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曙光
在新时代建设文化强国的过程中,应该如何发挥好文物的对外交流功能?它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传播中华文化软实力等方面发挥何种作用?本文从三个方面进行探讨:一是世界上的大国如何看待和开展文化交流;二是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外交和中国文物对外援助的实践;三是中国参与援助柬埔寨保护吴哥古迹的过程与经验。
文物的对外交流是双向的:一方面是中国走出去,另一方面是国外的组织机构走进来。国际社会对于文物对外交流,或者文化对外交流的基本观点是:文物的对外援助交流是世界大国文化传播的重要途径。在发达国家,考古和历史研究具有全球性视野,著名的单位和研究机构、著名学者的学术布局都是从全球、全局来考虑的。例如在美国,主要大学的考古、历史、人类学等专业,有来自世界各国的留学生,对各自的本国历史进行研究;美国高等教育非常鼓励本地学生跳出美国,对全世界的文化进行研究,这是一种学术上的价值输出。
在发达国家,文物的对外援助多是助力文化外交。有的国家明确提出了文化外交的字眼,例如日本,他们有专门的对外文化援助法。欧洲一些国家,像法国,有专门的文化输出战略,文物的对外交流是其有力的组成部分。我们看到,在欧洲主要国家的博物馆,比如法国的卢浮宫和英国的大英博物馆,保存展示着来自全球各个国家的文物藏品,数量庞大而且品质精美,有的甚至超出了其原在国。虽然有很多文物是由于战争或其他原因被劫掠、流落到了欧美,但今天也必须承认,这些文物已经变成这个国家文化、教育的组成部分。而西方的著名博物馆收藏了全球主要文明的珍品,也体现了这些国家的全球性与文化的跨越性。西方的教育体制是全球性的:各个博物馆里来自全球各地、各个主要文明的珍品构成了西方学生世界观的一个重要学术支撑。与之相对应的是,西方主要国家常年在文物方面发挥了技术流通、价值观影响、国家形象塑造、文化外交等多方面的作用。
20世纪60年代,埃及兴建阿斯旺水坝,很多著名的埃及文物面临被淹没的危险。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了“拯救努比亚遗址国际行动”,全世界有50多个国家和百余家民间机构参与其中,中国缺席了此次行动。*鲍兆燕:《努比亚古迹的新生》,《世界知识》1980年第23期,第20页。“拯救努比亚遗址国际行动”是文物保护全球化的起点:不仅拯救了珍贵的埃及文物,还改变了世界各国对文物保护的态度和认识。在“拯救努比亚遗址国际行动”开展之前,很多国家没有把保护文物当成一个重要问题、一项基本国策,尤其是以亚非拉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国家。“拯救努比亚遗址国际行动”开展之后,保护文物成为各国政府的共同选择,此次行动也使发达国家将文物保护方面的对外援助列为一项长盛不衰的使命。
作为“拯救努比亚遗址国际行动”的组成部分,1964年,搬迁阿布辛贝神庙的工程启动,历时4年完成后重新对外开放,耗费4000多万美元,相当于今天的三四十亿美元。*陈平:《联合国应强化文化遗产保护》,《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年9月18日,第6版。这是世界文物保护史上的经典案例,而且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以来国际文物援助行动的典范。从此之后,世界各大国都把文物对外援助列入外交工作的重要领域。美国响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呼吁,积极参与了“拯救努比亚遗址国际行动”,帮助抢救古代埃及文物。埃及政府作为答谢,赠送给美国一座神庙。这座神庙从埃及整体搬迁至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并应埃及政府要求,特设一座独立展馆将其安放。
