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丘处机诗词中的“尚闲”情结

2017-03-12 09:39郭中华向有强
洛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境界

郭中华, 向有强

(1.贵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18; 2.贵阳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05)

论丘处机诗词中的“尚闲”情结

郭中华1, 向有强2

(1.贵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18; 2.贵阳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 贵州 贵阳 550005)

丘处机诗词中深寄着一股浓郁的“尚闲”情结, 展现着作者“以闲为乐”“以闲修道”的文学理趣与修行理念。 生活起居上他以“闲人”自居, 在以闲吟咏、 以闲调心、 以闲遣兴、 以闲拾趣中淋漓尽现其超然、 洒脱的“闲人”风度。 他承袭师旨云游悟道, 在漫游中寄情山水、 神晤云月, 对自然风物之闲韵了悟于心。 在证道修持中, 其以“闲”为悟道法门, 深得“真闲”之境界, 在“有为”与“无为”之间诠证自然之道法, 生动地展现了“无为应缘”的“大闲”风范。 他的“尚闲”思想影响深远, “真闲”的境界与胸怀歆艳时人而激励后学, 在全真后人的诗词著述中嗣音久响。 关键词: 丘处机; “真闲”境界; 全真教

丘处机作为宗教家, 是全真教一代宗师, 功业卓著, 生前身后都声名显赫。 作为文人, 他是诗、 词、 文成就斐然的一代作家, 在金元文坛占有一席之地。 其作品风行当时而激励后学, 嗣响久远。 丘处机现存诗词570余首, 收入《磻溪集》中。 胡光谦评论说:“其文豪纵, 意出新奇, 盖非俗学所能知者。”[1]1移剌林亦说:“今见长春子《磻溪集》, 片言只字, 皆足以警聋瞽而洗尘嚣也。”[1]3《道藏提要》说其“诗词艺术水平甚高”[2]914。 王卡在《道教三百题》中亦评论云:“其诗词艺术水平极高……不愧为道流诗文上乘之作。”[3]163此皆非溢美之词。 丘处机诗词个性饱满、 文直理到、 风格多样、 意蕴丰厚、 文化内涵富赡, 寄托着作者卓越的文学、 文化思想。 其中“真闲”的境界追求便是诗词中显现的一种审美取向与心法宗旨, 展现着作者“以闲为乐”和“以闲修身”的文学理趣与修行理路。

一、 “闲人”之风度

全真教自王重阳创立以来, 便以苦修著称, 但在具体的修行理路上全真宗师又各有偏重。 《七真年谱》记载:大定十四年(1174)八月, “丹阳、 长真、 长生、 长春于鄠县秦渡镇真武庙月夜共坐, 各言其志。 丹阳斗贫, 长真斗是, 长生斗志, 长春斗闲”[4]498-499。 此处的“斗闲”指的就是以“闲”为悟道门径。 丘处机在真功修持上着手于“闲”, 在修行中处处以闲人自居。 其弟子尹志平对此论述说:“闲字极有意味, 学人虽于理上有所未明, 只勿有疑心。 但当积行累功, 道在其中矣。”[5]175

丘处机早期曾在秦川一带隐居修道十三年, 以超乎常人的毅力苦修参道, 体悟人生之“闲趣”、 道中之真味。 他在《下手迟·自咏》词中说:“落魄闲人本姓丘。 住山东、 东路登州。 自少年、 割断攀缘网, 从师父西游。 兀兀腾腾不系留, 似长江一叶孤舟。 任红尘、 白日忙如火, 但云漾无忧。”[1]93该词上片是作者对自我身世的自述, 是典型的叙事词体。 作者的身世在《元史》中可以得到印证。 《元史》为其立传说:“丘处机, 登州栖霞人, 自号长春子……年十九, 为全真学于宁海昆(嵛)山。”[6]4524可见词中的身世所述无误。 词下片中红尘如火如荼的忙碌与喧嚣, 与自我闲云般的自适安闲形成鲜明的对比, 闲人气概与风度赫然眼前。

