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文人毛际可家世家风著述考论

2017-03-10 02:12

王 成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清初文人毛际可家世家风著述考论

王 成

(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毛际可出身浙江遂安望族,其家族崇文尚学、仁爱孝友,风雅淳厚之家风延播子孙,对毛际可人生观、文学观等的形成皆有影响。作为清初著名文人的毛际可,以古文创作享誉当时,亦能作诗填词,著述繁富且取得了较高成就。毛际可为官有政绩,忠君报国,勤政爱民,其气节人品为时所重。

毛际可;家世;家风;著述

毛际可(1633-1708),字会侯,号鹤舫,晚号松皋老人。浙江遂安(今淳安)人。以文章名于当世,“卓然成一家言”[1]卷首序(林云铭语)。顺治十五年(1658)进士,历官彰德府(今河南安阳市)推官、城固(今属陕西省)知县、祥符(今河南开封)知县等,康熙十七年(1678)召试博学鸿儒科,不果用。有关毛际可的家世、著述等情况,迄今尚未有学者给予论析,可谓憾事。本文主要对毛际可的家世、家风、著述等作初步梳理、阐释,为其文学研究提供必要依据。

一、家世家风考

遂安毛氏,“考族谱出姬姓毛伯之后,子孙因以为氏”[1]卷十二(《府君太素公行述》)。唐天宝年间,毛氏始祖毛罗“自江山迁遂安之泮塘,后数十传,为六世同居”[1]卷十一(《曾祖肖环公家传》),又四传为毛志涞。毛志涞有子毛一瓒,从毛一瓒始有传可考。笔者通过毛际可文集以及相关史料梳理其家世,择体现人物品行、心态等事迹详论之,以见毛氏家族之德藻、家风。

毛一瓒,毛际可之曾祖。字献卿,明壬辰进士,为人耿介敢言。明神宗时,毛一瓒观政礼部,“以嬖郑妃故,有夺长谋,议三王并封。公上书纠首辅之失,同列皆为动色”[1]卷十一(《曾祖肖环公家传》)。后出任进贤县令,减赋薄徭,与民休息,“于邑舍旁置樵爨数具,令受质者持一日粮自炊其中,而立谳之,有斗米官司之谣”[1]卷十一。毛志涞来毛一瓒官邸,毛志涞见守官廉谨,县民丰足,大为称赞。三年后,又复入觐,此时毛一瓒已清廉名冠天下了。吏部有钱姓者,“心卓拟举公自代,尝三过公”[1]卷十一,毛一瓒避而不见。“钱公叹曰:‘邑令伺铨曹之门,谒者如鬼耳。而所谓毛进贤者,吾乃三往而三不见,此官益非毛进贤不可。’”[1]卷十一吏部有不成文的暗规,“初入吏部者,例输前官数千金,而取偿于后”[1]卷十一,钱公受毛一瓒影响,也丝毫不取。毛一瓒有兄长毛一公,有三子毛国典、毛国章、毛国荣。

毛一公,毛际可之曾伯祖。字震卿。幼时读书,数行不能成诵。后来发愤图强,“登先月楼,去其梯,不窥园者三年,遂淹贯经史,伸纸疾书,观者辟易”[1]卷十一(《曾伯祖明斋公传》)。己丑,成进士,授湖广汉阳司理,断案明允,“时汉川王骄恣为害,公至首挠其权”[1]卷十一。后擢工科给事中,受诏巡视皇城,“劾乾清宫监张儒、御马监奉御李进,一时中贵侧目”[1]卷十一。郑贵妃侍宠,想把自己的儿子立为东宫。毛一公上疏请册立皇长子,神宗怒而削其籍。

毛国章,毛际可之祖父。为人纯孝,毛一瓒死后,毛国章“庐墓三年,足迹不至私室,朝夕哭临者如一日”[1]卷十一(《王父思程公家传》)。毛国章晚年嗜学弥笃,手不离研席。毛际可九岁能作文,毛国章把一枚高丽砚台送给毛际可。毛国章虽是名卿之胄,但不曾晋谒公门。父亲毛一瓒的门生樊良枢视学浙江,毛国章也没有以私人关系去求见。族中有讼事,毛国章随众人赴官府,“当事讯之,公曰:‘生素所谭者理学耳,卒不能置一语。’”[1]卷十一胸怀真朴,洁身自好如此。有子毛之履。

