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2022年冬奥会体育参与遗产

2017-03-23 08:43杨占武张连涛
冰雪运动 2017年5期
关键词:遗产滑雪冰雪

杨占武,张连涛

(1.中国人民大学 体育部,北京 100872;2.黑龙江省体育科学研究所,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8)

1 引言

关于奥运遗产,国际奥委会在《奥运会遗产指南》中将其定义为奥运会所带来的持续产出和收益,包括可持续发展的、相互支撑的环境、经济、社会以及体育和城市发展五大方面[1]14。在学界[2],有研究将奥运遗产进一步细分,单就体育遗产而言,就包括竞技水平、场馆设施、体质健康、体育参与(Sport Participation)四个方面。自北京2022冬奥会申办伊始,结合习近平主席在索契冬奥会期间的表态,北京冬奥申委在奥运愿景和遗产目标中就明确提出让冬季运动融入大众生活、带动中国北方地区3亿人参与冬季运动,大幅提高青少年冬季运动的参与度和普及率等意愿。申办成功之后,习主席[3]在2016年3月18日听取冬奥组委汇报时强调:要把推动冰雪运动普及贯穿始终,大力发展群众冰雪运动,提高冰雪运动竞技水平,加快冰雪产业发展,推动冬季群众体育运动开展,增强人民体质。在2017年2月考察冬奥会筹办工作时,习主席[4]再次强调:办冬奥会的重要意义在于全民健康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题中之义,强身健体,让人民群众生活过得更好。习主席的指示与国际奥林匹克运动的使命高度吻合。这一使命就包括全力发挥体育在服务于人类社会和促进和平方面的作用,鼓励和支持全民体育(Sport for all),鼓励和支持体育与文化和教育的结合[5]19。这些指示也点明了体育参与对发展体育产业和落实健康中国十三五规划的重要作用,乃至实现强国梦、中国梦的重要意义。因此,如何借北京2022冬奥会的举办,在体育参与遗产、国家形象传播上有大的作为,对北京冬奥组委和相关部委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课题。

2 相关概念与理论主张

2.1 体育参与遗产的概念

自本世纪初,体育参与遗产逐步引起学界和社会的关注。从悉尼2000奥运会始,至今5届夏奥会,4届冬奥会,奥运会举办对体育参与的影响都受到学界的审视。伦敦2012的口号“激励一代人”广受嘉许,即因其充分表达了借奥运举办之机激励全世界青年人参与体育运动的愿望。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6]6-72014年12月在为《2020议程》所做的演讲中,明确提出青年是《2020议程》的三大主题之一。只有参与体育活动,孩子们才有可能成为未来的运动员,只有参与体育活动,孩子们才有可能受益于体育的教育和健康价值。

在国外学者[7]的研究中,体育参与遗产专指奥运会对普通群众参与体育活动所带来的,始于申办初期的,积极的,在奥运会举办之后也持续发挥作用的效用和影响,其内涵既包括为鼓励体育参与而制定的政策和举措,也包括衡量体育参与遗产成效的一定时期内体育参与人数的变化。依据关注人群的不同,也常被界定为社区体育(Community Sport)、大众体育(Mass Sport)或草根体育(Grassroots Sport)的政策和举措及参与人数上的变化。与此相对的精英体育(Elite Sport),虽然也包括在体育参与之内,但与国际奥委会倡导全民体育(Sport for All)同理,显然无须更多强调。

需要明确的是,与通常也被译作参与的Engagement一词截然不同,在国际奥委会的相关指南中[8]10,这一词语特指激发主办城市和国家的公众对奥运赛事的热情,鼓励他们以观众、志愿者等多种身份,以多种形式的支持参与奥运赛事的举办。除此之外,这一词语也常用于奥运赛事利益相关方,如国际单项体育联合会、奥运赞助商、服务提供商、合作伙伴等对某届奥运赛事筹办工作的参与。所以,针对某届赛事,可以说体育参与是Engagement所涵盖的一部分,但其名称只能是Sport participation而不是适用范围广泛的Engagement。

在国内,体育参与遗产可与群众体育等而视之。相关研究中[9],既有根据是否从属于基层体育组织和是否接受体育指导作为标准来界定是否参与,也有根据渠道来探讨参与形式,如组织化参与和自主性参与,还有依据频次来界定参与情况的,国民体质监测即依据每周参加体育锻炼的次数来界定“经常参加体育锻炼”人数。近年来,针对特定群体如妇女和农民工等体育参与状况的研究日益增多,但总体而言,从奥运遗产的角度研究体育参与的,在国内仍较鲜见。