丘处机在日常起居中还处处彰显着悠闲气度。 具体表现为:闲中幽居、 闲中吟咏、 闲中调心、 闲中遣兴、 闲中拾趣等方面。 略举其诗词以证之。

《道友邀游磻溪太公庙, 以诗辞之》云:“自无狂兴不追游, 识破诸余万事休。 谁向磻溪消郁闷,闲居岩壑且淹留。”[1]7

《恨欢迟》词云:“坐中观、 眼界如如。 类长生, 久视无凋谢, 称作伴闲居。”[1]199

《春夜雨》诗云:“静夜轩中卧, 闲吟海上春。”[1]54

《黄鹤洞中仙·虢县渭南泺里》词云:“每日巡村转一遭, 信步闲吟咏。”[1]81

《泺里陈氏草堂》诗云:“茅堂高结半原阴, 乔木参差翠竹深。 车马不闻名利远, 安闲终日好栖心。”[1]22

《宣德州朝元观二绝》诗云:“长河耿耿夜深深, 寂寞寒窗万虑沉。 天下是非俱不到, 安闲一片道人心。”[1]187

《答乔生》诗曰:“物外归心绝大魔, 闲中遣兴益高歌。 灵台著欲于今少, 健骨乘风已后多。”[1]20

《答宰公子许秀才》诗曰:“虚心实腹唯求饭, 待客迎宾不点茶。 自乐安闲微得趣, 门风何足向人夸。”[1]7

《龙阳作诗以写意》诗曰:“豪杰痛吟千万首, 古今能有几多人。 研穷物外闲中趣, 得脱轮回泉下尘。”[1]195

除此之外, 他还闲中娱情、 闲中练性, 可见于其诗《曾王周二生见访》《游郭西做诗》等。

丘处机之所以如此爱闲、 尚闲, 是因为做个闲人可以远离尘世的喧嚣, 免受烦务的搅扰。 他在《答虢县猛安镇国》诗中说:“酷爱无人境, 高飞出鸟笼。 吟诗闲度日, 观化静临风。 杖策南山北, 酣歌西坂东。 红尘多少事, 不到白云中。”[1]50至此“闲”之大用可见一斑。 从鸟笼般的世间高飞至清幽无人之境, 做伴白云, 绝尘弃世, 在悠游自得中闲吟度日。 如此便“能降众欲, 解断群情。 作闹中闲, 忙中静, 浊中清”[1]92, 以至于“炼性超于彼, 身闲永同居寿域”[1]73。 因此他劝化世人“速抛家业违物情, 早作闲人伴仙侣。 壶中自然日月长, 身外不复衰残殃”[1]44。 可以看出, 在丘处机这里, 参闲如同修道, 得闲便是超脱, 若悟得“闲”之真谛就是超然了悟之人, 即可位列仙班, 闲人也就具有了仙人的气度与风范。

丘处机在秦川的悟道历程中, 虽于深山之中深隐未出, 但其道名却渐次远播, 道价与日俱增, 渐为世人所敬仰。 《长春真人成道碑》载:“真人(丘处机)乃游秦陇, 戢迹磻溪……六年而造妙, 以至出处语默, 动容周旋, 无非道用, 玄关启钥, 天府开扃, 知藏充盈, 辞源浩瀚, 一言之出, 人竞诵之。 闻其风者, 梯山航海以来观; 游其门者, 步武抠衣而上问。 声名籍甚, 山斗具瞻。”[1]435《长春真人本行碑》中亦记载说:“道既成, 远方学者咸依之。”[1]412

丘处机之所以如此受人钦慕, 一是因为全真教当时多以异迹惊人、 以畸行感人、 以惠泽德人, 赢得了广大民众的信服和关注。 二是因为他所具有的超然洒脱的闲人风度。 同时他所倡导的清闲风范, 与当时世人隐逸出世的心态颇为契合。 赵维江在《金元词论稿》中指出金元词体创作“无论作者处身山林还是出为显宦, 似乎都有着一种相同的‘田园情结’……也无论社会是衰颓动荡还是治平兴盛, 归隐题材始终是创作中一个不衰的热点”[7]39。 这是时代精神追求的一种反映, 也是世人心态转变的一种映射。 丘处机顺应了这股历史潮流, 同时也助推了这一历史潮流。

