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蕊
(西南财经大学 经济与管理研究院, 四川 成都 611130 )
外资股权与银行风险:东道国制度环境重要吗?
王 蕊
(西南财经大学 经济与管理研究院, 四川 成都 611130 )
近年来外资银行进入新兴市场国家越发频繁,而外资银行与东道国银行行为表现也存在差异。研究结果显示:与东道国银行相比,外资银行风险承担水平更高。当采用不同银行风险指标以及不同计量方法后,该结果依然稳健。此外,东道国健全的法律制度、完善的产权制度、鼓励私有部门发展的政策、较强的投资者保护以及腐败控制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外资银行的高风险。
外资股权; 银行风险承担; 制度环境
近年来在新兴国家当中,外资银行进入越来越频繁,Claessens and Van Horen
详细考察了1995至2009年间新兴国家外资银行渗透的趋势,发现外资银行数量增长了69%、市场份额扩大了约2倍。尽管外资银行渗透是一个全球性的现象,但是其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区域如中东欧、拉美和亚洲地区尤为突出。有关外资银行进入的话题引起了学术界和实务界极大的关注,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外资银行进入的动机
、外资银行进入对东道国银行市场的影响 、外资银行进入对东道国中小企业贷款可得性的影响 。此外,有关外资银行和东道国银行表现差异的话题也尤为重要 ,本文将围绕这一点展开研究。大量文献就外资银行与东道国银行表现差异展开讨论。研究效率的文献认为在发达国家外资银行的成本效率和利润效率均低于东道国银行;但是在发展中国家,外资银行的效率却更高
。研究贷款增长率的文献普遍发现外资银行的贷款波动更小即提供贷款数量更稳定;但是当母行遭遇危机时,外资银行缩减信贷的数量更大、速度更快 。研究盈利能力的文献认为发展中国家的外资银行较东道国银行来说,利息率、利润更高;但是,对于发达国家的外资银行来说,其利润更低 。Claessens and Van Horen
就文献中常用的衡量银行表现的指标做了详细总结,但是这些指标仅仅描述了银行信贷数量、经营效率、盈利能力、利息差额以及资产组合情况等,鲜有研究涉及银行风险。而有关外资股权性质对银行风险影响的研究则更加缺乏。尽管许多因素可以帮助外资银行拥有更稳定的资产组合,比如其在获取资金方面可以获得其母行的援助、管理方面更有经验、审查和监管借款者的技术更先进等。但是,外资银行对当地市场、文化、语言、政策、法规等方面拥有的信息更少,特别是在发达国家市场,因此较本土竞争对手来说外资银行提供金融服务的成本更高,这些不利因素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外资银行的风险。De Nicolò and Loukoianova发现外资银行的风险组合显著高于本国私有银行。Berger et al.发现跨国银行与本国银行相比,其业务风险更高。因此,本文将围绕外资银行的风险问题做进一步研究。同时,本文还将探讨外资股权与银行风险这一关系对东道国制度环境的依赖程度。La Porta et al.
开创了法与金融理论,他们发现法律制度与金融发展之间存在重要联系。之后许多文献认为越有效的法律系统以及越强的投资者保护越能赋予投资者执行合同的权利,因此完善的制度环境能够保证外部融资有效进行以及促进经济发展 。进一步地,已有文献也表明良好的法律制度可以提高信贷规模 。健全的制度可以保障私有财产和投资者权益,在信贷活动中,银行可以履行其权利即强制借款人还款,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违约率,从而提高贷款质量、减少银行风险、提高稳定性。同时,在健全制度保障下,银行被授予更多权利,在监视和审查借款人时可以给与更多限制,从而降低借款人的违约风险、提高银行的稳定性。但是,另一些文献则表示越强的法律保护等制度因素反而会加剧银行的道德风险,使得银行更积极地向高风险、低信用的企业提供贷款。Houston et al.