毛国典,毛际可之伯祖父。字揆思,号约阁。父毛一瓒为官京师时,毛国典足迹不至公庭,数十载如一日。毛一瓒晚年多病,毛国典“旦夕侍汤药,虽中夜呼召,无不应声立至”[1]卷十一(《伯祖揆思公传》)。后被荐授括苍司训,以性理、诗文训士。时圣庙倾圮,诸生贫窘不能自给,毛国典捐资修葺。四年后,卒于任上,“诸缝掖泣送至境外,如哭私亲”[1]卷十一。

毛国荣,毛际可之叔祖父。字思冲,号四明。任西安训导时,甄拔皆一时之隽才。不久陟东阳学谕,贼党从诸暨攻金华,屠义乌城,东阳告警。毛国荣拒守城池,有人劝他全身远害。毛国荣正色曰:“吾虽为缝掖师,食君之禄,直小臣耳,敢以父兄自拟乎?”[1]卷十一(《四明公传》)立于矢石之中,旬日,城得以保全。

毛之履(1597-1672),毛际可之父。字尔旋,别号太素。毛国章长子。毛之履对同族兄弟友爱无间,有假贷的亲戚,毛之履非但不催缴,反而烧毁借劵。毛之履乐善好施,遇人有急,如同己受。“晚岁,督收秋租,田户以稗湿充数,府君置之不问。或诘之,府君曰:‘田户力田作苦,尚不能饱妻孥,吾姑譬之鼠雀耗耳。’”[1]卷十二(《府君太素公传》)这也使自家陷入困境,每到年末,常不能自给。毛之履为人嗜学,积书数千卷,一目能数行。为文“奇肆自恣”,乡试主考官“谓其文有疗时之意,而以过奇置之额外”[1]卷十二,从此不再仕进。毛际可十九岁赴省试时,毛之履叹曰:“孺子文他日必能荣世。然以汝文为佳,则雅非吾意。若使汝改辙从我,恐误汝生平。汝就所能,勉之。吾不复阅汝文矣。”[1]卷十二毛之履晚年就养城固,嘱咐毛际可:“吾祖作令进贤,不能名一钱,子孙未尝冻馁,汝无为后人计”[1]卷十二,每听闻毛际可推行一件利民之事,就整日欢喜。城固五门堰发洪水,毛际可昼夜堵筑,等回到家中,毛之履倚门安慰说:“此行良苦,为民牧者,慎无惮一身之劳而贻生民无穷之戚。”[1]卷十二

童氏,毛际可之母。童一阳之女,年二十嫁给毛际可父毛之履。童氏慈惠简静,毛国章治家甚严,果核间有未剖,即对案不食,童氏小心侍奉,三十年惴惴如一日。毛之履家贫,童一阳每有馈赠,都被毛之履用来置买书籍,童氏从未发火。对毛际可非常疼爱,对其读书却管教甚严,“至课书,则疾寒甚暑,不令少辍”[1]卷十二(《童孺人行略》)。有一件事令童氏一直耿耿于怀,常对毛际可言说:“吾生平无大疚心事。独七八岁时,坐乳母怀中,旁有小女奴戏折松枝为鞭。吾索之,固不肯与,就其手攫得之,即以其鞭鞭小女奴。数月后,小女奴病死。念之,至今犹耿耿。”[1]卷十二性格善良淳朴由此可见。

毛士仪,毛际可之长子。字幼范。十三岁补弟子员,授新城教谕,训士有方。升宝坻令,“锄暴扶良,殚心抚字。筑堤三河、草桥河,凿渠宽儿港,不忧旱潦”[2]卷七,深受邑民爱戴,堤渠皆名曰“毛公”,勒碑以志不朽。逾格擢华州牧,旧例丁徭按人摊征,贫户不能支出,毛士仪力请按产摊丁,限额起赋,成为定规。后擢甘州丞,“筹抚兵民,动得理所,人咸悦服,边境无哗”[2]卷七。补南安丞,升思南守,政洁民安。有子毛览辉。

毛士储,毛际可之次子。字待旃。任扶风令时,“招流亡,缓积逋,垦芜开渠。有文殊市久废,为移置寨子”[2]卷七,里民感戴,榜曰“毛公镇”,以媲之召公镇。后升冀州牧,其治冀州如同治扶风。政迹载扶风、冀州名宦志。

