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雷
【文史新证】
高拱权说研究述评
岳天雷
(河南工程学院 黄帝故里文化研究中心,郑州 451191)
权衡权变学说作为高拱哲学方法论的重要内容,学术界对其研究颇多,成果丰硕。主要表现在厘清与汉、宋儒家权说之分歧、解析高拱权说的逻辑结构、考证高拱权说的得失、彰显高拱权说的学术地位等方面。但也毋庸讳言,在其"权"范畴内涵的解析、创新观点的凸显及其对后世影响等方面还存在着薄弱环节乃至空缺之处,需要充实和加强。
高拱;儒学;权说;述评
高拱(1513—1578),字肃卿,号中玄,河南新郑人。嘉靖二十年登进士第,隆庆后期官至内阁首辅兼掌吏部事。嘉靖末年,他任职礼部期间,曾主持顺天乡试,以“权”策士。其程士文载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 秋刊刻成书的《程士集》卷四《孔子言权》[1]1055-1060,其后又收入刊刻于万历三年(1575年) 的《问辨录》卷六《论语》[2]1158-1165。这一程士文全面批判了汉儒和宋儒的权说思想,阐发了“权也者,圆而通者也”的权变新论,是儒学史上一篇重要的权说思想文献。
现代学术界开启高拱学术研究之先河的,首推著名史学家和哲学家嵇文甫先生。早在20世纪40—60年代,他就发表了三篇大作,即《张居正的学侣与政敌——高拱的学术》(1946年)[3]420-434、《论高拱的学术思想》 (1962年)[4]450-461和 《再论高拱的学术思想》 (1963年)[5]480-491。其中,论及高拱的权说思想。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学术界从儒家经学、政治哲学、道德哲学、法哲学乃至管理哲学等多重视角,就高拱权说与汉宋儒家之分歧、经权辩证思维、“权”范畴内涵、行权原则和价值及其学术地位等问题作了全面深入探讨,成果丰硕。对此,笔者曾在《高拱研究的回顾与展望》[6]和《高拱哲学研究综述》[7]两文中作了简要的评述,但很不全面和系统,且尚无汲取近年来发表的相关的新成果。故此,本文拟就高拱权、衡权变学说的研究成果再次进行概述,并加以简要评价和展望,试图将这项研究进一步引向深入。
一
一般来说,儒家之“权”有两种基本涵义,即权衡和权变。高拱也是在这两种涵义上来论述其权说思想的。学术界从儒家经学的视角,对高拱的权说思想作了颇多探讨。
嵇文甫先生认为高拱学术具有“尚实”和“尚通”的特质,其中他的权说即是“尚通”特质的重要表现。他不仅对汉宋儒家各种权说进行了批驳,而且还概括出“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的辩证经权观。这种经权观与王船山有异曲同工之妙[3]425。他所讲的道理切合人情事变,通达平正,与那些迂滞偏执的理学家大异其趣,就在于得力于其权变学说[4]454。钟彩钧先生提出高拱对汉宋儒家经权观做了批判性综合,在经权定义中凸显出重视人事的学术立场,即具体的人事之理,而不是虚悬的抽象原则。然而,人事之理不是一成不变的,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处理,这即是权。经权相互为用而不相离。权不离经,是经的补充,是实现经的。不运用权,经只是空洞的抽象原则,或无法实现,或行之而效果相反。故此,行权要合乎天理人情,人情即是天理。通权达变,灵活变通,即是经之用[8]463-483。李春强认为高拱学术“尚通”的特质体现在他的权变学说方面。高拱把经与权的关系比喻为秤星子与秤锤的关系。秤星子有定而不可变易,而秤锤则在秤星子上“往来取中,变通不穷其用”。据此,高拱反对把经与权对立起来,分开为二事,合之则为一物。因为权不离经,凡经皆权。且经权之间“无定”,然而要“求其定”,“定”要以“无定”为正。这即是高拱的经权统一观[9]43。林怡伶提出高拱强调经权是体用关系,并以本体论、心性论、知识论、修养论之理论来印证政治上的经权之说。在经权论上,气化规则即为经,合乎时代所趋之道德性理即为权;在心性论上,人之气质之性包含元善及气质两种内涵,元善内涵即为经,气质内涵即为权;在知识论上,他主张博文约礼以达道,即见闻与德性相辅相成,必能达道,此见闻之知即为权,德性之知即为经。总之,高拱以体用关系诠释经权学说,是其理学的独特之处[10]144-147。
二
在学术界,大部分学者是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角来研究高拱权说的,其重点阐述了经权辩证关系及其“权”之分类思想。
