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红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族裔文化语境下的艾丽丝·沃克小说
——以《紫颜色》和《父亲的微笑之光》为例
吴良红
(淮阴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1)
艾丽丝·沃克在创作中强调黑人特有的文化语境,把西方经典文学传统和黑人族裔文化相结合,不断探索黑人作家创作的历史语境,在作品主题上通过展现黑人民间故事、黑人传统宗教、黑人神话、创伤与疗愈等黑人民俗文化承担起黑人族裔身份构建和文化身份探求的政治使命,传承黑人文化的政治隐喻,展现出非洲族裔作品的美学魅力和文学的政治再现性。
族裔文化语境;艾丽丝·沃克;《紫颜色》;《父亲的微笑之光》
艾丽丝·沃克是美国当代杰出的黑人女性作家、诗人、散文家和文学评论家。她充分发挥弗雷德里克·詹姆逊的一切文本“都是社会的和历史的,说到底都是政治的”[1]的主张,在文论《寻找我们母亲的花园》中指出了建构黑人女性文学经典的重要性,并身体力行进行了不懈的努力,通过挖掘黑人女性日常生活中的伟大艺术和凸显黑人女性的创造力、完整性极大丰富了作品内涵,反映了深受性别和种族压迫的黑人女性处在社会边缘地位寻找认同空间的艰难与辛酸,探讨了黑人女性乃至整个黑人群体在美国社会生存发展的途径,表达了美国黑人族裔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困惑。评论家华盛顿认为她是“为了捍卫一项事业或一种立场而发言,而写作。”[2]多民族、多种族构成了美国多元文化社会的主要特征。不同文化在融合共存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冲突与冲撞。
民间故事是民俗的主要形式之一。黑人民间故事一般以口头形式代代流传,再现黑人的日常生活、风俗习惯、意识形态等各方面,其题材丰富、内涵深刻,是黑人长期生活经验和智慧的结晶。拉尔夫·埃利森认为民俗“再现了特定群体改造世界的努力”。[3]沃克深受佐拉·尼尔·赫斯顿的影响,在创作中融入黑人民间故事元素,赋予民间故事新的隐喻,通过讲述儿时从祖母那里听来的故事连接起断裂的过去和现在,表现她对黑人价值观和黑人文化经典地位的认同,形成了独特的黑人女性文学传统。
小说《紫颜色》中,奥林卡世代流传着屋顶树叶的故事:有个酋长因为贪婪从白人那里换取的工具,大量砍伐屋顶树叶树,最终遭到自然的惩罚,致使部落人一半人死于疾病。后来人们重新种上屋顶树叶树,奥林卡人因此恢复了过去宁静的生活。沃克试图通过从黑人女性视角挖掘黑人文化的独特魅力,沃克正是通过民间故事的文化精神表达了黑人与自然之间息息相关的命运,强调了黑人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重要性的高度认识。沃克还旨在通过这个故事暗示黑人平静和谐的生活最终将遭到白人的破坏,只有消解种族对立,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才能达到真正的平衡。简单的民间故事蕴涵了丰富的思想内容。
沃克十分注重在作品中创作出与民间传说中形象契合的人物。非洲民间故事中备受崇拜的女神奥森的形象在《紫颜色》中的索菲亚和莎格身上得以体现。索菲亚与奥森女神一样,健壮、生育能力强,而莎格极具男性气质,独立、坚强。在小说中,二人特立独行,是反抗男权社会、追求女性独立的典型代表。沃克通过借鉴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来塑造女性形象,号召黑人女性应像祖先一样,百折不挠,为追求黑人女性的独立和权利而不断地抗争。
黑人民间故事通常反映黑人的真实生活。《紫颜色》中的西丽正是沃克以她祖母为原型创作出来的人物。西丽的遭遇在黑人女性中极具普遍性,沃克希望通过讲述祖母的传奇故事,一方面能使故事代代相传,另一方面,希望西丽的成长经历能鼓励广大黑人女性乐观、坚定,在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的斗争中永不停息。
宗教是凝聚美国黑人的唯一的文化因素,也是最广泛的文化传播工具。非洲传统宗教“伏都教是包括巫术、神话、迷信、文学、艺术等要素的黑人原始神秘宗教”。[4]伏都教崇拜自然万物,宣扬万物有灵的“泛灵论”。在创作中,沃克强调了对黑人传统宗教的重视,表达了对 “泛灵论”的认同。在沃克看来,白人基督教是以白人为中心、为白人服务的,是戕害黑人思想的根源。沃克在刻画小说人物和安排情节时,充分利用伏都教神秘的宗教氛围使作品产生了深刻的寓意。
