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人文社科前沿问题探索中国特色话语体系
——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学术研讨会综述

2017-03-11 13:14
文化软实力研究 2017年6期
关键词:话语哲学建构

陶 军 钱 珊

2017年6月18日,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学术研讨会在武汉大学召开,来自武汉大学哲学社会科学各学科的青年骨干教师结合各自研究专长和本领域的前沿问题,畅谈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建设面临的问题、典型的案例与解决问题的思路,并进行多学科的对话与思想碰撞,取得了丰硕成果。研讨会由武汉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协同创新中心主任沈壮海教授主持。

一、人文学科:如何实现传统文化与现代学科的交融

哲学学科话语体系如何建设?哲学学院吴昕炜副教授认为,当代中国哲学学科话语体系建设不仅是对现有哲学内容的更好总结和全面表述,而且更重要的是哲学范式的更新和哲学逻辑的重构。基于上述认识,我们要从三个方面入手对此加以探讨:一是从时代背景角度切入哲学话语研究。正如马克思所言,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华。首先,要把哲学话语与中国现实联系起来,突出哲学话语的重要性和体系建设的必要性;其次,要明确指出,中国哲学学科话语体系绝不是中国传统哲学、西方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相互分立,而是各学科的实质性交流和深层次沟通,是作为整体的当代中国哲学范式;再次,要强调时代呼唤的哲学话语体系实际上是一种新的哲学世界观,它是对原有哲学话语的更新和超越。二是回应哲学话语体系建设的理论难题。首先是明确哲学话语体系的核心范畴,包括现实逻辑、中国问题和文化领导权等等;其次是以史为鉴,总结李达和毛泽东在构建哲学话语体系方面的成效和经验。例如,李达同志运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法学、社会学、经济学和历史学等学科,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典型代表。毛泽东同志的《实践论》和《矛盾论》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革命实践、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典型代表。三是对学术话语体系建设的未来发展提出设想方案。首先是以哲学问题为导向,提升中国和世界的哲学自觉;其次是把握新常态下的中国现实逻辑,直面和解决中国的实际问题;再次是打通狭隘的学科分割视域,将思想与学术、人文与科学、批判与建设等哲学话语进行深度融合。

关于中国史研究的话语体系建设,历史学院魏斌教授以中国中古史研究为例,指出最近二三十年的研究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回归陈寅恪和内藤湖南的解释话语,注重文化史观,注重从文化中发现中国历史自身的脉络。怎样走出陈寅恪、内藤湖南?或者说,如何在他们的基础上构建新的解释话语?以下几点值得思考:其一,重新梳理和观察他们在怎样的时代环境中形成各自的解释话语。陈寅恪、内藤湖南的中古史解释话语,根基就是他们对于所处时代的问题的回应。中古时代最有现代意义的内容,是外来内容渗透到中国文化肌体里面,经过吸收,重新构成新的东西,这也是陈寅恪中古史学的重心所在。现代社会科学理论来自于西方,在这种话语背景下怎样延续和维持“本来民族之地位”,是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核心内容之一。其二,文化建设与国家的职能。内藤湖南认为,近代历史以工业发达作为一个重要衡量标准,但经济、政治之外的文化才是文明进步的标志,也就是所谓的文化软实力。他强调培育和保护这种文化是国家的职能,新的共和制国家,应该以保障“以人民为主体的高度文化生活”为己任。他的重要概念“唐宋变革论”,实际上也是基于这一文化关照而提出的。其三,历史学的生命力来源之一,是在当代社会中发现问题,反观历史,探求其来源和机制变化过程。近百年来我们的史学体系一直受到外来的影响,并没有很好地重视本土历史的理论资源。而建设中国特色的学术话语体系,应当对本土社会和文化抱有强烈的关心,深入观察本土社会和文化延续、变化的内在机制,从中生发出概念和解释话语。

