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草枕》中那美人物形象与“非人情”美学

2017-03-14 10:46王雯杰
青春岁月 2017年1期
关键词:夏目漱石人物形象

【摘要】《草枕》是一部体现了夏目漱石文艺观的小说,着重阐释了“非人情”美学,小说淡化情节,但有一位性格鲜明形象突出的女性形象——那美,随着那美性格的渐次完善直至完全呈现,“非人情”美学的观点也越发清晰。

【关键词】夏目漱石;草枕;人物形象;非人情美学;文艺观

继《我是猫》、《哥儿》后,夏目漱石出版了小说《草枕》,与前两部小说的批判不同,《草枕》语言优美典雅,中国古代诗文与日本俳句使得文字和整部小说富有诗意;情节平淡舒缓,哲理的部分与小说的故事情节在篇幅上不相上下。小说主要讲述画家“我”来到山中寻找作画灵感的所见所闻所想,平淡的情节中有一位突出的女性形象——志保田家的那美姑娘,她与夏目漱石在小说中借画家之口提倡的“非人情”美学十分相符,也能帮助读者更好地进入夏目漱石的世界,感悟“非人情”美学。

小说以画家“我”的口吻叙述,第一人称真实而又亲切,但小说中最为形象的人物是那美而不是“我”,作者在那美的塑造上花费了大量笔墨,采用多种角度为读者描绘出一个生动饱满的那美。一方面,“我”在山中的游历固然是小说展开的明线,随着我的四处走动,牵引出一个个情节,另一方面,那美性格的逐步呈现和人物的渐次饱满可以说是小说的暗线,若没有让人好奇的那美,而只有画家在山中取材时的大量思考和心理活动,《草枕》会变得枯燥乏味,全然成了说理散文,是那美让小说有了引人深入的情节性。

那美的初次登场一直要到小说的第二章,“我”在山下茶馆取暖,在热情好客的老婆婆与赶马人源士兵的对话中,那美出现了,这时“我”和读者都不知道那美的名字。老婆婆形容那美出嫁时的场景——“穿着绣花滚边的长袖和服,梳着高岛田氏的发型,骑着马……”,“我”开始想象这位新娘子的形象,衣裳、发式、马、樱花,却想象不出新娘子的面庞,只能想到米勒笔下的奥菲莉亞,我们都知道奥菲莉亚是丹麦人,她的脸与日本新娘的装扮完全不符,但“我”偏偏只能想到奥菲莉亚,此处作者就已经埋下伏笔,暗示那美的爱情是悲苦的,正如奥菲莉亚的一样。

第三章中“我”与那美初次见面,但“我”和读者都不知道她就是那美。“我”在睡梦中醒来,听到有人唱“大地冷秋光,群芳迟未开,妾本花间露,此行不复来”,在夜色中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小说的氛围变得有些可怖,到了白天“我”终于与那美正面相见,作者着重描绘了“我”的眼中的那美,简言之是不统一的,“这女子脸上的感觉不统一,证明了她心地的不统一,而心地的不统一恰恰说明在这个女人的世界里没有统一的东西。这是一张在不幸的压抑下企图战胜这种不幸的脸”,“我”推测她命运不佳。本章中那美所唱的诗在小说中反复出现,宛如《红楼梦》中金陵十二钗的判词一般,揭示主人公的命运。

后面的章节中,那美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有时候是正面描写,在“我”与那美的谈话中,我们看出这是一个乐观活泼且十分美丽的女子,更多时候是侧面描写,并且这些侧面描写矛盾重重,使得那美这个人物越发扑朔迷离,读者对那美的身世爱情也越发好奇。