赵纪彬先生运用辩证法观点,提出高拱权说一方面具有直观辩证法因素,即权是普遍性的方法,是“圆而通”的认识方法,是因时因地因事因变而灵活变通的方法,也是从后天的实践经验中获得的方法;因行权主体和目的不同,“权”可分为“圣人之权”与“非圣人之权”,其“非圣人之权”又有良民之权与奸民之权之别。另一方面,高拱权说又有形而上学渣滓,即“以权言道”比喻的局限性,只见经权相成不见相反的片面性,“以中庸释权”之谬的局限性。不过,高拱将权作为一个普遍适用性的方法论范畴,自有其正确的意义[11]282-302。张立文认为高拱所论经与权具有本末之分、体用之别、有定无定之异的对待性,但经与权又有相互依存、贯通和转化的统一性。高拱的辩证经权观把中国历史哲学、道德哲学提升到了辩证思维的高度。高拱还把权分为“圣人之权”与“非圣人之权”,进而又把“非圣人之权”分为良民之权与奸民之权,因行权主体和目的的不同,其价值也不相同。这表明高拱已认识到掌握权的社会历史价值问题[12]733-735。葛荣晋指出高拱对“权”的解说具有辩证法精神,即经权相须相成,不可分离;以“圆而通”界定权范畴的内涵,而“圆而通”是其最精辟的辩证法思想;权作为认识方法和应变能力,是从后天的实践经验中总结出来的。高拱这种经权统一说是对中国经权问题的概括和总结[13]633-635。牟钟鉴认为高拱的经权统一论,是儒家经权史上的重大创新。因为他不仅打破了长久以来将“权”视为权宜之计、不得已的应急措施的传统观念,而且还大大提高了“权”的应用性和普适性。这种权变新论的价值就在于理论联系实际,任何原理原则都必须结合实际,加以灵活运用。高拱正是依据以权行经的见解,不拘守常规旧套,推行一系列吏治上的改革,使内阁和吏部日常工作出现生气,又能灵活机敏,恰当处理突发的边境事件;无论在日常或非常时期,都表现出高度的主动性、创造性和求实精神[14]。岳天雷提出高拱“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的辩证经权观,为其权变方法论搭建了理论框架。关于权变内涵,他通过否定权为权宜之计或应急措施的传统观点,阐发了“圆而通”的权变新论,认定权变的必要性和普适性;关于权变原则,他提出行权必须遵守“合道”“当则”和“适中”的原则,如此才能为权变的合法性提供本体论支撑,实现权变的最佳目标,达到理想目的;关于权变价值,他的权说不是空谈义理,坐而论道,而是为其“法以时迁,则更法以趋时”的变法改革提供思想指南的[15]。陈建民认为高拱是儒家“经权之辨”的集大成者:他挑战儒家“经主权从”的传统观点,将权提升到与经相同的地位,并赋予权以更深刻的内涵。经与权是统一的关系,即经以权为用,权必须用于经,分开是两事,合则成一物。由此,他在批判汉儒“权反于经”说和朱熹“以权济经”说的基础上,提出“以权行经”说。此说不仅使权获得了与经同等重要的地位,而且也使后世大儒如毛奇龄、焦循、戴震等都以此为武器批评宋儒“执理无权”说。总之,高拱的“以权行经”说蕴含着权本经末、经在权中的“经权共事”之思想,这是对儒家权说思想的重大突破[16]22-26。
三
高拱权说既属于儒家经学和哲学的范畴,也属于儒家伦理学的范畴。许多学者对其道德义涵也作了发掘和探讨。
卢风指出高拱重视道德权衡和道德权变,但必须合乎“道”和“经”。为确保道德权衡或选择合于“道”和“经”,又必须时时通权达变,灵活变通,这即是《中庸》所说的“时中”。时时处处行权而不离“道”、不反“经”,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唯有圣人才能进入此境界。能进入此境界,就必然会摆脱道德困境。因此,我们不能希求任何道德体系或伦理学理论,能时时处处直接指引我们道德权衡或选择,因为任何一次道德权衡和选择都要求我们根据具体情况而做出具体的抉择[17]。杨海文认为高拱以秤喻经,以锤喻权,“经”作为动态的抽象原则,要走向具体的伦理实践,就必须借助于权变。因此,权变乃是经走向伦理实践必不可少的重要手段,甚至是“经”走向伦理实践活动过程本身。根据“经”之规范而进行的伦理实践,就是返归于“经”的温和权慧。圣人依据时势之变而制定的礼乐规范具有高度的真理性,故此,返归于“经”的温和权慧乃是人们践履伦理道德生活的基本方式[17]。颜玮媛提出高拱用衡与权来比喻经与权,二者是相统一的关系,经不能离开权,权也不能离开经。他对行权方法做了辩证法的解释,在行权时,必须对具体情景做全面系统的了解,即“圆”,并把握事物的联系和发展,即“通”,如此方可行权。