法国远东学院多年来主导柬埔寨古迹的保护,柬埔寨文物古迹的发现、最初的保护和研究基本上是法国学者在进行。中国、越南、东南亚都是法国远东学院的研究对象,他们在中国做了很多很有意义的工作。由于长期不断地在吴哥古迹开展工作,法国远东学院成为吴哥古迹保护的代名词。*温玉清:《法国远东学院与柬埔寨吴哥古迹保护修复概略》,《中国文物科学研究》2012年第2期,第45~49页。
美国盖蒂保护研究所常年在全球各地进行考古研究。埃及著名的拉美西斯二世的宠妃奈菲尔塔莉的陵墓就是由盖蒂保护研究所修复的,盖蒂专家的足迹遍布埃及的帝王谷和王后谷。他们在中国敦煌已经坚持了将近30年的研究与技术指导工作。盖蒂保护研究所和中国专家一起,在敦煌莫高窟常年研究遗址环境保护、壁画修复、旅游开放环境监测管理等等,培训了很多中国学者,做出了巨大贡献。*内维尔·阿根纽、王平先:《客观真实性:莫高窟保护与管理中的文化与合作问题》,《敦煌研究》2016年第5期,第6~13页。敦煌研究院今天取得的巨大成就和崇高地位,有盖蒂保护研究所的一份功劳。
意大利的一个外交国策,是借助文物保护的力量推广意大利的历史文化和文物古迹保护。比如在中国接连不断地推出展览,宣传意大利历史和意大利文化,甚至宣传意大利的设计。中国国家博物馆刚刚结束的《米兰的设计》,就是关于文物和当代设计艺术品的展览。在当前中国的文物修复领域,意大利学派占据主流和主导。文物修复的真实性、完整性、可识别性、可逆性等基本理念,都是由意大利专家总结提炼并向全世界推广的。此外,21世纪初阿富汗战争爆发后,意大利政府向联合国建议保存遭受战乱地区的文化遗产,提出建立“文物保护蓝盔部队”,跟随美国部队随时保护战争地区的文化遗产。*杨婷:《意大利提议组建“文化保护蓝盔部队”》,新华网,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08/01/c_1116112013.htm,2017-12-07.
2016年,法国提出成立濒危文化遗产保护基金,法国联合阿联酋于2016年12月召开了阿布扎比国际会议。世界主要的国际组织,包括国际刑警组织都参加了阿布扎比国际会议。在这个国际会议上决定,一是成立国际文物避难所,号召有条件的国家为遭受战乱地区的博物馆提供文物的安全避难所;二是号召全球成立一个濒危文化遗产保护基金。法国率先为该基金捐款2000万美元,阿联酋捐款1500万美元,沙特等国也跟进捐款。濒危文化遗产保护基金的目标是集资1亿美元,在日内瓦建立基金会总部,专门为全球各地遭受战乱的濒危文化遗产提供援助。国家文物局刘玉珠局长以中国政府代表的名义出席该会议,在会议上表示中国国家博物馆将承担文物避难所义务,并将向濒危文化遗产保护基金捐款。*外宣:《中国政府代表国家文物局局长刘玉珠出席保护濒危文化遗产国际会议》,《中国文物报》2016年12月6日,第1版。
俄罗斯也是传统大国,中国民间称其为“战斗民族”。“战斗民族”其实也非常会打文化牌。2016年3月,俄罗斯派兵助阵叙利亚政府,在挽回战局的同时,向国际社会发出拯救叙利亚世界文化遗产帕尔米拉古城的呼吁,希望全世界的有识之士、有关国家参与到俄罗斯主导的国际文化拯救行动中。不待国际社会做出反应,俄罗斯派圣彼得堡的交响乐团到叙利亚,在帕尔米拉的古罗马剧场举行了全球转播的音乐会,俄罗斯总统普京也通过视频在音乐会上发表讲话。尽管拯救帕尔米拉的活动由于持续战乱原因没有实施,但俄罗斯的借题发挥还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俄罗斯交响乐团在叙利亚帕尔米拉古城办音乐会 3月从IS手中夺回》,观察网,http://www.guancha.cn/Third-World/2016_05_06_359327_2.shtml,2017-12-07.
