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不败”形象：从小说到影视

邓晗蔚

（重庆市交通行政执法总队 重庆 401121）

“东方不败”形象：从小说到影视

邓晗蔚

（重庆市交通行政执法总队 重庆 401121）

本文分析了小说中东方不败的形象特征，将东方不败概括为天才与变态的结合。本文整理了自1978—2013年10个版本的东方不败的影视形象，以1992年林青霞版东方不败为界，将其影视形象分为两类，即丑陋可笑、变态恐怖的被阉割者与英俊神武、如花似玉的“女主角”。本文第二部分对东方不败从被鄙夷到被追捧，从边缘到中心的现象进行分析。分析认为，原因有二：第一是影视改编了东方不败的形象，使东方不败人化、美化、神话；第二是网络的虚拟性使性别符号化，日本动漫使性别界限模糊化，西方性思潮的冲击使大众逐渐接纳性别的流动性观念，让酷儿的亚文化走进大众的视野。

东方不败；文本形象；影视形象；网络；同人小说

东方不败是金庸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出身微贱，家境贫寒，11岁与魔教长老童柏雄结为忘年交，并跟随他加入魔教，成长为风雷堂长老坐下的副香主。因为年轻有为被魔教教主任我行破格提拔，连年升职直至副教主。随后，他趁着任我行练功走火入魔之际发动叛乱，囚禁任我行，掌控魔教。即位后，东方不败励精图治，对内铲除异己，对外武力扩张，终于成就了他“中兴圣教”的枭雄霸业。他因为修炼《葵花宝典》而武功称天下第一，名扬四海，也因此性情大变，杀了美妾，宠爱男宠杨莲亭，野心日渐消退，幽居深闺，专心做起“贤惠妻子”，使得魔教大权旁落于杨莲亭之手。直到任我行被令狐冲等人救出，东方不败才命丧于前来复仇的仇家的刀刃。

小说中东方不败是天才与变态的结合体。他武功天下第一，在权力的斗争中高歌猛进直至权倾天下。他思维非常、性格怪异、随心所欲，伦理道德、江湖道义不值一提，他杀兄长、囚上司、篡教位，直到“引刀自宫”后成为变态妖艳、丑陋诡异的失性人。

自1978年邵氏电影公司将《笑傲江湖》搬上荧屏起，到2013年新版的《笑傲江湖》，已有10部关于东方不败的影视作品。如今，这位昔日在金庸原著中如妖似魔的变态被影视改编成为了今日如花似玉、痴心专一的苦情女郎。这位在小说中戏份极轻的配角已经渐渐从边缘走到中心，成为《笑傲江湖》真正的女主角，她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情仇爱恨已经成为该故事的主线。

本文分析了东方不败的小说形象，整理了自1978年版到2013年10个影视版本的东方不败。以1992年为界，将东方不败的影视形象分为两类：丑陋可笑、变态恐怖的被阉割者与英俊神武、如花似玉的“女主角”。对东方不败从被鄙夷到被追捧，从边缘到中心的现象进行分析。

1 小说形象与影视形象

1.1 东方不败的小说形象——天才与变态

小说《笑傲江湖》中，从第四章《坐斗》开始就不时地提及东方不败的名字，直到第三十一章《绣花》才得以见识庐山正面目。东方不败的出场虽只有一次，阴影却笼罩着整部小说，他与令狐冲隐逸人生形成鲜明的对比，预示着岳不群和林平之的命运，隐喻疯狂追求力量的悲剧结局。总的来说东方不败的形象可以概括为天才与变态的结合。

1.1.1 天才

（1）武功天下第一。

令狐大哥道：“站着。打，我令狐冲在普天下武林之中，排名第八十九；坐着打，排名第二！”田伯光甚是好奇，问道：“你第二？第一是谁？”令狐大哥道：“那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众人听提到“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八字，脸色都为之一变。