他还强调人是通过在后天的学习、思考、行事的过程中才学会行权的,这种从经验中探求权的思想具有唯物主义认识论的特点。他对经权思想的概括和总结在儒学史上具有重要地位[19]。肖时钧认为高拱提出权是经的补充,只有借助权的手段或途径,经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其本质就是不固执,不“执一”。因为在一定条件下,尤其是随着时代的变化,某种经会失去其常道的应用空间。在此情况下,经让位于权[20]。赵清文提出高拱的经与权首先是体用关系,二者在道德行为的选择实践中获得统一,“权”没有守常与处变之分,时时处处都须行权。这即是说,“经”是常行的,具有规范性,而“权”也是在伦理生活实践中具有普遍性的道德行为选择要求,是具有普遍适用性的方法论范畴。这样,高拱既承认了“经”具有共识性、普适性的道德准则在道德行为选择中的意义和价值,又强调了“权”这一道德选择中的审慎要求对道德境遇判断的必要性。其次,高拱的经权观还内蕴着道义与结果的统一,即统一于道德行为选择的实践中。经与权都以对方的存在为前提条件,离经无权,离权无经。“权”作为一种道德能力,就是将生动鲜活的道德生活与稳定的道德标准统一起来的实践过程,其本身就是对原则性、确定性的道德准则在生活实践中的具体运用[21]。
四
高拱的权说除了上述经学、哲学和伦理学的涵义外,还有法学、文学和管理学的意涵。这方面的成果也比较丰硕。
其一,法学意涵。陈国强认为高拱在批判汉宋儒家经权观的基础上,提出了经权“常相为用而不得以相离”的观点。从法学视角来看,法律原则和规范属于“经”,具有稳定性和不变性;而法官对法律原则和规范加以灵活的诠释和应用乃是“权”,具有灵活性和特殊性。在司法过程中,法官依据法律原则和规范,可以做出一些特殊的判例,这是有定之经转化为无定之权;反之,法官还可以通过解释和适用法律创制的判例一旦被赋予法律效力,就上升为法律原则和规范,乃至被法典所吸收,这又是无定之权转化为有定之经[22]。
其二,文学意涵。蒋建梅对高拱“权”范畴的内涵——“方”和“圆”的关系作了阐释,提出高拱主张“圆”能统“方”,“方”逊于“圆”。犹如“歌”可以“哭”,而“哭”则不可以“歌”一样,即是说学问圆通之人能圆能方,而学问不圆通之人,能方而不能圆。在高拱看来,“方”不如“圆”,是未达“圆”境的次一级阶段[23]90。
其三,管理学意涵。孙聚友提出高拱的“经”是管理原则,“权”是管理方法。他主张经权不离说。就行为方式而言,执经与用权是行为过程的两个方面,缺一不可。在他看来,“经”就像秤杆上的量衡刻度,是固定而不变的,“权”就像秤锤,是变化而灵活的。但有经而无权,则经不会发挥作用;同样权不离经,无经之权也不会发挥作用。可见,执经离不开用权,用权也离不开执经;管理原则离不开管理方法,管理方法也离不开管理原则。只有把二者结合起来,才能实现理想的管理效果[24]173-174。
与上述把高拱的“权”视为权衡智慧或权变方法范畴不同,邓志峰则将高拱的“权”认定为权诈、权术,时人批评高拱“任权术”并无差错。高拱的经权观与儒家传统的经权观并不相同,而与王守仁、耿定向等思想家的观点大致无异[25]341,256。邓志峰的这种判定与高拱的经权思想原意相去甚远,值得进一步商榷。
五
由上概述可见,学术界对高拱的权说思想作了颇多研究,并取得了丰硕成果。这些成果大致可归纳为三个方面:
其一,高拱权说的理论形态得到彰显。(1)厘清高拱与汉宋儒家经权观之关系,建构起辩证经权观。在儒家经权史上,高拱既不同意汉儒经权绝对对立的“反经合道”说,也不同意程颐经权绝对统一的“权便是经”说,又反对朱熹“经权异用”的“常则守经,变则行权”说。高拱站在批判性的学术立场上,通过对汉宋儒家各有偏弊的经权说之批判,真正建构起“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的辩证经权观。可以说,这种经权观不仅是儒学史上较为完备的、周延的理论形态,把儒家经权观提升到了辩证思维的高度,而且也是目前学者们取得的基本共识和重要成果。(2)解析高拱权说的思想结构,凸显其权说的理论形态。高拱权说关涉诸多哲学范畴,除在体用关系上建构辩证经权观之外,还阐述了与本体性、规律性范畴“道”(“理”)的关系,提出权道观;论述了与伦常性、道德性范畴“仁”或“义”的关系,提出权义观;诠释了与适度性、趋时性范畴“时中”(“中庸”) 的关系,提出权中观。学术界正是通过疏解上述多重逻辑关系或思想结构,才建构起高拱以经权观、权道观、权义观和权中观为主要内容的思想体系或理论形态。