等发现越强的债权人权利反而越鼓励银行承担风险。尤其对于外资银行来说,东道国市场存在信息不对称,同时他们对东道国法制环境也更加敏感 。综上,一方面,完善的制度可以降低借款人的违约率,因此可以减轻外资银行的风险;另一方面,良好的制度又会加剧道德风险问题,从而增加外资银行的风险。因此,有必要从制度环境角度出发研究外资银行在东道国的风险问题。本文主要基于35个新兴经济体1 300多家银行2000—2013年的数据,围绕外资股权对银行风险的影响以及这一关系对东道国制度环境的依赖程度展开讨论。研究发现,在控制了一系列银行风险决定因素以后,外资股权与银行稳定性显著正相关(或外资股权与银行风险显著负相关),说明相较于本国银行来说,外资银行参与信贷活动的风险更高。此外,本文还发现良好的制度环境包括健全的法律体系、高效透明的政策执行、完善的产权制度等可以削弱外资股权对银行风险的不利影响。
本文在以下方面区别于已有文献。第一,已有研究外资银行和东道国银行表现差异的文献主要围绕信贷量、利润率以及效率进行,而本文则主要关注银行风险,拓展了外资银行和东道国银行表现差异方面的研究。第二,已有讨论制度对银行影响的文献主要围绕法律制度与信贷规模和银行效率展开,而本文主要关注制度对银行风险即信贷质量的影响,拓展了制度环境对金融发展影响方面的研究。
本文的研究内容与两方面文献有关:一是外资银行进入东道国市场表现的研究;二是银行信贷与制度环境的研究。
(一)外资银行进入的市场表现
大量文献就外资银行与东道国银行表现差异展开讨论。Berger et al.
的研究表明作为大型银行的分支,来自发达国家的外资银行在服务跨国客户、获得资本、分散风险、获取信息等方面都更具有优势。就效率而言,Berger et al.认为在法国、德国、西班牙、美国等发达国家,外资银行的成本效率和利润效率均低于东道国银行。但是在发展中国家,外资银行的效率却更高。Fang et al. 研究了1998—2008年间6个转型国家银行的效率,发现外资银行利润效率更高、成本效率更低。导致上述结果的原因可能是外资银行在风险管理和现代技术方面更有优势,因此它们在发展中国家投资的回报率更高。但由于不熟悉新市场,信息成本较高 。(二)银行信贷与制度环境
制度环境主要包括正式制度和非正式制度的规定和执行,前者是以某种明确的形式被确定下来,如法律、法规、产权等;后者是自发形成并被人们无意识接受的行为规范,如道德、传统、习俗等。两种制度互相影响、互相渗透,为个人和组织财富最大化提供激励。实证研究表明一国金融发展程度与该国制度特征有关,而法律体制的作用尤为重要。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La Porta, Lopez-De-Silanes, Shleifer and Vishny(简称LLSV)创立的法与金融理论(Law and Finance)
得到了快速发展。LLSV从法律起源、法律对股东和债权人的保护以及法律实施状况方面解释了各国家间的差异,认为一国的法律环境对金融市场发展有重要影响,因为它赋予债权人执行其合约的权利。越强的投资者保护和越有效的制度与越发达的金融体系高度相关。继LLSV以后,大量研究围绕法律制度、法治环境与金融市场发展展开讨论。这些研究普遍认为法律制度可以通过保障投资者财产权利和契约履行权利而提高投资者的投资意愿,为其提供稳定收益的投资预期,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经济活动的确定程度,因此法律制度能够提高金融活动开展的规范性和有效性,为金融市场发展提供重要保障。Beck and Levine 发现法律制度会影响产业间资本的重新配置效率,在法律执行有效的国家,法律制度能促进资本流向成长性企业,因此,功能良好的法律制度提高了金融体系配置资本的效率。就银行业而言,Levine