张夫人道：“你到底说不说？”游迅道：“我说，我说，我为甚么不说？咦，东方教主，你老人家怎地大驾光临？”他最后这两句说得声音极响，同时目光向着店外西首直瞪，脸上充满了不胜骇异之情。

第一段是令狐冲借东方不败的名声自吹自擂，第二段是游讯借东方不败声名金蝉脱壳。听到“东方不败”四个字人人自危，谈虎色变，他的名字总是伴随着“天下第一”“魔教教主”，显示着他高超的武功和显赫的地位。

（2）玩弄权术的赢家。

盈盈缓缓道：“……后来东方叔叔……不，东方不败，我一直叫他叔叔，可叫惯了，他行使诡计，把爹爹囚禁起来，欺骗大家，说爹爹在外逝世，遗命要他接任教主。”

向问天道：“属下也一直十分奇怪。教主向来机警万分，别人只须说得半句话，立时便知他心意，十拿九稳，从不失误。可是在那几年中，不但对东方不败的奸谋全不察觉，而且日常……日常……咳……”任我行微笑道：“而且日常浑浑噩噩，神不守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是也不是？”

任我行道：“我所佩服的当世第一位武林人物，是篡了我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东方不败。”……任我行道：“老夫武功既高，心思又是机敏无比，只道普天下已无抗手，不料竟会着了东方不败的道儿，险些葬身湖底，永世不得翻身。东方不败如此厉害的人物，老夫对他敢不佩服？”

任盈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姑，心思缜密，蛮横霸道。她对东方不败敬重有加，习惯地称东方不败为“东方叔叔”；任我行老谋深算，心思缜密，却终遭东方不败算计，险些葬身西湖湖底；更难得的是任我行当众宣布东方不败是他平生最佩服的三人中的第一人，可见东方不败野心之大、城府之深、智谋超群。

（3）性格张扬、自恋狂妄。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说道：“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条：‘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

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十字，大家每日里都说上好几遍，说来顺口纯熟之至。

东方不败在武学修为和权力斗争中顺风顺水，这使他性格张扬、好大喜功，有自恋之癖，是狂妄之徒。东方不败登上教主之位后刊发了自己的“语录”，普及了“文成武德、英明仁义教主宝讯”，就连十来岁的儿童也能熟练背诵，可见洗脑工作的彻底。“文成武德、英明仁义”“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是魔教教众在他的淫威之下对他最常用的赞美言辞。

1.1.2 变态

（1）声音与外貌。

①先闻其声。只听得内室一人说道：“莲弟，你带谁一起来了？”声音尖锐，嗓子却粗，似是男子，又似女子，令人一听之下，不由得寒毛直竖。……“你为什么带他来？这里只你一人才能进来。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爱见。”最后这两句说得嗲声嗲气，显然是女子声调，但声音却明明是男人。

②再见其人。房内花团锦簇，脂粉浓香扑鼻，珠帘旁一张梳妆台畔坐着一个人，身穿粉红衣衫，左手拿着一个绣花绷架，右手持着一枚绣花针，抬起头来，脸有差异之色。……十余年来号称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此刻剃光了胡须、脸上竟施了脂粉，身上那件衣衫样式男不男、女不女，颜色之妖，便穿在盈盈身上，也显得太娇艳、太刺眼了些。

（2） 扭曲的性取向。

东方不败对盈盈说：“只不过我一直很羡慕你。一个人生则为女子，已比臭男人幸运百倍，何况你这般千娇百媚，青春年少。我若得能和你异身而处，别说是日月神教的教主，就是皇帝老子我也不做。”

东方不败修炼《葵花宝典》“引刀自宫”后，性情大变，他野心减退，对曾经执着追求的女性和权力失去了兴趣。他杀了美妾、专宠男宠杨莲亭，更是将日月神教的大权弃如敝履。他躲入深闺，身居花团锦簇之中，日夜与脂粉绣针为伴，与鲜花彩蝶为伍。他音色变尖，嗲声嗲气；衣着鲜艳，妆容浓艳。他的新目标是成为一个女子，成为杨莲亭的贤惠妻子。