依据国际奥委会2015版奥运影响研究指南[10]58,衡量体育参与遗产需要关注5个方面的数据和举措。这5个方面包括体育俱乐部(包括协会、学校俱乐部、综合性俱乐部)、商业性质的团体(如健身中心)、残疾人运动员、参与体育活动的年轻人以及全部人口中锻炼与不锻炼的人数。但所有这5个方面,国际奥委会都未言及每周或每月几次才算参与。在国外的研究中,也多以年度作为时间单位来对比和衡量。这与描述滑雪产业规模的关键指标类似,滑雪人次、滑雪人口、人均滑雪次数等,都是以跨年度的一个完整冬季来统计。国家体育总局对“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进行界定时对“参与”的内涵有了新的解读。具体而言,参与这一概念即包括直接参与的群体,既到冰场滑冰、到雪场滑雪的爱好者,还包括通过冰雪体育比赛和冰雪活动影响到的人群[11]。显然,这一解读包括的不只是Sport Participation,也包括了一些Engagement所言的多种形式的参与。

本文所探讨的体育参与,是前述5个方面的参与所界定的,是需要借助滑冰、滑雪器材直接参与的,是自主的、亲历的。当然,自主的、亲历的体育参与者越多,势必会带动更多其他形式的参与,也势必有益于“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目标的实现。

2.2 体育参与遗产的可持续属性

在国际奥委会的话语体系里,与奥运遗产概念相近且易引起歧义的是奥运影响(Olympic Games Impact)。国际奥委会[1]14为此特做说明:通常来说,只有积极的、长期的影响才被称为遗产。所以,言及遗产,必然是可持续的,体育参与遗产概莫能外。

在2002年国际奥委会奥林匹克研究中心(Olympic Studies Center)召开的“奥运遗产:1984-2000”论坛上,与会代表们提出,举办奥运会,必须要有长期的,合乎可持续发展要求的奥运遗产规划。除有形遗产外,奥运遗产也应包括无形的诸如观点、文化价值观、跨文化和非排他性体验、新的体育运动参与者等内容。随后不久,这一主张即被正式列入奥林匹克宪章。国际奥委会在2003年开始的奥运影响研究中[12],更是要求组委会从申办成功的前2年至奥运会举办之后的后3年,在总共12年的时间里,先后提交4份报告,每一份报告都要有体育参与方面的内容和数据,以此衡量体育参与遗产方面的成效和进展。

在事关国际奥委会改革的《2020议程》中[13]12,国际奥委会也要求无论申办还是主办,在奥运会规划和筹办的所有工作中都要考虑可持续性,在开展奥林匹克运动的每一天都要考虑可持续性。基于对中国建国以来体育发展方式的反思,对国际奥林匹克运动发展趋势的把握,杨桦与任海二位先生呼吁,中国应转变“赶超型”体育发展方式为“可持续发展型”。这一方式要具有鲜明的以人为本的价值取向,要有惠民体育的基础,要强调多方合作,要广泛吸纳资源,合理配置资源,等等[14]。显然,这一体育发展方式,是注重体育参与的,是注重体育参与的可持续性的。

2.3 体育参与遗产的形成机制与难点

体育参与遗产的形成机制,既包括直接的,如个体被奥运精彩赛事和运动员卓越表现所吸引,从而参与体育运动,也包括间接的,如大型赛事的举办提高了社会整体对体育活动的支持,体育设施的改善、体育组织的增多,体育活动的增加,为体育参与提供了更好的条件,更多的机会等[7]。有国外学者[15]对直接的形成机制采用“滴漏效应(Trickle-down Effect)”予以解释,认为高水平赛事的转播自然会逐步带动大众的体育参与。但近年来的研究表明,这一机制缺少足够的数据支持。间接的作用机制无需更多解释,国际奥委会所发布的伦敦2012数据与事实(Fact&Figures)[16]对此有详尽的列举。如5年期总计10亿英镑用于青年人参与体育活动的投资,成立6 000个新的社区体育俱乐部;1.35亿英镑用于体育和休闲活动设施的改造资金,2千万英镑用于377个社区体育俱乐部的活动资金;2013-2017年总计4.93亿英镑对草根体育的投入,等等。除资金支持外,英国政府也前后出台35项政策和立法,为青年人参加体育活动打开方便之门。其中就包括2010年在奥运场地举办的首届全英学校运动会以及地区性的体育节,校内、校际体育比赛。2012年,全英有12 000所学校参加了学校运动会。

