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走出去”之译介主体模式探索——以麦家《解密》英译本传播为个案

汪田田

(蚌埠医学院公共基础学院，安徽蚌埠233030)

中国文学“走出去”之译介主体模式探索
——以麦家《解密》英译本传播为个案

汪田田

(蚌埠医学院公共基础学院，安徽蚌埠233030)

中国文学“走出去”是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关键所在。从传播学视角来看，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必须要考虑译介主体模式的构建。《解密》从民族文学成为世界文学，是译介主体通力合作的结果，其主要包含三个因素：译者对文本翻译策略的理性选择、权威出版社的大力宣传和海外主流媒体的书评报道。可见提高作品国际意识，吸纳海外译者，建立出版商等赞助人合作体系，是实现译者主体最优化的途径。

《解密》；译介主体模式；中国文学

当今世界，文化软实力在综合国力竞争中的地位和作用愈加突出，提高文化软实力是综合国力竞争的战略重点。文学作品像一面镜子，深刻反映着本民族的文化精髓。中国文学作品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让更多优秀的中国文学作品走向世界能够提升中国文化的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不可否认，翻译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因素。然而，回顾“中国文学”丛书和“熊猫丛书”的历史可以清楚地看到，高质量的翻译并不能确保作品在海外获得成功，译后作品如何才能在西方世界广泛传播需要重点关注。“作品的文学水平、译者的翻译能力、国外市场的推介手段和接受程度对推动中国文学走出去都很重要。”[1]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文学作品凭借优秀的翻译走向世界。2014年，麦家的小说《解密》成为世界图书馆收藏量第一的中文作品，受到全球主流媒体的一致好评，并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一场“谍战风暴”。然而，《解密》的成功并非一蹴而就，作为麦家的开山之作，它的成名如同书中主人公命运一般曲折离奇，扑朔迷离。正如麦家所说，“《解密》生而死，死而生，生生死死，跌跌撞撞地走来，其步履是那么蹒跚难看，但蹒跚中又似乎透露出几分不畏的执拗和蛮劲”[2]。在国内屡屡受挫的《解密》因为海外的广泛关注而一举成名。这种“墙内开花墙外香”现象立刻引发学术界对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激烈讨论。何明星[3]提出大众媒体的传播造就了《解密》的海外热销。陈月红、代晨[4]认为《解密》成功的秘诀在于译者采用了灵活翻译策略。可见《解密》的成功不仅归因于作品本身的魅力，更归功于文本传播过程中译介主体的作用。因此，本文以麦家《解密》英译本传播为个案，探究译介主体模式及翻译策略。旨在为更多优秀的中国作品走向世界提供启示。

一、文学“走出去”之译者模式

(一) 翻译主体

译介主体“负责收集、选择、加工及传输原文本信息”[5]，主要指译者。译者是协调各个因素的关键，不仅可以提供优秀的译文，还可以协调原作者和赞助人等关系。《解密》得以在英语世界传播，依靠的就是它的主译者——英国汉学家米欧敏。

米欧敏出生在书香世家，获得牛津大学古汉语博士学位后，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教授古汉语。2010年，到上海参观世博会的米欧敏，因为飞机晚点滞留机场，也许正是“因为她的爷爷在二战时期曾为英国谍报机构效力，在世界头号破译家阿兰·图灵的指导下工作”[6]，她注意到麦家的《解密》。这部小说用平淡的笔调展现了数学天才容金珍的传奇一生，融谍战小说、历史元素和数学逻辑为一体，并吸收了欧美悬疑文学的精华。哈佛大学东亚系教授王德威评论它“混合了革命历史传奇和间谍小说，又有西方间谍小说和心理惊悚文学的影响”[7]。所以无论从个人情感，还是文学性角度，《解密》被发现并非纯属偶然。米欧敏首译的文本经过汉学家蓝诗玲的引荐，很快转交给企鹅出版社的编辑。在与麦家的海外版权代理谭光磊取得联系后，《解密》创造出中国文学作品在海外销售的奇迹。以米欧敏为代表的汉学家熟知中国传统文化，精通汉语。他们不仅与全球主流出版公司有着良好的沟通，还有着本土译者没有的优势：可以用母语熟练翻译文本，能充分考虑目的语读者的接受程度。可见“自产自销”的译介主体模式已经被“中西合璧”模式取代。