毛孟,毛际可之女。嫁清初知名文人方象瑛仲子方引禩。结婚时方引禩已患严重的脾疾,毛孟每日伺候在左右,方引禩泣曰:“吾此来百悔何及。虽然,吾敢以五日误汝终身?”[1]卷十二(《亡女节烈述》)毛孟曰:“君先行,誓不相负也。”[1]卷十二方引禩死后,毛孟一直心怀死志,某一晚登楼,让婢女执灯侍候,使人不疑,忽坠楼下。楼高二丈,本应无生还之理,但毛孟“肢体不损,呕血数升,眸子黑白淆混者数日”[1]卷十二。自此以后,每日以葬夫为念。庚午仲冬,方象瑛从武林归来,毛孟请卜葬地。方象瑛以事不可猝成劝之,毛孟即悲泣不食,请求更加坚决。“有以地求售者,延师相视不佳,复悲泣。不得已多方广求,以吉壤告,遂大喜,砻石墓碑悉躬自经理,刻期竣事。”[1]卷十二待方引禩安葬完毕,毛孟“计勺水不入于口者,十有九日”[1]卷十二,正襟而逝。死前数日,“若下肉块者三,人以为肠腐使然,倾入厕中”[1]卷十二。次年六月十九,邻里胡明仁淘厕晒于道傍,其族人胡起明于淤泥中拾得耳环、指环各一枚,胡兴祥之女又得耳环一枚,与胡起明所得恰是一对,“耳环曲处不能如钩,指环则如半规而不圆”[1]卷十二,齿痕历历可数,乃知毛孟曾吞金欲死。

毛览辉,毛士仪之子,毛际可之孙。字以翔,号友桐。十六岁时补诸生,以贡生任景宁教谕,课士有方。升井陉令,“稔知蠹役积弊,设自拘印票,随到随结,以省追呼”[2]卷七。调抚宁令,数月连结宋义侯、大金刚等十余件大案。迁开州牧,有惯犯阎三杀人越货。毛览辉遣人在行囊中搜出贼伙分赃簿,按名缉获。移刺定州,河水泛滥,亟请赈济,民困得以缓解。迁河东都转盐运使司同知,以病致仕。有三子毛绍荫、毛绍睿、毛绍准。

毛绍荫,毛际可曾孙。字维训。端雅有家风,淹贯经史。自弱冠即负大志,以报国为己任。后任官粤西,颇有作为。万承州州境猺犷杂处,风俗刁悍,毛绍荫清操自励,绥柔有方。莅任二年,卒于官。

毛绍睿,毛际可曾孙。字时绎,号念轩。生而颖敏,有“神童”之称。丁卯,举顺天乡试,取第六名。后主政刑曹,力持公允,律身谨严。擢员外郎,晋郎中,总理提牢厅秋审处、赎罪处事务,“凡矜释无辜,邮罚丽事,惠政之荦荦者,不能枚数”[2]卷七。皇上知其能,特简侍御,毛绍睿耿介敢言,所言皆深切时务。因父亡母病,遂家居不复出四十余载。

毛绍准,毛际可曾孙。字秉衡。任河南归德府睢州知州,时睢州频年水潦为灾,毛绍准到任即操办河工,“念民当积歉之余,无以为生,力请上宪借给耔种,连年积逋数千金,不惜破产代为补苴,民赖以安”[2]卷七。到了夏季,雨水霪溢,毛绍准请给赈济,亲自验放,务使受灾人民均沾实惠。又相度地势,疏通积水,前后七十多天行走在泥淖中。后因服阕,遂不复出。

通过梳理毛际可家族成员的生平、事迹等可以看到,遂安毛氏家族之家风主要有如下特征:第一,淳厚至孝,宽人律己。下面一段文字即可见毛志涞、毛一瓒父子二人之淳厚品性:

一日,公解帑金数千,徒手归,环峰公诘之。公曰:“无有也。”环峰公曰:“吾曩者贰守粤东,知令事甚悉。令虽廉,然耗羡犹可自润。”公具白所以征解不累民状。环公莞然曰:“审若是,则不能名一钱也。岂有为人父而教子以贪者。吾幸有恒产可给饘粥,汝始终勉之。吾旦夕去汝归矣。”濒行,以三十金献,环峰公知为邑藏中物,却勿受。仅持三金以予里中之贫者,卒还其田。[1]卷十一(《曾祖肖环公家传》)