无论是国际奥委会的报告还是国内研究转载的数据,单从披露的数量来看,这些举措的效果都并不显著,国内学者因此感叹维持体育人口的增势是非常困难的事情[17]。2011/2012年度,英国有1 551万民众每周至少参与1次30 min以上的体育活动,比上一年度增加了75万,比2005年度增加了80万。每周运动3次的人口为690万,比2005年度增加了60万。增加如此之少,英国学者[18]给出的解释是:普遍适用的政策和举措是不可能的,因为需要针对不同地域不同人群不同需要制定不同的方案和投入。

这一困难在其他研究中也有验证。如针对悉尼2000奥运会的研究[7]表明,除少年儿童参与体育活动略有增加外,反而是非奥运项目的体育参与比奥运项目的表现更好。针对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的研究[19]也提出,无论是举办前还是举办后,除温哥华地区在赛事举办后有短期小幅增长外,在加拿大全国范围内,奥运赛事的举办对体育参与没有影响。2014年,针对里约奥运会的研究[20]也警示,对比2007年泛太平洋运动会举办时期的数据,体育参与只有很少的增长,甚至可以说没有增长。与前述不同的是,北京2008年奥运会在体育参与方面的成就则令世人瞩目。国际奥委会报告。[5]就专门提到每年8月8日“全民健身日”活动遍及中国。当然,北京2008为提高体育参与所留下的遗产不仅只是“全民健身日”,还有因此设立的 “全民健身周”、“全民健身月”,以及2007年专门针对青少年开展的“亿万学生阳光体育运动”等,这些都是北京2008所留下的体育参与遗产。但相关成果认为[21],由此带来的体育参与人数也不过只是近1亿民众。时隔多年,除“全民健身日”和“亿万学生阳光体育活动”仍由政府主导持续组织外,其他活动已日渐势微。

在国内的相关研究与反思中,政府主导的自身局限是主因。因为“政府本位”对社会体育需求的理解,主要基于国家的需要目标,因而难以准确地判断社会的真实的体育需要,造成目标设置不当。“政府本位”也多聚焦于少数大型体育活动,导致大型活动多,中低端普通民众参与的活动少的结构性缺陷[22]。进一步而言,“政府本位”的体育活动重规模、重形式,也显然会使被动式的参与个体缺少自主性。虽亲历,但难以形成持续参与的动力。因此,要做好北京2022冬奥会的体育参与遗产工作,就国内情况而言,不仅需要对“政府本位”的政策和举措进行认真审视,而且需要以创新的思维,寻求可持续的新举措、新路径。

3 北京2022年冬奥会体育参与遗产目标的定位及挑战

3.1 体育参与遗产目标的定位

依据前述概念界定,除相关政策外,北京冬奥会体育参与遗产目标所要注重的应是借助滑冰、滑雪等器材,自主的,亲历的参与者的数量及增长,无论是一次性体验还是接受培训还是已成为爱好。

有国内研究[23]提出,2013~2014年度我国大众冰雪运动的参与人数接近1 200万。国外研究报告[24]123也认为,在中国较为富裕的25~35岁的年轻人中,滑雪正逐步流行,同期滑雪人次已达850万。依据平均每一滑雪人口一个雪季滑雪1.6次计算,2013~2014年度中国的滑雪人口约500万。

始于2014年的申办,使国内冰雪场地设施的投入和大众冰雪运动的参与掀起了一轮新的热潮。《中国滑雪产业发展报告(2016)》的统计数据[25]31表明,2015年国内雪场数量达到568家,相比2014年新增108家,增幅为 23.48%。报告[25]42-43预测,至 2022年,国内雪场数量将达1 000家,如滑雪人次每年增速保持在20%以上,2022年,滑雪人次将达4 500万。报告同时认为,冬奥会之后,大众的滑雪热情会使滑雪人次的高速增长继续保持2~3年的延续,加之雪二代将开始逐步进入滑雪人口的有效基数内,因此,滑雪人次突破1亿后,中国的滑雪市场和滑雪人数会保持平稳增长态势。

决定滑雪人次的因素很多,不只是滑雪场地的数量。有观点认为,当人均GDP超过8 000美元时,滑雪人次就将迎来快速增长。2016国际滑雪和山地旅游报告的数据对此有一定支撑,滑雪人次过千万的国家人均GDP都远超这一数值。

