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蓉, 张建强
(1.怀化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怀化418000; 2.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论宝卷对孝道文化的弘扬
——基于湘西宝卷的田野调查
刘晓蓉1, 张建强2
(1.怀化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怀化418000; 2.安顺学院人文学院,贵州安顺561000)
宝卷是民间宗教信仰活动中一种集信仰、教化和娱乐为一体的民间讲唱文艺的说唱底本。湘西宝卷是全国为数不多,至今仍存活着的不可或缺的民间文献宝库之一。经田野调查发现,湘西宝卷讲唱内容以佛道儒孝亲故事为主,讲唱人以弘扬孝道为己任,讲唱形态是当地民俗民风与传统孝道的有机结合。宝卷不但在历史上,而且迄今仍对湘西地区孝道文化的弘扬产生着积极的推动作用。在当代孝道文化缺失及沦丧之时、在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当下,宝卷对传统孝道文化的弘扬,仍然有着不可替代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
宝卷; 湘西坛班; 孝亲故事; 讲唱人; 讲唱形态; 现实意义
宝卷是民间宗教信仰活动中一种集信仰、教化和娱乐为一体的民间讲唱文艺的说唱底本。语言多为浅近的文言,兼收并蓄俚俗语,是我国众多民间文献中不可或缺的宝库之一。湘西战国时属楚黔中郡,西汉属武陵郡,三国时初属蜀、后属吴。西晋、东晋属荆州武陵郡,隋唐五代时期属黔中道[1]47。湘西位于湖南省西北部,地处湘鄂黔渝四省市交界处,属于西南官话方言区,因与西南各省地源相近、方言属性相同,而处于同一文化圈。因此,对湘西宝卷孝道文化的个案研究,具有对整个西南片区孝道文化发展、变化及现状研究管窥一豹的作用。
湘西宝卷是民间坛班用于荐亡祭祀、祈福禳灾及布道的文本,根据内容、宗教属性及讲唱形态可分为佛、道、儒及巫傩信仰四大类[2]。“宝卷”是一种韵散结合的讲唱文本,源于唐朝佛教俗讲,是佛教用于悟俗化众的较于佛典更易于民众接受的通俗文本[3]1-3。因跟变文极为相似,郑振铎先生认为宝卷“是变文的嫡系子孙”[4]520。宝卷形成于宋元之际,兴盛于明清。明正德后,被民间教派广泛借用来宣讲本派教义、教理。书名往往署有“科”、“科范”、“仪”等[5]213。
从历史沿革及地理位置看,湘西是鄂黔渝入常德达洞庭的要塞,因此较早接受中原文化尤其是佛道儒文化的影响。湘西宝卷讲唱内容以佛道儒孝亲故事为主,讲唱人以弘扬孝道为己任,讲唱形态是当地民俗民风与传统孝道的有机结合。湘西地区至今仍完整保留着宝卷的讲唱活动,对当地孝道文化的弘扬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对湘西各县坛班进行近两年多的田野调查中,我们已搜集300多本(册)有关文献。据初步估计,现藏于民间的宝卷达100多种,部分复本达16个之多,数量可达2 000多本(册)。湘西宝卷多为民间宗教家根据儒佛道经书及民间故事改编而来。其结构多韵散结合,语言多方言俗语,宣唱内容以传统孝道故事为主,故事性强,在研究明清以降湘西土家、苗族的中华孝道文化方面具有巨大的文献学研究价值;在大力倡导国家民族文化意识共同体的当今,又具有重要的应用价值。此下略约述其内容,以窥一斑。
(一)佛教孝亲故事对孝道文化的弘扬
孝道在中国传统伦理道德中占据极其崇高的地位,然而产生于印度的佛教并不重视孝道,当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国,为了适应新环境,避免与儒家思想相撞击,中国佛教大力提倡孝道,最早的汉译佛经就非常强调“孝道”,甚至伪造了一些弘扬孝道的伪经[6]14。民间坛班道士根据佛典而改编的行孝故事,主要有“目连救母”及“妙善公主孝亲”等。
1.目连救母
