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逸
摘要:每个民族的语言都有或多或少的颜色词,这些颜色词也是语言中一种个性鲜明的语言成分。汉语的颜色词与汉民族的民俗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我们不仅要注意观察它们自身的基本意义,更要留心它们在古代语言中的作用,领会其象征意义。比较而言,在古代颜色词中,红色词是汉民族最常用的颜色词。在古代,“红义类”颜色有好几个,如“赤、朱、丹、殷、红、绯”等,它们在古代汉语所起的作用及其文化含义值得我们去探索和研究。在这里,我们主要就汉民族古代汉语中表红颜色词进行探讨。
关键词:颜色词;红义类;指代;象征
每个民族的语言都有或多或少的颜色词,这些颜色词也是语言中一种个性鲜明的语言成分。我国古代表颜色的词形成比较早,我们知道,甲骨卜辞和铜器铭文是我国最早的书面文字。而在甲骨文字中已经有了一些后世的颜色词,如白、赤、青、黄等。汉语的颜色词形象色彩鲜明,共同构成了汉语中表现力极强的丰富的颜色词系统。从科学的定义来说,颜色是由物体发射、反射或透过一定光波所引起的视觉现象,是人眼视觉的一种基本特征。由于我国经历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以及教育和科技的相对落后,在我国文化中,颜色的生成具有强烈的神秘色彩,它的发展受到我国社会文化发展的较大影响。在先秦,颜色词就已经与古人的世界观、哲学思想联系在一起。所以我国文化中的颜色内涵和象征意义十分丰富,其意义具有多元化特征。下面我们具体讨论一下汉民族最常用并且最喜欢用的颜色--红色。
红色体现了中国人在精神和物质方面的追求,自古为人崇尚。从文化人类学角度来讲,中国文化中的红色源于太阳,因为烈日如火,其色赤红。中华初祖在祭祈巫舞的过程中,对阳光有一种本能的依恋和崇拜,红色的喜庆和吉祥之意就自然地产生了。古人还认为“至而万物生”《淮南子·天文训》)感到阳光下万物繁茂,生机勃勃,令人振奋,因而对代表太阳的红色产生了特别亲切的感情。可见颜色的象征意义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的约定俗成的,它体现出热烈、积极的心理功能。在古代,表示“红义类”颜色词语有“赤、朱、丹”等。这些在古代较为常用,而它们在古代汉语中所起的作用以及它们的象征意义尤其值得探索。
一、红义类颜色词试举及探悉
汉语的颜色词结构形式多样,形象色彩鲜明,共同构成了汉语中纷繁复杂而表现力极强的颜色词系统。这种颜色词系统不仅可以描绘缤纷多彩的色彩世界,还蕴涵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在我国古代汉语中出现过如下表红颜色的词,“赤、朱、丹、殷、绛、红、绯”。左民安在他的著作《细说汉字--1000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中按照它们由浅及深的不同程度做了如下排列:“红、绯、丹、赤、朱、绛、殷”。下面我们从六书的角度并且结合色彩程度归类试举探悉:
“红、绯、绛”均是形声字,以“丝”作形符,特指丝的颜色。可见,汉语颜色词的来源与“丝”这种民族工艺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红”的形旁说明表红的颜色与中国古代丝染纺织业密切相关,可见红色源于纺织业阶段。“红”,形声,以“丝”作形符,“工”作声符,本义浅红色的帛,后泛指紅色。《说文解字》“红,帛赤白色。”白居易《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引申义代指或简称某些与红色有关的东西。“绯”,形声,以“丝”作形符,“非”作声符。字义:红色。如:绯红。《说文新附》:“帛赤字也,从系,非声”。“绛”,形声,以“丝”作形符,“将”作声符。本义:大红色。《说文解字》:“大赤也,从系,将声。”
