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琳琳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多情却被无情恼:《狮吼记》中柳氏形象及成因分析
侯琳琳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狮吼记》是明代戏剧家汪廷讷创作的旨在惩治、疗救妒妇,维护以男性为中心的儒家纲常思想的妒妇剧。其中,作者极尽丑恶之能将柳氏妖魔化,但作品客观呈现的柳氏却并非是飞扬跋扈、蛮横无理、嫉妒成性的恶婆娘。她性格中也有温柔细腻、知书达理的一面。她性格的巨大转变与陈慥的屡教不改、风流成性,软弱无能有密切关系。陈慥上京谒吕对柳氏的欺骗引发了夫妻间的信任危机;接二连三的风流韵事又强烈刺激了柳氏敏感脆弱的神经;婚后无子造成柳氏内心自卑;夫妻母子般的相处模式最终使柳氏歇斯底里、飞扬跋扈。
《狮吼记》;妒妇剧;柳氏;性格转变
明代汪廷讷的《狮吼记》历来被视为妒妇剧的典型。作品记叙了宋人陈慥风流惧内的故事,成功塑造了嫉妒成性、飞扬跋扈的柳氏形象。作者汪廷讷作为封建男性知识分子,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他不可避免地要维护以男性为中心的儒家纲常思想。吕天成《曲品》中就证实了作者运用讽刺的手法寓教于乐,在戏笑怒骂中维护封建纲常思想,对妒妇进行惩治和疗救的目的:“惧内从无南戏,汪初制一剧,以讽枌榆,旋演为全本。备极丑态,堪捧腹。末段悔悟,可以风笄帏中矣。”[1]《日本所藏中国戏曲文献研究》一书中指出孤本《环翠堂新编出像狮吼记》卷首有汪氏自撰的小引及序文,也证实了作者道德拯救的目的。“往余编《狮吼》杂剧,刻布宇内,人人喜诵而乐歌之。盖因时之病,对症之剂也。秣陵焦太史,当今博洽君子,以为不足尽苏、陈事迹。余复广搜远罗,就丘眉山当日之事,庶无添漏矣,乃取杂剧而更编之。始以七出,今以三十出,闺闱之隐情悍戾之恶态,模写殆尽,不待终场而观者无不抚掌也。复以幽冥恐惧之,以菩提化诱之,则凶人可善,善人可佛,谁肯甘于恃顽怙恶也者。其于今日风俗之陵夷,夫纲之颓败,未必无小补云。”[2]由此可见,作者汪廷讷在创作三十卷本《狮吼记》时,集取种种杂剧,极尽丑恶之能将女性妖魔化,将“闺闱之隐情悍戾之恶态,模写殆尽”,[3]意图维护儒家“夫为妻纲”的思想。
然而,作者很难掩饰陈慥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和柳氏的知书达理、温婉大方。所以作品中客观展现的柳氏并非完全是蛮横霸道、嫉妒成性的恶婆娘。她性格中也有温柔细腻、知书达理的一面,并且柳氏性格的巨大转变也和陈慥的风流成性、软弱无能有密切的关系。目前学界对《狮吼记》的研究主要有两方面:一是追溯《狮吼记》的情节源流,二是为柳氏的性格翻案。为柳氏翻案的文章,其中有的从惧内这一主题出发,从叙事学角度去探讨传奇是运用何种手法来达到惧内的喜剧效果的,从角色反转的角度探讨柳氏性格的不同寻常。这类文章从外部出发,较少关注到人物的内心世界。有些论文虽然通过分析柳氏的心理为其性格翻案,却没有关注到丈夫陈慥对柳氏性格的影响。笔者认为柳氏从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美娇娘到歇斯底里、飞扬跋扈的母夜叉的性格巨大转变,和丈夫陈慥的软弱无能、风流成性密切相关,不应该忽视他们性格之间的相互影响;同时还应从具体事件中细腻地把握人物的心理变化,最终才能准确理解柳氏性格发生巨大变化的原因。
