括行事、人际目标)的能力,并提出从语用语言能力、社交语用能力、语用认知能力和语篇组织能力四个维度对语用能力进行分析[2]。从关联角度,我们把语用能力理解为在话语的表达和理解中提供和捕捉最佳关联的能力,涉及到言语交际的主体(说话人和听话人)、认知语境、明示与推理和加工努力等。
关联理论从心理认知角度出发,认为话语的表达和理解是以语境、认知、推理、百科知识等为基础,强调人的心智作用,交际意图是核心。语用能力体现在说话人的表达和听话人的理解过程,贯穿于说话人和听话人双方为实现其交际意图而进行的选择过程中。
说话人对话语意义的认知加工不是简单的符号转换,话语的表达过程体现为一种创造性的意义建构。话语是语言交际的一种现实单位。言语交际中,说话人选择话语形式、建构交际意图的过程常常要面对话语表达的诸多选择,如说还是不说,直接表达还是间接表达,应该使用哪种话语形式才适合当前的交际情景,多少话语量才能实现当前的交际意图等。说话人的表达并非绝对自由,受到相关因素的制约。表达过程可理解为相关因素动态平衡过程,是说话人认知策略选择的结果。说话人的认知策略决定表达过程中相关因素的取舍与平衡。
听话人对话语的理解是衡量语用能力的另一重要方面。言语交际的核心是识别交际意图,并始终围绕交际意图进行,听话人的认知加工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是透过话语形式识别交际意图。话语的理解是一个复杂的心理过程,其过程体现为一种创造性的意义重构。在具体的认知语境中,理解过程是动态的、变化的,具有不确定性。言语交际中,说话人的表达和听话人的理解具有以下四个特征:
(一)表达和理解的关联性
关联是“人类认知的关键”[11]。Grice最早提出“关联”这一概念,是合作原则的四个准则之一[12]。Sperber & Wilson在关联理论中指出“关联性”是始终制约人类交际的基本因素,可看作一个常量,认为言语交际是一个“明示——推理”过程,语言使用者运用“关联性”认知模式生成语句、解释语义。人类在信息加工过程中总是倾向于以最小的认知努力获得最大关联和最佳关联。因此,关联实际上是人类的一种认知方式,关联理论本身就是一种认知原则。言语交际中,说话人和听话人要掌握的一个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关联是话语形式与交际意图的关联。这一关联决定着话语形式的交际价值,关系着交际能否成功。说话人和听话人只有找到话语的关联性,才能取得交际的成功,话语的意义才能建构出来。话语表达与交际意图相关联,有的直接关联,有的间接关联。直接关联与间接关联具有相对性,有时仅仅是程度问题。言语交际中,虽然关联是确定的,但具体哪个话语形式与哪个交际意图相关联却是不确定的,需要考虑其他因素。例如:
①可巧黛玉的小丫鬟雪雁走来与黛玉送小手炉,黛玉因含笑问他“谁叫你送来的?难为他费心,那里就冷死我了!”雪雁道“紫鹃姐姐怕姑娘冷,使我送来的。”黛玉一面接了,抱在怀中,笑道“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宝玉听了这话,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也无回复之词,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13]。
表达和理解时关联性是第一位的,即任何话语形式都必须和特定的交际意图关联。只有首先满足关联性,交际才可能顺利进行。在实际的言语交际中,有时候会有更为隐蔽的关联,须仔细辨认。虽然黛玉的话语在形式上指向雪雁,但其真正意图是为了嘲讽宝玉。无论雪雁是否理解黛玉的交际意图,宝玉都识别了自己在话语中的实际角色,“知是黛玉借此奚落他”,因此“只嘻嘻的笑两阵罢了。”表达的关联性会影响听话人的理解难度,但同时也为听话人自由联想提供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可以获得话语理解的情趣和愉悦。
(二)表达和理解的显著性
表达和理解的显著性与关联性紧密相关,体现为关联的显现程度。人的言语认知假设不是必然推理,而是认知努力和认知效果的平衡,因此显著性是一个程度问题。Sperber & Wilson在关联理论中指出,在同等条件下,关联性与认知努力成反比,即关联性越强,认知努力越小,反之亦然。言语交际实践表明,听话人在多数情况下并不用投入认知努力就能把握语言表达与交际意图之间的关联。例如:
②“Now, my little boys and girls”, said the teacher, “ I want you to be quiet——so quiet that you can hear a pin drop.” For a minute all was still, and a little boy shrieked out: “Let her drop!”
交际意图与话语形式的关联越显著,越容易被听话人加工;反之,听话人就要投入更多的认知努力。老师期待的隐含前提是:If you keep quiet to the extent that you can even hear a pin drop, I will be happy. 但学生实际补足的隐含前提是:If we keep quiet, the teacher will drop a pin for us to hear. 没有得到学生的回应,老师的期待落空,交际失败。要实现交际意图,说话人需要通过努力修正话语来传达交际意图。在理解过程中,关联的显著性高,加工自动完成。老师想要传达的交际意图与话语表达之间的关联比较复杂,显著性比较低。如果话语表达与交际意图之间的关联比较复杂,显著性降低,那么听话人就要投入更多的认知努力,这时的理解就是受控制的。可见,在其它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为加工付出的努力越小,话语表达和交际意图关联的显著性越高;反之,显著性越低。话语表达的作用只是促使交际意图变得明显,但不等于直接表达意图。从此例可以看出,认知语境假设绝非预先确定,亦非单向传递,而是交际双方为改变对方的认知,在交际过程中根据话语的语境效应选择、调整的动态连续体。实现话语处理的最佳语境效果的过程就是寻求话语最佳关联的过程。
(三)表达和理解的经济性
表达和理解的经济性建立在保证交际顺利进行的基础上,但经济不能妨碍话语意义的建构和交际意图的实现。言语交际中,在某种交际意图确定的前提下,表达该交际意图的话语越少越经济。Sperber & Wilson提出的明示——推理交际可以解释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在话语意义的建构过程中,“明示”越少,对话语形式本身的处理就越快,但需要“推理”的东西就越多;反之亦然。因此,交际意图在“明示”和“推理”之间达到动态平衡。这种动态平衡涉及到会话含意的推理、预设的把握、话语标记语的掌握、以及在常规情况下使用简洁的语言表达方式以减轻话语的处理负担等。在自然话语交际中,“明示”的话语表达一般不会过于复杂,不能超出人的认知能力范围。用过于简洁经济的话语形式“明示”交际意图可能增加认知难度,甚至使话语产生歧义。例如:
③a:Tom went to McDonald’s. The quarter pounder sounded good and he ordered it.