(二) 译者翻译策略

麦家接受《北京周报》独家专访时，曾提到“翻译是二度创作，是作品的再生父母，他们既可以把一部二流作品提升为一流作品，也可能把一部经典之作糟蹋掉”[8]。米欧敏就是带领《解密》走向世界，并成为经典之作的关键角色。她将东西方文化差异考虑在内，采取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从语言、结构和文化层面将人物的神秘性和情节的曲折性展现给读者。

1.语言简洁

《解密》是麦家的第一部小说，也是“麦氏风格”的代表作。全文通过5个篇章，以不同旁观者的口吻，用自然流畅的文字将容金珍跌宕起伏的一生娓娓道来。米欧敏在处理原文语言风格时，基本秉承一个原则，即“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在保证译文的可读性基础上，用简洁明了的语言传达原文的内容。尤其在处理情报信息时，她并没有增补任何信息，甚至有时会省略影响文章流畅性的内容，例如：

(1)原文：退一步说，如果他现在面对的等差数列不是上述繁复、杂乱的数列，而是比较简单的，像1,3,5,7,9,11……这样的数列，那么事情似乎还有可理解的余地，我们的震惊也不会那么强烈。[9]61

译文：Well,if he had been faced with a simple list of numbers,like say 1,3,5,7,9,11(not something complicated and irregular),and he had worked out a mathematical formula for that,it would have been much more easy to understand and we wouldn′t have been quite so amazed.[10]59

例(1)取自容先生访谈实录，描述的是容金珍领悟等差数列求和的演算公式过程。原文用3个形容词“繁复”“杂乱”和“简单”描述数列，译文中有对应信息：complicated、irregular和simple。可见译者在处理这些关键信息时，基本传递了原著轻松明快的风格，同时考虑到悬疑小说的特点，有些复杂信息被简化了，如原文中的“等差数列”被译成“numbers”,译者并没有解释何为等差数列，而是为读者留有想象和推理的空间。

2.结构工整

麦家深受博尔赫斯的写作风格影响，他的《解密》风格变幻莫测，叙述节奏忽快忽慢。小说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描述了容氏家族的兴衰、容金珍的成长历程，时不时出现容先生、郑局长等知情者的访谈实录和日志，给读者一种虚虚实实的感觉。可以说，“迷宫般的结构中蕴涵着严密的逻辑性”[11]是这部作品的典型特征。具体说来，麦家采用承接式的篇章结构和工整的语言结构，带领读者进入不可预测的推理空间，创造出独特的谍战悬疑色彩。这些特点也在译文中有所体现。《解密》分成5个部分，即 “起”“承”“转”“再转”和“合”，译文中分别译为：In the Beginning,Taking Up the Burden,The First Turn,Another Turn,In the End。米欧敏不仅保留了故事的完整性，而且尽量表现出原文语句结构的工整性。例如：

(2)原文：小黎黎说：“既然这样我来替你定，就叫金真吧，好不好？”

大头虫答：“好的，就叫金真吧。”

小黎黎说：“但愿你日后做个名副其实的人。”

大头虫答：“好的，做个名副其实的人。”

小黎黎说：“名副其实，就是要你将来像块金子一样发光。”

大头虫答：“好的，像金子一样发光。”[9]49

译文：“In that case,”said Young Lillie,“I will pick for you.Do you think that Jinzhen would be right?”

“Fine,”replied Duckling.“In that case I′ll be called Jinzhen.”

“I hope that you live up to your name in future,”said Young Lillie.

“Fine,”Duckling replied,“I will try to live up to my name.”

“That means I hope that in the future you will shine like gold,”said Young Lille.

“Fine,” Duckling replied,“I will try to shine like gold.”[10]46

例(2)中的大头虫就是该小说的主角容金珍，他出生于容氏家族落魄时，被家人认为是“大逆不道的狰狞野鬼”[9]26，儿时的经历使他形成了孤僻、沉默寡言的性格，受洋先生的临终关照，小黎黎发现了这位数学奇才，并给他起名“容金珍”。在两人的对话中，大头虫只是不断重复小黎黎的话。麦家采用了相同的句式，无非是借用这种工整的结构，来体现人物的性格。庆幸的是，米欧敏并没有因为东西方语言差异，摒弃这种句式结构。在她的译文中，“Fine”出现了3次，“live up to your name”和“shine like gold”出现了2次，英语表达一般简洁明了，重点突出，译者坚持原文的结构，是为了塑造孤僻的人物形象。

