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神达意 传播儒学
——MartinPalmer《尚书》英译本介评

2017-03-28 18:32葛厚伟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尚书译本译文

葛厚伟

(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滁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传神达意 传播儒学
——MartinPalmer《尚书》英译本介评

葛厚伟

(扬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扬州 225009; 滁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安徽 滁州 239000)

《尚书》是我国上古历史文献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本文从《尚书》的英译及其研究、译者情况、翻译目的、译本情况及简评等几个方面,简要介评MartinPalmer的《尚书》英译本。

《尚书》;译者;翻译目的;简评

《尚书》是我国最古老的政治历史文献,也是一部具有复杂流传历史的古代典籍,其内容是历代史官记录君王和大臣们的言论和政令。上自传说中的尧舜禹时代,下至封建社会初期,历史约1500多年,《尚书》记载了这期间重要的历史事件、人物和传说,是中国古代社会的一面镜子。[1]《尚书》在儒家经典中占据重要地位,但由于撰写时代久远,其词语冷僻、文辞古奥,历来晦涩难懂,加之其形成过程复杂,《尚书》的版本、篇章、经文真伪、各篇写作年代等问题亦未有定论。故翻译界对《尚书》的关注远远少于其他典籍作品,译本屈指可数。

MartinPalmer《尚书》英译本的出版能使西方读者从不同侧面,更加客观准确地认识儒家文化的精神内涵,有利于促进《尚书》及其典籍文化在西方世界的有效译介与传播。

一、《尚书》的相关英译及其研究

1626年(明朝天启六年),法国耶稣会士金尼阁(NicolasTrigult)在杭州刊印了拉丁文版PentabilionSinense(《五经》),这是在中国本土刊印的最早的中国经籍翻译本。《尚书》于1626年译成拉丁文后,相继出现法文、英文、俄文、德文译本在西方国家流传。[2]英国传教士麦都思(Walter Henry Medhurst)也曾英译了《尚书》,书名为AncientChina,theShoo-king,or,TheHistoricalClassic:BeingtheMostAncientAuthenticRecordoftheAnnualsoftheChineseEmpire(《古代的中国,书经,或历史经典:中国封建王朝最古老而真实的编年史》),1846年出版于上海墨海书馆。[3]

最受欢迎、流传最广的《尚书》英译本,是理雅各(James Legge)和高本汉(Bernhard Karlgren)的译本。高本汉仅翻译了今文《尚书》28篇,但学术界认为其译文准确地表达了这些经文的古代语言;同时高本汉的《书经注释》对《书经》作了较为完整、细致的解释,其学术价值颇高。[4]理雅各的《尚书》英译本,翻译的是今文和古文《尚书》共58篇,在该译注本中,理雅各不但撰写了长篇导读,而且加入了极其丰富的注释。[5]时至今日理氏译本依然具有相当高的学术价值,一直被奉为“标准本”,而无法被其他译本完全取代。鉴于理氏的译文和注释切实可信、颇具参考价值,至今尚无人超越,《大中华文库》采用了该译本,于2013年重印了汉英对照版《尚书》,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自20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国内出现了经典作品“复译”热,对《尚书》也有学者重译。比如1997年,罗志野教授英译了《尚书》,由湖南出版社出版,采用的是《尚书》学知名专家周秉钧的现代汉语译本;1998年,山东友谊出版社出版了杜瑞清教授翻译的《尚书》,采用的是王世舜的今译本。总体而言,国内学者的《尚书》译本质量参差不齐,难与国外知名汉学家的译本比肩。

二、Martin Palmer其人及其翻译动机

Martin Palmer(中文名:彭马田)是英国汉学家、神学家,也是汉语典籍翻译家;他是宗教和环境保护联盟(ARC)的秘书长,国际宗教、教育和文化咨询机构(ICOREC)的理事,此外还是《世界宗教时报》编辑;对中国传统文化和道家思想有很深入的了解,一直以来与中国道教组织有密切联系,被英国王室聘为“中国文化顾问”,近年来出版的著作有:1.TheKuanYinChronicles:TheMythsandPropheciesoftheChineseGoddessofCompassion;2.TheJesusSutras:RediscoveringtheLostScrollsofTaoistChristianity;3.FaithinConservation:NewApproachestoReligionsandtheEnvironment;4.TheJesusSutras:RediscoveringtheLostReligionofTaoistChristianity;5.TravelsThroughSacredChina。同时他也翻译出版了许多译著和介绍中国传统文化的书籍,其译作《尚书》于2014年出版,在英国销量很好,对于想要了解当今中国的思想和文化来源的西方读者、英国王室和政府来说,他们都越来越重视这本译作。

