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群山之巅》的叙事艺术

2017-03-08 03:37李佳桐
关键词:迟子建群山小人物

李佳桐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浅析《群山之巅》的叙事艺术

李佳桐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当代女作家迟子建在2015年初推出了自己的长篇小说新作《群山之巅》。这是作者在《逆行精灵》、《越过云层的晴朗》等小说之后,又一部亲近自然,表现人文的作品。在《群山之巅》中,作者以高超的叙事技巧描绘了中国北疆地界的风貌和当地人的日常生活,展现了时代浪潮冲击下的众生相。文章以《群山之巅》的叙事艺术为中心,从三个方面展开讨论。首先是宏大与私人相结合的叙事视角,看这种创新性的叙事特征给作品带来了哪些艺术效果。其次是古典美的叙事风格,在现代的故事中融入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美学神韵,使作品呈现出别样的色彩。最后是民间性的叙事立场,从小人物出发,表现龙盏镇各家各户的喜怒哀乐,既是对平凡生活的真实再现,也表达了作者对于人性的关照。

叙事;古典;民间

《群山之巅》将宏大叙事的普遍性特征与私人叙事的个体性相结合,呈现出一种全新的叙事特征。在叙事风格上,迟子建将中国传统文化渗透在现代性的生活中,体现出古典美的韵味。《群山之巅》的叙事艺术还体现在民间性的叙事立场,在讲述龙盏镇这个北囯小镇的故事时,作者从平凡的小人物出发,勾勒出生活的千姿百态,表达了作者对弱者的关注、对生命的关怀。

一、宏大与私人相结合的叙事视角

文学作品的叙事视角通常分为两类,一种是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视角,即宏大叙事。一种是第一人称有限制性的视角,即私人叙事。而《群山之巅》是把两者巧妙地结合。既展现盏镇这片土地整体的生活风貌,又深入到每个人的内心世界,表现出个人的情感与体验。

(一)宏大叙事

池笑琳认为“宏大叙事是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现代性基础上所建构的一种关于整个世界和人类社会的理性主义叙事立场和方式,追求叙事的总体性、普遍性和本质性。”[1]可见,宏大叙事表现的是社会全景,反映的是历史的本质。

《群山之巅》讲述的不是某个人的故事,而是整个龙盏镇的生活图景。在描绘这片土地时,作者承担起时代的责任,毫不留情的揭露了人性的丑恶和社会的黑暗。正如贺绍俊所说“文学的精神承担就是最根本的宏大叙事。”[2]小说中的陈金谷在自己做官后滥用职权,为自家亲戚都安排了工作;辛欣自私暴戾,无情的杀害了把自己养大的母亲。作者通过这些典型人物批判了社会的腐化与黑暗,体现出对罪恶与忏悔的反思。

宏大叙事在揭露社会的同时,还要展现社会普遍的价值追求,即人性的善与感情的真。安平对女儿的亲情之爱,对李素珍的真心付出,对正义的执着坚守,这些平凡的情感是人世间最珍贵的财富。迟子建的宏大叙事不仅为人们敲响罪恶的警钟,还为读者的精神追求指引了方向,表达了真善美的价值追求。

(二)私人叙事

宏大叙事虽然能表现社会的普遍性,但若想将其内涵体现出来,还需要将描写细化到个人,通过私人叙事的视角表现出来。私人叙事不追求普遍的价值取向,“私人叙事以私人生活和个体经验为基础。”[3]讲述每个人不同的故事。

《群山之巅》里没有绝对的主角,而是塑造了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物。如第一章讲了辛欣杀母的故事,第二章的主人公就转换成了“精灵”安雪儿。就算是着墨不多的配角,也各有各的性格特点,比如老魏的潇洒,陈金谷的腐败,单四嫂的执拗。每个小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作者将龙盏镇的小人物们坎坷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展现了人们最真实的生活状态,琐碎又精彩。

