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神信仰探究

2017-03-12 03:00
文化学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翼城县南梁百姓

杨 芳

(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乔泽神信仰探究

杨 芳

(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翼城古来信仰山水神,遇到干旱,地方官员每每都会前往翔山拜祭“乔泽”,祈求五谷丰登、幸福安康。这一带有封建迷信色彩的信仰被朝廷掌控,进一步加强了对百姓思想的控制。后来,随着南梁镇各村落水权意识的提高,乔泽神祠由一变多,各地祭祀方式也逐渐多样,意味着乔泽神信仰逐渐趋于民间化,而到了近代,乔泽神信仰渐趋消失。

翼城;乔泽庙;乔泽信仰;山水神

山西翼城,是古晋国之源。在古翼城南梁翔山脚下有水名曰“滦水”,此水灌溉南梁十二座村庄*十二村(有水权村)分别是:南梁、涧峡、清流(此上三村)、西梁、故城(此上五村)、吴村、北常、武池、马册、南史、东郑(此下六村)、西张。除十二村之外还有多个无水权村。,千百年来百姓皆享其益。然而翼城地处黄土高原东部,水资源紧缺,且干旱少雨,于是人们就多以祭祀翔滦来获得心灵慰藉。据相关记载,至少在唐大历二年(767)之前,南梁百姓就已经为祭祀水神建庙祭祀。《宋会要辑稿》记载了宋徽宗当政之时于山西大规模赐封山川祠庙之事,即政和元年(1111)六月,赐封翼城县“翔高(皋)山神祠”为“乔泽”神。“乔泽”意为“乔者,山之高也;泽者,水之能也。”[1]然而当地的乔泽神却不止一座,如今现存拥有元代最大舞楼的武池乔泽庙是不是宋徽宗亲自赐封的还有待考证。关于乔泽功德之事,当地百姓多志碑传唱,翔山上的碑刻却为人忽略,而这些碑刻为后世研究乔泽神信仰的特点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一、乔泽神信仰官方化

元至元四年(1338)《乔泽灵应记》*现存翼城南梁村滦池碑亭中记载元文宗天历己巳二年(1329)滦水干涸,久旱成灾。丙子春(1336),翼城县地方长官王霓“乘听讼之暇,行马田野,访求泉之始末,具悉其由,乃焚香致祷于乔泽祠下”。后来,王君集结本乡长者商议动用民力以通其塞,然而众人皆言不可,希望王君可以慎重考虑。王君不听,强烈要求所有人必须按期动工。第二日,王君“严督其役,默祝于傍。是乃其土沮洳,三日其泉觱,逾旬其水盈池……观者如堵,喜动颜色……”滦水干涸八年之久,如今一浚而复出,王监县埜珎便“率僚佐割巳俸,备牲醪而往祭之”。当初不支持王君的长者也喜形于色,“再拜而谓君曰:‘久废复开,虽关兴运,岂愚辈所能测也,感君之惠沦于骨髓。’”自泉水复出之后,其水势非往日可比,沃壤溉田,造福百姓。百姓都说:“非王令之至诚,其孰能与此,可谓不负朝廷守令之选矣,抑又见守令之职,朝廷未尝轻以受人也。”从此通碑文可知,翼城官员先是向乔泽神灵祈福,又纠集百姓疏通泉水,确实为滦水的复出做出了不少努力。但是有两点影响尤为明确:(1)百姓深信地方官员;(2)百姓深信朝廷。乔泽神灵应,百姓不仅对神灵更为崇敬,对地方长官乃至朝廷也是同样感恩戴德。乔泽神信仰本是民间信仰,而地方长官和朝廷却利用人们对神灵的崇拜,迫使百姓对君权深信不疑。