彭马田18岁时在香港一个基督教家庭工作,开始接触汉语,后来回国在剑桥大学进行神学宗教研究和中国古文专业学习,增长了中文相关知识。20世纪70年代初,他对中国的语言、历史、哲学和传统产生了浓厚兴趣,由于当时许多关于中国文化的译本质量欠佳,彭马田决定自己来尝试翻译。他陆续完成了《易经》《庄子》《道德经》和《尚书》等译本,在翻译界享有较高声誉。中国典籍浩如烟海,彭马田却对翻译《尚书》情有独钟。2015年10月,彭马田在接受党建网采访时表明,只有读了《尚书》才能深刻理解中国文化的历史根源,才能更加理解当今的中国,《尚书》谈到了对皇帝的尊敬,谈到了等级制度,是一本非常基础而根本的书,也是一本非常重要的书,它向西方揭示了中国历史的连续性,为西方认识中国历史和中国权力格局提供了一个全然不同的视角。[6]彭马田翻译《尚书》就是希望让人们意识到,通过儒家思想这条内涵丰富的路径同样可以认识世界,中英文化和谐共处有无限可能。同时他也希望在翻译作品中将中英文化很好地融合在一起,通过自己的解读,使不同文化之间加深对彼此的了解,让读者容易接近和读懂《尚书》。可以说,彭马田是本着传播中国文化的目的和理念来翻译《尚书》的。

三、译本情况

2014年,彭马田将《尚书》翻译成英文,含今文和古文《尚书》共58篇,由英国Penguin Group出版,译本英文名为TheMostVenerableBook,即《最受尊敬之书》,体现了该书的价值内涵。全书共256页,文中部分诗歌的翻译是他和Jay Ramsay共同完成的,该译本除了《尚书》英语译文外,还包含前言、导论以及附录。[7]前言分为两部分:“翻译之所见”和“诗歌与文本”,其中,彭马田谈到了意义解释对翻译的重要性,他在《尚书》译本中调整了部分结构,灵活处理人名、地名和诗歌的翻译;Jay Ramsay认为诗歌翻译应将其生命力传递给读者,介绍了如何将文中的有关“道”“德”之类富有哲理之言谈以及主要人物的言语翻译成诗歌。在长达38页的导论中,译者对《尚书》进行了全面分析,叙述了《尚书》的价值和流传的历史;依次概述了《尚书》的各篇目内容及思想,其中表达了对“上帝”“天命”“先帝”“天道”“德治”“忠诚”“天地人和谐统一”等思想的理解,并举例论证《易经》《诗经》与《尚书》中有关历史记录的相互印证。在简述了《尚书》长期的辨伪研究历史之后,彭马田认为对当今崇尚道德和价值的中国来说,《尚书》又一次成为有关道德、善政、廉政等古代优良传统的标志。译者在每篇译文的前面,简单介绍了该篇中的人物、时间、内容,以便读者能够简要了解该篇的内容主旨。附录包含了人物表、参考文献和简要的注释。

该译本出版后,获得了学界的好评。2014年10月,ChinaDaily对该译本做了如下评论:“通过彭马田缜密而生动的翻译,读者清晰、全面地理解了原作的生命和意义……在中国近年来重新关注儒家伦理,重寻道德基准点之际,彭马田向英语读者展示了理解这些思想的最佳路径。”

四、简评

彭马田将以读者为中心、忠实于原著看作一个可以互为补充、协调兼顾的统一体,在具体翻译活动中能处处灵活变通,遵循“传神达意”的翻译原则,求取形似与神似之间的最大值。

(一)以读者为中心,可读性强

翻译应该服务于一定的读者群,译者需要先预设读者群,才能选择适当的翻译策略和方法。理雅各的《尚书》译本采取“详注”策略,即“语码转换+文化诠释”的模式,用多于译文数倍甚至数十倍的详细注释,解决因文化隔阂导致的传播阻断。[8]彭马田的译文则不同于理雅各的这种“厚重式翻译(thick translation)”,该译本没有长篇的注释,甚至没有把原文和今译本放在文中。可以看出,彭马田更注重翻译的可读性,译文面向的读者是普通读者,译文中几乎不用注释,读者不必打断思路而停下来阅读注释;在英语读者能够接受的基础上,多采用直译,多用原文的对应词或结构来翻译,或灵活多变地采用意译加音译、省略、增译等翻译方法,弥补文化缺失,尽量保留原文的文化意蕴。