日本不仅在国际文物保护活动中经常以东亚代表的面目出现,而且其援助范围遍布全世界。日本关注文化援助,把文化援助纳入到整个日本的外交体系当中,还出版了专门总结文化援外的著作《遗产保护与日本的文化外交》。*顾佳薇:《日本文化外交的发展及其对中国的启示》,《才智》2017年第3期,第236~237页。
由上可见,真正的世界大国应该具备基本的“文化标配”:一是面向全世界的历史研究和文物收藏;二是面向全世界的历史研究和考古发掘;三是面向全世界的文物保护,尤其是战乱和贫困地区;四是拥有世界知名的专业机构、专家队伍和知名学者;五是在文物保护国际组织有相当的发言权。根据这个标准,中国离世界文化大国还有差距。比如墨西哥前不久发生了地震,墨西哥政府希望中国能够帮助他们进行文物重建。*《墨西哥地震致文物古迹被毁》,中国文物网,http://www.wenwuchina.com/article/201738/295417.html,2017-12-07.但这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因为在中国很难找到对西方天主教系统的建筑有深入了解和研究的专家,甚至在文物部门中找不到懂西班牙语的学者。组建援外队伍需要懂外国历史、文化、语言的专家,目前我国急需培养一批这样的专家,但人才的培养需要时间。
我们看到,世界大国的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历史学家遍布全球各地。比如在沙特这样一个看起来非常封闭、宗教信仰非常严格的国家,有10多个国家的20多支考古队,在阿拉伯半岛从事各种考古工作。从史前文明、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到古典时代,再到伊斯兰时代、后伊斯兰时代,来自英国、法国、德国、奥地利、新西兰、日本的专家在当地进行考古研究工作。我们认为,只有当中国的考古学家、文物保护专家也遍布全球各地,当中国的学者也写出了一本又一本研究地区史、国别史的著作的时候,中国才真正成为世界级的文化大国。
中国的对外援助经历了非常明显的时代变迁,从最开始的“输出革命”,到向世界贡献公共产品、提出“一带一路”的倡议,发生了巨大变化。2016年6月22日对于中国对外文化援助来说是一个新起点:正在乌兹别克斯坦进行国事访问的习近平主席,在其首都塔什干单独接见了来自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和中国西北大学的三支文物保护考古队伍。习近平主席与考古队员们亲切会面,并一一握手。*《走近中乌“联合考古”队里的中国考古人》,新华社,http://news.xinhuanet.com/2016-06/22/c_1119094692.htm,2017-12-07.习近平主席是新中国最高领导人中对文物保护利用与文物遗产保护传承批示最多、系统性最好、立意最高远的一位。在对外文化援助方面,他也是推动力度最大的。
中国的外交基础在周边。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实行“与邻为善,以邻为伴,坚持睦邻、安邻、富邻,突出体现亲、诚、惠、容的理念”的周边外交基本方针。中国的邻国有两个特点:一是在所有的大国里面,中国的邻国是最多的,有25个邻国:陆上有俄罗斯、蒙古、朝鲜、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不丹、尼泊尔、缅甸、老挝、越南,海上有韩国、日本、菲律宾、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新加坡、文莱,此外还有传统意义上的外围国家,即柬埔寨、泰国、斯里兰卡、乌兹别克斯坦。它们虽然不和中国直接接壤,但是在文化渊源和经贸方面与中国来往密切,相当于中国的邻国。二是中国的邻国情况非常复杂,有社会主义国家、前社会主义国家、资本主义国家、君主国家;有佛教国家、伊斯兰教国家、印度教国家、多宗教国家;有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有金砖国家,也有一些贫穷的国家。邻国的国体、政体、历史、文化、民族、宗教等各有不同,与中国的关系也各有不同,但其共同点是与中国都有非常复杂的历史和现实问题。