发现对债权人权利的法律保护有利于促进银行信贷总量的扩张。Berger and Udell 认为基础性的法律制度对银行基于硬信息进行贷款的行为有影响。Djankov er al. 发现信贷市场的规模与法律起源和债权人权利有关。Haselmann and Wachtel 发现转型国家银行发放贷款的对象依赖于法律环境,在法制运转较好的国家,银行会发放更多抵押贷款以及更多向中小企业提供贷款。相反,在法律体系不完善的国家,银行则会更多向大型企业发放贷款。Lensink et al. 考察了1998—2003年间105个国家的银行效率,他们发现外资银行的成本效率更低,但是其效率会随着东道国的制度环境改善而提高。纵观外资银行进入东道国市场表现的研究成果,这些文献多集中考察外资银行与本国银行在盈利性、信贷供给、效率等方面的表现,较少有文献关注银行风险水平,而本文则从风险角度拓展了外资银行和东道国银行表现差异方面的研究。其次,已有研究制度对银行影响的文献主要围绕法律制度与信贷规模和银行效率展开讨论,而本文主要关注制度对银行风险即信贷质量的影响。此外,本文所探讨的制度因素不仅包括了法律制度,还包括了产权制度、投资者保护制度、政策质量等方面。因此,本研究也拓展了制度环境对金融发展影响方面的研究。
本文采用的银行样本来自35个新兴市场经济体,涵盖了从2000—2013年1 352家商业银行,所需的信息来源于Bankscope数据库。为了增加银行间的可比性,本文样本只包括商业银行,不包括储蓄银行、投资银行、合作银行等,原因是非商业银行在经营范围和经营目的方面都与商业银行有很大异质性。同时,为避免样本选择偏倚,本文样本不仅包括仍在运营的银行,也包括那些已经关闭的银行。变量定义以及数据来源见表1。
(一)变量定义
1. 银行风险
本文衡量银行风险程度的指标主要是Z
值(Z
-score
),代表银行离破产的距离 ,表达式如下:(1)
其中,ROA
,表示银行i
在t
时间的资产收益率,CAR
,表示银行i
在t
时间的资本与资产比率,σ
(ROA
,)表示银行i
的资产收益率的波动。本文采用三年移动平均计算σ
(ROA
,) 。这种作法的优点是允许分母变动,避免Z
值的变化仅来源于分子,从而可以充分考虑各组成部分的变化对Z
值的影响。Z
值实际上是银行破产概率的倒数,Z
值越大,表示该银行越稳定,面临的风险越小。由于该值偏度较大,因此我们对其取自然对数。具体来说,首先在1%和99%水平上剔除指标异常值,然后剔除了数据连续少于三年的银行。其次计算Z
值,接着进行ln(1+Z
-score
)变形 ,最后得到的结果用lnZ
表示。为了简洁,下文仍称lnZ
为Z
值。此外,为了检验结果的稳定性,我们还采用了其他在文献中也经常被采用的银行风险变量,包括银行不良贷款率、坏账准备金率、税前利润与坏账准备金占总资产的波动以及权益回报率的波动。与Z
值相反,这些变量值越大,说明稳定程度越低、银行风险越大。但是,在不同国家间,Z
值的横向对比有可能存在偏误。对于有些国家来说,银行的整体风险可能普遍高于其他国家银行的风险,比如国家1银行A的Z
值高于国家2银行B的风险,但并不意味着银行A比银行B风险更低。为了克服这一问题,我们针对每个国家的Z
值作如下转化:(2)
其中,min(Z
)和max(Z
)分别表示国家j
在样本期间所有银行Z
值的最小值和最大值。Z_n
取值在0到1之间,表示银行风险在其所在市场的相对位置,值越高表示该银行与该国其他银行相比,风险相对较低。表1 变量定义和数据来源
① Fang,Y. ,Hasan,I. ,Marton,K.,“Institutional Development and Bank Stability: Evidence from Transition Countries”,Journal of Banking and Finance,Vol. 39,2014,pp. 160 - 176.
② Laeven,L. ,Valencia,F.,“Systemic Banking Crises Database”,IMF Economic Review,Vol. 61,2013,pp. 225 - 270.
③ Demirgüç-Kunt,A.,Kane,E.,Laeven,L.,“Deposit Insurance Database”,World Bank Policy Research Working Paper,2013,No. 6934.
