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阳
(重庆工商大学,重庆 400067)
綦江苗族,服饰多以红为主色调,俗称“红苗”,綦江是“红苗”的主要聚集地,主要分布在綦江石壕、打通、安稳、赶水等地,其多居住于海拔1400米左右的高山地区,属于山地民族。綦江苗族祖籍原为云南昭通和贵州南龙,明末清初,因逃荒避难,遂挽弓执矛、沿途狩猾,辗转入綦依山而居、种植而食,迄今已传十五代(《綦江新县志》)。
苗语分湘西、黔东和川黔滇三大方言,其中川黔滇方言又分川黔滇、滇东北、贵阳、惠水、麻山、罗泊河、重安江等次方言[1]。綦江苗族祖先为避战祸,一路由云南、贵州北上迁徙而来,其语言属于川黔滇方言川黔滇次方言。他们自称为“蒙”,用川黔滇苗族方言进行交流,没有文字。
苗族服饰,展现了苗人的审美情趣、情爱信仰,原始而古朴的图腾意识及生命感悟,是其宗教信仰、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2]。綦江苗族,女性服饰最具特色,其由头饰、礼服、披肩、便衣、裙子、围腰、腰带、裹腿组成。綦江苗族,与黔东南苗族相比,搭配银饰较少,服饰以白、红为主色调,间以青色搭配,用羊毛线编织而成,因女式头饰以红色为主调,在当地也被称为“红头苗”。
綦江苗族传统建筑,受当地环境影响,房屋以土木结构为主要形制,与当地汉族和土家族民居相似。墙体主体由泥土和木架混搭,房上用小蓝瓦铺顶,房顶屋脊中间设有姜太公神位。房屋地基呈一字型多为一层,中间一间为堂屋,堂屋上方设有神龛,右方设有一根木杆,苗语称“尼当”,语义“祖先”灵位,两边分别是卧房和厨房。
綦江苗族,受近邻贵州苗族饮食习惯影响,以大米为主食,多食肉,味喜酸辣,喜饮酒。每逢亲人去世或祭祀亡灵,苗族人都会举行打牛仪式,而后炖食牛肉;过年时会杀年猪,取猪油,做腊肉、腊肠,悬至房梁,供一年食用。采用月牙形灶台,由3~5口铁锅由大到小排开,炉灶口开在月牙环内,这样1人同时可驾驭几口锅做饭。
歌舞是苗族文化重要内容,苗族传承历史与礼仪的载体工具。苗族男女,均喜歌舞,配以芦笙、唢呐、牛角号,与牛皮鼓打击伴奏,风格独特。綦江苗歌曲目繁多,以苗族婚礼为例:其婚礼歌类似于主持词,掌控着整个婚礼仪式的进程,婚礼通常由新郎叔伯主持吟唱,婚礼歌在长期传唱中还形成了一些程式性节目,如《送亲歌》、《接风歌》、《摆礼歌》、《交礼歌》、《祝酒歌》、《请客歌》、《敬酒歌》、《鸡舌歌》、《请茶歌》、《午饭歌》、《交亲歌》、《祝福歌》等[3]。
重庆城市发展红利,让周边民族地区交通、经济、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革,终结与世隔绝状态,对外互动日益频繁。地方文化与外来文化不断融合,民族村落文化生态平衡被打破。綦江苗族婚俗,虽依然遵循传统,但不论是择偶标准、还是婚庆仪式、婚俗伦理、婚姻行为,随城市发展都呈现出功利化的文化特征。
綦江苗族为保持文化独立性,传统上实行族内通婚,盛行表亲婚,婚嫁须经族长首肯。婚姻多通过“媒妁之言”,同时也提倡自由婚配。苗家青年到了婚龄,父母就要托人选亲,苗家男女青年经媒人搭线,通过“踩山坪”等苗族集会,以歌为媒增进彼此了解,如果两人情投意合,禀告父母后,经两家长辈协商,选吉日举行婚礼。
綦江苗族,在传统婚俗上,严格执行族内婚制,择偶标准主要有:(1)人才长相可否;(2)是否勤劳聪明;(3)年龄是否相当;(4)有无老亲和同辈;(5)家庭贫富程度等。近年来,随着重庆城市发展,苗人的择偶标准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通过綦江苗寨文家沟10户访谈,40~60岁组,择偶标准中 “家庭贫困程度”这一标准排在第5位,“人才长相可否”和“是否勤劳聪明”分别排在第1位和第2位。20~30岁组,择偶标准中,“家庭贫困程度”成为婚姻的第1考虑要素,“人才长相可否”排第2位。文家沟苗族青年,多在重庆上学或上班,不少人将非苗族的同事或同学为结婚对象,族长对族内青年择偶要求也逐渐放宽,内婚制传统逐渐被打破。