二、 山水之闲韵

早期的全真道士并不住观, 而是云游, 在云游中一边悟道, 一边传教。 《重阳立教十五论·云游》论说:“登巇崄之高山, 访明师之不倦, 渡喧轰之远水, 问道无厌, 若一句相投, 便有圆光内发。”[8]275丘处机承袭这一思想, 对于云游悟道十分用力。 他有着丰富的漫游经历, 遍历群山之秀美, 饱览江海之雄浑。 如他所说:“昔违海上三千里, 曾涉途中十二州。”[1]7自然山水成了他重要的格理悟道的对象。 在他看来山川风月的静谧与自处, 泰然与自足, 都深浸着“闲”的内质与韵味。 碧水随物赋形, 因势而动; 白云随风行止, 任卷任舒, 虽为自然之理, 却可别有参悟。 他有诗说:“山堂高洁倚天凉, 天外清风入坐长。 青鸟有时来顾盼, 白云终日自飞扬。 金坛玉宇知何在, 绛阙琼楼古未详。 争似山家休歇去, 身心不动到仙乡。”[1]12丘处机的诗词以一半的篇幅寄情山水, 其中因由可窥一斑。

大定十四年(1174)丘处机为王重阳守孝服除, 便西入秦川于磻溪、 龙门隐居修道十三年, 后又东归山东栖霞故里, 泛游胶州名胜。 《长春大宗师玄风庆会图说文》说其“登西虢, 览山川之秀气, 访神仙之遗迹, 左萧史凤凰之台, 右王乔烟霞之洞, 前尚父之钓溪, 后刘纲之仙岭, 乃虢之上游, 遂肥遁旷谷”[1]498。 磻溪位于今陕西宝鸡市东南渭水之滨, 丘处机之所以选择这里为修行之地, 除上所说其为众多仙人栖息之所外, 还因为这里景色秀丽, 环境清幽。 如他的《秦川》诗言:“秦川自古帝王州, 景色蒙笼瑞气浮。 触目山河俱秀发, 披颜人物竞风流。 十年苦志忘高卧, 万里甘心作远游。 特纵孤云来此地, 烟霞洞府习真修。”[1]5这样一块“景色蒙笼瑞气浮”的胜景之地, 不仅是游赏寄情的妙地, 还是息心悟道的佳境。 于是丘处机于磻溪域高筑一台, 名曰“清风台”。 此台“西倚飞云之壁, 东临漱玉之溪, 北跨渭滨, 南依山色, 中引清风, 故号曰‘清风台’”[1]498。 他便于此台之上赏景会客, 他的《无俗念·枰棋》词说: “古柏岩前, 清风台上, 宛转晨餐毕。 幽人来访, 雅怀闲斗机密。”[1]64清风徐徐, 苍柏掩映, 作者于此台上悠然用餐完毕, 来访之高人已行至台前, 两人畅怀论道, 闲论机密, 境妙情更闲。 但幽人毕竟少有, 他在此台上更多的是闲对山水、 参玄悟道, 体山川之闲韵, 品日月之精神。 “拂尘襟, 洒露顶, 日魂月魄, 湛乎其中, 水骨云根, 清乎其上, 攀清虚之驾, 巽以扬之, 为物外之游, 飘飘然不可尚。 ……朝于是, 夕于是, 自然性天开朗, 心地生白。”[1]489清风台汇日月之精魂, 集水云之灵气, 得清风之浩然, 可谓是涤心洗虑、 品藻精神之佳境。 丘处机正是在如此妙境中朝夕闲对青山、 神晤白云, 致使山水风月的清闲淡雅与自我的圆融澄明相映成趣, 互为共鸣。 他有《平堂山》(之四)、 《题诸潘庵》诗言如下。

