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尘
天山外(组诗)
水 尘
晨风吹来,悬崖清凉
舞场凌乱,那是昨夜的狂欢
演出途中,十二株沙枣树一一败北
难产的王妃将遗言埋在季节之外
一个夜晚,因一场木卡姆而崭新
就像一场远途,因突入的艳遇而精彩
那时,整个叶尔羌汗国布满爱情的味道
乐师们,依次骄傲出场
手鼓和萨塔尔,构成一条河流的两道堤坝
作为歌词的察合台语,印在汗国的封面
安放欢愉的夜晚,失眠于黎明之前
如果一段神伤非要被记住
木卡姆就会让它改写内容
如果一段爱情非要被遗忘
木卡姆就会让它铭刻在时光深处
如果中亚大地需要一件最合身的装扮
木卡姆就是四季靓丽的衣衫
天山北坡,远征者因战入史
冻僵的时间,在枪尖凝固成诗
西伯利亚狼群,以夜嚎的方式怀旧
最凄厉的一声,撕破夜晚的帘布
史籍外的汉代故事,喷涌而来
月光伏在树梢,偷偷舔舐王冠上的血
攻与首的间隙,为败者准备悼词
匈奴人的哀叹,被山风卷走
就像我的追望,被景区的门票嘲弄
像那时失宠的将军,凄然于晚年
像那时丢弃的籍贯,无法找回
青草倒伏于此,战马歇息于此
战败的牧族,将无奈写进朝贡的岁月
别失八里,北天山丢失的乳名
蛰居于史料的角落,黯淡于回忆
一个车师国的后裔,时居于斯
通过麦克风唱出了它的存在
一个外乡的诗人,偶尔路过
在一首诗里凭吊陌生的辉煌
一个从马背上跳下的小孩
把馕向上一扔,天空变得金黄
童谣飘过草尖——
“别失八里,丢失乳名的孩子!
别失八里,被鹰叼走的地方!”
时光之沙依次掩埋:多浪、克里雅、罗布
三朵玫瑰,隐蔽在比时间更为遥远的岸边
沙漠掩饰的破绽,等待起底
从阿瓦提起步,墓地就是终点
我的脚印,被失去方向的水抹去
就像张扬的青春,被一首不成功的诗歌掩埋
一头年迈的毛驴,被我的背影牵着
驮着行李,陪我走在黄昏的叶尔羌河边
多浪、克里雅、罗布,三个曾经的部落
三个被时间谋杀的兄弟,失散于迷乱的逃离
我是唯一的确认者,给你们提供一次义诊
将发炎的档案焚烧干净,重新书写一部非虚构
还原秘藏的阳光 婚礼 宴席
给三支被遗忘的集体命名,颁发身份证
让你们的晴朗,晾晒在黄金牧场
让你们的儿女,认我为亲人
共同挂起一张通往春天的草图
让一场失去意义的辨认,失败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