在世界史话语体系研究方面,历史学院谢国荣教授认为,20世纪80年代吴于廑先生建构的“整体世界史观”的话语体系开创了我国世界史学科的新局面。此外,罗荣渠等前辈学者系统论述了以现代化的世界进程作为世界历史理论体系的观点,也极大地解放了思想,是对马克思主义现代化理论的重要贡献。要建构中国的世界史学科话语体系,除了吸收西方的历史研究的理论资源外,我们同样需要吸收本土资源。本土资源的来源有两方面:一是我们自身的社会科学理论;二是借助中国史的话语体系,学习中国史研究的一些做法。西方世界史学的创新往往也是如此。建构世界史新的话语体系对于人才培养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要对国际史学的前沿非常了解,还要对语言予以足够的重视,掌握好研究领域所需的外语是最基本的要求,世界古代史对语言的要求尤其高。这些年,我们对史料建设的工作更加重视。之前,我们对档案材料的掌握有限,研究的底气不足,难以真正推陈出新。近20年来,随着国际学术交流的增加,特别是公派出国留学机会的增多,我们能够获得更多的一手文献,甚至是一些没有纸质出版的和没有经过数字化处理的档案材料。此外,由于西方历史数据库的大量出现,我们获取世界史一手材料的能力获得了很大的提升。我们在建构中国的世界史话语体系的时候,既要了解国际史学的学术前沿,同时也要从国内自身的需要出发,关注时代赋予我们的使命,提出我们的问题。从现在的学术训练来看,目前国内世界史学科更多的人是在从事微观研究,“以大观小,小题大做,由小见大”,是我们初学者普遍的研究路径。宏观研究做得少,中观研究做得也不多。目前来看,宏观问题、中观问题大多是少数的世界史大家在做。建构世界史话语新体系往往是与世界通史的建设工作紧密相连的。年轻的一代很少思考建立世界史话语体系这样的大问题,基本上是在国别史领域中从事微观研究。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优势,语言的掌握水平普遍较好或者与上一代相比有了明显的进步,对于西方史学前沿更为熟悉,追踪得很紧,容易接受新事物、新理论和新方法,例如新社会史、新政治史、新文化史、全球史、跨国史或国际史等等。他们更快地把新的理论和方法用于自己所研究的领域。这种微观研究的进步将会为宏观研究的创新打下坚实的基础。构建新的世界史话语体系,仍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时间,但很有希望。

对于美学学科话语体系建设,文学院刘春阳副教授提出:从美学学科传播到中国并在中国本土生根发展这100多年来,实际上试图完成的是由“美学在中国”到“中国的美学”的话语转换过程,然而时至今日,中国美学的话语体系很难说已经完全建立起来。在这一过程中,有两个重要的人物做出了巨大的努力:首先是王国维,虽然他并未形成有关“中国的美学”的体系性理论,其所使用的“古雅”“境界”等概念也仍然是传统思想的术语,有“旧瓶装新酒”之嫌,但是通过对这些概念、范畴内涵的重构,王国维试图运用西方的现代观念和眼光来重新思考中国传统的美学思想资源,并进行一种现代性转换的努力是显而易见的;另一个是宗白华,他通过中西方的宇宙观、空间意识的差异以及由此而来的对空间与自然的态度差异的比较,探究了中国人独特的艺术创造精神和审美风尚的哲学根据,并通过重新解释“意境”等范畴,自觉地建构“中国的美学”。20世纪下半叶以后,王国维和宗白华开辟出来的研究路径和所提出的美学问题被忽略了,中国美学的研究出了问题:首先是对美学学科本身的定位很模糊,其次就是中国学者正失去自己研究的立足点,当中国古典的审美理论不能再有效解释当前中国人的审美经验的实际状况时,就转而对西方理论不加选择地接受,用西方的概念、范畴和方法对中国审美活动中有关美、有关艺术的思想加以归纳、整理和综合,从而总结出一些美学的条条框框,这实际上背离了中国审美经验的实际,也不能有效建立中国美学的话语体系,所以我们需要探讨建构中国特色美学话语的路径和可能。在构建中国特色美学话语体系的过程中,需要确立自己基本的范畴体系、构建自己的命题学说,还需要方法论的更新,对于这几点,北京大学叶朗教授做出了较多的努力,可以对其进行个案分析。