我们知道,1371年,朱元璋列了15国为“不征之国”,这是东方朝贡最典型的体系。近代以来,东方朝贡体系土崩瓦解,中国从封建国家迈向现代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边国家也在民族独立、国家独立过程中,发生了非常复杂的变化。我们与邻国之间、邻国与邻国之间,既有政治冲突和领土纠纷,又有经济利益上的争夺和意识形态、文化上的冲突。我们与邻国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为此,我们提出了专门用于邻国的外交工作方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得到了周边国家的积极响应,实施的项目中,周边地区居多。与之相对应,中国的文物援外活动也首先在周边国家开展。
中国的文物对外援助,从双方发展到多边。从双边关系来讲,始于1963—1964年的中朝联合考古;从多边关系来讲,始于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东京会议。
在蒙古,2006年开工的博格达汗宫博物馆门前区维修工程,是中蒙两国在文化遗产保护修复领域进行的首次合作,也是40年来博格达汗宫博物馆实施规模最大的一次保护工程。*张颖岚、杨博、马琳燕:《蒙古国博格达汗宫博物馆门前区保护维修工程》,《中国文物报》2011年5月18日,第4版。国家文物局委托西安文物保护修复中心负责组织与施工,博格达汗宫博物馆作为项目实施的合作方共同参与。维修工程在“不改变文物原状的原则”指导下,对历史文物进行保护性维修,使博格达汗宫门前区广场环境得到较大的改观,各单体建筑得到有效的保护。2010年,中国援助蒙古科伦巴尔古塔抢险维修项目,由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承担,经过前期勘测,2015年夏天进场施工,2016年11月,科伦巴尔古塔保护工程顺利竣工。
乌兹别克斯坦虽不与中国接壤,但自古以来就与我们关系密切。中国援助花剌子模州历史文化遗迹修复工程,选定乌兹别克斯坦的第二城希瓦古城。*李庆禹:《雒树刚视察中国援助乌兹别克斯坦花剌子模州历史文化遗迹修复项目》,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http://www.mcprc.gov.cn/whzx/whyw/201606/t20160622_462357.html,2017-12-07.中国在希瓦古城里承担了一座经学院(Amir Tura)和一座清真寺(Khasahmurad)的修复工作,经过勘测和方案设计,修复工程已于2017年开工。
尼泊尔是我们的近邻,中国承担了加德满都杜巴广场九层神庙震后修复工程。工程于2017年8月开工,汪洋副总理出席了开工仪式。*外宣:《汪洋副总理出席中国政府援助尼泊尔震后加德满都杜巴广场九层神庙保护修复工程开工仪式》,《中国文物报》2017年8月18日,第1版。
2016年缅甸发生地震,造成极其严重的损害,蒲甘地区有一大批佛塔严重受损,缅甸请求中国援助,并将损坏最严重的他冰瑜佛塔交给中国专家修复。目前,前期勘察已经完成,2018年正式开始施工。*张伟:《中国援助开展缅甸蒲甘佛塔震后修复工程》,《中国文物报》2016年9月27日,第1版。
随着中国对外开放的加深与中国考古学自身的发展,加强与国际学术界的沟通、关注周边国家和地区的学术研究动态、跨越国界来思考人类历史文化发展的脉络,越来越成为必需。比如,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与蒙古国游牧文化研究国际学院、蒙古国国家博物馆等单位合作开展“蒙古国境内古代游牧民族文化遗存考古调查及发掘研究合作项目”,不仅对蒙古的历史考古研究有帮助,也对丰富和深化中国史研究有很大意义。我们期待在早期匈奴与中国汉族的关系,包括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关系等方面的研究,能有新的收获。