③b:Tom went to a place where food is prepared and cooked. It is called “McDonald’s”. There he saw ground meat which is formed into patties, fired and placed between two pieces of bread.
两个句子虽然表达相同的交际意图,但由于说话人采用不同的表达形式,使得听话人话语理解时付出不同程度的认知努力。熟悉麦当劳的人会很容易理解话语③a,因为他们知道the quarter pounder是一种汉堡包而且经常会在麦当劳快餐店出售。这些都是听话人可以从麦当劳快餐的百科信息,即认知语境中提取的。对不熟悉麦当劳快餐的听话人来说,③a的关联性远不如③b, 理解③a时要付出更多的认知努力,而这种认知努力又不一定能增强其语用效果。对比两个句子,③a 比③b简洁经济,③a所传达的信息是建立在双方共知的情况下,是有意识将其省略。当熟悉西方麦当劳快餐的听话人听到③b这样的话语时,会怀疑说话人的真正交际意图。如果已具备理解该话语的认知语境信息,说话人再将信息③b明示出来,听话人就要付出多余的认知努力,就会降低话语的关联性。在很多情况下,说话人有理由相信听话人会产生正确的语境假设,从而恰当地理解话语的交际意图。话语的表达和理解具有经济性。
(四)表达和理解的适宜性
表达和理解的适宜性亦指得体性。在言语交际中,传达交际意图的表达形式应该最大限度地适合言语交际的认知语境。在P. Brown & Levinson (1987)提出“面子理论”后[14],G N.Leech(1983)提出礼貌原则(Politeness Principle)[5],都涉及到言语交际中表达的适宜性问题。人的本质属性是人的社会属性,言语交际是人的一种社会行为,社会的各个层面,诸如政治、经济、文化等,都会对话语表达产生影响。人们使用语言的过程是一个基于语言内部或语言外部因素而不断做出语言选择的过程。话语表达要适合言语交际的语境。关联理论认为语境是一个“心理结构体”。在言语交际中,听话人会利用百科知识、逻辑知识、语言知识等生成与当前话语信息相适宜的语境信息。因此,不同的认知语境选择不同的话语形式,在不同的认知语境中同一话语表达可能有不同的理解。在话语意义的建构过程中,话语表达和理解具有适宜性特征。例如:
④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13]
话语表达和理解是人的一种有意识的语言创造性活动,具有很强的目的性和动机性。因黛玉从对话中得知贾母对女子读书的态度,所以在同一问题上对宝玉和贾母的回答前后截然相反。黛玉为了与贾母保持一致,否认自己“读书”,并非故意前后矛盾,而是在识别贾母意图后给出的最得体回答。黛玉顺应语境因素,转换语用策略,从而实现自己的交际意图。言语交际中,任意性提供话语表达的无限可能性,约定性保证话语表达的适宜性。可以说,话语表达和理解本质上是一种自我转换投射,是在前理解的基础上达到的新理解。
话语表达与理解是说话人和听话人在言语博弈互动过程中语用能力的集中体现和动态平衡。言语交际中,说话人的表达和听话人的理解具有关联性、显著性、经济性和适宜性特征。话语表达是说话人在关联性推测引导下内部顺应和外部顺应动态平衡的结果,是认知语境与语言形式相互顺应的动态过程,话语的表达过程体现为一种创造性的意义建构。话语理解是听话人顺应关联语境产生认知期待,对不同的语境关联性推测出不同的认知效果,话语的理解过程体现为一种创造性的意义重构。鉴于语用能力本身的复杂性,我们主张从多角度、多学科进行全面综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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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evance Theoretic Account of Pragmatic Competence: From Expressiveness to Interpretation
Ma Li
(Xuanwu School of Beijing Open University, Beijing, 100053, China)
Expressiveness and interpretation are unquestionably two parts in verbal conversations. They jointly construct a complete cognitive process of verbal understanding. A complete study of pragmatic competence involves at least the speaker’s expressiveness and the hearer’s interpretation. The cognitive process of pragmatic competence is very complicated and it runs through the selective process where both the speaker and the hearer fulfill their communicative intention. Based upon Relevance Theory, this pape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peaker and the hearer, discussed the cognitive process of pragmatic competence from the expressiveness to interpretation so as to provide a new research perspective and offer some more reasonable explanations for pragmatic competence.
pragmatic competence; Relevance Theory; expressiveness; interpretation
2017-03-06
马利(1980-),女,讲师,研究方向:文学语用学、文学翻译。
2095-0365(2017)02-0055-05
H15
A
10.13319/j.cnki.sjztddxxbskb.2017.02.10
本文信息:马利.语用能力关联阐释:从表达到理解[J].石家庄铁道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1(2):5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