小说《紫颜色》通过西丽成长不同阶段对上帝认识的转变,强调了黑人获得精神解放的重要性。小说的书信体形式对西丽来说是一种宗教仪式,是她不断祈祷摆脱苦难、实现自我的方式。西丽开始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年幼的她遭到继父强奸却不敢声张,唯有写信向上帝倾诉,但是《圣经》里的救世主却任由西丽的悲剧不断加剧。此时上帝在西丽心目中从全能至善的救世主变为冷漠的沉默者。在莎格的指点下,西丽认识到白人基督教中的上帝“是白人的白《圣经》里的上帝,《圣经》里的白人做了很多事情,而黑人干的只有一件事:受诅咒”[5]。顿悟后的西丽放弃白人的上帝,转而给耐蒂写信,开始了重塑自我、完善自我的历程。随后西丽毅然离开她的丈夫,依靠缝制裤子的精湛手艺获得了经济的独立,同时寻找自己的上帝。小说的最后一封信中西丽写给上帝、星星、树木等大自然中一切的景象,在称呼语中,“亲爱的上帝”出现了两次,此时的西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上帝,这个上帝正是给黑人女性带来精神支撑的“它”,它是过去、现在、将来的一切。它存在于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中,对独立的人格来说,它是爱与幸福,是黑人特有的信仰。通过西丽宗教思想的变化,沃克传达了黑人只有从思想上摆脱白人的宗教束缚才能获得真正的完整性。
在《父亲的微笑之光》中,沃克则直接用异教精神来对抗和颠覆白人基督教。对奥林卡人来说,屋顶树叶就是他们的上帝,而他们的命运与屋顶树叶唇齿相依。通过奥林卡人的泛神崇拜,沃克直接表达了美国非洲族裔充满原始色彩的异教信仰是美国黑人抗衡白人中心文化的有力武器,是他们拯救灵魂、获得黑人民族完整生存的必要途径。沃克在一次演讲中表达了她对非洲传统宗教,即所谓异教精神的看法:“它还指一个主要与大自然和大地建有关系(如土著美国人),但用任何仪式来表现这种神奇的亲密感总会招来指责或嘲笑为放纵于异教信仰。事实上,两千年来,正统的基督教教堂将上百万的他们从对大自然的膜拜的传统信仰中'拯救'出来时,他们身心俱碎。”[6]
神话是沃克创作的另外一个主题。神话是把“只在将来可能或者应该实现的事,把绝非过去的现实而只是目的和应该实现的事,当作过去的已经发生的事来加以描述。”[7]小说《父亲的微笑之光》从鲁宾逊亡灵的视角讲述了现实社会的故事,极富神秘寓意。小说神话主题的设置恰到好处地解决了小说人物面临的生存状态困境和文化身份问题。小说将亡灵作为叙述者使得小说的虚构性得以凸显,同时作者的主观想法和设计得到强化。当读者读到虚构的亡灵时,就会不自觉地深入思考,作者到底希望通过故事表达怎样的内涵。
父亲鲁宾逊生前是个人类学家,虽不信教却被教会派去给孟多族传教。接受过大学正规教育的鲁宾逊与在非洲裔和印第安裔混血孟多人生活地区长大的女儿产生了不可调和的思想冲突。父亲形象从性别角度来看,是男性中心的代表,从种族角度来看,是强权文化的代表。深受自然原始气息浸润的大女儿无法满足父亲设立的行为标准,成为父亲代表的白人基督教文化的反抗者。相比之下,小女儿顺从父亲的要求,跟父亲关系一向亲密。但是父亲因大女儿与孟多少年偷食“禁果”而对麦克德琳娜的鞭打彻底改变了两个女儿的命运。麦克德琳娜终身未嫁,以暴饮暴食来忘却痛苦经历,她觉得“如果减轻体重的话,我对马努列多的怀念、对父亲的愤怒也会随之淡化。我早已被遗弃,我不愿意我的记忆再离我而去。”[8]而苏珊娜从此抗拒异性之爱,变成了同性恋。无论是麦克德琳娜的反抗还是苏珊娜的顺从都未能帮助她们获得理想的生存状态。鲁宾逊深受白人主流文化的影响,认定白人文化的优越性,根深蒂固的白人意识形态使他认为自己显然归属于白人文化范畴。然而他的黑人身份又使他无法真正摆脱黑人社会,为白人社会接纳。在他看来,孟多族野蛮不开化,他无法融入孟多人;对于孟多人来说,他是文化的征服者和白人统治阶级的帮凶。精神和生活的双重矛盾使鲁宾逊面临严重的身份危机,文化身份的缺失使他生前找不到真正的归属感,去世后成了四处游荡的亡灵。
亡灵可以做到常人力不能及的事情,鲁宾逊一路追随女儿,通过目睹女儿的日常生活,最终了解女儿并在孟多人的帮助下与女儿达成和解,灵魂也结束游荡找到了归属。至此,鲁宾逊与女儿之间、鲁滨逊与孟多人之间的矛盾,即文化与身份的矛盾最终得以解决:黑人女性通过与男性和谐共处找寻到理想的生存状态;同时黑人要完成个人身份的构建。鲁宾逊亡灵的回归象征他找回了黑人意识,重新构建了黑人文化身份。鲁宾逊寻求文化身份之旅正是白人文化与黑人文化对立、中心与边缘对立消解的过程,再现了源于非洲文化的美国黑人文化传统:神话、迷信、巫术等。作为一名具有高度责任感的作家,沃克试图通过神话母题来寻找传承黑人文化的办法和寻找生存的意义,建构了种族和文化的多元生存空间。沃克曾经就黑人自我认同和文化认同表达过这样的观点:“当白人的强势文化和黑人的弱势文化发生碰撞和撞击时,黑人应该能够不以白人文化作为价值标准,而是保持黑人独有的个性,并使其成为健康生活的源泉。”[9]
美国黑人在父权制和种族歧视双重压迫下经历了严重的创伤,疗愈成为黑人女作家解构白人霸权文化的又一有力武器。黑人女作家们独特的非裔文化背景促使她们把创伤和疗愈作为创作的主题,把黑人遭遇的痛苦和迷茫放置在人类普遍生存状态下进行思考,旨在为他们在多重困境中探索一条出路。
孟多人的疗愈仪式在《父亲的微笑之光》中最终解决了父女之间的矛盾冲突,三位主人公的心灵完成由内而外的康复。在《紫颜色》中,疗愈的力量唤起了莎格和西丽之间互为依存的人间之爱。姐妹情谊也是黑人传统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莎格对西丽命运的转变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艾丽丝·沃克在创作中强调黑人特有的文化语境,把西方经典文学传统和黑人族裔文化相结合,不断探索黑人作家创作的历史语境,在作品主题上通过展现黑人民间故事、黑人传统宗教、黑人神话、创伤与疗愈等黑人民俗文化强调黑人传统文化的生机与活力,希望以此建立黑人的民族文化自信心和自豪感,消解黑白文化对立,获得黑人完整性,重构黑人文化身份,从而加强作品的政治意义和影响。