最后,我们参考Fang et al.采用的“稳定性的X效率(X-efficiency of stability)”这一概念来度量银行风险。具体来看,他们认为Z
值可以被视作在权衡回报和风险的情况下的银行产出。假如两个银行的Z
值相同,但并不代表它们产出的效率相同,也就是说该Z
值距离其各自最优稳定性也可能存在差异。我们采用随机前沿方法(SFA)来估计银行稳定性的效率,生产方程如下:(3)
2.股权性质
参照Wu Ji et al. 等文献,若一家银行超过50%的资本是由外资企业(包括银行)、个人或国际组织持有,那么将该银行定义为外资银行。针对样本中每一家银行进行如下考察:第一步,查阅Bankscope中近年来关于银行股权的信息;第二步,查阅银行网站,记录下控制股东变更等重要事宜;第三步,通过SDC Platimum获得银行并购方面的信息,包括时间和并购主体等;第四步,通过其他渠道,比如银行年报、央行公布的报告以及互联网获得银行的股权状况。通过以上操作,共识别了来自65个国家的663家外资银行,最终控制者为289个。然后设定虚拟变量,foreign
为1则表示外资银行股权,其他情况为本国银行。同时,也识别国有银行的股权性质,以虚拟变量state
表示。3.银行特征变量
在银行层面特征变量上,我们控制了以下变量:(1)规模(Size
)由银行总资产(以百万美元为单位,并剔除通胀因素)的自然对数表示。(2)流动资产率(LIQ
)用来控制银行的流动性,由流动资产占总资产的比率表示。(3)成本收入比(Costincome
)用来控制银行效率,由总成本占收入的比率表示。(4)非利息收入(Feeincome
)用来控制银行非贷款业务的程度,由银行非营业收入占比表示。(5)非存款负债(Non
-deposit
)用来控制银行非存款融资渠道的规模,由非存款负债占总负债比率表示。(6)银行资产增速(GTA
)用来控制银行的增长幅度。所有特征变量都在1%和99%水平上剔除了异常值,其描述性统计见表2。为减轻内生性问题,在回归中使用这些银行特征变量的一年滞后项。4.银行监管
借鉴已有文献,本文主要考察四个方面的银行监管制度,即业务范围监管(Activity
)、资本要求监管(Capital
)、官方监管权力(Official
)和非官方监督(Private
)。从Barth et al.数据库中筛选出了衡量上述监管力度的问题,然后根据各国央行的回答分别构建各个监管指标。构建各监管指标依据的问题和计分原则参照Barth et al.。业务范围监管(Activity
)衡量了银行被允许参与非银行业务的程度,包括证券、保险和房地产业务。业务范围监管指数是上述三类业务活动开展程度之和,范围为3到12,分数越高说明监管力度越大。资本要求监管(Capital
)衡量了对银行资本充足程度的监管,包括初始资本来源以及最小资本要求率的决定因素等。构建该指标依据的问题的答案为是或否,相应赋予1或0,资本要求监管的程度是这些虚拟变量之和,分数越高说明资本管制越严格,范围为2到9。官方监管权力(Official
)衡量了银行监督机构对银行潜在的或者已存在的不端行为的处理权限,如监督机构是否有权要求银行调整内部组织结构、银行是否向其报告表外业务等。分数越高说明监管机构权力越大,范围为4到14。非官方监督(Private
)衡量了市场约束机制,比如银行是否必须有外部审计,前十大银行是否参与国际信用评级,表外业务和银行风险管理程序是否须向公众披露等。分数越高说明市场约束越严格,范围为3到9。5.宏观经济变量
本文还考虑了国家层面宏观经济变量,包括:实际GDP增长率(GDP
)、通货膨胀率(Inflation
)、货币政策(MP
)和银行业系统性危机(Crisis
)。其中,货币政策由短期利率的一阶差分表示,正值(负值)代表中央银行实施紧缩性(扩张性)货币政策。货币政策风险承担渠道的相关文献发现,银行风险会因央行的扩张性货币政策而上升 。银行业系统性危机为虚拟变量,如果国家j
在t
年发生了银行业危机,虚拟变量为1,反之为0。同时,假设所有国家都受到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影响。6.其他控制变量
其他控制变量包括:(1)赫氏指数(HHI
),该指数衡量银行集中度,即一国银行市场的垄断程度,指标越大,说明垄断程度越高,竞争程度越低。现有文献中市场集中度对银行稳定的影响,还没有一致的结论。(2)存款保险制度(Deposit
Insurance
)。该制度的建立一方面减少了挤兑的可能性,有利于增加银行的稳定性;另一方面,该制度又可能产生道德风险。存款者可能因存款受该制度的保障而减少对银行的监督,银行也可能因挤兑风险的降低,而放松对信贷的审慎性监管,因此银行的稳定不一定随该制度的建立而增强。(二)描述性统计
