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同体例下的不同走向
——以章冲、高士奇二书纪事本末体写作为例

2017-03-29 03:46
长治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始末史事纪事

徐 琳

(山西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相同体例下的不同走向
——以章冲、高士奇二书纪事本末体写作为例

徐 琳

(山西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纪事本末体自从南宋淳熙年间出现,因其兼及编年与纪传两种体例,清晰叙述史事本末,后世不断有运用者。章冲、高士奇二人同用这一体裁改写《左传》,仍在编排类目、史事内容、史事评论几方面有所差异。对其进行研究,可进一步了解纪事本末体自草创以来的发展变化以及由宋自清的学者对其运用的损益。邲之战作为两书记载之典型篇章,从中可细窥二书差异。究其原因,这与二人的时代背景、个人经历、思想源考有紧密的联系。比较章、高二人对于同一体例运用下的不同走向,可了解二书之优势与不足,以资对纪事本末体这一体例进一步之了解。

纪事本末体;二书比较;记录时间;史料内容;体例编排

纪事本末体作为独立的史书体裁类目出现,始于《四库全书》,时馆臣在编次类目时首次将纪事本末体作为一目厕于史部下。对于纪事本末体之特点,在《四库总目提要》中指出:“每事为篇,各排比其次第,而详叙其始终,命曰纪事本末,史遂又有此一体。”[1]93可见较之于编年体以时间为序,纪传体以人物为纲,纪事本末体则以事件为条贯,综述一事件之本末。崔文印在《纪事本末体史书的特点及其发展》中更加明确的指出,纪事本末体之特点为从纵向的时间轴上看简明,横向上则完整、翔明,[2]如此便可弥补编年、纪传之繁复、支离。

自纪事本末体运用于《左传》之后,对于其研究不乏其人,他们或侧重于在对纪事本末体的发展研究中提及二书,此如崔文印[2]、周国林、周翔宁[3]、屈宁[4]诸人;或是在《左传》纪事本末体的发展研究中提及二书,此如李兴宁[5]、王义耀[6]等人;亦或是从《左传》本身的体例进行研究,如黄丽娜[7]6-30。但就章、高二书进行比较的研究并未见于付梓,故而本文对此初加论述,以备他人研究之参考。

一、章、高二书之比较

章冲为南宋孝宗时人,他所编撰的《春秋左氏传事类始末》(以下简称《始末》)共五卷,成书于淳熙十五年,现收于四库全书之中。《左传记事本末》(以下简称《本末》)则为高士奇写于康熙朝,成书于康熙二十九年,现有单行本。

《始末》以鲁国隐、桓、庄、闵、僖等十二国君为纲进行排类,形成如“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三年:周郑交恶;”[8]446之类的纲目。《本末》凡五十三卷,以周、鲁、齐、晋、宋、等诸国进行分类。形成如“周·卷一:王朝交鲁;卷二:桓王伐郑”[9]7的类目。

《始末》一书史料来源皆为《左传》,据章冲自序言,是书“原始要终,攟摭推迁,各从其类,有当省文,颇多裁损,亦有裂句摘字,联累而成文者”,[13]175是对《左传》一书所载史事的系统整理与归类;《本末》一书史料来源广泛,在凡例中提出了“补逸”、“考异”、“辨误”、“考证”、“发明”[9]5五种考辩史事的完整体系。

刘知几所提出的史家“才”、“学”、“识”三长,犹以“识”为后代学者推重。章冲一书却未有只言片语提到其“识”,而高书则在每一卷尾皆以“臣士奇曰”来表明自己史识。

据上可知二书之别。首先,《始末》时间来编排事件,而《本末》则是以春秋时期各国来列目次。其次,《始末》仍偏重对《左传》史事的抄录整理,而《本末》则对史事有了系统的考辩。最后,《本末》较之于《始末》更长于史论结合。