如何建构中国范式的语言学话语体系?文学院赫琳教授重点从三个方面研究这个问题:一是现有话语体系的产生背景,二是现有话语体系存在的问题和中国化探索,三是新的话语体系的基本范畴和研究范式。目前中国的语言研究有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是用西方的术语和范畴来描写和解释中国的语言特点,这不管是理论上还是应用上,都有较大的不足。一百多年来,西方语言学理论助力了我们的语言研究,同时也使我们的语言研究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消解掉西方语言学负面影响的中国语言学话语体系尚未真正建立,我们需要厘清基本概念和范畴,建立中国特色的语言学理论体系。另外,除了理论研究的问题以外,我们的应用研究也严重不足,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满足当代需求。我国目前直接指向应用的语言研究相对来说比较薄弱,比如,汉语目前还没有一套成熟、具体、实用的语法规则,这给汉语教学,特别是汉语在国际上的推广带来了困难。当前,“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推进、国家语言能力的提升也为中国语言学话语体系的建构带来了新的思路和课题。

中国文学的话语体系如何建设?文化发展研究院肖波副教授建议从两个角度入手:第一个角度是以问题为中心,比如中国现代化进程与文学研究话语体系构建的关系,特别是几次带有革命性的实践,新文化运动用白话文取代文言文,是对中国文化传统比较大的颠覆,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是确立中国话语体系的一种尝试,文革对话语体系也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研究这类重大事件尤其是革命事件与话语体系建设之间的关系是焦点;比如文学话语体系的来源,文言文的留存、白话文的普及、外来词汇的借鉴,这三者有选择和被选择的过程;比如文学领域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的反思,文学的“失语症”与相关论争。要构建中国文学的话语体系是比较困难的,不妨先抛出这个问题,提出大致的原则和方法思路,引起学界的关注与深入讨论。第二个角度是以二级学科为中心,聚焦具体的研究领域,探讨本领域的话语体系,思考二级学科的学术来源与去向,不失为当下的一种学术自觉与学术反省。在中国文学的具体学科中,文艺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话语体系已经有比较多的学者关注;中国古代文学受关注较少,因为其中保留的传统多一些,但也面临西方的方法、术语与中国传统之间的碰撞;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少数民族文学、民间文学等领域,则更少提及话语体系。以二级学科为中心探讨话语体系有利于同行之间的对话与研究的深入,同时二级学科之间的统筹成为一个重要问题。

对于艺术学科话语体系建设问题,艺术学院汪余礼教授认为:建构中国艺术学话语体系,有三个要点:一是建构者至少要真懂一门艺术,能从艺术实践(含艺术创作、艺术欣赏、艺术批评等)中感悟、抽绎出一些规律来,否则以外行建构艺术学话语可能全是胡说;二是要认真总结近百年来中国学者在建构本土艺术学话语体系方面所积累的历史经验,尤其是要注意总结王国维、朱光潜、宗白华、李长之等大学者的宝贵经验;三是要注意运用一系列能体现中国艺术精神、能让中国人心领神会也能够让外国人懂的现代语言来尽量正确地回答艺术学领域的一系列根本问题。关于艺术学基础理论方面的根本问题,汪余礼教授认为主要有四个:艺术是什么?艺术为何是(存在)?艺术如何是(显现、存在)?何为好艺术?这四个问题,也就是艺术的本质问题、价值问题、存在方式与创作规律问题、审美标准问题。这是几乎所有艺术学理论都需要回答的问题。回答好这些基本问题,艺术批评和艺术史书写才有根据;换言之,艺术批评学和艺术史学需要建立在艺术原理上。因此,建构中国艺术学话语体系,最根本的是建构一套关于艺术原理的话语体系。而在这个方面,中国古代文艺理论、中国现代文艺理论和西方文艺理论都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如何基于自身的文艺实践,消化好这三方面的资源,做到“内之弗失固有之血脉,外之不后于世界之思潮”,是建构中国当代艺术学话语体系的关键。解决这个关键问题,汪余礼教授认为,我们固然要立足国学,“不忘本民族之地位”,同时也要敢于“输入外来之学说”,但不能食洋不化,而是要用本民族的语言(古代的范畴或现代的命题)来消融外来的新思想,使之如盐入水,不着痕迹。简言之,我们要建构的艺术学话语体系,应该看上去完全是中国本土的,甚至可以带上中国古典文化的神韵(比如激活“感通”“性灵”“气韵”“意象”“意境”“境界”等古代语词),但内里可以包蕴来自西方的新思想(比如康德、马克思、胡塞尔、海德格尔的一些思想)。同样一个词,在不同时代、不同语境里有不同的含义;在当代建构艺术学话语体系,自然难免要赋予旧词以新思想(旧瓶装新酒)。当然,我们还可以出于现实需要,创造一些新概念、新命题——真正体现我们这个时代之精神的新概念、新命题。