“目连救母”的故事源于《盂兰盆经》,此经为西晋·竺法护译[7]390。叙述目连为救母亲出离阴曹地府,上升天堂的故事。故事中有目连祈求于佛,在七月十五设盂兰供养十方僧众,借十方僧众之力让母脱离饿鬼道的重要情节。因本经强调孝道思想,故颇受国人重视,致使目连乞佛超度亡母的七月十五日,自梁武帝于大同四年(538年) 举办第一次盂兰盆会以迄到唐代,盂兰盆会便在民间广泛流行,从而形成中国较为重要的民俗节日“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随着盂兰盆会的盛行,目连救母的故事亦在民间广泛流传,现在可知的资料有元末明初的《目连救母出离地狱升天宝卷》;明抄本《目犍连尊者救母脱离地狱升天宝卷》;清人又扩大而有二十种之多的《目连救母宝卷》版本;民国另增加有十多种版本[8]164-168。笔者搜集的湘西“目连救母”文献,或名“目连报恩经”、“报恩科”、“佛門目蓮救母血湖法懺”等。湘西“目连救母”系列在结构上有别于其它地区,增加了大量感恩母亲“十月怀胎”之艰辛及超度亡魂的内容。如开篇七言八句赞唱:
思量慈母產生身,萬種難辛豈易輕。十月懷胎無報答,三年齋素是酧恩。
血盆化作紅蓮池,地獄翻成凈土因。他日萱〈宣〉親離苦海,良因孝心感乾坤①。
另外,还增加了子女替亡故的父母举行忏悔、诵经、念诵佛号等法事的内容。其目的是助亡故父母早日脱离地狱、血湖之苦,往生善处,以尽孝道。
不管湘西宝卷将该故事如何改编,其劝人向善、劝子行孝的主题却始终未变。这既满足了民众的宗教信仰,又提升了社会道德品质。“目连救母”从而成为民间最受欢迎的佛教故事之一。
2.妙善公主孝亲
妙善公主,中国佛教观世音菩萨未成道前的俗身,兴林国君妙庄王的第三个女儿。其孝亲故事载于北宋天竺普明禅师编集的《香山宝卷》里[8]307。
《香山宝卷》分上、下卷,约4万余字,为宝卷中字数最多者。主要讲述妙善公主冲破亲人重重阻难在香山寺出家修行,悟道后前往地狱救其父王出离苦海的故事。《香山宝卷》讲述的女性修行的故事,契合人民心理需求,因此在民间广泛流传,几乎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遂使原来佛经中男身的观世音菩萨,演化成妙善公主的女身相。后世我国各地信徒隆重纪念的观音诞生日(农历二月十九)、观音出家日(农历九月十九)、观音成道日(农历六月十九)皆与河南汝州的妙善公主出生、出家与成道日一致。
《香山宝卷》传入湘西后,被坛班道士改编,而具有众多异名,如《香山法忏》、《香山宝忏》、《佛门香山经案科》、《佛门香山宝卷正副案科》等,被用于丧葬荐亡道场中,该卷采用七言(间有五言、四言)押韵、文白相雜、韻散結合的語句交互叙述,如邓恕炎《香山宝忏》妙善为父王舍手眼医病的七言韵文:
此病奇怪罪〈最〉难認,不是神仙認不真。开方捡药医王病,也要亲人手眼睛。诸般妙药俻齐套,缺少亲人手眼睛。莊王此时傳下令,罪人手眼可贊〈替〉人?僧人此时來阻定,亲人手眼才断根。妙善今显大孝顺,莊王病体得安宁②。
湘西宝卷中“妙善公主孝亲”故事,通过文学形式、戏剧表演形式的渲染,把人情融入佛法,已超出了佛教所包含的宗教寓意,以致妙善公主救度父王的孝亲形象深入民间,起到了改善人们的心理、人格,规范孝道品德,美化人生和社会宗旨的重要作用。
(二)道教孝亲故事对孝道文化的弘扬
道教是土生土长的宗教,虽然道教宝卷远不及佛教那么壮观,据《中华道教大辞典》载《弹词宝卷书目》收集的“道教宝卷”仅为20余种[9]1563。但是,道教凭藉大量的科仪书对孝道的弘扬却丝毫不亚于佛教。
湘西宝卷《元始说十重报恩真经》讲述的宝相真人行孝故事,内容与佛教目连救母故事甚似。讲述妙德夫人儿子宝相虔心修道,凭藉元始天尊赐予的灵符,将诽谤道教而堕入地狱的父母救度生天的故事。该故事还载于《血湖宝忏》中,只是描述宝相真人前去十殿寻母的细节更完善,还运用大量词牌来唱诵,如:
大哭下山林,又去找尋。遠遠望見地獄門。門中鬼叛亂紛紛,敲打沒點情。又只見,十殿閻君把案審,判官掌簿沒人情。
宝相真人孝亲故事还见于《绕棺破血盆》的七言诗句中,如唱诵宝相真人因孝感动天尊,被封为“地藏真神”的七言诗:
救得慈母囘(回)陽轉,一頭担母一頭經。經在前頭背了母,母在前頭背了經。
不如両(两)下平担起,山中樹木両边分。度脫亡者離苦海,封爲地藏一真神。