中外考古交流合作近年来有较多突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队在孟加拉国进行考古发掘和文物援助,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计划在希腊和沙特开展考古工作,都具有里程碑意义。
柬埔寨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根据专家研究,历史上的柬埔寨,有一个居民从南向北、文化从北向南的发展进程,曾经盛行印度教,也信奉大乘佛教,现在是小乘佛教国家。在高棉王朝,柬埔寨是东南亚强国,留下来著名的吴哥古迹。在古代高棉,政教合一,每一代君王继位之后要建一座庙山,在里面供奉湿婆神,表示上天对其统治权的最终承认。每个国王都要建一座自己的庙山,于是成就了吴哥古迹的重重庙宇。199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接纳吴哥古迹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同时认定它是濒危世界文化遗产。其实法国人在100多年前发现吴哥古迹之后就开始对其进行修复工作,20世纪30年代修复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但柬埔寨独立之后工作受到影响。由于柬埔寨内战,吴哥古迹维修全部中断。红色高棉甚至曾将一个弹药库放到小吴哥城中,他们还在吴哥古迹附近大量布置地雷,经常有炸死、炸伤人畜的事件发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号召全世界参与吴哥文物古迹保护。中国政府在第一时间响应。柬埔寨与中国有很深的历史渊源,也有非常密切的现实关系。两国在吴哥古迹保护上的亲密合作,具有坚实的政治和外交基础。
中国在柬埔寨的文物援助工作已经进行了20年。中国最早在吴哥古迹开展修复的地方是周萨神庙。1998年,中国援柬吴哥保护工作队成立,正式启动周萨神庙保护修复工作;2000年,时任国家主席江泽民在西哈努克国王的陪同下视察周萨神庙工地;2009年12月21日,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专程赴暹粒考察了已经完工的周萨神庙遗址。*詹长法、赵坤、顾军:《文物保护国际交流与合作》,《中国文化遗产》2004年第3期,第141~143页。
中国援柬的第二个项目是茶胶寺。茶胶寺是吴哥古迹申报世界遗产的重要要素,在吴哥古迹中有特殊的重要性。中国的三任领导人都到过中国在茶胶寺的工地,这个情况在任何一个国家工程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在中国所有的援外工程里也是唯一的。茶胶寺是一个没有完成的庙山建筑,其修建过程长达近100年,这中间发生过严重瘟疫,寺庙曾遭过雷劈,最终没有完工,也因此在吴哥古迹群中独树一帜。中国队的工程进度、质量都是首屈一指的。通过在茶胶寺的考古发掘,中国专家基本上了解了吴哥城排水系统;通过对茶胶寺历史时期的研究,中国专家复原了茶胶寺的规划图,从图上看茶胶寺像是一片海洋中的山峰。*黄小驹:《我援助柬埔寨保护古迹项目受好评——周萨神庙维修工程进入“收官”阶段》,《中国文化报》2007年1月27日,第2版。
从2014年开始,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柬埔寨成立了柏威夏寺国际保护委员会,中国和印度是主席国。柏威夏寺在柬埔寨占有重要地位,是柬埔寨最壮观、最雄伟、气势最庞大的寺庙之一。*本刊编辑部:《柏威夏寺:被战火侵扰的世界文化遗产》,《中国宗教》2011年第3期,第56~57页。柏威夏寺作为国际知名的吴哥古迹,泰国和柬埔寨曾反复争夺,海牙国际法庭两次判定属于柬埔寨。中国成为委员会主席国,被柬埔寨王国政府给予莫大希望,坚信中国能够承担起柏威夏寺的修复工作中最为艰巨的任务。
援助柬埔寨文物保护的20年来,我们有很多收获,也有很多新的想法。其一,援助丰富和促进了中国对柬埔寨文化的学习和了解,为中柬两国实现从发展战略到发展理念、发展模式和发展要素的对接,成为全天候、全方位的新型战略合作伙伴做出了独特贡献。2012年4月,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在茶胶寺接见中国专家时指出,中国人要向当地的专家学习,向当地的人民学习,学习柬埔寨的历史文化。*吴绮敏、孙广勇、暨佩娟:《吴哥晴曛 友谊长存》,《人民日报》(海外版)2012年4月2日,第4版。事实上,这20年的工作让中国对柬埔寨的政治、经济、文化、民族性有了深刻的了解。