宏大叙事因为私人叙事的补充,才不显得空洞,充满生命力。私人叙事因为宏大叙事的框架才得到了丰富和提升。在迟子建的《群山之巅》中,宏大叙事和私人叙事是有机结合的。既反映了社会的全貌,又深入到到每个人的内心,表现了他们的喜怒哀乐,是历史与个人的一次完美融合。《群山之巅》将宏大叙事与私人叙事相结合的叙事视角为文学创作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对于叙事学的发展与创新具有重大意义。

二、古典美的叙事风格

《群山之巅》散发着独特的古典韵味。作者在描绘龙盏镇的日常生活时与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古典美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中国传统的对称性原则的运用,使小说的故事情节既层次分明,又环环相扣。另一方面是明丽雅致的意象叙事,借用具体的形象暗示人物的内心以及情节的发展,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

(一)对称性原则的运用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对照、映衬。例如中国人常放在一起比较的生和死、盛和衰、聚和散、因和果等等。张清华教授说“这决定了中国传统叙事特别注重‘因’与‘果’、‘始’与‘终’的长度,决定了它的悲剧美学构造。”[4]《群山之巅》就是蕴含着这样美学基调的一部悲剧。

《群山之巅》的情节构成运用了对称性的原则,前后对照,环环相扣。陈氏家族从一开始的荣耀,官官相护,到最后的垮台,跌入谷底,就是盛与衰的一次对照,暗示着官场的黑暗终将战胜不了正义的光明。辛欣在小说的开始残忍的杀害母亲,强奸安雪儿,在漫长的逃亡过程中,作者交代了他的身世,最后辛欣被警方逮捕,为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作者通过几次的穿插叙述了辛欣事件的来龙去脉,有头有尾,有因有果。对称性原则的运用使得这部作品前有伏笔,后有照应,使小说叙事呈现出环环相扣的链式结构。小说没有一个通贯全篇的主题,而是内容庞杂,呈现出一种屏风式的结构,似断非断,互相勾连,内容与形式融合无间,恰到好处的展示了迟子建关于乡土世界的古典美学。

(二)意象叙事

中国古代诗人就有用意象表达情感的传统。比如用月亮寄托相思,用莲花象征高洁,用梧桐暗示凄凉。这些意象含蓄凝练,我们称其为作品中的“文眼”。杨义先生曾说“叙事作品之有意象,犹如地脉之有矿藏,一种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密码之矿藏。”[5]意象叙事一直是迟子建作品中最亮眼的特色,也是《群山之巅》中最能体现古典美的叙事方式。

迟子建在描绘龙盏镇这个北国小镇时采用了许多别有深意的意象。小说的开头,辛七杂在抽烟时没有使用打火机,而是用凸透镜引燃太阳火。这既是表现人物性格的一个细节,也暗含着对现代文明的抵抗,对乡土传统文化的坚持。绣娘骑了一生的白马,尤其是那月光似的尾巴,象征的是光明,对抗尘世中的黑暗。“土地祠”也是这篇小说反复出现的意象,唐汉成想抵制现代化的开发,想保住龙盏镇的青山绿水,他所修建的土地祠是乡土精神文明的象征。讽刺的是小说的最后安雪儿就在这座“神圣”的土地祠被欺侮,说明寄希望于土地终究是渺茫的。“手”是作品中最有代表性的身体意象,安平的手是冰冷的,这是因为人们对于他工作的偏见与冷漠。但当他的手与李素贞的手相握时,却摩擦出爱的火花,这是两人爱情的力量,执手相望,脉脉温情。

可见,作者青睐于使用古典文化中的意象。通过意象叙事,作者想表现的是乡土传统文化在现代化浪潮冲击下的摇摇欲坠,但作者又怀念乡土世界的精神与情怀,既优美又感伤,即深情又哀愁,引发了人们对于乡土社会的生命延续与未来出路的思考。