毛国章也是淳厚仁孝之人。毛一瓒有兄长早夭无子,于是立毛国典为嗣。修毛氏族谱时,毛国典认为长子不当作他人之后,坚决推辞,于是又立毛国荣为嗣。等到毛国荣长大,“谓伯仲同母,而吾母止子一人,若出嗣伯父,是吾母有子而无子也”[1]卷十一(《王父思程公家传》)。毛一瓒时常因此叹息。毛国章安慰父亲,“公慰之曰:有男三人在,大人可无虑”[1]卷十一。数年后,毛一瓒嫂子王孺人去世,主丧无人,议论数日不决。有人对毛国章说:“伯之名载于庙主,而族谱所列又公之季弟,公独无所与也?况以公之才,旦晚当致科第,宁能三年苫快处耶?”[1]卷十一毛国章泫然曰:“吾虽未有成言,然父易簧时曾以言相慰。今必如公言,是死吾父而绝吾伯父之裔也。”[1]卷十一于是服丧三年。按照族例,为人后者应得一半祖业,毛国章仍均分为三份。

第二,为官者均勤政爱民,廉洁有政绩。毛一瓒曾任职膏腴部门吏部,廉洁自律,从不获取不义之财。除祖辈所留田宅外,无他财物。同乡有在吏部任职者,“语人曰:铨曹美任,惜大坏于毛肖环,以其馈遗俱绝,故也”[1]卷十一(《曾祖肖环公家传》),从侧面道出毛一瓒清廉自律的品行。毛一瓒有感邑中之弊政,为官吏部时,“条利弊于当事,改为条鞭之法,岁省费五六千金”[1]卷十一。毛一瓒死后,邑人感念其德,“为仁贤祠以祀”。逾年,“复崇祀乡贤”[1]卷十一。毛一公在熹宗朝时陟南光禄寺少卿,临行时举朝为其饯别,邹南皋后到,登舟把袂畅谈,毛一公举手觉袖中有物,邹南皋说:“此金,天子以养老臣者。知君贫甚,金陵不能旦夕至,聊以为赆,亦圣明所许。”[1]卷十一毛一公不得已只得接受。毛一公去世时,囊橐如洗,而邹南皋所送五十金封识如故,清廉节操,始终如一。

毛览辉为官定州时,西乡、子位等村多沙地,产粮甚少,他陈奏朝廷,得免虚粮五百余两。曲邑南镇里屯傍河,发洪水,冲毁民宅田亩,毛览辉捐俸购地十多亩,令乡民筑室移居,永无水患。他丈量二十余顷淤地,捐赀令附近居民开垦,每年征租若干银两,以供诸生乡试、会试路费。毛绍准为官廉明,任官睢州不到一年,“凡兴利除弊未尝少缓,尤雅好作人,遇州试必亲定甲乙,列前矛者皆先后获隽”[2]卷七。有拾金不昧的州民,毛绍准大加鼓励,州人作诗纪其事,有“路却遗金成美俗,人歌厚德戴青天”之句,可见其政绩之一斑。

第三,勤勉读书,崇尚文学创作。毛氏家族成员多能文学创作,有著述。如毛一公晚年专力于古文词创作,著有《历代内侍考》十卷、《游楚议》、《二十一史论辨》及诗文数十卷。毛之履为文奇肆自恣,曾求教于总制汪乔年,汪乔年惊叹其才,“汪公击节称叹,以励其群弟子”[1]卷十二(《府君太素公传》)。毛士仪著有《映竹轩集》,毛士储著有《骈体东园竹屿诗文稿》。毛绍睿晚年专事文学创作,有《念轩制艺》行世。尤其是毛际可,在清初文坛颇负盛名,一生肆力于古文创作,与毛先舒、毛奇龄有“浙中三毛,人中文豪”之誉,与方象瑛并称“方毛”。求其文墨者,络绎不绝,以得其一言为幸事。毛际可晚年曾构建“问字亭”,远近从学者盈门。