三竿红日眠犹在, 十里青山坐对闲。 不觉人来幽圃外, 时惊犬吠白云间。 无心自得成长往, 了一何须问大还。 只恐逡巡下天诏, 悠扬无计乐平山。[1]13

登郡西南十里余, 大开泉石致幽居。 山深海阔相依映, 地僻云闲任卷舒。 夹道清池通熠耀, 倚天高柳挂蟾蜍。 鸣琴坐对烟霞客, 笑指劳生一梦虚。[1]13

这样的诗篇细细读之, 无不沁人心脾、 娱心悦神, 其中妙境言表不尽。 因此, 孙克宽先生指出: “全真第二代如以诗的境界论, 丘长春的《磻溪集》中诗篇, 怕是最上乘的。”[9]评论颇为中肯。 两诗所写之景甚是优美, 绵延的青山中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悠悠白云间偶有犬吠传来, 辽阔的碧海倒映着群山, 云朵于其中点缀, 随风卷舒……此情此景, 纵使凡夫俗子置身其间亦会望峰息心、 慨然自叹, 更何况是修真悟道之人。

丘处机诗词中对类似的佳境描写很多, 如《山居》诗:“独自深山搤寂寥, 闲云作伴屏喧嚣。”[1]10《示陈秀玉七言律诗》诗:“万顷烟霞常自有, 一川风月等闲无。 乔松挺拔来深涧, 异石嵌空出太湖。 尽是长生闲活计, 修真荐福迈京都。”[1]196诗中闲云、 闲月与赏景者的闲兴、 闲趣互为观照, 互相神晤。 景因人更幽, 人因景更闲。

同时作者把人生的忙忙碌碌与山川的自适等闲相对比, 从“劳生一梦虚”与“烟霞常自有”的反差中, 参悟到了“清闲”的长生活计, 从而以风月之悠闲来藻雪自我之精神。 他有诗云:

百岁光阴瞬息间, 中秋几度得开颜。

不如炼性如秋月, 晃朗身心自在闲。[1]37

秋月因其高洁与明朗, 文人雅士历来乐意吟咏, 修道者亦不例外。 月亮高居霄汉, 象征着离尘拔世; 圆明晃朗象征着圆融自足, 这正是修道者内心的向往与追求。 因此丘处机赞叹明月说:“脱洒圆明孤且洁, 飘飘尘外不淹留。”[1]9“紫魂高升游物外, 恩光下照满人间。”[1]36月亮这一潇洒脱俗、 无碍自适的主体个性已与道性相合一。

从上诗中作者以秋月之性作为自己修持的标杆, 可以看出丘处机已把自然风物之闲韵与自我主体之闲性相对等、 相关联, 这不仅体现了其“齐物达观”“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 更展现了他对自然风物中蕴含的道性与闲韵的慧眼独识。 再如他的《平堂山》诗:“年年三伏上平山, 山上游人绝往还。 目视青霄云澹澹, 身横碧落性闲闲。”[1]12作者从青霄之云的“澹澹”引出自身性情的“闲闲”, 不仅展现了自然风物对自我心境的激发, 还表明“云澹”与“性闲”的对等与相联, 指出了二者内在气韵上相同与相通。 又如: “松风涧水两清幽, 尽日清音夜未休。 野鹤时来应不倦, 闲人欲去更相留。”[1]34“溪深石大更松多, 郁郁苍苍道气和。”[1]34等等。 至此, 我们不难感受自然山水的那份清新与淡雅; 不难体悟天地间的那种浩然与灵韵; 也不难理解仁者乐山、 智者乐水, 以及修道者回归自然、 天人合一的那份情怀。

三、 “真闲”境界与无为、 有为

丘处机以“闲”为悟道法门, 修持中处处以闲人自居, 以“闲心”自娱。 从他的诗词表述中可以看出, 他所谓的“闲人”与“闲心”, 其内涵已非世俗意义上的意指所可涵盖, 而别有特指。 事实上, 修道层面上的“闲”已经是对世俗“闲”的升华与超脱, 精神主体已经具有独立性与自足性。