决定滑雪人次的,还有自然条件、历史传统和社会氛围等因素。滑雪人口比例可以说是这些因素的综合反映。超过20%的国家中,居前列的,基本都是西欧和阿尔卑斯山脉周边的国家,自然条件优越,人口基数不大且较为密集,是现代滑雪的发源地,既有悠久的历史传统也有浓厚的社会氛围。与这些国家相比,北美洲的加拿大、美国,大洋洲的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地广人稀,在社会氛围上存在一定差距。亚洲的日本和韩国,不只是社会氛围,在历史传统上更存在不小的差距,这些国家的滑雪人口比例,仅加拿大达到12%,其他都未达10%。具体数据详见表1。滑雪人口比例的各异客观反映了其受多种因素影响的现实。

表1 世界主要国家滑雪产业数据统计Table 1 Data statistics of skiing industry in the world'smajor countries

续表

中国人均GDP于2015年既已接近或达到8000美元,现正处于滑雪人口快速增长期,2014~2015年度滑雪人次和滑雪人口已分别达到936万和675万。但相较2013~2014年度数据,每一滑雪人口人均滑雪次数则从1.6降至1.4,这应是因为新增的滑雪人口中,一次性体验者占据多数。北京2022冬奥会之后,滑雪市场应趋于饱和,人均滑雪次数也应有所提升,如能达到美国年度人均滑雪2.1次计算,1亿滑雪人次既意味着要有约5 000万的滑雪人口。虽从数量上看这一预估似过于乐观,但对应的滑雪人口比例不过只是4%,综合表1各国数据来看,并不是难以企及的目标。

冬奥会的体育参与遗产也应考虑滑冰的人口。考虑到滑冰和滑雪这两个运动项目本身的类似性和相通性,其爱好者,往往不会仅只尝试其中的一个项目,所以,上述对滑雪人口的估算,可近似或略作放大作为冰雪运动的参与者数量。因此,力争达到2022年有5 000万人参与冰雪运动,应是可以努力达到的体育参与遗产目标。这一预估并不意味着北京2022体育参与遗产的目标人数仅限于此。滑雪运动参与者以一次性体验者为主对体育参与遗产的作用是两面的。这既意味着上述预估仍有很大潜力,也意味着将一次性体验者转变为经常性参与者是体育参与遗产工作的重中之重。通过政府推动、政策拉动、宣传鼓动,一次性体验者的数量将不可想象,关键在于如何解决好一次性体验者向经常性参与者转变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因此,同样构成体育参与遗产的,行之有效的、可持续的政策和举措更为重要。

3.2 体育参与遗产工作的困难与挑战

回顾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群众体育工作,通过政府推动,单就参与数量而言,在特定的历史时期都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以致于群众体育工作愈发“路径依赖”。“路径依赖”有其积极的、有效的一面,但其自身存在或引发的问题,也正是做好北京2022体育参与遗产工作必须重视的困难与挑战。

3.2.1 群众体育工作的结构性缺陷

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初,在当时中央领导人的体育建设构想中,体育就是群众体育,是“国民”、“人民”、“群众”参与的身体运动。“国民”、“人民”、“群众”这些称谓体现了在当时群众体育的建设中,参与主体是以集体的身份出现的,他们是一个整体,是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赖以存在的基础。因此,这一时期的体育工作带有明显的自上而下性、整齐划一性以及注重规模效应的特点。受当时经济发展水平的制约,受运动化、浮夸风的影响,受内容单一、不能很好地满足群众需要的局限,这一群众体育工作模式,难以经受可持续性的检验[26]。改革开放后,这一模式也一直是开展群众体育工作所倚重的主流。任海教授认为,“政府本位”的特征就是政府一家独大,垄断资源和权力,社会和个体依附于政府。“政府本位”也将管理和服务建立在政府需要的基础上,包括对经济指标和政绩的追求。在缺乏必要的监督和约束机制条件下,出现“政府权力部门化”、“部门权力利益化”、“部门利益习惯化”等问题[22]。这些问题都进一步扩大了“政府本位”群体工作的结构性缺陷。