其二,高拱权说的学术地位得到凸显。在儒学史上,自孔、孟、荀开创儒家权说之先河以后,由汉儒到明清儒家的经权思想呈现出三个阶段两度否定的过程。三个阶段是:汉儒的经权对立(“反经合道”) 说、程颐的经权统一(“权便是经”) 说和朱熹的“经权异用”(“常则守经,变则行权”) 说、高拱的经权辩证统一(“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说;两度否定是:程朱对汉儒的否定,高拱对程颐和朱熹的再次否定。如果说汉儒的经权说处于肯定阶段(正),程朱的经权说处于否定阶段(反),那么,高拱的经权说则处于否定之否定阶段(合)。这种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或正——反——合的逻辑展开过程,不仅呈现出儒家经权思想相对完整的发展周期,或辩证规律,而且也显现出高拱在儒家经权史上的重要学术地位。正如赵纪彬先生所说:“汉人提出‘反经合道’说,宋人群起而攻之;宋人提出‘常则守经,变则行权’说,清人又反对宋人,回过头来复活并发展了汉人的‘反经合道’说。权说史上这三个相互訾应的环节,恰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26]261葛荣晋先生也说:“高拱的经权说,在中国经权说的发展上,是一次理论的概括和总结。”[27]可以说,这是学术界取得的重要成果。
其三,学术视角多样化,研究方法多元化。就前者来看,现有成果大多是从经学、哲学和伦理学的视角进行研究,但也不乏从文学、法学和管理学的视角进行探讨。这种学术视角的多样化,无疑有助于扩大视野,拓展视域,全面发掘和诠解高拱权说的多重内涵。从后者来说,自改革开放至今,随着中国哲学研究范式的转变,即从“以马释中”转向“以西释中”和“以中释中”,学者们不仅突破了过去“两个对子”(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辩证法与形而上学的对立)的研究范式,而且还确立了以现代西方哲学和中国哲学来诠释高拱的权说思想,在研究方法也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如,伽达默尔的哲学诠释学方法,弗莱彻的境遇伦理学方法,中国哲学逻辑结构解析的方法。无疑,这些新方法的引进和使用,有助于新思想、新观点的提出。总之,研究视角多样化,研究方法多元化,既是现今学术界研究高拱权说思想的重要特征,也表明这项研究的全面和深入。
笔者认为,在充分肯定上述研究成果的同时,也不可否认在有些方面或问题上还存在着薄弱环节,甚至空缺之处,需要充实和加强。
其一,“权”范畴的内涵需要进一步深入辨析。一般来说,儒家之“权”有权衡与权变二义,高拱也是在这两种含义上来使用“权”范畴的。但从现有成果来看,大多数学者凸显了高拱的权变义,而权衡义则隐而弗彰,这样就把高拱“权”范畴的意涵狭义化了。实际上,在高拱权说思想文本中,既有权变义,又有权衡义。具体来说,在认识论维度上,大多是在权衡义上使用“权”范畴的,强调权衡利弊、权衡轻重或权衡大小的重要性,并明确表达出在道德两难、道德困境中,要遵循两利相权取其大、两害相权取其小的权衡原则。也只有做出这种恰当的判断抉择即权衡,才能为解决道德两难,化解道德困境提供必要的思想前提。显然,在这一方面,学术界对高拱权衡智慧问题研究较为薄弱,需要大力加强。此外,还有学者将高拱之“权”视为权术或权诈,以此证实他在政治上玩弄权术。这种论断严重歪曲了高拱之“权”的原意,与高拱权说文本也不相符,需要矫正。
其二,创新观点需要进一步凸显。高拱对儒家权说之创新问题,学界鲜有论及。在笔者看来,高拱的创新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1)首次界定了“权”的哲学内涵,提出“权也者,圆而通者也”的权变新论。高拱之前的孔子、孟子、《公羊传》、董仲舒、柳宗元、程颐、朱熹、陈淳等诸多儒学大家,均把“权”视为权宜之计、不得已的应急措施或权诈之术,即“经”在非常时期无法坚守而采用的补救措施,没有明确揭示“权”范畴的哲学内涵。而高拱则以全面之观点“合之圆”和变化之观点“会之通”来界定“权”的哲学内涵,与不圆之“方”和不通之“隅”相对立,全面论证了权的普适性和必要性。可以说,这在儒家权说思想史上乃是重大突破和创新。(2) 构建起“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的辩证经权观。如前所说,从经权关系来看,汉儒的“反经合道”说是只见对立不见统一,程颐的“权便是经”说只见统一不见对立,朱熹试图汲取汉儒与程颐之长,避免其短,提出“常则守经,变则行权”说,但又陷入割裂经权关系的“经权之异用”的偏弊。而高拱则通过对汉儒和程朱经权观的辩证否定,全面阐释了经与权的辩证关系,提出“经乃有定之权,权乃无定之经”的命题,大大提高了儒家经权观的辩证思维水平,使其真正进入辩证思维的殿堂。可以说,这也是高拱在儒家经权史上的突破和创新。总之,上述两个方面需要加强研究,以彰显高拱对儒家权说的学术贡献。