实际上一开始柳氏并不是一个嫉妒成性,蛮横彪悍的女子。她最初也是个弱柳扶风、眉眼含情,集美貌与痴情于一身的美丽少妇。作者写她“脸似芙蓉腰似柳,眼波湛湛横秋,云鬟斜亸玉搔头。羞逞风流,难掩风流”。[4]柳氏和“如花美眷,似水流年”[5]的杜丽娘、“比着那月殿嫦娥也不恁般争”[6]的崔莺莺一样美丽动人。在丈夫陈慥眼里,她“裙拖六幅潇湘水,髻挽巫山一段云,到来不语自生春。”[7]“恍如宿酲太真绝胜捧心西子。”[8]虽然陈慥可能是出于极度想摆脱备受压抑的家庭生活,而说的取悦妻子的话,但柳氏一定也楚楚动人。所以,从外貌上来看柳氏完全有淑女的娇媚可人、温柔多情。其次,柳氏的内心细腻敏感。她对丈夫“徙倚闲庭如有待,踌蹰白昼岂无因,支吾言语不须论”[9]的异常行为,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夸赞非常警觉,她立刻就感觉到丈夫有事瞒着她,可见她对丈夫的心思了如指掌。柳氏十分依赖丈夫,在得知丈夫要上京谒吕后,她首先想到的是“洛中道远,有甚要紧?抛离家室,为此浪游。”[10]面对丈夫的离开,她“心间事欲说还休,唱阳关斟别酒,啼痕湮透靑衫袖。”[11]但是为了丈夫实现功成名就的理想,她愿意独自承受孤单寂寞。在临别饯行时,她充分表现出自己的知书达理:她说“果若为前程干办怎淹留,一任你买棹入皇州。”[12]表现出对丈夫事业的充分支持。她一方面渴望丈夫建功立业,另一方面她又害怕丈夫喜新厌旧。“怕意马放难收,休被那朝云暮雨向台前诱,休被那流水桃花在洞口留。更怕是呼卢浮白,被高阳狂客,羁绊归舟。”[13]这是她内心最真实的独白。离别的伤感和内心的焦虑充斥于胸,最终她选择支持丈夫实现理想,她说“只愿你故人逢,功名就,我甘心坐待绿窗幽”[14]。这不仅仅是因为爱,也是柳氏支持丈夫实现儒家理想的表现。即使是在后来柳氏和苏轼的对峙中,柳氏“奴家虽系裙钗贱质,颇闻经史懿言。自古修身齐家之士,先刑寡妻,乃治四海。古之贤妇,鸡鸣有警,脱簪有规,交相成也。齐眉之敬,岂独妇顺能彰。反目之嫌只缘夫纲不正”[15]这番话也表现出她知书达理的气质和才情。
然而,丈夫陈慥从始至终都是一个风流成性,软弱无能的“小男人”。虽然他自诩“一脉书香远借芬,才情磊落更超尘。”[16]但是他空有这些“才华”,却“云路鹏程,未雄飞于万里,因此陶情诗酒,寄与烟霞。”[17]他全然不是儒家理想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伟丈夫。他无意于经国纬业,却醉心于偎红倚翠。他从未表现出殚精竭虑地追求功名,倒是为了风流,在妻子面前耍滑头、使心机。他一开始就抱怨家中“役使尽皆老婢,那里有金雀丫鬟。仆从总是苍头,何曾容靑衣童子。使区区有怀莫展,抱郁难伸。”[18]家里没有美丽年轻的侍女和仆人,使陈慥不安分的内心得不到满足,所以他急切想要摆脱家庭的束缚。上京谒吕是陈慥逃脱家庭的计谋,并且他为此做出了详细地谋划。他揣度妻子的心思,并料定“我借谒吕为名,多载金资。结客游乐”[19],妻子绝不能阻拦。于是,他先是甜言蜜语夸赞妻子美貌多情,哄得妻子心情愉悦后,再说他上京谒吕的事情。当妻子陷入他将要离开的悲伤中时,他劝慰妻子“见了吕公,探一功名消息便返。”[20]反复强调离家时间短暂来劝慰妻子。面对妻子对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担心,他信誓旦旦地表达对妻子的一片冰心,最终使柳氏对他深信不疑。然而离开了柳氏之后,陈慥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得意忘形了,“既远别了娘子,心何忌,挥金买笑任施为。爱探奇,歌儿舞女朝朝醉。”[21]大肆在外面挥金如土,寻花问柳,全然将对柳氏忠贞不二的誓言抛之脑后。为了和苏轼携妓出游,他宁愿承受杖责。不仅如此,在朋友苏轼为他与柳氏辩驳时,陈慥却埋怨苏轼“东坡,少说几个罢,休连累我吃打。”[22]更是表现出他的软弱无能。