近年来,针对不同群体体育参与的研究,同样点明了“政府本位”群体工作的结构性缺陷[27-29]。如针对乡村女性的质性研究表明,村落女性集体的体育活动参与行为,是具有功利性的工具理性行为。无政绩工程需求,则无体育参与[30]。使“政府本位”结构性缺陷面临更大挑战的是,随着网络通信技术和服务的日益普及和进步,自上而下、整齐划一的群体工作愈发难以调动不同群体参与体育活动的积极性。针对山东省农业转移群体的调查[31]表明,超过70%的人没有参加任何体育组织,有72.6%的人也从来没有接受过体育指导,因为这一群体的首选休闲方式为看电视和电脑、手机上网。

同样问题在青少年群体中更为严峻。“屏幕”时间,即通过各种终端,如电脑、平板和手机,上网、互动、听音乐、看视频、玩游戏,无疑都是第一位的。这一不可扭转的生活方式的转变也已成为全球性的普遍问题。相关报告[32]195提出,年轻人更愿待在联网的屏幕面前已成为滑雪产业必须正视的危机。

3.2.2 举国体制的虹吸效应与负面影响

竞技体育举国体制源于建国初为参加1956年墨尔本奥运会而组织的临时集训队,以解决好参加集训的大学生运动员的特殊伙食问题。然而,受“一大二公”影响,1959年第一届全运会前后,各省市自治区办起了体工队。于是,比前苏联更为集中的举国体制模式在中国体育界确立起来,这是计划经济发展在体育界必然产生的结果[33]。改革开放之后,举国体制愈发得以强化。之所以如此,因为体育工作始终带有极其强烈而鲜明的民族崛起和国家复兴的情感体验和心里诉求。甚至早在建国初,一系列口号,诸如:“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等,都带有建立强大的国家以及通过体育使国家更加强盛的国民心态主线[34]。鲍明晓、李元伟[35]二位学者认为,全国一盘棋的举国体制是我国竞技体育成就的体制基础,是落实速度优先、效率优先的局部赶超、奥运争光战略思想的重要举措。在新中国成立至今的60多年里,取得了极其显著的制度效率,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但随着中国社会和中国体育迈入新的发展阶段,出现了一系列制约竞技体育可持续发展的矛盾和问题。政府直接办所具有的行政资源和财政投入的优势,自然而然产生虹吸效应,致使社会和市场有能力、有意愿也很难办竞技体育;体育行政部门在系统内自办竞技体育,使人才链在基础端与教育系统脱节,自办基础教育又难以保证质量,致使绝大部分家长不愿将孩子送到各类体校参加运动训练,后备人才持续短缺[36-40],已成中国竞技体育发展中长期存在、久治不愈的顽疾。这一现象与顽疾,虽然直接表现的是竞技体育后备人才的短缺,但也间接反映了“政府本位”举国体制对体育参与的负面影响。

3.2.3 学校体育的应试教育和计划体制桎梏

竞技体育的后备人才困境源于应试教育是不争的事实。虽然素质教育在国内已呼吁多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也为教育领域改革定下了基调,各省和自治区的高考改革也纷纷提出以“综合素质”评定为方向,但体育在综合素质评定中的地位和分量能否受到足够的重视遭到普遍质疑。

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女排五连冠、奥运金牌“零”的突破激发强烈民族自豪感的历史背景下,在万里、习仲勋、宋任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呼吁和支持下,为培养更多体育人才,1987年,58所普通高校开始试办高水平代表队队。2007年,中央7号文件进一步要求高水平代表队要“充分发挥对群众性体育的示范带头作用”。但时至今日,普通高校高水平代表队无论在人才培养还是在示范带头方面的作用都饱受诟病。截至2014年,在国内总共755所本科院校中(不含民办390所),教育部仅批准275所院校可以试办高水平运动队[43]。受1%招生名额的限制,招收的学生运动员数量在全部招生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无论是对高校高水平代表队的严格审批,还是对高水平运动员招生名额的严格限制,双重计划约束之下,普通高校高水平代表队和学生运动员仅属小众,其作用和影响远未达到政策出台的初衷。

我们因此可以理解,为什么有大量小学阶段尚能支持孩子参与体育锻炼的家长,不得不在升入初中以后让孩子集中精力准备中考和高考。青少年的体育参与在特定年龄阶段大幅减少。

作为2008奥运体育参与遗产的重要举措,教育部、国家体育总局、共青团中央联合下发《关于开展全国亿万学生阳光体育运动的决定》,把开展阳光体育运动作为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重要突破口和主要工作方面[44-49]。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究其原因,一是在政策的执行过程中多注重形式,以“政治运动”的方式轰轰烈烈组织的会议和活动不少,但缺乏对学校体育常态工作的有力推进和监管。二是现有青少年体育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不够完善,难以形成政府、社会、学校、家庭共同促进青少年体育发展的合力[50]。这两方面的问题在历年来党和国家相关文件和政策的执行过程中都持续存在,也完全可以被视为学校体育工作上的“政府本位”结构性缺陷。