三、民间性的叙事立场

在迟子建表现历史的宏大小说中,始终把人性置于创作的核心位置,以温情的笔触闻名。在《群山之巅》中,迟子建再次沉入民间,刻画了一个中国北疆小镇里各色人物的生活经历、爱恨情仇,以民间的叙事立场诉说着他们的悲欢离合。正如管怀国对迟子建评价的那样:“民间立场既赋予她悲天悯人、宽广仁厚的世俗关怀的情感,也为她发现芸芸众生中的微小而奇异之美并从中找到丰富的创作资源提供了可能。”[6]善与恶,罪与罚,光明与黑暗,无论是哪一个角度,都体现了作者对于底层人民的关注,给读者一种温情之感。

(一)小人物的生活群像

《群山之巅》没有采用宏大的历史结构,而是选取了中国北疆的一个小镇——龙盏镇作为写作背景,这本身就是“民间”的一种体现。在这个小镇中,作者讲述的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个家庭的故事,而是放眼于这里的千家万户,描绘了各色小人物的生活群像,散发着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小说以辛七杂的出场开头,由他就可以引出辛欣来、辛开溜、王秀满、金素袖等人的故事。知道了安平,就会知道绣娘、李素贞、安雪儿、安泰等人的故事,唐汉成又把唐眉、陈美珍、陈金谷等人的生活串联在一起。这种人物安排的方式是对《水浒传》群像人物模式的继承,体现出民间生活的多元性。在他们的生活中,有温情,比如安平与李素珍的真心相恋,有仇恨,比如辛欣来对养母的残忍杀害,有利用,比如陈金谷家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些小人物的生活五味杂陈,无论是苦还是甜,都是生活最真实的给予。

(二)对人性的关注

在《群山之巅》中,迟子建把笔触落在了民间,从内心深处挖掘人性,塑造了形态各异的人物形象。他们有的坚韧顽强,比如安雪儿、单四嫂。安雪儿在遭遇了被强奸的厄运之后,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坚强的生下了孩子毛边。单四嫂被丈夫背叛,又遭到了辛七杂和老魏的拒绝,依然独立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抚养有缺陷的儿子单夏。有好人就一定会有自私邪恶的反面形象,比如辛欣来、陈金谷。辛欣来无情的杀害了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又犯下了强奸重罪。陈金谷一家贪污腐败,只求利益,罔顾亲情。小说中还有一种人,他们是善恶的矛盾体,挣扎在人性的泥沼中,比如唐眉、林大花。唐眉为了爱情对同学陈媛下毒,却承担起了照顾她一生的责任。林大花为了利益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却因为害死安大营内心饱受摧残,无法再迎接幸福。

无论是人性的光辉还是幽暗,都是生命真实的体现,都是作者关照着的最平凡的民间生活。正如作者自己所言:“想想小说中那些卑微的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之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多么不易!”[7]迟子建以一颗朴素之心描述着人间百态,追寻着人性的美好,诉说着人间温情。迟子建坚信生命是高贵的,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可以努力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

《群山之巅》勾勒出了龙盏小镇里春夏秋冬的生活画卷,将我们带入了这个中国北疆半神秘、半封闭的传奇世界。迟子建用她高超的叙事技巧讲述了这片土地上的悲欢离合,就是这些平凡的小人物,演绎出的故事最为丰富多彩、动人心魄。

[1]池笑琳.宏大叙事在当下文学艺术中的价值和意义[J].文艺理论与批评,2009,(6):114.

[2]贺绍俊.重构宏大叙述——关于当代文学批评的检讨[J].中国社会科学,2004,(6):147.

[3]雷颐.“私人叙事”与“宏大叙事”[J].读书,1997,(6):100.

[4]张清华.中国当代文学中的历史叙事——海德堡讲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81.

[5]杨义.中国叙事学[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77.

[6]管怀国.迟子建艺术世界中的关键词[M].长沙:中南大学出版社,2006.69.

[7]迟子建.群山之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329.

李佳桐(1995-),女,满族,辽宁沈阳人,辽宁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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