3.文化兼容

“翻译就是要把‘异’用译入语读者可以接受的方式表现出来。”[12]《解密》展现的“故事以家族、家谱、家国等东方元素为根，造就了小说的东方神秘色彩”[13]265，所以米欧敏在翻译时，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处理“异”，即中国传统文化。比较原文和译文中对“鬼”的处理，不难发现，面对东西方文化巨大的差异，精通古汉语的米欧敏发挥母语优势，采取归化为主、异化为辅的翻译策略，充分考虑读者的阅读期待，为西方读者呈现出一部散发东方气息的谍战小说。

在东方传统文化中，“鬼”是人死后的灵魂，绰号“大头鬼”可以理解为不吉利的大头孩子。在译文中，米欧敏采用归化为主的翻译策略，译作“killer-head”，通过“head”体现大头的体貌特征，用“killer”则是为了透露其克母的命造，这样的译法既再现了书中的人物形象，也为读者提供了遐想空间。因为与父亲相貌极其相似，容金珍被家族视为不祥的象征，故取名 “死鬼”[9]26。译者并没有译成“ghost”， 而是借用了西方民间关于死神的传说，译成“Grim Reaper”[10]25。因为西方读者可能无法明白“ghost”带来的不祥感，使用“Grim Reaper”可以避免文化冲突，也能再现原文含义。

二、文学“走出去”之出版宣传

(一)赞助人—出版机构

对于翻译活动的走向、翻译文学的兴衰以及译者的地位，赞助人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勒菲弗尔认为：“翻译内部的控制因素是译者，翻译外部的控制因素则是赞助人。所谓赞助人，是指某种权力(个人或者机构)，它能促进或者阻碍文学作品的阅读、创作以及改写，它既可以是个人、群体、宗教团体、政党、社会阶层、皇室、出版商、媒体(包括报纸、杂志、有影响力的电视台)，又包括规范文学和文艺思想流通的机构，如国家学术机构、学术期刊，特别是教育机构。”[14]7麦家的专业版权代理人谭光磊早在2009年就推出《解密》的外语版权，但一直无人问津，直到米欧敏的译稿出现，英国企鹅出版社和美国FSG出版集团等开始关注这部小说，于是不同版本的《解密》开始在全球走俏。可见，《解密》中的“中国民间传奇、历史小说、亨利·詹姆斯的心理描写和原小说等元素”[15]保证其丰富的文学魅力，米欧敏的传神翻译只是它“走出去”的第一步，真正带领它走向海外的是赞助人，即英国企鹅出版社和美国FSG出版集团。英国企鹅出版社作为国际出版界的“超级豪门”，主要向读者展现高品质的大众读物，由它出版的图书曾多次荣登美国《纽约时报》图书排行榜榜首。而美国FSG出版集团则被誉为“诺奖御用出版社”。2013年，《解密》入选英国“企鹅现代经典”文库，2014年3月18日，与这两家出版机构签约的《解密》英译本在美国、英国等35个国家上市，从此开始了它的“西游记”。这部小说成为2014年影响力最大中文译著。

(二)强力宣传

高规格的出版不一定能保证《解密》在英语世界成功，“外国商业出版社出于销量的考虑，不会冒险翻译出版未经市场检验的作品”[16]，所以，为了保证作品畅销，出版社必须采取强有力的营销手段。企鹅出版社和FSG出版集团对《解密》进行了全方位宣传，通过塑造作家品牌、发表文学评论和利用政治事件效应来保证《解密》走入英语世界。