二、社会科学:如何推动基于中国实践的外来借鉴与理论创新

关于社会科学各学科的话语体系建设,社会学系张杨波副教授指出:构建中国社会学话语体系和发挥社会学本土化的优势,首先要了解中国社会学目前发展的境况,换言之我们取得了哪些成绩,还有哪些问题值得探讨。针对中国社会学话语体系的构建议题,我们可以从六个方面着手进行:第一是从社会科学哲学的方法论层面重视它,深入反思检讨以往用西方社会学理论裁剪中国经验现实的不当做法。第二是要从历史视角重新理解西方社会学理论,我们要将这些理论放在西方社会文化语境下来看待,绝不能望文生义。第三是要从中国社会学的历史传统中汲取营养,它不仅包括中国传统文化思想,还包括早期中国社会学家开展的各项社会调查和理论构建工作。第四是在梳理现有文献基础上归纳提炼中国社会学理论,尝试将它作为重要的社会学分支纳入学科体系,有可能的话还要将它作为社会学的一门主干课程进入课堂。现在社会学专业中有一门课程是中国社会思想史,它和中国社会学理论课程有交叉重叠,但不能混为一谈。第五是面向中国现实重大问题开展调查研究。以往中国社会学人紧跟时代步伐,在不同阶段开展的社会调查研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资料,这是一个仍然要坚持的好方向。第六是从中国的民间传统挖掘创建社会学理论的灵感。比如说中国的民谚、民俗很可能就是发展中国社会学理论的素材,如果不经过社会学家的锤炼,人人皆知的故事只是常识却没有形成社会科学的理论。例如美国经济学家奥尔森在《集体行动的逻辑》中对群体数量和集体行动的关系做了精彩的论述,这种理论和我们熟知的“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有异曲同工之处。假如我们能认真发掘这些民间资源,再结合现有的社会科学理论与方法,在构建中国社会学话语体系上就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关于管理学科的话语体系建设,经济与管理学院刘林青教授认为:中国的管理学科是改革开放后才形成的,管理体系的研究基本上由西方主导,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学者如何做研究,才能够被国际主流所接受,进而提升话语权呢?我们的基本想法是沿用北美的管理学体系,承认他们在管理学方面的优势和已有的成果,与此同时,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话语权的研究也给了我们很好的营养。我们需要找到原有的西方理论存在的问题,为建构理论开辟空间,从而形成新的管理知识或管理理论,提高中国在全球知识体系中的话语比重。我们可以提高议题、理论、工具和方法的数量,以及整个国际管理研究中中国学者的人数。很多中国学者主要是运用西方的理论和方法来研究中国问题,提出中国背景下的一些检验和创新,但是这个情景化创新不够。而且,这种理论容易陷入陷阱。中国的管理理论实际上有两种路径,第一种是中国管理学者借用西方理论方法研究来拓展西方理论;第二种叫做管理的中国理论,是用中国的理论、中国的方法来研究中国的问题。前一种方法很容易跟国际接轨,后一种尽管有很大的研究空间,但是得不到西方认同。选择前者没有理论创新,后者也没发展起来。首先,任何一个国家的理论都可能获得普适性;其次,中国使用情景化理论是因为中国和西方在情景上的差异其实更多的是在文化上的差异,表现为表征上的差异和深层次思维模式的差异。中国的智慧不是仅仅情景化西方的理论,从而进行检验和修正,我们还可以把中国好的概念和术语放在这里进行理论的创新,以及用中国的思维重新审视西方的理论,找到差异化,从而寻找理论空间。我们的话语权,正是现在存在的各种障碍,造成我们的学术依赖,不能提供理论方法,不能研究中国相关的实际问题,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有些学者就认为要结合中国的本土状况提出替代性的话语。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对话语和话语权的理解,大家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概念,我们是从学术帝国主义和学术殖民主义中找到了话语,它的含义跟语言学中的话语可能是不同的;第二个就是文化,我们提出东方文化智慧能够给我们带来创新,但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智慧到底在哪里?我们在这方面的知识是比较薄弱的。