苗族婚俗礼仪,从侧面彰显了苗族辉煌灿烂的文化,婚礼是綦江苗族青年非常重要的人生过渡仪式,需以庄重的仪式,强调婚姻赋予新人彼此的权利和义务。苗族婚礼名目繁多,但其出发点皆在于实用,即为人所用于满足人生之殷切需要。位于川黔山区綦江境内的苗族结婚,一般要经过“选亲、提亲、定亲、接亲、回门”五步曲。其婚俗保持了鲜明的民族特色,婚礼上必须讲苗语、唱苗歌,着苗服[4]。
通过走访綦江文家沟苗寨,近一年内举办婚礼的家庭,婚礼仪式均有不同程度简化。特别是媒人定亲环节,很多人省略了这个繁琐环节,婚礼只举行迎亲、接亲仪式,只有个别家庭仍比较重视,追求仪式的完整。文家沟A家庭的婚礼,新娘来自贵州,由于两地交通不便,新郎已提前一周将新娘接到家中暂住,苗族传统中这绝对是不被允许的。婚礼当天,婚车将新娘接到镇上梳妆打扮,然后再将新娘接回家举行婚礼,婚礼全程只唱了4首苗歌,唱歌环节近乎简化了一半。随着民族地区生活节奏的加快,苗族青年择偶方式的多样化,举办这样仪式被简化的婚礼,在文家沟将呈常态化。
苗族婚俗中保留的祖先传宗接代和灵魂不死的观念,也透露着苗族的生死文化和伦理道德。习俗是社会控制的重要力量,与汉族一样,苗族婚俗也有着严格的伦理要求,虽然苗族青年较为开放,但婚前性行为是被禁止的,结婚后新娘还需到娘家住上一段时间,方才可以到男方家居住同房。现如今,苗族青年很少再恪守着这一习俗,与时俱进的奉子成婚也不在少数,新娘在没结婚之前就已经住在男方家中,结婚后就更不用说还回娘家居住。文家沟B家庭新郎在重庆上班,经家人介绍认识了同在重庆上班的新娘,两人认识不久便开始同居,结婚前2个月,女方查有身孕,遂“奉子成婚”。
苗族婚俗无论是对婚姻族内通婚的限制,还是苗族儿女通过“父命媒言”的自由婚姻,都是为了保障夫妻关系的牢固和稳定,因此苗族很少有离婚发生,除非因为非常家庭困难或者不能生育等原因,需征得族长同意,才可以离婚。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苗族人多外出到城市工作、读书,受社会思潮和不良风气的影响,苗族家庭婚外情和出轨现象也屡见不鲜,苗族离婚率逐年上升。苗族婚俗伦理,对族群制约的作用被弱化。
结婚是苗族一个集体性事件,婚礼议程需要新人双方家族的共同磋商下才能决定,并且还需征得族长的同意。在A家庭的婚礼过程中,笔者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整个婚礼过程中,新郎的父母都没有像在汉族婚礼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苗族的观念中,父母只有养育儿女的权利,女儿的婚姻他们只有知情权、婚礼参与权,决定权在儿女的叔叔伯伯,只要叔伯同意婚事,父母也无权反对。可见苗族结婚,并不是单个家庭的个体行为,它是关乎整个族群发展和延续的重要事件,婚礼的举行代表着全族对这段婚姻的认可,并赋予新人在族中的权利和义务。
传统控制力量的弱化,使越来越多苗族年轻人,开始参与到自己的婚礼过程,甚至有人亲自设计婚礼细节,婚礼仪式越来越彰显个性,苗族家族力量参与度降低,使婚礼由集体行为向个体行为转变。A家庭婚礼当天,午饭后有场跳芦笙舞活动,舞会现场除却跳传统的芦笙舞外,新郎还借来音响,别出心裁的播放了流行音乐舞蹈曲,穿戴着传统服饰的苗家姑娘跳着流行音乐舞蹈,耐人寻味。
文化生态是指文化各要素之间以及文化与其所处环境之间的制衡关系,这种制衡是维护民族文化稳态延续的根本动力[5]。随着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愈加频繁,群体与群体间的空间距离不断被压缩,原来封闭的文化生态环境被打破,村寨与外界联系和互动的增多,随之而来是新的生活方式、文化观念、收入水平。