具体而言, 丘处机笔下的“闲人”非指那些无所事事、 慵懒闲散之人, 而是指具有超脱、 了悟境界的人。 世俗的喧嚣不入其耳, 尘世的纷扰不著其心, 这方为“闲人”。 他在诗中说:“莫把闲人作等闲, 闲人无欲近仙班。 不于此日开心地, 更待何时到宝山。”[1]197“闲人”已可近列仙班, 可见已非泛泛之辈、 等闲之人。 而“闲心”则指“空心”“忘我之心”。 如他所说: “心中无杂念, 境上得闲游。”[1]59“天下是非俱不到, 安闲一片道人心。”[1]187“有客林间坐, 无心道自成。”[1]197“出生入死常无我, 跨古腾今自在仙。”[1]197又说:“清闲不在苦幽栖, 心上无尘到处宜。”[1]46丘处机在答弟子问时曾说:“初心真切, 久之心空, 心空见性, 而大事完矣。”[1]150这表明丘处机真功修行的理路是:心定—心空—见性。 而“闲心”正是“空心”或“心空”的文学式表达,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诗词的玄虚化气息, 增加了不少趣味与韵味, 可读性大大增强。 这正是丘处机诗词创作的高妙之处, 也是其在全真诗词作品中能独树一帜的重要原因。

无论是“以闲人自居”抑或“以闲调心”, 目的无外乎追求一种“真闲”的精神境界。 《长春大宗师玄风庆会图说文》中对马、 谭、 丘、 刘四宗师修行的境界进行了诠释:“(马钰)志贫则外披缕褐, 内怀金玉; (谭处端)志是则委蛇游世, 公正不邪; (丘处机)志闲则无为应缘, 常而照寂; (刘处玄)志志则守道不渝, 应物全真。”[1]497至此丘处机所修之“闲境”顿为明朗, 结合丘处机一生的功行来看, “无为应缘”的概括可谓切中肯綮, 一针见血。 “无为”与“应缘”的双重人生境界在丘处机身上得到了恰如其分的诠释与体现。 他修持中苦修证仙、 悟道全真, 可谓“无为”; 却又惠泽世人、 壮大全真, 可谓“应缘”。 若以云水精神相比拟也十分恰当, 白云驻足霄外、 无牵无扯, 可谓“无为”; 却又随风行止、 随光隐现, 可谓“应缘”; 碧水随物赋形、 不求形迹, 可谓“无为”; 却又因势而动、 汇川成海, 可谓“应缘”。 云水之精神正可映照丘处机“真闲”之风范, 而他一生出世与入世的思想根柢正在于“无为应缘”的人生境界上。

尹志平曾对丘处机与马钰、 刘处玄的执教理念进行对比说:“丹阳师父以无为主教, 长生真人无为有为相伴, 至长春师父, 有为十之九, 无为虽有一, 犹存而勿用焉。”[5]163这里的“有为”若表述为“应缘”则更为恰切。 丘处机之于全真教可谓中流砥柱、 扛鼎人物。 他是继王重阳、 马钰、 谭处端、 刘处玄之后的全真第五位掌门人, 全真至其手, 遂为光大并臻于极盛。 这正是他因势而动、 随机应缘的结果。

四、 “尚闲”思想的文学嗣响

丘处机在修行理路上倡导心空而见性, 见性而成仙。 心空就要“心闲”。 这一“尚闲”的思想为全真后人所承袭, 并以龙门弟子为突出。 尹志平曾说:“闲人心闲最好, 道心坚固打尘劳, 一志尽心, 一同化饭, 一志尽心, 亦同作道士。”[5]191此处“闲人”与丘处机所谓的“闲人”所指并无二致, 都指拥有“真闲”境界之人。 这也是全真后人尤其是龙门弟子在真功修炼上的一个理想境界追求。 尹志平说:“悟得真闲万事忘, 自然佚乐, 心地清凉。”[10]1179此与丘处机的“有客林间坐, 无心道自成”[1]197异曲同工, 同调而喝。