对于公共管理学科的话语体系建设,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陈世香教授提出:要建立一个通用的话语体系,还是建立特殊的个别的话语体系,这是个问题。相对而言,公共管理学科领域的体系化建设还不够成熟,缺乏系统性,能否构成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学科,在国际上都还是有争议的。就国内而言,在理论层次,总体上主要是舶来品,很难说存在本土化的成体系的学术理论体系。事实上,就当前国内公共管理学科门类划分而言,国家层面定下来的几个二级学科之间有着不同的学术渊源,有着不同的理论演化逻辑与发展路径,甚至在价值取向与核心前提假设方面都可能相互冲突。因此,当前构建公共管理学话语体系更需要的是实现学科建设的科学化,建构成体系的、自成逻辑的公共管理学科理论体系,最好是能够形成具有自身独特性的理论范式,改变当前这种较为散乱的学科理论发展状况。当然,实在不济,可以先建构各个二级学科相对更为成熟的科学理论体系。另一个相关的重要问题是主题,故事要讲什么内容即话语内容的建构问题,在这个方面推进本土化,应该更为妥当与可行一些。我们可以在建构通用性理论体系基础上,选择讲述中国故事的合适路径,这应该是公共管理学科建构有中国特色话语体系过程的关键着力点,也是大有可为的领域。当然,在这一方面,国内学界业已取得了一些成就和进展,比如,有关中国公共政策制定与执行模式的相关研究,有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政府角色定位及其动力机制的相关研究,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有关中国政府改革实践逻辑的相关研究。这些研究可能源于不同学科背景,但应该算作公共管理领域的研究成果。就当前国内公共管理研究而言,涉及的研究方法包括规范研究、定量研究等各种已知方法,主要是规范研究,但实证研究日益占据重要地位,尤其是一些质性研究取得了较好的成果。通过观察研究主题的分布,我们可以发现,中国学者比较关注现实问题,而且和中央政府的政策倾向是密切相关的,从刚开始时的行政组织与人事行政改革创新研究到当下强调治理现代化,越来越趋向于对中国现实问题的关注。总体上,单就公共管理学科来说,如果纯粹用汉语,那么概念体系表述的实现都可能存在问题。个人认为,国内公共管理学科的发展,其学科建设与发展的本身目的更重要,科学化是一个趋势,不能逆潮流而动。

如何构建中国特色的经济学话语体系?经济与管理学院余江副教授认为有四个依次递进的必要条件:一要有实践基础,二要把中国的经济实践经验上升为理论,三要把理论变成完整的理论体系,四要让理论体系具有发言权。目前,从学术期刊、大学教育、政策影响力和世界影响力等方面来看,西方主流经济学在中国国内的经济学研究领域具有绝对话语权。虽然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国内外经济学家开始研究中国问题,但他们采用的理论框架和方法基本是西方主流经济学的话语体系。因此,经济学领域研究中国问题的文献增加并不代表经济学开始具有中国特色话语。只有通过对中国经济发展经验的理论提炼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学理论体系,并且让各国的经济学家愿意用我们的理论体系分析现实问题,才可以说在经济学领域真正实现了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体系构建。对于中国经济学话语体系的未来发展问题,余江副教授表示谨慎乐观。一方面,从整个近代经济学发展历史来看,经济地位往往决定了经济学的话语权。由于经济学承担对现实经济发展的理论诠释,经济发展好的国家往往催生出相应的经济理论和经济话语。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得好,其经济发展经验迟早会产生理论并逐步形成理论体系,最终实现具有其特色的经济学话语体系。例如法国的重农主义、英国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美国的新古典经济学等,具有话语权的经济学理论体系都是在当时经济发展最好的国家产生的。因此,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是构建中国特色经济学话语的实践基础。虽然主流学说的变更具有时滞性,但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不仅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研究中国经济问题,而且迟早会从中国的经济经验中提出理论和理论体系,最终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话语体系;但与此同时,不可否认的是,从目前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学发展来看,仍然存在很多障碍。一方面,目前占据主导地位的新古典经济学在庸俗层面对于资本主义制度进行了相当具有迷惑性的辩护,主流经济学在话语权方面仍然具有绝对魔力,它对现实的解读、工具上的优势、接地气的教材、较低的研究门槛和浓厚的研究氛围等持续吸引着青年学者。另一方面,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存在较多问题。首先,存在经济实践的超前性与政治经济学理论研究的滞后性之间的矛盾,目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学的研究不仅在理论的解释上存在不足,而且相当部分的研究仍然表现为对某个基本术语持续不断的争论,而对现实中大量中国重大经济问题视而不见,更不用说将中国的经济经验上升到理论层面,使得中国的经济发展经验难以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那里得到系统的理论解读和分析。此外,目前中国相当部分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教材在编写方面缺乏技巧,内容陈旧并且缺乏亲和力,导致青年学生不愿意学习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