（3） 奇特的思维与伦理观念。

东方不败道：“莲弟喜欢干甚么，我便得给他办到。当世就只他一人真正待我好，我也只待他一个好。童大哥，咱们一向是过命的交情，不过你不应该得罪我的莲弟啊。”

东方不败道：“任教主，这部《葵花宝典》是你传给我的。我一直念着你的好处 ……我让你在杭州西湖颐养天年。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西湖风景，那是天下有名的了，孤山梅庄，更是西湖景色绝佳之处。”

童柏雄是东方不败的生死之交，更是东方不败的良师益友，曾多次在危难之际救东方不败性命，而东方不败却仅仅因为杨莲亭一句话而让童柏雄命丧黄泉。第二段显示，东方不败从不认为篡夺教主之位是不义之举，相反，他认为将任我行囚禁西湖湖底是让他颐养天年，是对其知遇之恩的最好的报答。两段表现了东方不败不受任何伦理道义的束缚，有着异于常人的思维。

（4） 变态武学——《葵花宝典》的诠释者。

《葵花宝典》（即《辟邪剑谱》）是整部小说至高无上的武林绝学，所有的故事因争夺它而起，也以它的最后一个修炼者的死亡而终，一提到《葵花宝典》，人们立马会想到那个用兰花指捏着绣花针的诡异妖艳的身影——东方不败，他是《葵花宝典》最完美的诠释者，他的命运与《葵花宝典》紧密结合在一起，可谓胜也葵花，败也葵花。

《葵花宝典》是何物？在《笑傲江湖》第三十章《密议》中由高僧方证大师解释了这本武林秘籍的由来。

《葵花宝典》是前朝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宝典中所载的武功，博大精深，三百余年来无一人练成。百余年前，《葵花宝典》为莆田少林寺下院红叶禅师所得，他认为《葵花宝典》凶险之极，非死即伤，有违武功循序渐进的规律，因而终身拒绝修炼上面的武功。他在圆寂之时嘱咐弟子将《葵花宝典》焚毁，以免给武林带来浩劫。然而，华山派两名弟子曾偷看过《葵花宝典》并将其重新默写出来，由于默的内容有所差异而产生了冲突，华山派因此分为了剑气两宗，同门相残，死伤无数。魔教为抢夺《葵花宝典》落入陷阱，魔教十长老惨死华山，元气大伤。虽然魔教教主最终夺得《葵花宝典》，却被属下东方不败暗算，囚禁西湖十余年。福威镖局的林远途依据《葵花宝典》创立《辟邪剑谱》威震一方，但在他死后，福威镖局在《辟邪剑谱》的争夺大战中惨遭灭门。

《葵花宝典》是武林至高无上的绝学，它的魅力不单是其记载的高妙的武艺，更在于能让一个武功平平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一流的高手，长期修炼的人更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然而《葵花宝典》是绝学也是邪功。“欲练此功，引刀自宫”是《葵花宝典》的第一句，也是修炼它基本的前提，是成就天下第一的必要的代价。

《明史·舆服志》记载：“洪武三年諭宰臣，内使监未有职名者，当别制冠，以别监官。礼部奏定，内使监凡遇朝会，依品具朝服、公服行礼。其常服，葵花胸背团领衫，不拘颜色；乌纱帽；犀角带。”郑雷先生据此曾著文指出：“葵花是明代内监的衣饰纹样，‘宝典’既为‘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则名以‘葵花’，正如文人以斋馆或别号名其文集，自属底面相称。”《葵花宝典》的作者是皇宫中的宦官，他靠近最高权力，却终究无法登上九五之尊。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生育力，更是成为正常人的资格，为世间正道所不容。他们是卑贱和权贵的结合体，集尊荣与屈辱于一身。“欲练此功，引刀自宫”如同一个魔咒，让三百年来《葵花宝典》的修炼者不断重复着开创者的命运，即以自我阉割为代价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东方不败在修炼《葵花宝典》的道路上走得最早也走得最远。他不只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篡位者，更携带着宝典的邪气和悲剧。为了成就天下第一，他宁可变成为男不男女不女的被阉割者。他对日月神教的统治如同历朝历代的“宦官专政”，正如多数人骂“太监”时会在前面加个“死”字一样，他的失败与死亡似乎理所当然。