二、从邲之战看二书之比较

邲之战在《始末》中属“宣公十三年”这一目下,以“晋楚战于邲”[8]451单列一节并用了五页的篇幅记录。在《本末》中属“晋楚争伯”[9]9一目,用近十页的篇幅记载。故从中可见二书写法特色,兹以邲之战来说明二书写法之比较。

第一,从时间上来看,《左传》中关于邲之战的记录主要集中在宣公十二年,《始末》从鲁宣公六年一直记录到成公三年[8]528-533。而《本末》则在时间顺序上则重点集中在鲁宣公十二年,只是对邲之战中的系列战役详细著录。可见二书编排类目之不同用心。

第二,从内容上来看,《始末》在对《左传》中记录的邲之战的前后史实进行梳理的同时还对其中的一些字、词以及常识性的内容进行了训诂说明。如“车之右者挟辕,为战备。左者求蓐,为宿备。传曰‘令尹南辕’,又曰‘改乘辕’,由是观之,楚阵以辕为主”中对于《左传》中“军行,右辕左追蓐”的考释[8]529;对于《左传》中“致师者左射”所做的“食亦切,下同”的关于字音上的注解[8]531等等。此外,章冲据己意对《左传》原文进行了删减。如在《左传》“丙辰,楚重至于邲,遂次于衡雍……”之后的“是役也,郑石制实入楚师,将以分郑而立公子鱼臣。辛未,郑杀仆叔及子服。”[10]747这一节内容就未编入书中。

而《本末》更侧重于对史实的补充,基本没有对《左传》内容进行字、词的训释。以邲之战为例,《本末》对《左传》中关于邲之战的记载都是完全摘录,并搜录了《公羊传》、《新书》、《说苑》、《吕氏春秋》这几本书中的史实对《左传》相关内容进行补充和发明。[9]341-344从补充的内容上来看,《公羊传》、《新书》、《说苑》三者侧重于对楚庄王美好德行的附会与发挥。《吕氏春秋》则是对孙叔敖与沈尹茎作为臣子求得国君青睐的方式的一个叙述。

第三,从作者著史意识角度来说,《始末》中并没有直接表达作者对于史事的态度,而《本末》中在每一篇的结尾作者都会以“臣士奇曰”的形式给出作者对于这一史事的评价。以邲之战来说,高士奇没有对这一战役给出单独的评价,而是在“晋楚争伯”这一篇的结尾对这一时期的一系列史事给出了一个综合的评价。此外,高士奇的《左传纪事本末》中还特别重视强调“义”,在邲之战这一节中,以“楚事事合义,晋事事隳义”这样的语句以及选材上也多次彰显了作者看来的“国之大义”。[9]351-353

三、二书写法差异之原因分析

章、高二人对于纪事本末体在《左传》中的把握之所以会有这些不同,与他们二人的著书背景、著书缘起以及二人的治学思想有莫大关系。

(一)章、高二人的时代背景

纪事本末体这一史学体裁出现于南宋,故章冲在编写《始末》时,纪事本末体属于草创期,故而在体裁的运用上还不成熟。在史料上主要是对《左传》一书史事的重新整理编排,侧重于对事件始末的梳理,也无法完全抛却前人对经做注解的传统。

此外,两宋是经学与史学融会贯通的时代,不仅有经学影响下史学义理化的趋向,也有在史学影响下经学发展史学化的趋势。在这种背景下,《春秋》作为一部重要经典进入了宋人将经学史学化的视野,故而出现了纪传体的《春秋》著作(如《春秋列国诸臣传》)、国别体的《春秋》作品(如《春秋左传编类》)。基于此,章冲以自己对《左传》史事的了解,重新整理《左传》所载史事写成《始末》。

而在高士奇时,纪事本末体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已成为一种完备的体裁。清初《宋史纪事本末》、《明史纪事本末》这些纪事本末体史书的不断出现,使清人开始思考对纪事本末体这体裁的改进及更广泛的应用。故而高士奇能够更加自如的运用这种体裁,并有所创新。将史料考证与史论这两种写作形式运用到《本末》的写作中。