关于国际关系学科的中国特色话语体系,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张晓通教授认为主要是三个方面:一是中国国际关系学科话语现状和源流,二是对当前中国国际关系学科话语体系现状的分析和评判,三是国际关系学科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构建。构建中国特色话语体系既需要与西方社会同步,也需要探究中国传统文化。在建设中国特色话语体系方面,一方面是外语要好,另一方面是专业知识要好,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我们要采取怎样的姿态来建设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目前我们应该没有推翻重建的能力,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尽量包容多样,并且让外部听到我们的声音。

对于政治学的话语体系,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刘伟教授指出:谈到各类学科存在话语权问题,政治学可能是最突出的。最近中央强调学科话语体系建设,其实就是要塑造中国的主体性,要对中国政治制度和发展道路予以学术话语上的正当化。因为国内整个政治学界的话语对中国的政治制度仍存在较大分歧,部分学者的理念和评判标准完全是他者化的。所以现在要加强话语的建构,就包含实现政治制度的正当化。政治学和别的学科不一样,不能只是做哲学层面的话语探讨,因为这是一个现实政治的问题,涉及党的文化领导权和国家的政治话语权。这里涉及的中国主体性是什么呢?刘伟教授认为,第一是马克思主义政治学理论的主体性,意味着对自由主义民主话语的某种批判;第二是尊重并认同毛泽东奠定的立国之基和制度框架,以及邓小平开启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第三个是与中国的实践、中国的崛起相呼应的政治主体性。用现有的话语体系来解释中囯,一是解释不清楚,二来很难正当化,这是很大的问题。政治学话语重构最能解决我们挨骂的问题,因为我们的制度按照现有的政治学“国际主流”的标准,是永远都划不到某些人所谓的“民主”这一类型的。因此,刘伟教授认为强调话语体系建设是政治导向,是追求话语主导权的国家行为,是国家权力再造学术的政治行为。处理好这个大问题,存在九个方面的具体问题:第一是要处理话语习惯、路径依赖和话语重构之间的关系,如何在强调话语权诉求的同时尊重学界和学者的自主性;第二是译介的欧美政治学话语和本土的政治学话语之间的关系问题;第三是传统政治话语的激活的问题,中国过去其实存在丰富的政治学话语资源,需要去激活,去创造性转化;第四是中国近现代的政治学话语与当代政治学话语的关系问题;第五是新中国成立后前30年和后30年的关系问题,要弥合两者之间的话语断裂;第六是党的宣传话语、政策话语和政治学学术话语的关系问题;第七是普通人的政治话语怎么介入到主流的政治学讨论中;第八是政治学学术话语和中国政治实践之间的具体关系问题。问题是怎么从批判、解构到正视,再到解释、建构和正当化。我们也有正当化,但非常苍白,缺乏研究积累和学术逻辑。所以,我们可能要从简单地适用欧美政治学理论转向独立自主的分析和解释,解释清楚以后再建构理论。这又牵涉到几个层面的问题,包括学术研究、学术建设和学术评价等,最重要的是要给学术一定的时间和空间,要很有耐心地做这件事,毕竟话语转变的基础是严谨深入的学术研究。