总之，东方不败是武功盖世、地位显赫、权力巨大的魔教教主。他智谋超群、城府深厚、聪明绝顶。他的形象以修炼《葵花宝典》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他以谋夺最高的权力为人生的目标，他个性张扬、好大喜功；后一个阶段，他挥刀自宫，离群寡居，沉溺于脂粉男色的荒淫生活。他既是习武和玩弄权术的天才，又是性别错乱的变态。在金庸先生的生花妙笔之下，东方不败浸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邪气”，没有丝毫美感。

1.2 东方不败的荧屏形象

自1978年香港版《笑傲江湖》到2013年新版《笑傲江湖》，东方不败的荧屏形象有10个版本，在这漫长的三十多年的演变过程中，以1992年林青霞版东方不败为界，大致可以分为前后两类荧屏形象。

1.2.1 尊重与继承原著的东方不败

第一类东方不败的形象多集中于1992年以前，比较尊重原著，除2001年央视茅威涛版外，其余东方不败多由男性出演，突出他性别错乱，妖艳恐怖，忸怩丑陋的外形特征。此类形象的东方不败出场次数少，戏份较轻，是一个边缘的符号化配角。例如1978年邵氏电影公司出品的《笑傲江湖》，该版东方不败由男演员田青主演，变态、丑陋有余，恐怖不足。其后，1984香港版《笑傲江湖》和1985台湾版《笑傲江湖》中的东方不败分别由男演员江毅和乾德门出演，江毅身着一身暗紫色女装登场，神色阴郁，增添几分恐怖。而乾德门扮演的东方不败肥头大耳的小丑的形象让人忍俊不禁。1992年以后，还有1996鲁振顺版和2001年央视茅威涛版东方不败也属于此类。其中2001年茅威涛版的东方不败最贴近原著，最深入人心，就连金庸先生都称赞他仿佛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人物。

1.2.2 大胆反叛原著的东方不败

第二种东方不败的形象则集中于1992年之后，并对小说中的情节进行大幅度改编，颠覆了小说中丑陋变态的负面形象。该形象的突变在1992年完成。那年，号称香港电影界的“鬼才”的徐克联合程小东制作了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这是新武侠电影的经典之作，由“东南亚第一美女”林青霞出演的东方不败，将东方不败演绎得飘逸俊美、豪爽大度，极具东方之美。故事由三条主线组成：第一条是东方不败夺得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后串通倭寇造反；第二条是令狐冲师兄弟惨遭魔教杀害，令狐冲联合任我行向东方不败复仇；第三条是令狐冲无意间结识了独自外出的东方不败，误将他当作柔弱的哑女而坠入爱河。三条主线从不同的侧面凸显了东方不败：他时而是霸气十足，豪气漫天的魔头，令无数朝廷大臣拜倒在他的脚下；时而是威风凛凛技艺绝伦的高手，心不在焉地击溃偷袭者；时而又是神秘的女子，吹着幽幽的古萧，与令狐冲在幽暗的篝火下穿行在丛林之中。该版东方不败引起了轩然大多，致使其后的版本争相模仿，并且沿袭了其对东方不败的定位，极力渲染东方不败与令狐冲悲剧的爱情故事。我将这类被极力美化的东方不败归为一类。此类形象有以下特点：

第一，该类形象对原著小说的东方不败的描写有所取舍，保存了小说中东方不败盖世的武功、显赫的地位、巨大的权力，舍弃了他“引刀自宫”后离群寡居沉溺脂粉男色的荒淫生活。即保留了东方不败让人惊羡的前半生，使他始终是个拥有张扬的个性、超群的智谋的野心家。林青霞版东方不败不单单志在“中兴圣教”，还要串通倭寇推翻明王朝，带领苗人统治八百里山河。此类形象还突出了东方不败的绝世武功。小说中东方不败正面打斗只有一次，而林青霞及其之后版东方不败大多打斗频频。这些打斗场景融入了许多唯美元素，落叶飞花皆为杀人利器，漫不经心也能杀人于无形。