柳氏从一开始的柔弱多情到后来的飞扬跋扈、剑拔弩张,她的性格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一转变究其原因是:陈慥上京谒吕对柳氏的欺骗使夫妻间产生信任危机,接二连三的刺激使柳氏敏感脆弱的神经几近崩溃、婚后无子引起柳氏的内心自卑、夫妻母子般相处模式引发的必然结果。
从上文可知,柳氏对丈夫上京谒吕,求取功名的合理诉求深信不疑。所以,当她从老仆人口中得知丈夫一年多在外纵情声色时,她如受到当头一棒。她不相信这会是陈慥的所作所为。她一年中朝思暮想、苦心等待的郎君是那个追求功名便即刻而返、对自己忠贞不二的好丈夫。她无法相信老仆人,所以她听完老仆人的话首先问“这红妆骏马却是谁人的?”[23]她渴望听到这“红妆骏马”是别人的,丈夫只是盛情难却,但答案又深深伤害了她。当听到老仆人说“大相公金挥土壤,买娉婷倾城模样。笙歌压倒平康巷,况又有娈童相傍。他乡,无人拦挡,全不念糟糠在堂。”[24]她才恍然大悟:丈夫上京谒吕实际上是处心积虑地要离开她。她全然相信的丈夫竟然欺骗了她!她一时间“魂飞胆丧”。身为封建社会的女性,柳氏自知生气、歇斯底里又能如何?中国自古就有“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的传统。封建社会中男性有个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应当。所以,面对丈夫在外纸醉金迷、挥金如土、寻花问柳的“恶行”,柳氏显得非常无助,她也不能也不愿和丈夫陈慥离婚。在不能又不愿和丈夫离婚的前提下,柳氏又不甘心,她要惩罚丈夫。自此柳氏对陈慥态度的开始转变:“我只悔当初见不明,当初见不明。虚言信老成,从今但放心肠硬。”[25]她的压抑、痛苦、愤怒在心中翻江倒海,她要寻找感情发泄的出口。于是她为丈夫找来了“满头花”、“后庭花”、“眼前花”和“折枝花”[26]以暴制暴来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上京谒吕”的欺骗已经在柳氏心中埋下了不信任的炸弹,这颗炸弹在以后的生活中随时可能爆发。而陈慥的风流多情又是这颗炸弹的导火索。如果陈慥能够安分守己,或许在一段时间后他和柳氏的生活又会归于平静,因为柳氏也向往“似关关匹鸟两和鸣,夫唱妻随协气生。”[27]的美好婚姻。然而陈慥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他讨好妻子却说妻子像对门张员外家媳妇。他为妻子扇扇消气却说扇子是年方弱冠的朋友送来的。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激得柳氏火冒三丈,禁止他和年幼朋友的交往。柳氏对陈慥态度的转变实际上是陈慥的咎由自取,柳氏并非是嫉妒丈夫陈慥和年幼朋友的交往,恰恰是因为陈慥对柳氏处心积虑的欺骗和背叛,才使柳氏不得不去控制丈夫。
上京谒吕的欺骗造成的夫妻间的信任危机还没有得到缓和,在妻子对自己极度不信任的情况下,陈慥还要顶风作案。为了他的风流天性,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柳氏。苏轼邀请陈慥去南郊游玩时,柳氏因为携妓出游阻止陈慥参加,陈慥又和妻子耍小聪明:
〔旦怒视介〕我素知东坡是风流人豪,寄兴花酒,况他欲拉琴操同游,你如何哄我!〔生〕那里是琴操,叫我是陈慥。〔旦笑云〕谁曾见主人请客,反呼客名。〔生〕原来娘子不知,我在洛中拜子瞻为兄,兄呼弟名,正是古礼。〔旦〕我这个信不过,若是妓女,断不与你干休。〔生跪云〕若是妓女,甘心受责。[28]