[1] 雷德里克·詹姆逊.政治无意识[M].王逢振,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2] Washington, Mary Helen. "An Essay on Alice Walker", Roseann P. Bell, Betty Parker & Beverly Cuy-Sheftall ed. Sturdy Black Bridges: Visions of Black Women in Literature[M].Garden City, N Y: Doubleday & Company, 1979.
[3] Bell, Bernard W.. The Contemporary African American Novel-Its Folk Roots and Modern Literary Branches[M]. Amherst & Boston: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Press, 2004.
[4] 嵇敏.美国黑人女权主义视域下的女性书写[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5] 艾丽斯·沃克.紫颜色[M].陶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6] Walker, Alice.Anything We Love can be Saved:A Writer'S Activism[M]. London:Women'S Press.1997.
[7] 王建刚.狂欢诗学——巴赫金文学思想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8] 艾丽丝·沃克.父亲的微笑之光[M].周小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
[9] 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责任编辑:郑孝芬)
Reading Alice Walker's Novels in the Context of Ethnic Culture——Based onTheColorPurpleandBytheLightofMyFather'sSmile
WU Liang-hong
(Faculty of Foreign Languages, Huaiyi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Huai'an Jiangsu 223001,China)
Alice Walker, in her writings, emphasizes the unique black cultural context, combines the western classical literary tradition and black ethnic culture and explores the historical context of black writers. With the depiction of black folktales, black traditional religion, black myth, trauma and healing etc., she takes the political mission of constructing the black ethnic identity and exploring the cultural identity, inheriting the political metaphor of the black culture, showing the aesthetic charm and political reproduction in African ethnic wirings.
the context of ethnic culture, Alice Walker;TheColorPurple;BytheLightofMyFather'sSmile
2016-11-25
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6SJD750043)
吴良红(1973-)女,江苏宿迁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106.4
A
1009-7961(2017)02-00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