译文遵循“传神达意”的翻译原则,流畅简朴、通俗易懂,以读者为中心,选用当代英语母语者更易于接受和欣赏的表达手段和方式,来传达原作的精神实质,再现原作的主题和思想内涵。例如《尧典》《皋陶谟》和《大禹谟》的开头“曰若稽古”(意思为“考察古代传说”),通常字面翻译为“It is said that if we investigate back into antiquity”或“Examining into antiquity”,彭马田将其译为“Long long ago”,这是西方读者更为熟悉的关于古老故事开头的简洁方式。《武成》一文中,“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与“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之间缺少了武王率军灭商的经过。在译文中,译者将后文“既戊午,师逾孟津……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这一部分调至前面,从而按时间顺序讲述武王伐商的完整经过,以及灭商后的举措,显示出武王尊贤爱民的襟怀,这样的调整符合叙事整体逻辑和篇章衔接机制,更容易让读者理解接受。这也体现了译者深厚的中国文化功底,以及对原作的准确把握和理解。

(二)忠实原著思想,传播儒学

中西方有关翻译标准的理论,无论是严复的“信、达、雅”三义,泰特勒的三原则,还是奈达的“功能对等”原则,都认为忠实是翻译的最高标准,这是由翻译活动的本质属性所决定的,译文必须保留原作的思想内容。《尚书》内容十分丰富,涉及面广,其中诸如“王命乃上承于天”“政令乃代行天命”等,表达了中国早期的“以天为主线”的神权、帝权政治思想。《尚书》文中多处出现“道”,除去表示“道路”和“言谈”之义,其概念抽象、意义丰富,其内涵包括了“天道”“王道”“臣道”三个方面,其中“天道”作为整体共出现五例,如“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大禹谟》)。“天道”是天之规则,犹言不可违背的规律,在规则中含有道德、伦理的意味,彭马田将其译为“the Way of Heaven”。在导论中,译者认为《尚书》中的“道”(Way)是一种道德规则(a moral code),不可违背,否则将受到惩罚;不同于道家的“道”(Dao),而道家之“道”主要侧重于自然之规律,宇宙、世界之本源,即“自然之道”(the Way of Nature)。

从《尚书》记载看,“上帝”共出现31处,文中只有抽象的上帝,没有具体可感的上帝,上帝是宇宙的主宰,支配世上的一切事物,但并不直接对人发号施令,而是远离人世,高高在上,让君王代表其行使权力、办理人间事务,君王和臣民都要服从上帝的命令。“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盘庚》),“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皋陶谟》),无论是殷商君王,还是周朝君王,他们都是代表上帝来管理人间事务的,对君王的崇拜就是对上帝的崇拜,这是帝权政治思想的核心。[9]在西方基督教中,上帝往往被视为信徒至高无上的信仰,是永恒的存在,创造和治理世界。作为一名新教传教士,理雅各将“上帝”译成“God”,其诠释与翻译并未超越自身的理解视域,而彭马田则用“Heavenly Emperor” “Heavenly Ru-ler”“Ruler on High”来翻译“上帝”,保留了原有的“帝权”元素。译者忠实于原著,准确掌握了儒道家之“道”,以及中西“上帝”概念之异同,有效地将儒学思想传达于读者,通过其介绍文字和译文,读者能较好地理解中国早期的宗教帝权政治思想。