老婆婆说那美是可怜的,她同情关爱那美;山村中的剃头匠和源士兵说那美是疯子且薄情,那美嫁到东京,夫家银行倒闭后那美不顾情分与丈夫离婚回到娘家,在收到观海寺的泰安和尚的情书后,跑到寺中说“你那样喜欢我,那么咱们就在佛爷面前睡一觉吧”,最终导致泰安和尚夜里逃走寻死;观海寺的大彻和尚说那美聪明,泰安和尚是受了那美的启发而顿悟佛理。和那美表情的不统一一样,众人对那美的评价也是不统一的,甚至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小说一直快到结尾才让我们看清真正的那美与她的经历,那美的性格与形象完整的呈现在读者眼前。第十二章里“我”无意中见到了那美将钱包递给前夫,那美知道“我”已经看到那一幕,主动挑明话题和“我”谈论起这个男人。那美谈到男人要去满洲送死,“我抬头朝女子瞥了一眼。她嘴角上淡淡的笑影逐渐消失了”,当“我”知道男人就是那美的前夫后还想具体问下去,那美及时打住,说“就是这些”而结束话题。至此前文的种种矛盾和疑团差不多已经解开,那美不是薄情之人。

由于《草枕》中“我”的心理和思考占据了大量篇幅,作者借“我”抒发了大量美学观和文艺观,小说的主旨也正是文中反复提到的“非人情”美学,那么作者花费大量笔墨和心思塑造那美的意义何在?她与“非人情”美学有什么关系?

那美这一人物形象与“非人情”美学是完全契合的,帮助读者更好地进入夏目漱石的世界,感悟“非人情”美学。

“我”的“非人情”美学强调简单与纯粹,回归本真。“我”认为,“越是便当就越有公的,因而也就更应当受到尊重”。人情的世界也就是现实的世界是复杂的,连画家中都有博士。古希腊的裸体雕塑是美的,而现代的裸体画把技巧用在了不遮蔽的技巧上,小说第七章中写到“我”与那美一同洗澡的场景,朦胧中是对女性体态纯粹的欣赏,不带任何感受美之外的杂念,在“我”眼中,那美如嫦娥,迷离而有充盈之美。

“非人情”不是逃离世俗远离人烟,人生活在这世上是不可能完全与人隔绝的,“非人情”强调的不是形式,而是审美感受,“可称为‘非人情者,抽取了道德的文学,这种文学中没有道德分子钻进去的余地”,不以道德的眼光评判人世。那美身上就有太多世俗道德的批判,村里人认为她是疯子,认为她薄情,老婆婆认为她可怜,这些都是站在传统道德层面上对那美爱情婚姻的判断,对那美本人而言,这些都是外界强加的“人情”。好在她生性乐观而又聪明,将自己从“人情”中抽离出来,过着“非人情”的生活。画家欣赏那美的美,那美主动和画家一同泡澡,彼此没有交流也没有任何说明,从“人情”角度,男女之间怎能做出这样的举动,但那美和画家、和读者之间看到的只有美,自然的、诗意的、圣洁的美。那美与丈夫离婚,世俗批判,若是大家知道了那美在离婚后仍给予丈夫金钱支持,不知又要从道德、从“人情”角度生出多少非议,我们不必苦苦思索其中的缘由,追问那美姑娘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只见着树林中两人若即若离的场景,不知是生离还是死别,就有一种悲凉之美,能感受到这样的悲凉之美足矣,不必探究其中的人情与道德,这就是“非人情”。

“非人情”美学还强调一种怜悯之心,这是日本传统文化中十分重要的一种,对生命的敬畏,对自然的崇尚,进而生出怜悯之情,没有怜悯就不能构成完整的“非人情”美学。小说最后车站送别,那美无意间见到了随火车远去的前夫,茫然的眼神里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怜悯之情,与画家心中的怜悯相合,画家胸中霎时完成了一幅画,这幅作家一直想要作的画的完成,标志着“非人情”美学的完全阐释。

《草枕》是蕴含着夏目漱石艺术观和部分人生观的作品,随着世俗眼光中疑点重重的那美人物的逐步完整与最终呈现,“非人情”美学也逐渐完整,即追求简单本真而不是复杂繁乱,强调对美的感悟而不是道德的批判,心怀怜悯,那美这一人物使“非人情”美学有了现实意义而不再是抽象的概念意义。

【作者简介】

王雯杰(1995—),女,汉族,江苏南通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本科生,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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