文家沟苗寨登记人口400余人,其中15~40岁人口多在外地上学或务工,占总人口的50%。除却节假日外,全寨常住人口只有150人左右,人口大量外出,造成村寨农业生产停滞,农田荒废,传统文化环境被破坏。随着居民收入大幅提高,文家沟苗族传统土木结构房屋逐渐被砖石水泥楼房所替代,砖瓦房顶被平顶房屋替代,寨中现存传统民居已所剩无几,且年久失修,多年无人居住,传统建筑营造的文化传统逐渐消失。
苗族没有属于自己的文字,但其历经千年的迁徙历史和苗族独特的精神文化,却被完整的保留在苗族的语言、苗歌、服饰中。苗歌是苗人传承文化,互相交流、规范行为的重要工具,体现了苗族丰富的文化精神内涵。苗族服是其历史文化,民族信仰的重要载体。綦江苗语仍保留着部分民族特征,苗族人普遍会说汉语,但在民族内部特别是重要的活动场合必须讲苗语[6]。最具代表“红头苗”民族的头饰,原本制作程序多层复杂,有布带包裹在头上的形成的圆顶盘式形状的头饰,随着农村生活节奏加快,帽内盘头布带被泡沫板所替代,很少再有女孩子为做一套嫁衣,牺牲一年功夫,甚至有人在网上购买绣好的十字绣,来替代苗族传统刺绣,令人叹惜。
随着城市化推进,綦江苗族民族符号日渐淡化,苗语、苗歌、苗服传承体系受到外来文化严重冲击。在文家沟,老人对本族语言依赖较强,日常交流仍以苗语为主,而青年人则受汉语影响较大,甚至基本语句都说不出和听不懂,多数青年人已不会跳芦笙舞,但苗歌仍采用苗语吟唱,不用汉语。受城市发展影响,现代文化产品创意多样,市场前景广阔,而传统文化产品,市场实用价值不高,市场需求日渐萎缩。文家沟居民多以制作乐器芦笙为生,由于制作芦笙耗时较长收入不高,现寨中仅剩1户人家制作芦笙。
苗族民众的生活方式、庄重的仪式、礼俗,被当作旅游资源加以推销,成为日复一日的活动表演,民众寄寓其中的情感自然就会弱化,虽然在形式上仍然保持着原貌,但被抽掉了灵魂和情感,就显得异化和空洞化了。把非物质文化遗产当成了“摇钱树”,商业化运作使得许多民间歌舞和民俗变味乃至变形,经济利益驱使,民俗被商品化,一些文化事实被人为歪曲[7]。
从綦江苗族婚俗考察中发现,受城市发展和外来文化冲击,特别是受以‘西部大开发’为代表的政府公共经济政策,对民族地区倾斜影响,西部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正在以不同形式加速变迁。綦江苗族婚俗的功利化表现,只是西部城市快速发展对少数民族地区影响的一个缩影。西部城市发展,给少数民族文化和民俗传承带来前所未有的挑战,但不论如何改变,民族文化所具有的精神内涵,总是通过民俗文化凝聚力量,形成民族自我认同,并使民族文化内在价值得到延续和新生。
[1]熊玉有.跨国苗语比较研究——川黔滇苗语国内与国外的比较[J].贵州民族研究,1993(3):72-80.
[2]陆晓云.苗族服饰中的装饰艺术符号[J].南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5):90-95.
[3]蒲亨强.论苗族婚俗对苗歌特质之影响[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音乐与表演版,1989(4):22-27.
[4]张世全.苗家婚俗[J].山区开发,1997(2):36-37.
[5]石群勇,龙晓飞.民族文化生态保护区建设的安全隐患及对策研究——以湖南凤凰山江苗族文化生态保护为例[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版,2009(1):79-83.
[6]蒲亨强.綦江苗歌及其民俗特点[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8(3):67-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