变量描述性统计见表2,其中A栏包括了均值、方差和中位数。从表可看出,Z
值均值为3.296,标准差为1.148。尽管没有报告出来,Z
值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是8.301和-3.696。标准差较大、分布较散说明银行间风险程度存在差异。虚拟变量foreign
的均值是0.45,说明样本中大约有45%的观测值属于外资银行。接下来,按照银行所有权性质将观测值划分为本国银行和外资银行,其均值比较呈现在B栏。另外,采用t
统计量来检验本国银行和外资银行的特征变量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就银行风险性指标而言,即Z
值,Z_n
和Z_v
,本国银行的均值均显著高于外资银行。同时,本国银行和外资银行风险指标的均值差持续存在,说明这种差异不是由随机扰动导致的。就其他银行特征来说,我们发现就均值而言,本国银行的规模、效率和资产增长率高于外资银行,而流动性资产占比、非利息收入占比以及非存款资金占比均低于外资银行。变量的相关性检验中,Z
值和外资股权是显著负相关,进一步说明外资银行风险较高;外资股权与其他变量的相关性与表2的结果基本一致。银行特征变量、金融监管变量之间相关性不高,说明同时考虑这些变量不会造成严重的共线问题。表2 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设定
基准实证模型设置如下:
Risk
=c
+β
·foreign
+φ
·state
+λ
·Char
+σ
·Macro
+ζ
·Regu
+η
·others
+f
+ε
其中,因变量为j
国i
银行在t
时间的风险变量,包括Z
值、Z_n
以及Z_v
。foreign
和state
分别表示外资银行和国有银行的虚拟变量。Char
,Macro
和Regu
分别表示一系列银行特征变量、宏观变量以及监管变量。others
包括了市场竞争、存款保险制度以及年度虚拟变量。f
是不随时间变化也无法观测的银行个体特征,ε为误差项。为了克服内生性问题,所有银行特征变量均滞后一期。基准模型采用固定效应FE估计,标准误经过异方差调整且在银行层面集聚。(一)基准模型
先加入银行所有权虚拟变量以及银行特征变量,接着再加入宏观变量、金融监管变量以及其他变量。基准模型回归结果见表3。首先,在所有回归中,foreign
的系数均显著为负。其含义为在控制了一系列与银行风险有关的变量后,外资银行较本国银行风险更高或稳定性更差。外资银行不仅在绝对值方面稳定性更低,即表现为更低的Z
值;在相对值方面稳定性也更低,表现为更低的Z_n
。基于Z_v
的结果表示外资银行的稳定性距离其最优稳定性更远,也说明外资银行的风险更高。从数量上来看,当采用Z
值来度量银行风险时(表3列2),外资银行的风险程度相较于本国银行来说,高出近30%,显著高于两类银行Z
值的平均值差异。其次,其他控制变量也在不同程度上影响银行风险。国有银行股权以及银行规模与银行稳定性指标负相关,说明国有银行与大银行的风险更高,不过系数仅在某些情况下显著。拥有更多流动性资产的银行其风险水平更低,说明流动资产占比越高表示银行风险厌恶程度越高。我们发现随着成本收入比的增加,银行风险更高。但是,就银行收入多样化水平对风险银行而言,未能得出一致结论。而银行资产增速与其稳定性显著负相关,即银行资产增速越快,其稳定性更低、风险更高。
就宏观变量而言,实际GDP增长率的系数显著为正,表示当经济形势较好时,银行风险也随即降低。而且,紧缩货币政策指标的系数显著为正,这与“货币政策的风险承担渠道”一致,即当央行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时,银行风险更高。产生这个结果的原因可能是面对更低的利率,银行经理人“追寻利益”的动机造成的 。另外,监管政策也在不同方向上影响着银行风险。在那些资本监管以及市场约束更严格的国家,银行破产的风险更低。但是,在那些经营活动监管更严以及政府监管更严格的国家,银行风险反而更高。由Lerner指数度量的市场竞争与银行风险显著正相关,这与“竞争—脆弱性”观点一致,即市场竞争越激烈,银行风险越高。存款保证制度的系数仅当因变量是Z
时才显著,其他情况下系数均为负,这说明一国存款保证制度实施越严格,该国银行风险承担动机越强,面临的风险就越大。(二)Z
值组成部分为了进一步探究外资股权如何影响银行风险承担,将Z
值分解为三部分分别作为因变量,即资产回报率ROA
,权益资产比CAR
以及资产回报率的波动σ
(ROA