在今翔山绝顶处,乔泽神祠已不见踪迹,唯有顺治文峰宝塔巍然矗立,前有崇祯古碑《两祷立应碑序》志其旧事。丁卯春(1627),牛希孔任翼城县地方官,刚到秋季便遭遇大旱,“城四望满目焦枯,如烟如焚,□曰旱至此,民其无生矣,能晏然已乎”。于是牛希孔携同差役谷光显步行到翔山神祠求雨,往返五六十里,以示虔诚。过了三天,果然灵验。“其雨濛濛,无不霑□。”邑民皆说是牛希孔为民请命的至诚之心感动了上苍,而牛希孔却不敢贪天功为己力。明崇祯元年(1628),又遇大旱,有乡民愿牛希孔再次前往翔山祷恳乔泽神,但牛希孔断然拒绝。地方官员李寅说:“我为地方官祈祷,亦地方官事,我宁祷而不应,不可因不应而不祷也。”于是李寅便与人复祷于翔山。到底能不能灵验,无人知晓,但李寅仍不敢懈怠。到了第五日,云行雨施,世人皆说祷雨立应是人的诚心,也是乔泽神显灵,既是偶然,也是必然。因地方官员的两次祷告皆得乔泽神灵保佑,便将此事志于其碑,以传百世。

崇祯年间翼城大旱,当地官民皆重祠祀。《翼城县志》记载:“祀者不数不疏,所以肃殷荐而昭明德也。故帝王师儒及忠孝廉节与夫山川社稷之神有其举之,固莫敢废,即彼勤王事、劳定国、御大灾、捍大患,凡有功德于民者,均应侧明禋之列。”[2]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对于国家来说,怀柔山川百神,以求国民安定便是国之大事。于百姓而言,立祠祭乔泽以求降雨是他们的信仰。

北宋末年,宋廷大兴礼乐、怀柔百神,大观四年(1110),县令王通响应百姓之愿上奏朝廷,请求给“翔滦”山川封爵并加赐庙额,第二年,遂赐名“乔泽”,以表彰翔滦为翼民所谋功德。于是这种信仰在被官方赐封之后,便从民间神成为了官方认可的神灵。这说明乔泽神已由官方控制,凡祭祀、修缮等事宜均由地方官代表为民主持。《两祷立应碑序》中县丞牛希孔、主簿李邦彦、典史谷汝峨等作为官方代表为民祈雨的行为便说明了乔泽神信仰的神圣化、官方化,所以求雨灵验更加深了民众对乔泽神信仰,以及朝廷的信任。虽然水神信仰起于民间,而朝廷却将此信仰收归官方,并在一定程度上规范和制约了百姓的娱神活动,使民众默认了官方势力的统治。

二、乔泽神信仰民间化

据记载,乔泽庙除了官方赐封的翔山神祠以外还有多处,一处在南梁村,一处在武池村,一处在程公村,还有一处位于中卫。[3]这几处除了供奉的神祇相同以外,当地民众也不能说明它们之间的联系,但都认为自己所在的神庙才是真的乔泽庙,并不承认其余各处。这是因为这些大村(如南梁村、武池村)意图据乔泽神灵为己有,以求获取更多用水特权。[4]

因此,乡民将至威的神灵请回到神祠之时,便象征着其所在区域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如武池村作为下六村之一,耗费人力、物力、财力修建乔泽庙,并与上三村乔泽庙分庭抗礼,可以说武池村的地位绝对高于其余五村。从至元九年(1272)《重修乔泽神庙并水利碑记》*现存翼城南梁村滦池碑亭中记载的下六村人户分番使水时辰:“吴村七时辰,北常三十时辰,武池九十一时辰,马册村一十九时辰,南史一十一时辰,东郑二十一时辰,通计一十五日轮番一次,计一百八十时辰”,可知武池村确实拥有下六村的最高使水特权,而这种现象的产生,一方面是靠武池村自身的实力取得,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武池人利用人们对乔泽神的绝对信仰并将其占为己有所得。于是乔泽神庙如星星之火,而翔山上真正的乔泽庙却为人遗忘,直至垮塌,无人重修。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当地村庄水权意识的逐渐增强,百姓多为争水使出浑身解数。不管有无使水权限的村子都通过各自独具特色的祭祀形式,昭明着自身的尊贵地位。具有代表性的如十二村之外的程公村在每年阴历三月二十日集结南常、庄里、上白马、下白马等村“聊合赛会,四方男女咸集一切农公需用物品,环庙陈列,买者、卖者均感便利焉”[5]。