再看会意字“丹”和“赤”:“丹”,会意,由井的变体和“、”组合,井指矿井,“、”像一点火,指朱砂,意从矿井里开采出来的朱砂。本义朱砂,朱砂是红的,引申为红色,如丹枫、丹青。习惯以红色象征忠诚,所以“丹”引申为“赤诚”。“赤”,会意,由大火组成,本义是大火。大火是红色,故“赤”引申为红色。《说文解字》:“赤,南施也。从大从火”。南方朝阳,所以说红色为“南方色”。清代学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火者南方之行,故赤为南方之色。从大者,言大明也。”“赤”色不是赤的本义,但在古代文献中赤字却总是表示红色,这是赤的引申义,大火色,古代的赤色就是今之朱红色,比大红色稍浅淡。如陆游《过小孤山大孤山》:“岸土赤而壁立”。又如:贾思勰《齐民要术·种椒》“色赤椒好”。经大火焚烧后的地方,一切将不复存在。所以古人把一无所有或空无尽物称为“赤”,如《韩非子·十过》:“晋国大旱,赤地千里”。
“朱”,指事字,《说文解字》:“朱,赤心木,松柏属。从木,一在其中。”可见朱的本义是一种树心为红色的树木,朱字用来指颜色是指比较鲜艳的那种即大红色,古代称为“正红”,又称朱红。在所有颜色中,红、黄、蓝、白、黑五色为正色,其它为间色,各种红色中又以“朱”为正色。“朱”还在古代汉语中作为姓氏,传说中这源于图腾崇拜(赤心木图腾)①,远古人民将自己称为“朱族”,姓氏即为“朱”。朱姓是由地名、邑名演变而来。据史书记载,周代封高阳氏后裔于“邾”这个地方,其子孙就以邑名为氏,只不过是把“邾”字右边的偏旁去掉,变成不带右挂耳的“朱”字。“朱”字还可以用来形容人的面色和面容,如“朱颜”一词本来指红润的面貌。宋玉《招魂》:“美人既醉,容颜酡些”。“殷”,本是会意兼形声,本义震动,音“yin”。同音假借为“yan”,赤黑色,例薛福成《观巴黎油画记》:“而军士之折臂断足,血流殷地……”。
除上述列举之外,我国古代汉语中还有“粉红色”,它是红色的一种变异,可以将其视为红色的一种应合或复归。在中国文化中,粉红色又叫桃花色。唐代诗人崔护写下“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诗句,以桃花与女人相比,究其根由,是女子为修饰自己而施用粉红色胭脂,脸色白中透红,可与美丽的桃花相比之故。上面,我们就“红义类”颜色词分别试举探悉,从中可以发现,“赤”、“红”、“朱”是三个涵义深广并且使用频率比较高的词,那么它们三个比较,有什么不同么?《礼记.月令》“驾赤马骝”,孔疏“色浅曰赤,色深曰朱”,也泛指红色,要区别的粉红、桃红都是赤白间色。到唐代“红”才是大红的意思。故《论语》中有“红紫不以为亵服”,就因为“红”近“赤”才不作居家衣服。
二、“红义类”颜色词在古代汉语中的的指代作用
颜色词在古代汉语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指代作用。指代是用相关的事物来代替所要表达的事物的修辞方式。这种修辞方式不直接说出要说的人或事物。用表示颜色的词语来代替事物,这始于唐代。从借代方式上看,这是以特征代事物的借代方式的一种表现形式。这种形式以前不多见,而在唐诗宋词中比较常见。我们列举表红颜色词的指代作用。
“红”在我国古代文化中主要是代指或简称某些与红色有关的东西。如李贺的诗《南山田中行》:“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冷红”代花。王琦注:“冷红谓花也,以其开于秋露之中,故曰冷红。”又如他的《春归昌谷》:“细绿及团红,当路杂啼笑。”“团红”代花。王琦注:“细绿,树草之叶,团红则其花也。”这两句诗中,都是运用了“红”颜色来代替“花”的借代形式,李贺在其诗歌中运用借代使得诗歌想象丰富奇特,语言生动鲜明,使诗歌具有广泛的想象空间②。唐、宋诗词还有许多以表示颜色的词语来代替事物这种借代形式的运用情况。