第二，东方不败舍弃了小说中变态丑陋的外在形象，而是赋予他可男可女的美好外表。台湾版杨丽菁、刘雪华，新加坡版郑秀珍，还是新版的陈乔恩，东方不败的出演者都是以清纯玉女著称的一线女星。当她们身着鲜艳的女装，用兰花指捏着绣花针搔首弄姿时，多的是几分妩媚，全没有诡异丑陋之感。特别是成为经典的林青霞版本的东方不败，男装时俊美威武，儒雅飘逸；女装时则灵动美艳、雍容端庄，满溢阴柔之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第三，东方不败出场次数多，戏份重，已经不再是隐匿深闺的边缘人物，而逐渐走到的中心，甚至已经成为真正的“女主角”。除了增加他在日月神教中夺权的过程和残酷的统治的描写外，还着重刻画了他世人难容的爱情。原著中的东方不败杀死了七个小妾，专宠于杨莲亭。而被美化后的东方不败则对淡泊洒脱、嗜酒如命的令狐冲情有独钟，他们两情相悦，却终因血海深仇、正邪分歧而擦肩而过。当最后，东方不败身上鲜血如注，缓缓坠入山崖的那一瞬，她嫣然一笑，再次书写了“痴情女与负心汉”的主题。

第四，此类形象都试图赋予东方不败反常行为的合理性。例如，徐克将1992版《笑傲江湖》的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万历年间，宦官专权，朝廷腐败。这为东方不败勾结倭寇造反提供了正当前提。而东方不败死后，任我行的统治比东方不败更为残酷，使得东方不败篡夺教主之位可以谅解。2013新版《笑傲江湖》甚至将东方不败“引刀自宫”的部分删去，直接设定东方不败为女扮男装的孤儿。她的残忍源于童年惨遭亲人抛弃、饱受欺凌后的报复心理，她杀人如麻源于轻信他人，遭奸人算计。虽然，这些设置拉近了这位疯癫的天才与观众的距离，但也消解了东方不败身上最重要的“邪气”和悲剧色彩。

2 被宽容与接纳的变态

东方不败性别错乱的行为是如何被观众接受的呢？原因有两个：第一，影视改编了东方不败的形象，使东方不败人化、美化、神话；第二，大众性观念变得更开放，让酷儿的亚文化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被人们接纳。

2.1 东方不败影视形象的改编

影视剧改编《笑傲江湖》已有10个版本，其中东方不败被改编的次数最多，改动最大。影视改编聚焦于东方不败，与他在小说中的形象特点有关。东方不败的形象具有3个特点：独特的个性、超凡的能力、大量的空白。独特的个性和超凡的能力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量的空白为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伊瑟尔指出，文本只是一个不确定性的“召唤结构”，里面包含着某些“空白”，只有读者才能填充这些“空白”，这样读者就被文本的结构所召唤，并在其可能的范围内充分发挥出再创造才能。电视剧的改编者既是新编剧本的作者也是原著的读者，原著为东方不败留下的空白正好成为了影视改编者改编的出发点和落脚点。

从1978—2013年，东方不败的影视形象演变几乎能总结出一个既定的“套路”，即东方不败的外表从丑陋变态到英气逼人、如花似玉，且越发女性化；人物戏份越来越重，东方不败打斗场面和恋爱故事越来越多。

“套路”在卡维尔第看来有两个主要特征：它们有着具有普遍吸引力的标准情节；体现在它们传播的文化中有意义的人物身上，体现在背景和复杂的场面中。套路简化了现实生活的复杂性，使复杂问题变得简单而易于理解。