“宝相真人”在道藏《元始天王欢乐经》、《太上灵宝朝天谢罪大忏》及《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等经卷中均有记载。在《太上玉清谢罪登真宝忏》中呼作“宝相天尊”,《太上一乘海空智藏经》中又名“宝相童子”③。“宝相真人”孝亲故事多在湘西自喻为“道教”的坛班讲唱,据故事寓意,确为道教人物,可笔者遍查《道藏》、《续道藏》及道教相关辞典皆不载“宝相真人”故事,然其故事情节和内容几与“目连救母”同,疑为道教弟子根据佛教“目连救目”故事衍化而来,因为道教理论的薄弱,道教弟子“一方面拼命反对佛教;另一方面又偷偷摸摸地抄袭佛教的学说。”[10]193我们疑为民间教派借用道教经卷之名而为之。因民间教派最喜将编撰的经卷冠以“佛说”、“太上说”、“元始说”等字样。但是不论道教还是佛教,今从“故事类型学”来看,都借用子女修行成道后救度父母这相同的孝亲母题,在有效弘扬教义、教理之时,对孝道文化的弘扬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三)儒家推崇的孝亲故事对孝道文化的弘扬
《孝经》开章即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11]220自汉武帝倡导“以孝治天下”,两千年来,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明百姓,对“孝道”倍加尊崇,对历代孝亲故事大加赞赏,并辑录成册在民间广为传唱。
湘西宝卷中即保存了大量儒家宣传的民间孝亲故事,我们先看《报恩科》一段七言诗文:
奉劝世人把孝行,孝敬父母是人倫。前朝古人多孝順,二十四孝傳美名。
奉劝世人仔細聽,聽傳前朝行孝人。目連地獄去救母,救母脫化上天庭。
王祥苦卧寒氷上,氷破得魚送娘吞。孟中〈宗〉哭竹生冬笋,報答娘親養育恩。
董永買身把父塟,感動七姐下凡尘。王〈黄〉香扇枕多行孝,曹安殺子爲家貧。
姜維爲娘去送米,丁蘭刻木敬娘親。妙善拾〈舍〉眼把父救,成爲南海覌世音。
以上唱颂者,除目连、妙善公主为佛教人物外,其他如王祥卧冰求鲤、孟宗哭竹生笋、董永卖身葬父、黄香扇枕温衾、丁兰刻木事亲等孝亲故事皆为儒家推崇的《二十四孝》人物[12]。“二十四孝”人物在湘西各教派宝卷中,都会作重点讲唱,如吕洞龙先生的《元始说十重报恩真经》、清水坪邓先生的《观音劝悔宝忏》、龙溪坪彭先生的《佛门十岁孩儿十重恩》等。《二十四孝》,元代郭居敬编录,记录了历史上二十四位孝敬父母的感人故事。二十四孝故事,二千多年来在民间久传不衰,为弘扬中华民族特有的传统孝道美德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清代吴正修《二十四孝鼓词》说:“论起这二十四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然而历史进入现代,因为孝道观念的淡薄、孝道文化弘扬力度的弱化,这些孝道故事却并不被人们所熟知。
宝卷作为弘扬真善美的善书之一种,除了上述所说的佛道儒孝亲故事外,往往还引古例今,由远及近,联系生活事例来对比行孝的功德与不行孝的恶报。其说辞亲切自然,诲人深切,尤其注重讲述长辈养育儿女的艰辛,以唤起儿女对父母的孝心。如《佛门十岁孩儿十重恩》:
父母在時勤待〈侍〉奉,莫做忤逆不孝人。
羔羊吃乳猶跪膽〈膝〉,烏鴉反哺報娘恩。
爲子若是不孝順,徃〈枉〉把人皮披在身。
……
古人皆能如此孝,萬古流傳到如今。
果能一一行大孝,何不照他一樣行。
不但自己有孝念,人天敬信鬼神欽。
有等兒媳不孝順,父母全不放在心。
不想自身從何來,不念昊天罔極恩。
不孝大罪不可逃,生遭雷闢受死行〈刑〉。
普勸善男與信女,急早囬頭孝双親。
综上,从内容来看,经民间坛班改编的孝道故事,因其浅显易懂,唱来委婉动听,曾经是湘西民众文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精神文化食粮,为人民建立孝道思想、为当地社会和谐、伦理道德的建设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作出了应有的贡献。
“文以载道,教以人弘”,宝卷所承载的孝道文化是静态的,只有通过讲唱者生动地讲唱,才能让文献鲜活起来,以达到劝善行孝等教化目的。因此,孝道文化弘扬的重要条件有二,即讲唱人与讲唱形态。因湘西民间宗教信仰的复杂性与特殊性,宝卷的讲唱人与讲唱形态也有别于其它地区。
(一)土家梯玛、苗族巴岱与“道士先生”
宝卷讲唱人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的称呼,江浙一带呼作“佛头”[3]283、山西介休宣唱宝卷者被称作“尼姑”[13]101。湘西宝卷讲唱人被当地称作“道士先生”。从这蕴含道、儒意义的称呼看,当地文化受中原传统文化影响是巨大的。