如:唐代诗人李商隐《赠荷花》:“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翠减红衰”中“翠”是代叶,“红”是代花。 又如柳永《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绿”代叶,“红”代花。 这些例句,都运用颜色词来代替事物,并且用红色代称“花”。“红”又可称“红绫”等织物,如杨汝士的《贺筵占赠营妓》“一曲高歌红一疋,两头娘子谢夫人”,“红”即代红绫。也可以代称用红绫,红布或红纸包裹之礼物,如王实甫《西厢记》第四本第二折“那其间才受你说媒红,方吃你谢亲酒。”此外,“红”还可以代“美人”,形成“红颜”,如薛昭蕴的《浣溪纱》:“倾国倾城恨有余,几多红泪沾姑芳”。红泪,即美人的眼泪。这里还有一段美丽感人的故事:“三国时期,魏文王曹丕所钟爱的美人薛灵云,在听说自己就要和父母告别入宫的消息后就泪流不止,到登车上路时,就用玉石制作的唾液壶相当于现在的痰盂接住泪水。她的泪水一滴滴落到壶中,壶立刻变为红色。到了京城后,壶中的泪水已经凝结在一起,犹如鲜血一般。后人因此就把女子的眼泪称为‘红泪。”③“红”除代“美人”外还指喜庆、美满诸类之事起关键作用的人。“媒红”就是为男女之间的婚姻牵线搭桥之人,如《西厢记》中的红娘。中国传统京剧剧目《拷红》中的红字,指的就是红娘。
上面,我们着重讨论了“红”一词的指代作用,可以发现,在古代汉语中,“红”可以作为单独的颜色词去指代或简称某些与红有关的东西,如前面提到的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赠荷花》:“此花此叶常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红”代花。杨汝士的《贺筵占赠营妓》“一曲高歌红一疋,两头娘子谢夫人”,“红”即代红绫。但更多的则是“红”作为词素与表特征、修饰的词联合构成的双音节词,如李贺的诗《南山田中行》:“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冷红”代花。又如他的《春归昌谷》:“细绿及团红,当路杂啼笑。”“团红”代花。这样更丰富了红的意象,客观上表达了作者的感情。
三、“红义类”颜色词的象征意义及文化含义
象征是通过特定的容易引起联想的具体形象,表现某种概念、思想和感情的艺术手法。象征体和本体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的特点,可以借助读者的想象和联想把它们联系起来。颜色词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我们来看红义类颜色词的象征意义。颜色词的象征意义在不同的民族文化里有着很大的差异。颜色象征意义是在社会的发展、历史的沉淀中约定俗成的,是一种永久性的文化现象。从根本上讲,在中国文化中,颜色的象征是基于过去原始、落后的科学、教育状况而形成的,所以颜色的象征意义有一些神秘化特征。“丹”引申为红色,习惯以红色象征忠诚,如文天祥的《过零丁洋》“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粉红色(桃色)可以象征女性,如白居易《长恨歌 》中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在红义类颜色词中,“朱”具有很强的象征意义,在古人眼里,朱红色是代表着尊贵和权威的。用朱红色漆成的门,称为“朱户”,是古代帝王赏赐有功大臣或诸侯的九种物品,即所谓的“九锡”之一。古代王侯贵族的住宅大门多漆成朱红色,以表示尊贵,所以人们多称豪门为“朱门”如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说。“朱轩”是指古代王侯或朝廷使者所乘的红漆轮,称为“朱轮”。《汉书·杨敞传》说杨恽家族兴盛的时候,光是乘坐朱轮车的人就有十位之多。可见坐朱轮车也是身份显贵的象征。