面对柳氏的质疑,他斩钉截铁的说“若是妓女,甘心受责”。[29]他的“周密”辩解和他甘受杖责的信誓旦旦,都正如他所说“我非无斩钉截铁刚方气,都只为惹草沾花放荡情。”[30]柳氏面对陈慥的“誓言”,又再次开始犹豫要不要相信陈慥,但最终她还是允许丈夫前去赴宴。但是上京谒吕对柳氏的欺骗实在是太深了,所以柳氏派老仆人前去查看,结果陈慥携妓出游又被柳氏发现了。实际上柳氏让陈慥赴宴是一种试探。陈慥上京谒吕对柳氏的欺骗已经让她心灰意冷了,但是她还是愿意给陈慥改过自新的机会,然而丈夫斩钉截铁的誓言又一次变成了谎言。“儿夫喜浪游,不把盟言守。”[31]柳氏就是在一次次拆穿丈夫陈慥信誓旦旦的誓言之后心灰意冷的。她惩罚丈夫既是为了发泄内心无法排解的压抑,也是为了给丈夫一个教训。她像一个不高明的“母亲”,而陈慥就是她的不懂事,屡教不改的“儿子”。她对丈夫的多次训诫,都是希望丈夫能够改过自新,但是她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于是她开始折磨丈夫:让丈夫跪在池塘边上,出门要以滴水刻香为期,回来晚就让陈慥顶灯。在得知苏轼赠与丈夫小妾时,绑上丈夫的腿。这一切被当做柳氏“嫉妒成性”的罪行,实际上也表现出柳氏内心的不安。丈夫的欺骗已经让她没有安全感了,所以她要控制丈夫。而丈夫却屡教不改,一次次挑战她的极限,最终使柳氏变本加厉,变得飞扬跋扈。
丈夫陈慥看似是婚姻生活中的弱者,但实际上他却步步为营。他深谙与柳氏的相处之道。每每做了“对不起”柳氏的事被发现时,就主动承认错误。但实际上他屡教不改,以退为进是他的计谋。他深知妻子对自己的惩罚总是留有余地,于是他得寸进尺,在每一次尝到甜头并受到轻微的惩罚后,他又开始顶风作案。所以,在他与柳氏的婚姻中,柳氏实际上是外强中干,而陈慥确是最终的获利者。
柳氏性格的巨大转变也与她婚后无子所产生的内心自卑有密切关系。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是柳氏不可触碰的心病。在与苏轼的论辩中,面对苏轼对自己牝鸡司晨、长蛇阶厉、违背四德之训的指责,柳氏还能据理力争。她反驳苏轼:夫妻能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靠的是夫妻双方的努力。哪里只是妻子一人温柔善良、知书达理。丈夫陈慥机关算尽也要贪恋烟花,他没有夫德,怎么怪我没有妇德呢?况且丈夫的风流和你苏轼的携妓出游不无关系,又怎么能都怨我呢?但当苏轼提到柳氏未能生养时,柳氏就显得无可辩白了。
【前腔】念鲰生略献愚谋,论不孝须防无后。〔旦〕呀,我陈门无后,与苏君何干。〔小生〕下官与季常呵,忝金兰交谊,忍绝箕裘。〔旦〕老苏,你未谙麻衣相法,怎晓得我再不生儿子了。〔小生〕尊嫂,倘容他娶一妾呵。你是螽斯不妬麟趾,钟祥百福从天佑。〔旦〕螽斯麟趾,是周公做的诗。若周婆肯说这话。怪不得有官奏你排谤朝廷,原来你好管人家闲事。[32]
面对苏轼对自己不能生养的质疑,柳氏只能无力地反驳道:“我陈门无后,与苏君何干?”[33]她不肯承认她自己不能生养的事实,所以将论辩的矛头转向了对苏轼个人的人身攻击,她讽刺苏轼多管闲事而屡遭贬谪,但她依然不能平复自己内心的不安。她将苏轼的“胡言乱语”都记在心上,此后她就一病不起了。她何尝不知道无后将带来的后果,正是因为她深切的知道这一点,她才要严苛的管教丈夫。柳氏渴追求的是“似关关匹鸟两和鸣,夫唱妻随协气生”[34]的琴瑟和鸣,忠贞不二的爱情,所以她怕丈夫为延续香火而娶三妻四妾,而她能作的只有管住丈夫。所以她恐吓丈夫“陈郞,娶妾是好事,但我每日要打一百拄杖,直打到七十岁止。你若经得起,任你施为。”[35]无后引起的内心不安使柳氏草木皆兵,丈夫一点点的欺骗都让柳氏敏感的神经几近崩溃,这也使柳氏性格发生巨大转变雪上加霜。