二、著述创作考述

毛际可“生有夙慧,读书目数行下,九岁能属文”[3]卷四(《封奉政大夫甘州同知毛公墓志铭》)、“少小负文章名”[2]卷十(《封奉政大夫毛鹤舫传》),一生笔耕不辍,著述繁富,“所著有《春秋五传考异》十二卷、《松皋文集》十卷、《安序堂文钞》三十卷、《松皋诗选》二卷、《拾余诗稿》四卷、《浣雪词钞》二卷、《黔游日记》一卷”[2]卷十(《封奉政大夫毛鹤舫传》),现在易见文集为《安序堂文钞》《会侯先生文钞》与《浣雪词钞》,《安序堂文钞》与《会侯先生文钞》又存在诸多关联。毛奇龄所论及者也并非全部,现结合相关文献资料,对毛际可著述之版本、馆藏、创作等作初步稽考,为其思想研究、文学研究等提供帮助。

(一)文集及其版本考

1.《松皋文集》

有三种版本:十卷本,南京图书馆、山西图书馆等藏康熙十五年刻本。十二卷本,张希良、毛先舒评,清纶常题识,中国人民大学图书馆藏康熙十五年刻本。十四卷本,张希良、毛先舒评,上海图书馆、中科院图书馆藏康熙十六年刻本;另有张希良、毛先舒评,邵瑞彭跋、叶景葵题识,上海图书馆藏康熙刻本。

2.《安序堂文钞》

有三种版本:十六卷本,康熙刻本,藏于北大图书馆、华中师大图书馆。二十卷本,林云铭、严允肇评,上海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等藏康熙二十八年刻本;另有郑杰跋,浙江省图书馆藏康熙刻增修本。三十卷本,林云铭、严允肇评,国家图书馆、四川省图书馆等藏康熙二十八年刻本;另有邓之诚跋,中科院图书馆藏康熙刻增修本。

3.《会侯先生文钞》

二十卷,方楘如辑,林云铭评,天津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等藏康熙五十八年刻本。卷首有张尚瑗序,书后有戴熙跋。

按,《会侯先生文钞》每卷首均有“《会侯先生文钞》一集,晋安林云铭西仲、楚黄张希良石虹评,后学方楘如文輈重辑,受业柴世堂陛升、戴熙斐男仝参,男士仪幼范、士储待旃仝校”等字样。张尚瑗序有言:“辑先生三十年来所著《安序堂集》,并晚岁未刻诸稿,更追辑从前《松皋集》旧作,裒而订之,卷帙繁重,分为一二三集若干卷,而命鄙人为之序。”[1]卷首序戴熙跋曰:“嗣君幼范、待旃汲汲以表章先集为念,频来会城,以熙在门墙久,因属与陛升柴子同为参考,汇夫子生平著作,分为三集,先后剞劂,不欲片言只字至于湮没。”[1]卷尾跋说明毛际可的文集后成《会侯先生文钞》,分一二三集。比对《安序堂文钞》《会侯先生文钞》可以发现,两个集子有很多重复的文章,但《安序堂文钞》的部分文章并未录入《会侯先生文钞》一集中,也说明《会侯先生文钞》另有二、三集,今已不可见。

4.《浣雪词钞》

二卷,亦名《映竹轩词》,南京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毛际可“避寇居城西,始好为《草堂》、《花间》之学”[4]卷三(《毛会侯诗余序》)。方象瑛对毛际可的词作过评价:“毛子会侯夙著名山之业,早悬国门之书。偶尔摛词,便同《兰畹》;暇时选韵,无异《金荃》。允称乐府元音,洵是《花间》绝调。”[5]文中提到的《兰畹》《金荃》《花间》均为词集选本,且都以艳词为主,《兰畹》《金荃》目存书亡。方象瑛以三部选本作类比,可见毛际可词的内容及其特点。

5.《黔游日记》

一卷,今不见全文。毛际可在文章中多次提及此日记,如“余向由楚适黔,日拈韵赋诗,汇为《黔游日记》一书”[1]卷十八(《楚游草跋》),通过《黔游日记序》一文可略见日记的主要内容:

予之适黔,非游也。康熙丁未春,王予谒选,得黔之黎平郡。及秋七月,始闻李官奉裁之报。简书在躬,不容中止,遂复决策南行。……故予于舟车之际,油然任运,不异畴昔壮游。遂次其积日之所记,凭吊山川,低徊念昔,穷览阴晴云壑之变,而目之为《黔游日记》。至于名胜所经,或挂席而宵征,或扃篷而午梦,或偶遗于僮仆之倦告,或久厌于长年三老之习闻,与夫辰溪登陆以还,连岗复岭,杳不知名,傍无居民,蔑由考询者,皆多所阙略,弗获备书。[1]卷五(《黔游日记序》)