其二,在吴哥古迹这个国际舞台经风雨见世面,中国队在第一时间、最前沿的场所学到了国际文化遗产保护的新理念、新技术、新探索。柬埔寨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是吴哥古迹是一个大舞台。全世界有十七八个国家参与了吴哥古迹的保护,法国队在这里工作了100多年,日本队是后起之秀,印度队有优势,他们对吴哥的文化、历史、宗教的研究比中国更深入。在这个地方,各国有各国的优势和独特之处。吴哥古迹聚集了全世界最好的考古学家、文物保护专家、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他们不仅参与了对吴哥古迹的保护,而且对吴哥古迹与改善民生的关系,通过保护带动旅游、再通过旅游带动柬埔寨国际化,都产生了巨大影响。中国专家可以在吴哥学到先进的理念、先进的技术、先进的材料。
其三,通过在吴哥古迹的工作,中国在国际舞台展示了中国文物古迹保护能力建设的进步与发展。从小小的周萨神庙,到庞大的庙山建筑茶胶寺,中国队伍有了长足进步,不仅提升了能力,还锻炼了胆量,并且初步培养了研究吴哥历史文化、吴哥建筑的考古专家,向世界宣传了中国的技能。我们不能把文物援外工作当作单方面的援助,而应该以学习的态度,向国际专家学习。
中国应该抱着更加开放、合作的态度开展文物援外工作,比起单方面的支援,应更加注重合作、交流。为此,我们提出了柬埔寨“两地四处”的合作计划,规划未来二三十年在柬埔寨的文物援助与合作。两地是指暹粒省和柏威夏省,四处是茶胶寺、王宫遗址、崩密列遗址、柏威夏寺。其中,茶胶寺修复工程计划在2018年做一个漂亮的收官,中国队预计交出将近30种的学术研究著作和发掘类资料,其中包括吴哥古迹国际保护史研究。目前,只有中国人想到要把吴哥古迹国际保护行动当成研究对象去整理,当成文化发展史的现象去研究。我们计划用中文、英文、法文、柬埔寨文四种语言出版这部专著,同时出版一系列学术研究报告、工程研究报告。
崩密列是一大片处于废墟状态的遗迹。柬埔寨希望中国队能承担崩密列的考古和保护工作,并由此来吸引更多的中国游客,带动崩密列的旅游项目。中国队还想做王宫遗址的保护研究项目。王宫遗址在吴哥古迹的核心区,曾经由印度尼西亚队负责修复工作。1998年金融风暴之后,印度尼西亚队经费不足,修复工作没有完成。王宫遗址项目既是历史建筑修复和石质文物保护,也是考古发掘,还是动植物研究、生物病害研究、高棉石刻艺术史研究。我们希望在王宫遗址做一个长期的综合项目,哪怕做二三十年,将中国文物援柬工作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除了发挥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平台的作用,还要让全国各地包括大学等更多的科研机构参与进来。因为中国需要培养一批从事古代高棉艺术研究、历史研究、文化遗产保护和考古发掘的人才,需有更多机构和人员参与到吴哥文物保护和经济社会发展这个大课题中来,为中柬的友谊做好文化、文物方面的桥梁。我们应更加注重和当地专家、人民的沟通、交流,文化是民心相通的工作,民心相通,就是要在一起学习、研究、探讨。
“一带一路”倡议是中国全面谋划全方位对外开放的新举措,是中国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姿态走向世界的生动体现。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这个造福全人类的伟大进程中,文化遗产既不能也不应缺席,文物、考古和历史工作者既不能也不应缺席,我们应当顺势而为、主动作为、奋发有为,进一步增强服务外交大局、服从国家利益的责任意识和使命意识,树立世界眼光、把握时代脉搏,切实推动文物援外工作再上新台阶、再作新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