柳氏性格的巨大转变和夫妻间母子般的相处模式有密切的关系。纵观整部传奇,柳氏和丈夫的相处模式就如陈慥所说的:“我如儿,他似娘。”[36]陈慥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柳氏就像严厉的母亲。她内心对陈慥的不满集中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丈夫对功名的无视,一个是丈夫对誓言的屡次违背。柳氏像恨铁不成钢的母亲,柳氏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家理想去要求丈夫。面对丈夫上京谒吕,尽管她有诸多不安和担心,但为了丈夫能够建功立业,她甘愿忍受寂寞。对于丈夫屡次在外面寻欢作乐,她感叹“男儿不自重时名,甘比狂童背圣经。”[37]她将丈夫关在书房里,罚丈夫顶灯、跪池都是希望丈夫能够诚心悔过。“人无害虎心,虎无伤人意。只为夫不才,冷气淘热气。”[38]最能表现出柳氏的心思:她并不想百般折磨丈夫,而是希望丈夫能够长大,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同时能够对自己一心一意。但是陈慥却屡教不改,一次次欺骗柳氏,违背诺言。这样的相处模式也让柳氏变得焦躁蛮横。
事实上柳氏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子,她非常爱丈夫陈慥。当巫师说自己的丈夫变成了羊时,这一情节在观众看来都荒诞可笑,而柳氏却深信不疑。她痛心疾首,“家常事争论何足恨,怎不想一夜夫妻百夜恩,相公这两日在那里,兀的不想杀我也。”[39]她意识到自己惩罚丈夫的方式太苛刻,她爱丈夫,她恨不得替丈夫承受作羊的痛苦,甚至她愿意将陈慥的小妾接回家中。因为爱,柳氏以“嫉妒”对抗丈夫的“不忠”;因为爱,柳氏愿意放下她心中“似关关匹鸟两和鸣,夫唱妻随协气生”[40]美好爱情的理想,去接受小妾的存在。如果“妒”是柳氏性格的核心,那么妒无不是因为爱。纵观整部传奇,柳氏的“妒”都出现在陈慥在外面寻欢作乐,沾花惹草的时候。柳氏对丈夫的惩罚也是避重就轻,她用跪池、顶灯、栓脚代替杖责这样的危险惩罚。然而丈夫陈慥却未必是真的爱她,当柳氏为他变成羊痛心疾首时,他却在外寻欢作乐。即使是在柳氏命不久矣的情况下,陈慥哭都哭不出来,可见陈慥对柳氏的感情如何。总之,并不是柳氏不爱丈夫,正是因为她太爱,这种“虎妈”般强势的爱,最终使陈慥东躲西藏,而柳氏也觉得自己的爱没有被丈夫理解最终恼羞成怒。这样一种性格的错位,最终造成了爱情就像猫鼠游戏。而在那样的时代,故事的结局只有让女性被教化,去顺从才能维护男性在家庭中的中心地位。
“多情却被无情恼”,纵观整部传奇,柳氏对丈夫陈慥的爱无疑是深切的,而陈慥对柳氏是少情的,在外面却是处处留情。封建社会中,由于社会对男女两性赋予的权力不平等,使他们对待婚姻的态度大相径庭。在《狮吼记》中柳氏对爱情的忠贞不渝,陈慥的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也使柳氏感到不满,最终她恼羞成怒,歇斯底里。
[1][明]吕天成撰,吴书荫校注.曲品[M].北京:中华书局,1990:264.
[2][3]黄仕忠著.日本所藏中国戏曲文献研究[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35、235.
[4][明]汪廷讷.狮吼记·毛晋.六十种曲[M].北京:中华书局.1958:2.
[5][6][7][8][9][10][11][12][13][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5][36][37][38][39][40][明]汤显祖.还魂记·毛晋.六十种曲[M].北京:中华书局.1958.28、15、2、24、2、3、3、3、4、4、36、2、2、2、2、3、6、37、15、15、18、18、24、26、26、27、33、38、38、24、38、70、25、41、62。
2017-10-20
侯琳琳(1992-)女,河南洛阳人,新疆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