6.《浙江通志》《严州府志》

康熙二十二年(1683),毛际可于三月纂修《严州府志》、七月任《浙江通志》总裁,毛奇龄曰:“康熙二十二年,浙抚王公修《两浙通志》,聘君为志馆总裁,而《严州府志》则知府任公聘君专修之。”[2]卷十(《封奉政大夫毛鹤舫传》)毛际可撰有《严州府志序》《浙江通志序》交代了纂修的时间、经过等,《严州府志序》:“午夜篝灯,寝沐几废,由创始以迄观成,屈指即在旬月,疏略之愆或所难免,然而核名实,昭劝惩,取舍必严,爱憎不徇,于官师人物之纪,尤兢兢致慎。”[1]卷六《浙江通志序》:“康熙癸亥七月,遂开局棘院,延集耆硕。听政稍暇,相与搜辑编摩。矢公矢慎,自秋徂冬,载历三时。”[1]卷六毛际可撰有《通志凡例》十七则、《小序》三十七则,条目清晰,学理性很强。

7.其他著述杂考

《春秋五传考异》十二卷、《松皋诗选》二卷、《拾余诗稿》四卷,仅在诸多关于毛际可的介绍中可见,有目无书。

另,据方象瑛《邺谳存稿序》可知毛际可尚有邺谳文稿:“余友毛君会侯理彰德以明允著称,督抚重其能,凡大疑狱悉委之。君虚公推鞫,成案有不当者反复详请,必求得其平而后已。两河之民翕然称之。余公车过邺,读其谳诸牍,委曲详尽,而哀矜恻怛之意溢于楮墨间,所谓居其官能其职,盖无愧焉。……惜诸牍毁于寇,存稿止数十篇,而哀矜恻怛之意大略可以类推。”[4]卷一(《邺谳存稿序》)《会侯先生文钞》卷二十有两篇关于邺谳的文章,即《失盗事》《覆勘仇扳有据事》,文后有王起东跋语:“鹤舫先生李邺时谳语甚富,以案牍之文不欲问世,兹仿《归太仆文集》,例于《留青全集》中登二篇于卷末。”[1]卷二十

(二)佚诗佚文辑考

《会侯先生文钞》《安序堂文钞》是收录毛际可诗文最为完备的集子,但仍然有很多诗文散佚。今据别集、总集、方志等资料搜集若干散佚诗文录于下:

佚诗佚词:《书琵琶亭遗址》,载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七。《灯下读杜》,载仇兆鳌《杜诗详注》补注卷上。《游涉县清泉寺》,载《河南通志》卷七十四。《渡黄河》《仙人沈香船歌》《冬日游林虑观珍珠帘》《游上黄华寺》《憩芦沟桥寄洪昉思》,载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减字木兰花·挽尤侗妻曹孺人》,载尤侗《哀弦集》“挽诗”。

佚文:《重修周宣灵王庙记》,载《民国遂安县志》。《吴山纪游》载《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四帙。《趵突泉》,载任弘远编纂《趵突泉志》。《灯谜诗》,载张潮《檀几丛书余集》卷上。《四游诗序》,载方象瑛《健松斋集》卷二十二。