影视改编后的东方不败的扮演者多为林青霞、陈乔恩等当红的一线女星，弱化了东方不败“引刀自宫”的自残事实，消解了东方不败由男变女的邪魅，美化了性别错乱的不堪后果。靓丽的外表和模糊的性别反而增添了柔媚女性所欠缺的英武之气。东方不败与生俱来的独特的个性，对于世俗世界呈现的“酷”得到保留，同时赋予了他更为贴近常人欣赏习惯的性格。例如他对“中兴圣教”理想执着的追求，对魔教的英明领导，对爱情的忠贞守候。东方不败作为“酷”人和常人之间所呈现出的张力，恰恰体现了大众某种虚幻的追求。

至于情节的套路，大多是两种：一种是引起人们紧张刺激的悬念、追捕，及强强打斗场面，一种是浪漫化的言情。自1992年林青霞版东方不败，《笑傲江湖》多以东方不败大开杀戒开始，并使他的打斗场景贯穿始终，将东方不败天下第一的武功呈现的淋漓尽致；此外，多数影视的改编会安排东方不败的情感纠葛，极力渲染东方不败对令狐冲的痴恋、苦恋，将东方不败描写成为遇人不淑的可怜女子，颇有琼瑶言情故事的影子。这两种情节看似相反，却有着共同的机制，即感官和精神上的放松和愉悦，它在人们瞬间紧张以后留下类似于发泄后的快感，或者是一种疲惫后的精神胜利。

同人小说的兴起也为东方不败情节的改编铺平了道路。同人小说一般是指借用电影、电视剧、小说和流行文化中的人物，通过新的环境设置或者情节描写而创造的新故事，与一般改编作品不同的是，同人小说的创作目的一般不是追去商业利润，而是表达对作品或人物的思考和探索。它是对原作的一种在创作，并在原作基础上深入挖掘人物的性格、丰满人物的形象。同人小说一般聚焦于拥有独特的性格和出彩的外貌特征的人物，正面与否不是他们考虑的因素，而那些中规中矩的主角，令人生厌的形象或者朴素无华的配角，通常是受到冷落的人物。例如《圣斗士星矢》的同人小说多对“卡妙”情有独钟，是因为他个性鲜明且外形俊朗。而长相一般朴实无华的大块头“亚尔迪”几乎无人问津。东方不败恰是一个能力强大、独具个性的人物，经过1992版林青霞的出演，这个人物的外形也变得威武英俊、美妙端庄。因而，独具魅力的东方不败受到同人小说的追捧，以东方不败为主角的同人小说数量颇多。同人小说的受众主要是年轻、空闲、熟练掌握网络技术，渴望爱情，爱好罗曼蒂克的年轻女性，这也决定了同人小说的创作特点——配对。配对，是同人小说创作中最常用的一种手法，“配对”构筑了新的人物关系，尤其是新的人物间的爱情关系。比如《红楼梦》同人，描写了林黛玉和北静王的爱情故事，将毫无关系的两人配对，达到好玩和猎奇的乐趣。《笑傲江湖》的同人一般摒弃了原著中东方不败与杨莲亭的配对组合，而是将东方不败与令狐冲、岳不群、林平之等极具个性的主角进行配对，由于受到1992年林青霞版东方不败的影响，描写东方不败与令狐冲之间爱情故事的同人在东方不败的各种配对中数量最多。同人时常会为否定的人物打抱不平，提笔为某些角色翻案，写作一些“洗白文”，以达到制造争议、引起话题的目的。同人小说通过描写一些生活中的小故事，将杀人如麻、忘恩负义的东方不败写得温情脉脉， 从而为东方不败翻案，为他“引刀自宫”的“无奈”行为正名。

2.2 大众性观念更为开放

德国现代哲学解释学和解释学美学创始人达伽马认为，历史既是理解的前提，又是理解的产物，人无法处于历史之外而必须在历史内部来认识历史，对历史的认识要受到人所处的历史时期的影响。影视作品作为一个时期内的特定产物，本身不可避免的带有它所处时代的历史的印记，反应其所处年代的价值标准。正是我们时代对性文化的宽容和接纳，才能让东方不败这样存在于亚文化圈的性别错乱的人登上大雅之堂。