如何构造中国特色的法学话语?法学院廖奕教授认为可以把中国话语、社会主义话语、民族主义话语等融为一体,然后提出一种指导中国法治建设方针。应区分话语体系、学术体系、学科体系。法学界在2012年正式提出了中国特色法学学术话语体系的概念,认为中国的法学学术话语体系经过了四次重大的理论尝试,但法学话语体系概念始终没有精确界定,法律话语、法治话语、法学话语被混为一谈。几个关键的问题值得重视:第一个问题是基本概念和基本定位不清楚。第二个问题是法学的大众化、通俗化,更深层次就是所谓的法学话语霸权的问题。第三个问题就是大变革时代法律话语体系的形成,把深刻的思想用大家都能接受的语言或方式表达出来,成为一种经典的话语范式。中国法律体系与政治关系较紧密,因此并非是从西方全盘移植的,中国法学本身并未受到西方强力冲击,已形成基本框架和内在体系。第四个问题也是核心问题,就是马克思主义法学话语的中国化,要重点梳理近几十年来马克思主义法学话语,马克思主义法学确实存在断层。第五个问题,中国法学话语有各种类型,应多元化发展。习近平同志讲三种资源都要用,一是马克思主义资源,二是西方思想,三是重要的中国传统,把这三种法学资源进行话语整合,用符合中国人习惯的表达方式去传播法治的好声音、法学的好观点。法学话语体系的建构是一个长期任务,也不能完全以自上而下的规划来进行,更多的是要自下而上地进行,辅以必要的导向。现在中央对于社会科学的规划是很必要的,特别是对法学来讲。这些都是总体性的法制建设所需要的,着重的一点是法律基础要加强,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的法学基础。

对于教育学的话语体系,教育科学研究院蒲蕊教授指出:要从历史脉络中去看教育学话语体系的历史渊源,现今的话语体系是如何形成的。中国古代是没有学科化教育学的,只有教育思想。教育学在我国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是从清末的“废科举、兴学校”、西方资产阶级教育学输入以后才开始的。蒲蕊教授把这个历史脉络的梳理分成了两个时期,四个阶段,两个时期是新中国成立以前、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个阶段是1900—1919年,移植日本的但事实是德国的教育学,因为日本学习的是德国的教育学;第二个阶段是1919—1949年,这一阶段的中国教育学已经一改以前译介日本的做法,而是把学习的对象从日本转向了美国;第三个阶段是1949—1976年,这一阶段又可以划分为三个时期,即1949—1956年、1956—1966年、1966—1976年,其中,1949—1956年是全面向苏联学习的阶段,1956—1966年是教育学中国化阶段;第四个阶段是1976年到现在。由此可见,我国的教育学一开始主要是从西方借鉴和学习过来的,前三个阶段是从国外照搬体系、话语和表达,但是从整个国家教育学百余年的发展来看,实际上并不是没有对教育学中国化的努力和探讨。我国教育学话语体系存在几个问题:一是教育学的话语体系依然在比较大的程度上是脱离我们国家的教育实践的,所以在解决我国教育改革实践中的问题以及解释力上是不足的;二是我国教育学的话语体系从一开始就远离了我国的传统文化,更多是从西方过来的;三是从我国教育学百余年发展的历史来看,教育学和教育研究几乎始终停留在“引进、消化和吸收”层面,而未达到“创新、重构、输出”的高度,原创性不足。要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学话语体系,既要重视我国的优秀传统,也需要注意向外国学习借鉴,并需要着重提升中国教育学话语体系在世界舞台上的话语权;要自觉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立足中国教育实践,从我国古代丰富的教育思想中汲取营养,提炼、凝聚具有中国特色的教育概念、教育话语、教育表达,在国际上讲好中国故事。

三、推进学术话语体系建设,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

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实践协同创新中心主任沈壮海教授在会议总结中强调了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建设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在客观分析当前学术话语体系建设存在的实际问题的基础上,指出了建设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研究路径。

在哲学社会科学座谈会上,无论对当前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回顾与分析,还是对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系统阐述,习近平总书记都明确讲到了学术话语体系问题,将话语体系与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建设的统筹推进明确概括为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重要任务,并专门指出,话语体系建设工作要“从学科建设做起,每个学科都要构建成体系的学科理论和概念”。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了创新学术话语体系的问题。形成具有自己特色和广泛影响力的学术话语体系,是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首要任务,也是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真正具备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与中国气派的重要标志。