(三)文学创作简述

毛际可不仅早慧,也一直肆力于古文创作,时人也窥见了毛际可之所好,林云铭指出毛际可“独至于从事古文词,则刿心擢肝,为之不少懈焉”[1]卷首序。毛际可的古文文体多样,有论说文、传记文、记体文、序体文等,呈现出了较高的艺术水准,“诸体毕备,格法尤严,即驰骤变化中,无不归之于洁”[1]卷首序。其论说文,逻辑缜密,思路清晰,颇多真知灼见,如《项伯论》。《项伯论》开篇即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尝读史至楚汉之际,高帝能诛曹无伤,而羽不能诛项伯,未尝不叹楚之失刑也。”[1]卷一接下来从私恩与公义角度来加以论证:“伯之报良者,私恩也,其事楚者,公义也。方楚欲击汉时,伯夜见张良而引与俱亡去,朋友之义已尽,良不听,则亦已耳。”[1]卷一在两相对比下,自己的观点就鲜明地呈现在读者眼前。其传记文在叙述事件、刻画人物等方面,详略得当,形象突出。如《家稚黄五兄传》是一篇关于毛先舒的传记,文章交代了毛先舒显赫的家世、奇异的出生以及毛先舒事孝厚亲、喜荐后学、著述繁富、审美独到等特点,是研究毛先舒珍贵的文献资料。其记体文往往曲尽其妙,如《峡源瀑布记》中的一段写景:“凡石之趾,多外拓,而兹石则崭然内敛,故水独能空悬数百尺,如泻檐溜于阶砌间,下复承之以巨石,跳沫溅珠,不可名状。予坐卧其下,见奔者如雷,坠者如石,翔者如鹤,立者如鹭,随风者如云散,如岚合,如炊烟之缕缕而上浮。若日光映射,则有素若练者,灿若锦者,五色陆离,若虹霓之饮于涧者。”[1]卷三这段文字细腻传神,把景物的情状刻画得惟妙惟肖,不输韩愈、柳宗元之同类记文。

毛际可的词作内容丰富,主要有山水纪游词、咏史怀古词、咏物写景词、闺情酬唱词等,他的词重视比兴寄托,情思细腻,取得了较高的艺术成就。仅举《蝶恋花·别王丹麓》一首分析之:

马迹车尘何日了,不分啼鹃,只解催归好。杨柳条长飞絮少,离情一夕和春搅。

北墅高楼芳树杪,愁唱骊歌,酒罢天初晓。片霎征途烟渺渺,回头残月如灯小。[6]

这是一首与友人王晫(字丹麓)的作别词,诗人选取典型意象,从多个角度表达了飘泊异乡之人的思归情绪。词上阙首句“马迹车尘何日了”,开门见山地刻画出一个对羁旅生活非常厌倦的人物。接着诗人用“杜鹃啼归”的典故强调自己的回归之情。诗人又用“杨柳条长飞絮少”的暮春景色,烘托渐远渐浓的离情,“离情一夕和春搅”,可谓传神之笔,一个“搅”字把诗人因思愁而辗转反侧、夜不成寐的心境表现得入木三分。词下阕“北墅高楼芳树杪”以优美的环境反衬离愁别恨,属欲抑先扬笔法。“愁唱骊歌”,骊歌者,离歌也,又一个旅愁的典型意象。“酒罢天初晓”巧妙地表现了旅居的难耐:诗人为消愁,排遣旅居的寂寞而彻夜饮酒,直到天亮才罢。当凌晨诗人又踏上烟尘渺渺的征程时,偶一回头,一钩如灯的残月还挂在天际,似也在和征人依依惜别。旅愁思归的情绪贯穿全词,堪称此类词之代表作。

罗时进先生有言:“家风是一个家族的世德、门风,是家族的精神文化传统。这是文学家成长的精神环境,也是无形无质却深刻影响的精神财富。”[7]遂安毛氏家族德藻与举业并重,深得同邑人爱戴,在遂安县西二十五里,建有“祖孙父子兄弟叔侄大夫坊”,为祀念进士诰封甘州同知毛际可、思南府知府毛士仪、冀州知州毛士储、河南都转盐运使司运同知毛览辉、江南道监察御史毛绍睿、裕州知州毛绍准。毛氏家族成员尚善纯孝,喜好诗文,为官有政绩,这些优秀品质代代相传,延续成一种世德家风。作为毛氏家族最具知名度的毛际可,在为人为官为文等方面,不仅继承了前人的优秀品质,对后代子孙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1]毛际可.会侯先生文钞[M].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刻本.

[2]罗柏麓,周树美,修.姚桓,洪梦云,等,纂.民国遂安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影印本.上海:上海书店,1970.

[3]吕履恒.冶古堂文集[M].清乾隆十五年(1750)吕宪曾刻本.

[4]方象瑛.健松斋集[M].民国十七年(1928)方朝佐重印康熙木活字本.

[5]聂先,曾王孙.百名家词钞[M].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本,1995.

[6]毛际可.浣雪词钞[M].清康熙刻本.

[7]罗时进.地域·家族·文学:清代江南诗文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4.

I206.2

A

2095-0683(2017)05-0083-06

2017-09-1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14ZDB076)

王成(1980-),男,吉林松原人,黑龙江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校 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