大众为何逐渐宽容和接纳了性别错乱的现象，总结有以下原因：网络的虚拟性使性别符号化，日本动漫使性别界限模糊化，西方性思潮的冲击使大众逐渐接纳性别的流动性观念。

2.2.1 网络的虚拟性使性别符号化

20世纪90年代以来，计算机网络的数字化浪潮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态势迅速地席卷全球，人们第一次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为自身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即网络虚拟世界。网络世界主要指基于互联网技术和其他虚拟技术形成的，人在其中有参与感，并可与其发生相互作用的信息空间。网络传播的无障碍性、迅捷性、虚拟性，信息量的无限承载性、以及接受方式的主动性，使得网络逐渐成为了人们不可或缺的第二生存空间，并逐渐影响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

人们同时生活在现实世界和网络世界中，既是现实的人，也是网络的人。现实的人是以细胞为单位的血肉之躯，而网络的人则是符号的组合，年龄、身份、性别只是个虚拟的代码。例如，您正在聊天室中与一位标注自己是妙龄少女的网友网聊，但您不能肯定与您聊天的一定是位女性。在虚拟的世界中，符号变得不再与现实紧密相关，性别是否错乱不过是两个符号的随意转换。另外，由于网络空间的匿名性使现实生伦理对网络人的束缚大大减小，形成了自由兼容的文化精神。有违伦理、思维迥异、性格古怪的东方不败被现实伦理所排斥，而在网络世界中却能作为“异端”被围观和欣赏。“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大狗小狗乃至被理性压抑的“流氓兔”都可以以直观、刺激、快捷的方式展示自己。

互联网是一个没有控制中心的自由天地，它拆除中央集权制式金字塔式的权力模式，任何组织或个人都无法对互联网进行整体性的控制。人们在这里拥有进出网络的自由，选择身份的自由，发表言论的自由，与人交往的自由。网络兼容共存的原则，体现在网络文化对各种群体的包容性和宽容性上。对不同个人观点的兼容，对不同种族不同国家的兼容，不同文化和语言的兼容以及不同媒介的兼容等。各种兼容使网民形成了一种开放的心态，逐渐影响了他们的思维。例如对同性恋、双性恋乃至性别错乱的变态的兼容让这些曾经见不得光的亚文化群体找到了立足之地，于是东方不败这样的“酷儿”终于可以率真地挥洒个性，宣泄情感，表达意愿。

2.2.2 日本动漫使性别界限模糊化

日本动漫使性别界限模糊化也是观众接受东方不败形象原因之一。日本动漫自80年代开始进入中国，以它美丽的人物、引人入胜的情节风靡年轻观众群体。伴随着日本动漫成长的中国年轻观众已经习惯了日本动漫搅动真实与虚构，把欲望和身份看成是一种流动变化的状态。在动画片的世界里，外形的调整、性别的变化和其他事情一样可以是似是而非的东西。例如，《乱码1/2》中，“乱马”随时能在男人和女人两种性别之间变化；《幽游白书》中“藏马”随时能在妖狐和人类两种族之间变化；《名侦探柯南》中“柯南”时常能在大人和小孩两个年龄之间变化。两种身份之间的张力能让观众感受到了“变身”的快感，因而“变身”几乎是日本动漫的最常用情节。东方不败由男变得不男不女的行为也一种另类的“变身”，这种变身丝毫不会引起观众的反感，相反成为吸引观众目光的卖点。其次，日本动漫中人物外形性别特征不明显，特别是男性角色女性化让许多初看动漫的新手难以分辨角色的性别。例如《公主公主》《爱上姐姐》中男性角色时常以女性着装出现，《遥远时空中》《不可思议的游戏》中最妖娆、美丽的形象都是男子。因此东方不败到底是男是女已不重要，只要他拥有美好的外貌，就能赢得关注与追捧。