(二)章冲与高士奇的个人经历

章冲是章惇曾孙,叶梦得之婿。叶梦得是南宋春秋学的大家,受其影响,章冲精于《左传》。于著书之缘由其在自序中写到鉴于“《左氏》传事不传义,每载一书必先经以发其端,或后经以终其旨。有越二三君数十年而后备,近者抑或十数年;有一人而数事所关,有一事而先后若异”[11]503的现状,以及在他之前研究《左传》的学没有以事类分居来研究《左传》的事实,并出于史学家的自觉,他才编写了《始末》。

高士奇之于康熙帝,可谓亦臣亦友。他深知康熙喜好,博学多识,虽不可是博学大儒,也可算杂家。贫寒起家,却荣宠一身,其奥秘俱在于深知康熙之意。且士奇曾任春秋讲义总裁[12]1517,并入职南书房作康熙“秘书”多年。《本末》一书完成于康熙二十九年,时值高士奇因贪污解职在家。[12]30故而士奇之为《本末》,虽是著史,却也有意示好于康熙帝。而康熙帝于康熙三十七年更是将“廿年载笔近螭头,心慕江湖难再留。忽忆当时论左国,依稀又度十三秋。”[12]30一诗赠与高士奇,可见《左传》一书在他们君臣二人交往中的重要性。

(三)章、高二人著书思想源考

章冲,生卒年代不可考(一般认为其与袁枢同一时代)。早年随叶梦得学习《春秋》,于左传颇有研究。如其在自序中所说:“冲窃谓左氏之为丘明与受经于仲尼,其是否,固有能辩之者,若夫文章富艳广记、备言之工,学者掇其英精,会其离析,各备其事之本末,则所当尽心焉者。”[13]175《始末》一书离不开他扎实的《左传》学研究功底及整理《左传》史事发展始末以惠及后人的治学思想。

高士奇著《本末》,虽可惠泽后辈,其主要却是进呈康熙帝,以资借鉴。基于此,《本末》终离不开高士奇思想中的以下几点:

首先,书中处处皆见其“忠君爱国”的思想。儒家历来提倡“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14]242这五伦,高士奇更是处处把“君臣有义”体现在每一个能表现其忠心的场合中。《本末》作为一本能体现政治观念与立场的书,他当然是在选材、史事选择等方面竭尽全力的展示“君待臣以敬,臣事君以忠”的君臣之义。邲之战中,更是多次似有若无的显示着“至皇皇大义,可恃以无恐,而不知取也”[9]352的“皇皇大义”。

其次,高士奇作为一个传统的儒生,有其由“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15]5的一个从内圣到外王的一种人生理想。故而整本《本末》都有体现他对于佐明主以兼济天下的人生理想。“荆王于是使人以王舆迎叔敖,以为令尹。十二年而庄王霸,此沈尹茎之力也”[9]345就是其中的一例明证。

最后,对于史书的功用,司马迁的一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16]3319可谓道出了许多治史者的理想。《本末》在其成书之后当然也是希望能为康熙能鉴古以知今的效用。故高士奇不仅在其选材上煞费苦心,就是其体例编排上也多有用心,在每一篇末都精心的加上“臣士奇曰”,总结兴衰之道。

结语

同为将纪事本末体引入《左传》的章、高二书,基于作者立场、智识、所处环境等的不同,呈现出了和而不同的特征,其深层次的内容值得学者深究。

对于《左传》的研究,从它的章句到史学体例的运用,古往今来的许多学者从不同的方面作了不同的努力。然而对于《左传》的研究却是一个历久弥新的课题,本文仅从章、高二人运用纪事本末体对《左传》,进行重新编撰时的不同写法这一角度来进行初步分析,不足之处还望方家进行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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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建华)

I206

:A

:1673-2014(2017)03-0056-04

2017—02—08

徐琳(1993- ),女,山西忻州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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