事实上,湘西是一个以土家、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集聚区(两个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77.21%),“改土归流”前,土家梯玛和苗族巴岱是两个民族的宗教信仰祭司,是两个民族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又以在丧葬习俗中所担任的角色为最重要。当地丧葬习俗,以歌当哭,载歌载舞,视死如生、形式古朴,充分体现了两个民族独特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改土归流”后,受儒家思想影响深远,表现在各个层面,而以丧葬习俗的改变最为巨大,主要表现在仪式执行者的改变,即由传统的土家梯玛、苗族巴岱而演变成深谙儒释道文化的“道士先生”。当地的土家族和苗族具有本民族的信仰和丧祭仪式④,但在中原文化入驻后,却表现出宽容的胸襟,对其认同,随即继承,并加以发扬。而今在其它地区已渐次消亡的丧祭文化,却神奇地在湘西地区存活着。这不得不归功于宝卷对善的提倡,尤其是对孝道思想的倡导。
仅据湘西州保靖县民族事务局统计,该县坛班道士,以土家、苗族为多,汉族次之,按民间宗教派系分,约七大派,计300多人。他们是宝卷孝道文化赖以传承的重要载体,是当地丧葬及祭祀文化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为当地社会和谐及民俗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二)宝卷之讲唱形态是传统孝道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
湘西宝卷的讲唱形态,是儒佛道传统文化与当地民俗文化相融合的产物,是中华传统孝道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跟其它地区相比有相同之处,又有自身文化特质。
历史上,宝卷最初为僧侣在寺庙里讲唱布道,明代以降,则成为民众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如《金瓶梅词话》82回写陈经济在大厅院子边对潘金莲说:“昨夜三更才睡,大娘后边拉住我听宣《红罗宝卷》,与他听坐到那咱晚……”。明末清初,宝卷被民间教派借用,在民间广为宣念,民国初期念卷形式还普遍存在,如张爱玲《小团圆》:“有一天在旧书担子上买了本《宝卷》,晚饭后唸给大家听。黯淡的电灯下,饭后发出油光的一张张的脸都听呆了……”但到了近现代已渐趋衰微,目前在江浙、福建、甘肃、青海及山西局部还有少量宝卷的宣卷活动[3]207。
迄今湘西全境还保留着这一传统习俗。为适应当地的民族民俗文化生活,宝卷也仅仅只在丧葬及祭祀仪式中存在,而又以在丧葬荐亡道场中为多见。湘西丧葬仪式至今还保留着古朴的原始风貌,整个丧仪包括报信、撰写讣告、孝子守灵、哭灵、跪香、拜忏、诵经、辞柩、下葬入土、守孝等。在这一系列丧仪程序中,宝卷通过以下三种形态展示出来:
一为宣念。即“照本宣科”,宣唱的对象主要是佛道经文或民间故事的念诵部分。其形式为掌坛道士跪于摆放在灵柩前的供桌边,一边轻敲木鱼,一边念诵。孝眷则跪伏其后仔细聆听。如念诵《地藏经》、《阿弥陀佛》、《金刚经》、《血盆经》、《道德经》等。若为“忏文”之散文部分或其它应用性文献,亦用念白形式。
二为唱诵。宝卷中的韵文部分,通常配以器乐,采用唱诵形式,或独唱,或坛班道士两人对唱。在“绕棺散花”部分,则要求道场中所有现场人员参与,唱诵亡者生前之劬劳,抒发对亡者的感情。其中“七字赞”基本为韵文写就,也就必须采用唱诵形式。湘西宝卷多韵文及赞偈,韵律和谐,听之悦耳,如《十重孩儿十重恩》中对中华文化所推崇的“孝道”及“仁义礼智信”的宣扬:
大成智惠文宣王,東魯岀聖是尼山。留下仁義禮智信,設孝爲先立首章。
南無釋迦號稱揚,西極入佛在靈山。留下生老病死苦,行善爲一最妙方。
太上李耳名老聃,南陽煉道住茅菴。留下金木水火土,學道爲全頂上方。
黃龍真人呂洞賓,九峯山下發愿心。四大真人皈道教,如何凡人不修行。