其三,明清评价需要进一步疏解。目前,学界只是阐述了高拱与汉儒、程颐、朱熹的思想关联,但并没有述及高拱对后世之影响。实际上,他的权说对明清思想家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据笔者所见,明嘉隆万时期的思想家陈耀文(1524—1605,字晦伯,号笔山,河南确山人) 在其《经典稽疑》卷上《论语》中,曾大量引述高拱的权说观点,以此作为其经权思想的重要佐证。还有清康熙时期的思想家陆陇其(1630—1692,名世穮,字稼书,浙江平湖人)在其《四书讲义困勉录》卷十二《论语》中,对高拱的经权思想作了详细辨析:一方面提出“中玄之说,亦本《大全》”的观点,即来源于明胡广编纂的《四书大全》;另一方面又对高拱与程朱经权观之异同作了比较分析,认为程颐以“经”字包“权”字,朱熹以经权分解,皆是在处变上说“权”字。而“中玄以经权合解,则二字俱兼常变矣。中玄所谓‘经’字,即程朱所谓‘义’字。而程朱所谓‘经’字,中玄却混在‘权’字内”,因此,“程朱与中玄之说,似可兼用矣,恐难从”。凡此皆可见,高拱权说思想对明清思想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遗憾的是,目前学术界在这一方面研究尚属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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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孙希国)
Studies on Gao Gong's 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y:a Review
YUE Tian-lei
(Cultural Research Center of Huang Emperor Native Place,He'nan Institute of Engineering,Zhengzhou 451191,China)
The 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y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Gao Gong's philosophical methodology.Many research results have been achieved mainly on the difference of it from the 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ies of Confucianism in the Han and Song dynasties,its logical structure,its success and failure and its academic position.Nevertheless,there are weak link and even vacancy in analyzing the tactics connotation,creative viewpoints and effect on later generation.
Gao Gong;Confucianism;tactics adaptability theory;review
K248
A
1672-8572(2017)05-0024-07
10.14168/j.issn.1672-8572.2017.05.04
2017-02-02
岳天雷(1960—),男,河南新郑人,教授,研究方向:儒家哲学和中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