纵观全真龙门后人诗词不难发现其中的闲情、 闲趣。 超逸洒脱的闲人风度处处隐现。 例举如下。 以闲安居:“关外闲居景甚幽, 山深河远水长流。”[5]75“福地安居自在, 松间闲步烟萝。”[10]1168以闲吟咏:“物外闲吟格调清, 爽人胸臆豁迷情。”[5]74“湛然六识自安宁, 一任闲歌闲咏。”[10]1169以闲遣兴:“默坐守灵根, 空外闲搜空外真。”[10]1187“闲人闲乐琴书味。”[10]574以闲调心:“境上闲游, 只要心无味。”[10]1173“一片闲心, 孤云蓬迹, 飘然不挂诸缘。”[10]572以闲养气:“幻身任使经千变, 且保安闲一气和。”[5]77。 类似的诗词俯首皆是。 唐圭璋先生《全金元词》中仅收宋德方词两首, 为《雨霖铃》, 第二首中有句曰:“金莲七朵, 自甘河等闲参破。”[10]1196亦有一“闲”字。 可以看出这些“闲”依旧是优游不迫, 当行则行、 当止则止的自足心境。 似一片烟云, 无牵无扯、 无思无虑。 六识遂处静寂, 万事遂归空无, 这已接近禅宗所谓“顿悟”的修行火候。 虽和丘处机超然于时光长河之外的心识体悟表达不同, 但终极道境上已是异曲同工了。

以上仅对全真后人作品略作举例。 丘处机这一思想随着龙门支派的光大而深得承袭。 虽后期全真渐趋贵盛, 苦修思想也日益淡化, 但“尚闲”的境界追求一直对全真道士有深刻的濡染。

五、 结语

丘处机在修身、 修道中以“闲”为心法宗旨, 借助对山水风月闲韵的参悟, 了悟自我之闲心, 澄明自我之心境。 他以超越的心态审视升华世俗之“闲”, 使其意蕴提升至“无为应缘”的超脱境界, 并在心境与行迹中对其双重验证, 以“无为”之心行“有为”之迹, 以“有为”之迹显“无为”之心, 不执着不逃避方显圆融超脱。 他的“真闲”境界, 于修道者是心法与心性的启悟, 于世俗者是心灵与智慧的点拨。 无论心无挂碍、 归趣物外的超脱者, 抑或奔忙于世、 求价待沽的普通人, 都可以在丘处机全真思想中寻求到应有的启迪与共鸣。 这也正体现了丘处机全真思想的富赡与广博。

[1] 丘处机.丘处机集[M].赵卫东,辑校.济南:齐鲁书社,2005.

[2] 任继愈,钟肇鹏.道藏提要[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3] 王卡.道教三百题[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4] 林世田,等.全真七子传记[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9.

[5] 张广保.尹志平学案[M].济南:齐鲁书社,2010.

[6] 宋濂.元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6.

[7] 赵维江.金元词论稿[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8] 王重阳.王重阳集[M].白如祥,辑校.济南:齐鲁书社,2005.

[9] 孙克宽.金元全真教的初期活动[J].景风,1969(23).

[10] 唐圭璋.全金元词[M].北京:中华书局,1979.

[责任编辑 李继峰]

The Affection of Appreciating Leisure in Qiu Chuji’s Poetry

GUO Zhong-hua, XIANG You-qiang

(FacultyofArts,GuizhouEducationUniversity,Guiyang550018,China;MediaInstitute,GuiyangUniversity,Guiyang550005,China)

Qiu Chuji’s poetry was characterized with a profound affection of appreciating leisure, which indicated his interest and idea of finding happiness as well as cultivating himself with leisure. In daily life, he regarded himself as a man enjoying leisure. He revealed this life style by composing poems, adjusting state of mind and doing his favorite things. He followed his mentor’s instructions travelling about and doing his Taoist thinking. During his experiences of travelling among mountains and rivers, watching clouds and the moon, he gained insights about the charm of nature. He treated leisure as the basic means of cultivating himself and attained the true state of leisure, interpreting the laws of nature between “action” and “inaction”. His thoughts demonstrated the idea about concord with natural conditions being the philosophy of leisure. Qiu Chuji’s affection of appreciating leisure had great influenced and inspired his successors’ poetry and literature.

Qiu Chuji; state of leisure; Quanzhen Taoism

2016-10-1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XZW023)

郭中华(1985—), 男, 河南鹿邑人, 副教授, 博士, 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文学、 道教文学; 向有强(1983—), 男, 湖南邵阳人, 讲师, 博士。

I206.2

A

1009-4970(2017)01-003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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