还有以南梁村为首的村庄每年阴历三月初八日,在滦池举行村与村之间、百姓自发形成的祭神活动。《翼城县志·礼俗卷》中有关于滦池古会的相关记载:“行幡用七、八十尺高之杨木为柱,上系彩幡数层,驾五巨牛牵拽而行,四面各系粗绳,百余人扶持之,后随十二杆小幡(挂幡),各高二丈,每一牛车载一杆而行,亦摇曳燦烂,洵称巨观,十二年为一周,因水利属十二村故也,游览水滨,溯洄竟日,至晚乃罢。”在这一盛会中,打幡有行幡和挂幡之别,位于滦水上游的村落(即南梁、涧峡、清流、故城4村)可以行幡,象征着拥有较高的水权,因而在古会中也具有相对优势,而其他村落只能挂幡。[6]

滦池古会是民间自觉形成的祭水活动,代表了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丰足人祥的美好愿望,而大村也更愿意通过这种形式的祭神活动,在地位及使水权限上对小村实施强压。乔泽庙从官方记录在案的一处到民间多处的变化,客观上说明了乔泽神信仰的广泛传播,而百姓对水的争夺更是促使了乔泽神信仰的逐渐民间化。

三、乔泽神信仰丢失

清宣统二年(1910),南梁村乔泽庙废庙建小学,民国三年(1914),武池村初级小学也建于乔泽庙内,而这些庙宇作为地方小学的这一现象正反映了民间信仰的逐渐丢失。[7]

近代以来,滦水早已涸竭不再复出,原本多处可见的乔泽庙仅剩武池一处,但其殿宇已然垮塌,民众信奉的乔泽神也淡出了历史记忆。2017年3月,翼城县南梁镇在翔山脚下举行文化旅游节——“翔滦古会”,这对于重拾祭水文化记忆有着重要意义。

乔泽神信仰根植于传统农耕经济条件下的自然崇拜,统治者为了实现对民众思想的控制,便将百姓最为信任的神灵加官封爵,名曰祈求国富民安,实则愚民制民,民众则进一步受制于朝廷、信服于地方。上到赐封、祭祀,下到增修庙宇,乔泽庙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由朝廷、地方官员、乡党、富人等特权阶层掌控,而百姓在这种思想强压下也认为这种不公平是合理的、正确的。可以说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朝廷实现文化统治的有力举措。

而当地一些村落凭借着人们对乔泽神灵的崇拜便想方设法建庙立祀,以巩固自身的使水特权,以致多处建有乔泽庙。然而近代以来乔泽庙多改建小学,后来坍塌也不再修缮。乔泽神信仰从民间信仰逐渐官方化,再到民间化,直至消失,这一历程正是山西地区水神信仰的一个缩影。

[1]李茂盛.山西通史·宋辽[M].北京:方志出版社,2015.340.

[2][5][6][7]马继桢,督修.吉廷彦,纂.翼城县志[M].台北:成文出版社,1976.511.573.495.656.

[3]翟铭泰.翼城滦池水文化[M].临汾:三晋文化系列丛书,2007.21.

[4]张俊峰.前近代华北乡村社会水权的形成及其特点——山西“滦池”的历史水权个案研究[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4):115-120.

【责任编辑:王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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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11-0223-03

2017-09-05

本文系2016年山西师范大学优质课程“山西与古代中国”(项目编号:201600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杨芳(1992-),女,山西翼城人,主要从事历史文献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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