1.塑造作家品牌

2013年6月，英国企鹅出版社和美国FSG出版集团同时推出英语《解密》样书，在全球英语国家宣传征订。自此，两大出版社在为期8个月的时间里，为《解密》量身打造宣传片。英国企鹅出版社充分把握悬疑小说的特点，聘请专业摄制队伍，通过不断转换的镜头，以及香烟、钢笔等事物的特写，营造出一种悬疑紧张的气氛。同时还邀请作者麦家在镜头前讲述自己创作《解密》的故事。之后企鹅出版社将该宣传片投放至30多个西方国家中，希望通过滚动播放这部宣传片，让西方读者领略东方文化的独特魅力，提前感受故事中悬疑紧张的气氛。无独有偶，美国FSG出版集团也派出一支摄制团队从纽约飞到杭州，用一周时间，花费数十万为《解密》量身定制一部预告片，为新书出版造势。同时出版商还安排麦家到其他重要英语国家进行宣传，甚至出版集团高层还亲自出马宣传新书。企鹅出版社总监Alexis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给出高度评价：“麦家颠覆了我们对中国作家的传统印象，我们没想到中国也有这样的作家，他写作的题材和价值是世界性的。”[17]FSG总编辑艾瑞克·钦斯基称：“麦家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你们尚未听闻的最受欢迎的作家。”[18]

2.发表文学评论

《解密》未销先热，不仅得益于出版商的有力宣传，还得益于各大媒体及书评人的相关评论。西方各大主流媒体对《解密》不吝美词。2013年12月《纽约时报》特派记者赶赴杭州对麦家进行专访，从麦家精神世界剖析《解密》的创作立意，探求小说中的“世界性”，并以“AChineseSpyNovelist′sWorldofDarkSecrets”为题进行专题报道。在这篇报道中“secret”贯穿始终，凸显《解密》的悬疑色彩的同时，也激起读者对麦家人生的探求兴趣，这无形中提高了作品的接受度。争相报道《解密》的还有英国的《独立报》《泰晤士文学增刊》《华尔街日报》《卫报》等。2014年，《泰晤士文学增刊》最先刊发书评，认为“《解密》开启了对密码学、政治学与人类梦想深入探索的旅程”[19]。2014年英国《独立报》刊登了2篇相关书评，认为“或许《解密》本身就是一套复杂的无解密码”[20]，《华尔街日报》也围绕《解密》作出评论，认为该书“可读性和文学色彩兼容并包”[21]。英国《卫报》将《解密》归结为一个天才的故事，并与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作比较。除了这些传统媒体，美国权威书评网站bustle也刊登相关报道，认为《解密》并非传统悬疑惊悚小说，它集寓言、传奇故事和研究报告于一体，并称赞“《解密》精心呈现的故事引人入胜，直到故事的结尾，读者还是会爱不释手”[22]。英国BBC电台，在《星期六》书评栏目中高度评价《解密》，并称赞麦家是“你尚未知道的全世界最成功的作家”。

3.利用政治事件效应

一般来说，西方对中国文学的选择倾向于两个方面，“一种是sex(性爱)多一点。第二种是politics(政治)多一点”[23]。《解密》讲述数学奇才容金珍破解超级密码的故事，还有重要历史事件，如二战、“文化大革命”等。尤其是容金珍进入701营区之后的故事，既蕴含欧美悬疑小说元素，又带有浓烈的政治文化色彩。所以如何把握文本中的政治性就成为各大出版商宣传的关键。英国《卫报》在评论中提到，“小说以它自己的方式，展示了个体在强大的国家敌对状态下难以预知的如密码破译的命运历程”[24]，书评中的“密码”和“国家敌对状态”等词如点睛之笔，巧妙地展现了《解密》中的政治元素，能很快抓住读者的眼球。《纽约时报》还借助斯诺登事件来宣传《解密》，认为“斯诺登事件让麦家的写作具有世界性”，“斯诺登和容金珍都是被上帝舍弃的孩子”[7]。在西方关注斯诺登事件带来的监听风波时，麦家的《解密》将中美对立时期的监听破译故事公布于世，让本就具有传奇色彩的作品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再加上西方媒体的推波助澜，《解密》大获成功成为必然。

三、结语

在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时代背景下，高质量的文学作品是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的关键。中国文学“走出去”是一个复杂的传播过程。麦家的《解密》从屡遭“冷遇”到受到西方读者青睐，除了依靠小说内容的兼容性和译者灵活多变的翻译策略，更重要的是权威出版社不遗余力的宣传，以及译本出版之后海外主流媒体的一致好评。这些译介主体的通力合作促使了《解密》在海外获得巨大成功，也为中国文学走向世界提供了译介主体模式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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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 青

10．3969/j．issn．1673-0887．2017．03．015

2016-11-02

汪田田(1986— )，女，讲师。

全国高校外语教学科研项目(2016AH0014B)

H315．9

A

1673-0887(2017)03-006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