在古代,衣服的颜色也是代表身份和等级的一种标记。上古以朱红为尊,红色的礼服称为朱衣,是专门给皇帝祭祀时穿的,后来也用作大臣的祭服。中古以后以黄色为尊,黄色成为皇帝服饰的专用色,而红色则成为朝臣的服色,如唐宋是四品,五品官员的礼服为绯红色也称朱衣。但是古代的朱衣吏,却不是高官大吏,而是穿着红衣在前面引路或传告的小吏。在中国古代,朱紫是两种相近的红色,它们也是古代贵官衣服的颜色,是富贵和权威的象征。杨伯峻为《论语·乡党》“红紫不以为亵服”作注云:“古代大红色叫朱,这是很贵重的颜色。‘红和‘紫都属此类,也连带地被重视,不用为平常家居衣服的颜色”。春秋时齐国,紫衣曾是齐国的君服。唐代朝廷命官三品以上服紫服,五品以上服朱服。所以朱、紫色有高贵的文化附加意义。这就使“红”色有了高贵、吉利的义色彩,成为民俗文化的象征符号:红色在民俗中是喜庆的颜色,在庆祝传统的重大节日,人们喜欢穿红衣,戴红帽,贴红对联、红窗花以及红色的“福”字,代表“洪福”。结婚被称作红喜事,所以新娘子的吉服要穿红裙子,盖红盖头,新郎要披红绸带戴大红花,大门要贴红喜联,晚上要点红烛,送喜钱也要用红纸或红布包裹。这些红色服饰不但给婚礼带来喜庆的气氛,同时也暗示着新婚夫妇婚后的生活越过越红火。生孩子也是红喜事,产妇吃红鸡蛋,系红腰带,婴儿系红肚兜。在传统京剧里,关羽的一张大红脸象征着他耿直、忠义的品格。民间有这样的习俗:本命年要系红腰带,以辟邪避祸,种种风俗都离不开红色,因为红色象征“喜庆,吉祥,幸福和欢乐”。
颜色词在不同语言里都有不同的文化内涵,可以表示不同的感情色彩,还可以反映出一个民族的文化心理特征和风俗习惯,并表现出不同文化的差异。美国学者阿思海姆在他的《色彩论》中说:“色彩能有力的表达情感。……红色被认为是令人激动的,因为它能使我们想到火、血和革命的含义。”著名汉学家霍克斯在翻译《红楼梦》时,由于意识到red可能使现代英语读者联想到“暴力 ”、“流血”,所以采用小说原来曾使用的书名《石头记》,译为:The story of the stone。汉语的颜色词与汉民族的民俗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因此,我们不仅要注意观察它们自身的基本意义,更要留心它们在古代语言中的作用,领会其象征意义。
以上我们从颜色词入手,标举红义类颜色词,从其用词列举,指代作用,象征意义及文化含义三个角度对红义类颜色词做了比较细致的归纳探悉。古代汉语中的颜色词以其形象色彩鲜明的特征,描绘了缤纷多彩的色彩世界,是客观而且生动地描绘多彩多姿的世界不可缺少的词类系统。而且蕴涵了汉族人民对人生的思索,反映了汉人在思维方式、心理习惯和社会生活等各方面的特征,集中反映了东方汉民族的精神面貌,有着特定的文化内涵。而我们在此所探讨的汉语颜色词的人文特征,则更具有重要的作用。颜色词探讨的领域是广无边际的,但是目前尚未形成颜色词领域的精深研究,这就要求我们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全面、发展、联系地看待问题,指导我们进行学术研究。同时,我们还要正确对待外国学者在颜色词领域的研究成果,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注释:
①《山海经》记载的朱木:
“帝尧、帝喾、帝舜葬于岳山。爰有文貝、离俞……朱木(赤枝、青华、玄实)”。 《大荒南经》)
“有盖山之国,有树,赤皮赤干青叶,名曰朱木。”(《大荒西经》)
②关于李贺的评价: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
③关于“红泪”的故事,见《语林趣话》/史学祥 / 四川辞书出版社,2003.1(2004.1重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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