寶相善緣大建斋,大道玄真普降來。超度慈母生天去,全仗神明廣化開。
妙法靈文讚玉金,詞誦報恩行孝尊。自從金口宣揚唱,喚醒沉昏夢裡人。
三为展演。即只有动作仪式,而无须宣念或唱诵。湘西道坛中展演部分主要包括仪式中的焚香、焚化纸钱及章表疏文等。另有“穿花”(全体坛班道士敲定锣鼓在棺材四周换位穿梭)及“孝子追道士”仪式,亦属于展演形式。但是不论哪一种形态,都必须配合乐器,使得荐亡道场不至于冷清,亡魂不至于孤单。
当地有“红事请,白事撮”的谚语,农村哪一家亡故了老人,邻里之间互相奔走相告,有亲属关系的,按照字辈戴上孝帕。湘西丧葬至今仍然保留着“停灵”、诵经、拜忏等习俗。在5—7天不等的荐亡法事里,众孝子按辈分排列在道士先生身后,每人手执一支香,边听掌坛法师讲唱孝道故事,并行叩拜礼。即便孝眷有工作,也得为父母守孝三天,等到“服三”期满,再去工作,这应是儒家“服孝”文化的遗风,以弥补儿女对父母未尽之孝道。
由上可知,湘西宝卷所承载的孝道文化有赖于传承人对其讲唱弘扬,并在当地丧葬或祭祀等特殊场所进行,是当地多种文化积累的结果。孝道文化作为重要的纽带,将多种文化有机结合起来,在和谐社会关系中曾经担任并仍然担任着重要的角色。孝道不是文化糟粕,也永不过时。宝卷中蕴含着缅怀先辈的拳拳之心,因而在整个湘西境内仍具有强盛的生命力。
《论语·学而》:“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孝道是中国儒家文化的基石,作为中华民族的一种传统美德,是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有机融合,是传承五千年来中华文化的基础与核心。
在社会道德普遍滑坡、孝道文化渐趋缺失的背景下,湘西境内还普遍存在宝卷的讲唱活动,这与她本身蕴含的内容、特有的讲唱形态符合人民心理需求息息相关。在陪伴亡人的最后阶段,家族前来吊唁行孝,亲情关系得以巩固;邻里抽空“帮白工”⑤,邻里关系得以加强;好友前来悼念,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及沟通。宝卷以它充满情感和通俗的孝道唱词,对聚合宗族关系、和谐社会,起到了施行德育教化的重要作用。
经田野调查发现,湘西境内大小坛班多形成于明清之际,他们所用祭祀及荐亡超度等宝卷,几乎每一卷都以劝善行孝内容为主。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苗族地区使用的《家奠礼一卷》⑥,其内容与《孝经·丧亲章》、《礼记·祭义》[11]和《仪礼·士丧礼》[14]403-439极为相似,该卷不但为我们研究湘西丧葬仪式中家奠礼的原始风貌提供了极其珍贵的第一手资料,还为我们研究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对儒家丧葬及孝道文化的继承和发扬,提供了可资凭借的珍贵依据。
湘西宝卷所承载的孝道文化是当地各民族文化交融的结果,孝道不是文化糟粕,而是全世界各民族所崇尚的高尚道德,将永不过时。弘扬孝道文化,有助于加强民族认同感,全方位、多角度对这一讲唱文艺实施保护的一系列措施,其目的都是借助民间宝卷的“孝亲与感恩”思想,激发人们的孝道观念,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孝道文化,增强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提高全民道德素质,进一步推进整个中华民族的团结统一。
注释:
①湘西宝卷用字常繁简混杂,为窥见原文面貌,本文引用处径依原书,并据文义增加了现代标点。对错讹衍脱等情况,采用目前学界较为通用的符号进行了考订和修正,体例如下:字(字外加框),表示据上下文或其它文献补出的残损不全的字;□,表示无法识别和补出的字;【】,表示补出原文脱文;(),表示前一字为通假字、异体字、古字等;〈〉,表示改正讹误字;[],表示衍字。
②该处下加点者为押韵文字,分别押震、真、映、清等韵。而在湘西方言中,这类韵可互押。
③本文参考的道藏典籍,详见任继愈主编《道藏提要》,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
④有关土家梯玛与苗族巴岱的研究,学界已取得了丰硕成果,限于本文主旨,在此不作详细阐述。