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之所以特别需要关注话语体系的建设,是因为有重要的现实背景与动因。简而言之,就是要尽力消除中国学术与世界、与国人、与我们自己的建设实践之间程度不同却客观存在的“隔膜”。面对世界,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声音还比较小,既存在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困境,也有我们的讲述不能满足世界“认识中国”渴求的现象。面对国人,我们的许多哲学社会科学成果还止步于“象牙塔”内的“小众化”,尚需要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风格与形式走进“大众”,满足人们“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渴求。面对当代中国的建设实践,我们当下的学术研究,还存在一些把理论与实践拉得越来越远的时弊,如满足于仅仅“从文本中讨生活”、迷恋于向西方“鹦鹉学舌”,尚需要以广博的胸怀吸纳各种有益的营养,在此基础上形成自己引领新实践、解释新实践的理论。

推进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研究,要深深植根于以内涵与质量为主题的扎实的当代中国学术建设进程。国际学术话语权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但根基在学术的内涵与质量,在扎实的学术建设。学术话语体系建设绝非“造词”运动,不是提出几个概念摆在那里便可坐收其效。提出新概念新范畴是学术话语体系及话语权建设的重要任务,但有生命力的新概念新范畴无不基于深入系统的学术探索结晶而成,无不是丰富展开的原理、观点、方法等的凝练。如果高度凝练、影响广泛的学术话语是树之花或果,则与之相应的思想、理论、观点、方法等即是树之根、干。学术话语体系与话语权的建设,不能图乞花果而不植根干。有助于增进学术话语权的学术建设,需要的是平心静气、久久为功,需要的是扎根实践,对真问题不懈而彻底的求解。

推进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研究,需要关注“如何言说”的问题,需要以“思想”与“道”的建设为根本,构建能把中国故事背后的道理说透,既“中用”又“耐听”的学术体系。推进学术话语体系建设,还需要积极构建以我为主、开放包容的学术交流、发表、评价的平台与机制。时至今日,有关重要的国际学术组织、学术期刊、学术评价数据库等,体现的仍然是西方世界的主导性。这些学术组织、期刊、数据库等构成的学术交流、发表与评价机制,实即西方学术话语权极其有力的制度支撑。这种状况,影响着中国学术发声的空间,更影响着中国学术发声的“方式”,换言之,会潜移默化地改造中国学术的话语体系。学术话语体系,看似学术内容的呈现、言说、传播问题,实际上它也有力地确立了相应学术研究的主旨、意趣、路径、分析框架,重塑着研究者的学术思维,影响着学术研究的方向与走势。建设具有自己特色和优势的学术话语体系,既要提升我们的学术质量、夯实我们的学术体系,也要搭建传播我们思想文化的宽阔平台。

推进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研究,需要把握好几个关系。一是特殊性和普遍性的关系。这两个问题不能对立起来,不能只从中国的特殊性上做文章,特殊性只是其中一个关注点。不能因为要构建中国特色话语体系,就不敢借鉴西方的东西了,而是要有一种开放的思维。二是中国传统资源、西方资源、中国马克思主义资源三种资源要融会贯通。如果西方某一概念是合理的,符合中国问题,还是要拿来用。梳理历史之后,如果产生误导了,即便是中国古人提出的,该抛弃的还是要抛弃。三是研究中国与研究世界的关系。提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学术话语体系的重要动因,是复杂的中国实践需要植根中国大地的智慧予以引导与支撑,空凭从西方借来的体系、方案解释不清中国现象、解决不了中国问题。因此,建构中国特色的学术话语体系,离不开植根中国的研究、面向中国的研究。但与此同时,中国学界也应一如既往地关注世界、研究世界,努力对当今时代人类社会面对的重大现实问题作出中国答卷。对于提高中国学术国际话语权而言,研究中国与研究世界都具有重要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强调我们的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既要向内看、深入研究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课题,又要向外看、积极探索关系人类前途命运的重大问题。四是增进学术自主性与扩大学术开放的关系。封闭不等于自主性,从一定意义上讲,在封闭的条件下也无真正意义上的自主性可言。当代中国的学术话语体系与国际学术话语权建设,不应当也不可能在“自说自话”中开展,国际学术话语权应确立于国际学术交流互动的过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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