),分别表示银行盈利性、杠杆风险以及资产组合风险。我们发现,虚拟变量foreign
与ROA
显著负相关,与σ
(ROA
)显著正相关,说明外资银行的盈利能力更差,收入波动更大。可能的解释是外资银行拥有更多的高风险投资。CAR
尽管不显著,但其系数为负,说明外资银行对杠杆的需求更高,这会降低其股权资产比率。接下来我们同样分解了Z_n
和Z_v
。其中Z_n
分解为ROA_n
,CAR_n
以及σ
(ROA
)_n
,反映了银行在盈利能力、杠杆以及资产组合方面的相对风险。我们还运用ROA
、CAR
以及σ
(ROA
)替代了Z
、运用方程(3)分别估计了这三个变量的效率项,由ROA_v
,EA_v
以及σ
(ROA
)_v
表示,解释为银行盈利能力、资本充足率以及收入波动到其最优水平的距离。回归结果如表4的B栏和C栏所示,在大部分估计中,结果都与之前的发现一致,即外资银行更高的风险源于更低的利润或更低的资本充足率或更高的收入波动。表3 股权性质与银行风险
注:括号内为p
值, ***在 1%水平显著, **在 5%水平显著, *在 10%水平显著。表4 风险指标各组成部分
注:括号内为p
值, ***在 1%水平显著, **在 5%水平显著, *在 10%水平显著。(三)稳健性检验
接下来针对上述结果即外资银行风险更高进行稳健性检验。首先,采用不同的银行风险指标来替代Z
值,包括不良贷款率NPL
、坏账准备金率LLRL
、权益波动率σ
(ROE
)、利润波动率σ
(Earning
)以及权益回报率ROE
。其中,σ
(Earning
)由权益回报率的标准差表示,采用连续三年移动窗口计算。回归结果见表5。结果发现外资银行的不良贷款率更高、坏账准备金率更高、权益回报率的波动也更高;利润波动率的系数尽管不显著,但仍然为负,而外资银行的权益回报率更低。上述发现与我们的基准模型估计结果一致。表5 不同风险指标的稳健性检验
注:括号内为p
值, ***在 1%水平显著, **在 5%水平显著, *在 10%水平显著。其次,采用不同的计量方法来进行估计,结果如表6所示。先采用随机效应来进行估计。Wooldridge 指出当关键自变量在时间上变化不大时,固定效应会产生偏误,我们这里的外资股权性质虚拟变量就存在这种情况。当采用随机效应时,虚拟变量foreign
的系数依然显著为负。接着,通过加入因变量一年期滞后对模型进行调整,采用系统GMM来估计动态面板。此时,银行特征变量假设是内生的,foreign
的系数仍然显著为负,进一步验证了我们基准模型的结果。再次,采用固定效应的logit估计方法,该方法需要将因变量转换为虚拟变量进行估计。具体来看,我们将初始风险指标分布的最高25%设置为1,其余为0。估计结果显示,foreign
的系数显著为正,即表示外资银行更有可能与高风险相关。最后,采用两阶段工具变量法进行检验。这里的内生性存在于外资银行有可能选择进入那些整体风险比较小的市场,即风险程度有可能会影响外资参与程度。因此,我们为foreign
虚拟变量寻找两个工具变量,分别为外资准入的限制程度和东道国市场外商直接投资的存量。外资银行有可能会更少进入那些对外资银行准入限制较严格的国家,还会追随客户到某些市场。但是,这两个变量与银行风险程度无直接关系,因此我们采用这两个指标作为外资股权性质的工具变量。基于2SLS的回归结果与基准模型一致。表6 不同计量方法的稳健性检验
注:括号内为p
值, ***在 1%水平显著, **在 5%水平显著, *在 10%水平显著。foreign
与解释因子的交叉项即foreign
×X
来进行分析。对基准模型进行了如下修正:Risk
=c
+β
·foreign
+ρ
·foreign
×X
+μ
·others
+f
+ε
其中,others
包括了基准模型中的所有变量。由于外资股权对银行风险的影响由风险对外资股权的偏导数来解释,即∂Risk
/∂foreign
=β
+ρ
·X
。因此,ρ
的显著程度和符号可以作为解释外资银行风险区别于本国银行的证据。(一)制度环境的度量
根据现有文献,我们从法制完善程度、政府对私有部门发展鼓励程度、所有权保护、投资者保护以及腐败控制等方面来衡量制度环境。
1.法律规定(Rule of Law)
该指标反映了经济体对社会法律和准则的信心和遵守程度,尤其是对合约执行情况、警方和法院工作效率以及发生犯罪和暴力事件可能性的看法和感知。该指标从-2.5到2.5,值越大说明法制建设越完善。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的世界治理指标数据库(World Governance Index,简称WGI)。
2.政策质量(Regulatory Quality)