2.2.3 西方性思潮的冲击

90年代，西方兴起的性思潮影响了中国的性文化。以李银河为代表的学者将西方的“酷儿”理论引入中国，逐渐改变了中国人对同性恋、双性恋的观念。queer表示行为奇怪、诡异，音译为“酷儿”，酷儿可以当成同性恋或者双性恋。茱蒂斯·巴勒特认为，性别两分与社会现实并不相符，男女界限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同性恋、异性恋或者双性恋的性别身份并不固定，它们就像演员一样不断改变自己的角色。酷儿理论打破常态意识中性别只有男人和女人这种简简单单纯的一元论性别认识。提倡人性的波动和流动性。东方不败性别的变化首先来自于他“引刀自宫”所带来的生理的变化。生理变化后，东方不败的男性心理并没有与生理同步改变，在魔教教众眼中，东方不败是男性，于是他便是男性。而在萍水相逢的令狐冲眼里他是女性，于是东方不败认可了令狐冲对自己的女性认识。东方不败对性别的认识是混乱的，性别变化是基于一定的社会环境变化，他是异性恋，又不是异性恋。 正如拉康的“镜中之像”所解释的那样，自我存在于他者的眼中。如今，在西方性思潮的影响下，人们对于同性恋、双性恋接受的程度大大的增加，“腐女”“酷儿”“男同”被当时尚和开放的代言词，曾经被认为是不可言说的禁忌的“同性恋”“双性恋”也成为了年轻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素材。而东方不败这个从男变女的“酷儿”似乎不再那么可怕，他就像“基友”这个被广泛运用甚至失去原本意义词语那样，变成一种玩笑和调侃。物外形的美化与个性的常规化，情节的暴力化和言情浪漫化。网络的虚拟性使性别符号化，日本动漫使性别界限模糊化，西方性思潮的冲击使大众逐渐接纳性别的流动性观念，也为观众宽容和接纳东方不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3 结论

自1978年邵氏公司将《笑傲江湖》搬上荧屏，东方不败的形象已从邪恶妖魅的被阉割者变成了英武霸道的天下第一。他不再是追逐权力的悲剧隐喻，而是为求爱不得、惨遭离弃、终至没顶的代言。网络的风行、动漫的潜移默化、同人小说的翻案，使人们越来越愿意相信这位强大人物背后的苦情，越来越愿意窥探边缘“枭雄”不为人知的浪漫，越来越热衷于诠释他走向“变态”的合理性。如今，那位花团锦簇中绣花的变态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提携玉龙、万人之上的“高富帅”。自从1992年起，对东方不败的改编大多遵从一个固定的套路，即人

[1]金庸.笑傲江湖[M].广东：广州出版社,2008.

[2]欧阳友权.网络传播与社会文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3]刘吉，金吾伦.千年警醒：信息化与知识经济[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8.

[4]朱效梅.大众文化研究——文化与经济互动发展的视角[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5]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6]王铮.同人的世界[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8.

[7]李银河.同性恋亚文化[M].内蒙古：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9.

[8]葛尔·罗宾著，酷儿理论：西方90年代性思潮[M].李银河,译.北京：时事出版社,2002.

[9]孔庆东.金庸评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

[10]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武侠小说类型研究[M].北京：新世纪出版社,2002.

[11]王宁.《笑傲江湖》:从小说到电视剧本[J].电视研究,2001(5):47-48.

[12]王志永.鲍德里亚的后现代媒介思想述评[J].新闻界,2007(2):24-25,13.

[13]李银河.酷儿理论面面观[J].国外社会科学，2002(2):23-29.

[14]张品良.网络传播的后现代性解析[J].当代传播，2004(5):53-56.

[15]徐雪梅.大陆同人小说的产生原因[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2011,6(10):85-86.

[16]秦宇慧.当代“《红楼梦》同人小说”初探[J].沈阳大学学报,2007(1):99-103.

[17]郑雷.葵花宝典[J].华侨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1):22.

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4110（2017）02（c）-004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