3.3 以“社会本位”为导向,激发社会活力,促进体育参与

针对国内大众冰雪健身供给侧治理路径的研究提出,应借助多中心治理理论,调动多方面积极性,形成一个由政府、协会、社会、市场、企业多元主体建构的过程,从而提高为大众冰雪健身服务的整体水平[51-52]。为此,政府应通过对青少年参与的政策扶持夯实大众冰雪健身的群众基础,协会通过冬季项目推广与普及引导大众冰雪健身人群的积极参与,社会通过塑造独特的冰雪文化、冰雪风俗营造大众冰雪健身的氛围,市场通过提供充足服装器材保障大众冰雪健身的发展,企业通过完善冰雪场地设施推动大众冰雪健身的升级。无疑,上述建言对推动国内大众冰雪运动发展,做好北京2022体育参与遗产工作,不无裨益。但多中心治理理论所主张的,不只是多方合作,而更是强调除国家和市场之外的第三条道路,既强化社会的自主组织和自主治理功能[53]。社会所能发挥的作用,不应仅局限于塑造冰雪运动文化、营造冰雪运动氛围。

结合社会建设和群众体育工作,任海教授建言,应将发展群众体育的“政府本位”转向“社会本位”,以治理而非管理或管制的方式来运作群众体育。任海[54]教授认为,今天的中国,社会内生体育需要的基本条件已经成熟。这一基本条件催生“社会本位”的群众体育。而“社会本位”的群众体育,既是社会体育组织位于群众体育的主体地位,也是由社会体育组织治理的。这将使处于一盘散沙状态的体育个体参与凝聚成多类别、多层次的群体参与,为社会成员的体育服务提供稳定的组织化的支撑,使社会成员的体育参与有了组织保障。也将使政府转移出的职能有人承接,政府的指令有人执行,使我国群众体育“重硬轻软,重设施轻活动”[22]的状态在根本上得到改观。

2014年2月,习近平[55]总书记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时强调,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的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就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涉及到民生问题,习近平强调,要创新社会治理体制,改革社会组织管理制度,鼓励和支持社会力量参与社会治理、公共服务、激发社会活力。

令人欣喜的是2016年3月北京市出台的《关于加快冰雪运动的发展意见(2016-2022)》,将坚持创新发展列为首要基本原则。该原则要求进一步加大简政放权、放管结合和转变政府职能力度,完善配套政策,创新服务方式,做好政策、规划、标准引导,调动社会各方面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共同推动冰雪运动发展。中央的要求在地方已有了实际的政策和举措。

4 结论与建议

体育参与是奥林匹克运动的基础,体育参与遗产是奥运遗产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借助北京2022冬奥会带动“3亿人参与冰雪运动”是奥林匹克运动的使命所在,是广泛传播奥林匹克价值观,促进社会融合达致社会文明,推动社会进步与发展的应有之义。

依据制约冰雪运动参与的主要因素以及其他国家的参与现状,本研究对北京2022冬奥会体育参与遗产的目标进行了探讨,进而提出将一次性体验者转变为经常性参与者对实现体育参与遗产目标的重要性。相较具体参与人数而言,相关政策和举措更为重要。

为此,针对国内“政府本位”群体工作的局限和结构性缺陷,本研究建议,应积极响应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要求,以“社会本位”为导向,在坚持党对社会组织工作的领导,发挥现有体制优势的基础上,以全体国民为目标,大力培育和扶持基层社区和社团体育组织依法自主治理,使体育参与有更多的支撑和保障;应以青年人为重点,充分扩大普通高校学校体育工作的自主权,充分发挥普通高校高水平代表队的示范带头作用,使参与体育活动得到万千家庭的支持,使参与体育锻炼在青年人和广大学子中蔚为风尚。

限于篇幅,本研究对一次性体验向经常性参与者转变的关键因素未予更多解析,对以“社会本位”为导向的具体政策和举措未予更多探讨,对如何监测体育参与遗产目标的进展和成效也未提出具体建议。后者在国际学界,也鲜见成果和共识。总之,北京2022冬奥会体育参与遗产这一课题有待更为深入的研究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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