(三)重构形神皆似,以诗译歌

翻译的最高标准是“信、达、雅”,其理想境界是形神皆似,其艺术贵在“和谐”。形式是实现言语内容的途径,在言语交际中具有积极的中介功能,翻译中不能忽视形式表达的作用。《尚书》的语言佶屈聱牙、古奥简朴,对于译者来说,能够通顺传达其语义已非易事,但彭氏译本并非生搬硬套汉语原文的形式,并未放弃对形神兼备的要求,努力做到译语与原文语体、句式的对应,实现形式与意义的和谐整合。《五子之歌》是夏代太康的五个弟弟所作的五首歌,表达了对太康的指责和怨恨,以及对亡国绝祀的感叹,此篇内容十分深刻,意义非同小可。该篇类似《诗经》,多为四言,韵律和谐,具有较强的文学色彩。如何将此作之形义有机结合并传达给读者,确为一大难题。彭马田的译文并没有全盘照搬追求“形似”,而是注意形式的适度归化,重新构建、创作了英美读者习惯阅读的现当代自由诗,以诗译歌。译文句子长短错落,读起来抑扬顿挫,抒发了强烈的感情。《五子之歌》中第三和第五首歌的原文和译文如下。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

Thethirdsonfollowed:

Once there was Tang of Tao

a model man of the path

who was the ruler of Ji.

But we wasted his exemplary way

now the laws and rulers are in chaos

and everything is in pieces!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Thefifthsonsangalonethen:

I am desolate,

Where can I hide

to contemplate these terrible thoughts?

The mass of the people are against us!

Who can we trust?

My heart is weary.

This lack of virtue makes me so ashamed.

My face reddens.

I try to think, but how can they ever be forgiven?

对比以上押韵的原文和自由诗的译文,可以发现,格律诗因追求“律”而增补了许多不必要的诗歌元素,而译文不死板、不僵硬,遣词造句可以因情生词,词随情用;译文中的短语是意义切割的最小单位,形成了节奏和意义共时展开,短语划分与意群划分大致相应,而且节奏自然明快;译文更加注重内部节奏和情感的表达,跌宕多姿,恰当地表达了谴责太康失道亡国以及抒发亡国的哀怨和悔恨之情,使读者加深了对此篇的理解。彭马田的多篇译文均采用了自由诗形式,有诗化倾向,甚至几乎用诗翻译了整篇文章,如《微子》《旅獒》《泰誓下》《太甲下》《微子之命》《秦誓》等,充分体现了西方现当代自由诗模式个性化、形式开放化、节奏散文化、内容陌生化和语言自然化等特征,对翻译研究和实践具有借鉴或启发作用。

在当前全球一体化、文化交流融合的大形势下,《尚书》的外译研究逐渐成为国内外学者关注的对象,不少学者开始从各个视角研究《尚书》的英译本。彭马田的《尚书》全新英译本,忠实于原著,可读性强,力求神形和谐,以普通读者为中心,对读者的帮助可谓极大。相信越来越多的西方读者会领悟《尚书》这本“最受尊敬之书”的真谛,并以此为起点,进一步研读儒家文化。该译本也为研究《尚书》这部儒家经典的英译提供了良好的素材,为译者提供了一个全新推介中华典籍的范例,让更多中华传统思想走入西方读者的视野,彰显儒家文明之于世界的意义与价值。

[1]钱宗武.尚书入门[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

[2]李伟荣,李林.《尚书》诸问题及其海外传播——兼及理雅各的英译《尚书》[J].燕山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2):77-82.

[3]Medhurst, W.H. The Shoo King, or the Historical Classic: Being the Most Ancient Record of the Annals of the Chinese Empire [M]. Shanghai: The Mission Press, 1846.

[4]Karlgren, B. The Book of Documents [J]. Stockholm: 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 Bulletin, 1950(22):1-81.

[5]Legge, J. The Chinese Classics. Vol.Ⅲ. The Shoo King, or The Book of Historical Documents [M]. Taipei: SMC Publishing Inc, 2000.

[6]王碧薇.我为什么热衷于翻译《尚书》——访英国汉学家Martin Palmer[J].党建,2015(11):59-63.

[7]Martin Palmer. The Most Venerable Book (Shang Shu)[M]. London: Penguin Group, 2014.

[8]陆振慧.跨文化传播语境下的理雅各《尚书》译本研究[D].扬州:扬州大学,2010.

[9]王岩.《尚书》帝权政治思想阐释[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9(5):69-72.

[责任编辑 亦 筱]

2016-09-13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尚书》学文献集成与研究”(12&ZD155);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AHSKY2016D118);江苏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尚书》汉英平行语料库的创建与应用”(KYZZ16_0483)

葛厚伟(1979— ),男,安徽天长人,扬州大学博士研究生,滁州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认知语义学、典籍翻译。

H

A

1008-6390(2017)02-004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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