该指标反映了经济体对政府制定和实施有利于私有部门发展的政策法规的能力的看法和感知。该指标从-2.5到2.5,值越大说明政府越有能力制定和执行有利于私有部门发展的政策。数据来源于WGI数据库。
3.产权(Property Right)
该指标反映了一国所有权关系的约束能力,主要包括了对私有财产受到法律的承认和保护、合约接受司法裁定与执行之间的延迟、政府对财产的征用、司法系统内部腐败、规定合同的法律法规等方面。该指标从0到10,值越大说明一国有效行使产权权能并获取相应利益的行为能力越强。数据来源于美国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的经济自由度指数(Index of Economic Freedom)。
4.投资者保护(Investor Protection)
该指标反映了一国对投资者的保障程度,包括信息披露程度、董事责任程度以及诉讼难易程度三方面。一方面,信息传递是金融市场的重要功能之一,准确和及时的信息披露是投资者进行决策的重要依据。另一方面,法律对内部人承担责任要求越高,内部人侵害外部投资者的成本就越高,进而会减少对投资者利益的侵害。此外,内部人侵害外部投资者权益时,如果外部投资者越容易对内部人提起诉讼,那么内部人侵害投资者利益的动机也就越小。考虑三方面指标后,投资者保护指标从0到10,值越大说明该国对投资人的保护力度越强。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经商环境数据库(Doing Business)。
5.腐败控制(Control of Corruption)
该指标反映了经济体对谋取私利的公共权力以及其形式的控制程度。该指标从-2.5到2.5,值越大说明社会对腐败的认知越清晰,腐败问题越能被遏制。数据来源于WGI数据库。
(二)制度环境与外资银行风险
首先,我们采用rule
of
law
来衡量一国的法制建设情况。Haselmann et al. 发现随着法制水平的提高,银行会扩大信贷供给。进一步地,他们认为健全的法律体系不仅会在整体上扩大信贷市场,还会改变银行贷款的构成,即中小企业贷款和住房贷款会增加,大企业或政府贷款反而会降低。产生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在贷款市场上中小企业或新进企业的信息不对称程度更严重,因此健全的法律体系有利于减轻这一问题的影响。对于外资银行来说,与东道国银行相比,其信息不对称程度更严重,因此为了克服这一问题付出的成本也就更多,故风险承担意愿更强,从而面临的风险也更高。因此,健全的法制有利于减轻外资银行信息不对称问题的影响,从而有利于降低其风险。因此在模型中,引入rule
of
law
与foreign
的交叉项,预期该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回归结果如表7的A栏所示。与预期的一致,无论采用哪种指标来度量银行风险,foreign
×rule
of
law
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在法制建设越完善的国家,外资银行风险越低。同时,我们还发现foreign
的系数仍然显著为正,这说明除了该因素外,还存在其他因素来影响外资银行的风险。表7 外资银行风险与制度环境
注:括号内为p
值, ***在 1%水平显著, **在 5%水平显著, *在 10%水平显著。其次,我们采用regulatory
quality
来表示一国政策质量,该指标反映了一国政府制定和实施有利于私有部门发展的政策的能力。已有文献表明政府政策的高效透明能够显著促进私有银行的稳定性。 因此,国有银行、外资银行与私有银行的发展和稳定性也依赖于一国政策的扶持。在模型中,我们引入regulatory
quality
与foreign
的交叉项,预期该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回归结果如表7的B栏所示。我们发现,当因变量是Z
值或其效率项时,foreign
×regulatory
quality
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当一国政策制定和执行越有利于私有部门时,外资银行的风险越低。再次,我们采用property
right
来代表一国产权约束能力。Stulz 认为,政府或国有企业可能利用所拥有的政治权力来侵占投资者的财富。而在弱产权制度的环境中,政府或国有企业的掠夺更加难以受到约束。此时,私有企业或新进企业不得不采取多种行动如风险承担来避免或减少政府对其资源的掠夺。这一发现也同样适用于银行市场,在产权制度较弱的市场中,作为新进市场者的外资银行的利润可能会被国有银行所吞噬,因此它们会采取风险承担的方式来避免这一掠夺。因而在模型中,引入property