⑤帮白工,湘西当地方言,意为不计报酬的为别人干活。
⑥《家奠礼一卷》,系湘西吕洞山身兼“巴岱”及“道士先生”的龙先熬坛主收藏,2001年抄录。该卷用于荐亡仪式,即道士先生带领孝眷,为亡者行奠酒、献歌仪式。献歌部分抒发报答父母劬劳之养育恩,更保留有《诗经·小雅·南陔》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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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彭林译注.仪礼[M].北京:中华书局,2012.
A Study of Precious Scriptures Culture of Filial Piety:Based on Field Investigation on Precious Scriptures of Western Hunan
LIU Xiao-rong1, ZHANG Jian-qiang2
(1.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Huaihua University,Huaihua,Hunan 418000;2.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Anshun,Guizhou 561000)
Precious scripture is a kind of folk religious belief in the set of faith,education and entertainment as one of the folk singing and writing of the rap.Xiangxi Precious scripture is one of the few treasures of folk literature that is still one of the few and still surviving.The field survey found that the content of Xiangxi Precious scriptures singing to Buddhism and Confucianism filial piety story,singing people to promote filial piety as their responsibility,singing form is the local folk customs and traditional filial piety of organic combination.Po volume not only promoted the positive role of filial culture in history but also has its influence on the filial culture in Western Hunan.In the absence of contemporary filial piety culture and decay,in the positive cultivation and practice of socialist core values of the moment,treasure roll on the traditional filial piety culture,still has irreplaceable historical value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precious scriptures; Xiangxi altar class; filial story; singing people; singing form; practical significance
H16
A
1671-9743(2017) 10-0005-05
2017-11-01
刘晓蓉,1976年生,女,讲师,博士,研究方向:古典文献学、汉语言文字学;张建强,1978年生,男,讲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