right
与foreign
的交叉项,预期该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回归结果如表7的C栏所示。我们发现在大多数时候,系数显著为正,说明当一国产权保护意识越强时,外资银行的风险越低。接着,我们采用investor
protection
来表示一国投资者保护程度。有文献表明良好的投资者保护可以提高银行资本配置效率,同时降低银行的风险承担。同样,引入investor
protection
与foreign
的交叉项,预期该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回归结果如表7的D栏所示。我们发现,交叉项的系数在三种风险指标下均显著为正,说明当一国投资者保护程度越高时,外资银行的风险越低。最后,我们采用control
of
corruption
来度量一国对腐败的控制程度。已有文献如Stiglitz and Weiss 等分析了银行克服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的具体手段,如更低的分辨和监督成本、使用抵押物、威胁停止对借款人未来的贷款等,但这些手段都可能由于腐败而失去作用。例如,腐败使借款人不需要抵押物就可以获得贷款,或者使银行在明知借款人不可能盈利的情况下,也被迫继续提供贷款。腐败的这些作用都会增加发生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的可能性,从而造成资源未能有效配置,同时降低银行稳定性。对于外资银行来说,在本来信息就不对称的情况下,如果一国腐败程度严重,就会加剧道德风险的可能性,增加其风险承担动机。同样,我们预期该交互项的系数显著为正,即对腐败的遏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信息不对称程度。回归结果如表7的E栏所示。我们发现,仅当因变量为Z
值时,交叉项的系数才显著为正。但是,在其他两种风险指标下,交叉项系数依然为正,说明当一国腐败控制程度越高时,外资银行的风险越低。综上,我们发现东道国制度环境可以影响外资股权与银行风险的关系,如完善的法律体系、透明高效的政策、明晰的产权制度、较强的投资者保护以及对腐败的控制等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外资银行的风险行为。
本文主要基于2000—2013年35个新兴市场1 300多家商业银行的数据考察了外资银行的风险承担。首先,我们发现外资股权与银行风险显著正相关,说明外资银行拥有较多的高风险资产组合。接着,我们主要从东道国制度环境角度分析了影响外资银行高风险的因素。我们发现完善的法律制度、有利于私有部门发展的政策制定、较强的投资者保护和产权保护以及腐败控制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外资银行的高风险。
我们的发现有重要的政策含义。首先,外资银行进入新兴经济体是一把双刃剑。已有文献表明外资银行进入会积极影响东道国市场。但是,本文却发现外资银行承担的风险更多,说明外资银行在信贷数量的稳定性以及信贷质量的波动性方面有所权衡。因此,在制定最优的金融自由化政策时,需要同时考虑外资银行的信贷数量和信贷质量两方面。其次,我们发现外资银行的风险具有异质性,与东道国制度环境有关。完善的法律体系、透明高效的政策、明晰的产权制度、较强的投资者保护以及对腐败的控制等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外资银行的风险行为。因此,本文认为在引进外资银行的同时,东道国有必要积极健全和完善其法律、产权、政策等制度,以为外资银行在东道国的发展提供良好的制度环境。
[责任编辑 王治国 责任校对 王景周]
2016-05-26
王 蕊(1988—),女,四川成都人,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与管理研究院博士生,主要从事银行风险承担研究。
中央高校基本业务科研费《腐败与银行风险承担水平的研究》(批准号:JBK1407007)。
F830.33; F831.59
A
1000-5072(2017)02-011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